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作者:肉包不吃肉
分卷阅读510
那天,他嘴里颠三倒四都是他们的名字。
可是那些故人除了梅含雪,谁都没有来。
醉深处,灯花里,他枕着胳膊伏在案上,从臂弯里去张看孟婆堂。
一时间,他看到觥筹交错,热闹欢欣。
人群中薛正雍与王夫人举杯致意,左右师昧和墨燃在包饺子——后来四周寂静下来,大家转过头去,见飘雪的屋外,玉衡长老披着鲜红的斗篷,簌簌抖落油纸伞上的雪花,朝他们走来。
“尊主,你醉了。”
耳边模糊有人在这样唤他,薛蒙没有应声。
后来有人叹息着,给他披上了寒衣,他也不知那人是谁,璇玑长老还是贪狼长老,或是别的什么人。
再后来,那人摸了摸他的头,说:“少主,你醉了。”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眼泪却流了下来,他把脑袋蜷进臂弯里。此时夜已深了,杯盘狼藉,意兴阑珊,薛蒙后来没有再多说话,也没再拉着任何人哭闹嚷嚷——他正在尽力迅速成长为父亲的样子。
或许再过一年,他就不会那么轻易喝醉。又过几年,哪怕醉了也不会再胡言乱语。到了最后,大概谁都再不能轻易瞧见死生之巅薛子明的眼泪了。
慢慢地,他会成为支撑蜀中乃至整个修真界的树木。那些肆意痛哭,举酒畅怀的岁月,总有一天,都将成为薛尊主和后辈闲谈时一笑带过的往事。
一代人一代人都是这样过去,等到薛蒙老去的时候,属于他们这一代的前尘过往,后世会提及,但谁都不会再熟知。
那些芳华年岁,也许终究会轻描淡写地远去,最后也成为薛蒙折扇上的一句,“薛郎甚美”。
梅家兄弟返回踏雪宫后,没过数日,修真界公布了一个要讯。
“昆仑踏雪宫自除夕之后,将与死生之巅结为盟友。两派勠力同心,无分上下修界,但求海晏河清,黎民安平。掌门明月楼、掌门薛子明,共昭天下,以证丹心。”
昭文一出,浪卷千层。
有人击节称赞,有人不明所以,还有些人沉默着——他们看得出来,这一新的缔约或许会在将来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快的时光里,动摇整个天下的格局。所谓上修界下修界,大概慢慢地就要模糊界限了。
“这是好事吗?”茶余饭后,有人好奇地问。
他的同伴呷了口碗里的雪地冷香,摇头道:“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从前南宫长英集结九大门派组成上修界,想要让这些门派统御的地方成为世外桃源,大家不也是交口称赞么,结果却并不如人意啊。看来一个决定是否英明正确,到底还是要交给时间来佐证的……”
“唉,也是。”
“不过至少暂时不会再出现一·言·堂的事情了吧,孤月夜应当敌不过踏雪宫和死生之巅两派合力。”
“这也说不准,依照姜曦那个不肯屈居人下的脾性……”
“算了算了,管这么多做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唔,这蛇胆炒瓜子儿不错。”茶客拉高了嗓子朝竹帘外一声吆喝,“老板娘,再来一斤!”
冬去春来,神州大抵的疮痍慢慢愈合,曾经毁于战火的村舍城镇都在各大门派的扶持下重新修葺。
曾经有人在黑暗中失去信念,但庆幸的是,人心并非一成不变的。
或许有一天,沉默里也会爆发呐喊,深渊里亦会迸溅火花。盲目鼓掌的人会停下,畏缩不语的人会开口,当威胁降临,温和的人会强硬,在谎言面前,反驳的人也会站出来。
一切都在变更轮回,废墟上建起新城。不过,是非善恶依旧不能分的那么清楚。
但这也没什么,人或许是从来不可能真正透彻的了解任何一件事物的,甚至无法完全地了解自己。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你有一双眼睛,可你真的直接看到过自己的脸吗?
“好!!再来一段!!”
临沂旧地,老槐树下,一段评书又讲完了。
“楚仙尊真是好人啊……”老妇听得直抹泪,“也不知道他如今人去了哪里……”
“墨仙尊才是真的委屈啊……唉……”
另有半大的小丫头砸吧手里的糖葫芦串儿,眼睛乌溜溜地,听得满脸是泪。她抽抽噎噎的,忽然扭头对身边的同伴道:“呜呜,我不喜欢南宫哥哥和叶姐姐的故事。”
她的同伴愣愣地:“为啥呀?”
女孩子抹泪道:“都死啦。”
男孩嘟哝:“叶忘昔又没死……”
女孩哭得更惨了:“你不懂,你们男孩子都笨,她肯定比死了更难受,呜呜呜……”
那男孩子被她越哭越凶的架势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在旁边挠了半天的头,才道:“唉,你别哭了,这样吧,我们来玩过家家?我来当南宫驷,你来当叶忘昔,故事我们自己编嘛……哎呀,不哭了不哭了。”
男孩子为了哄小伙伴高兴,摘了一片巴掌大的树叶遮住小女孩半张脸。
“那,拿好你的盖头,我们来拜堂成亲啦~”
小女孩眨了眨眼,破涕而笑。
原来苦痛在稚子的眼里是可以改写的。一切都会逐渐轻松起来,他们的爱恨别离,慢慢地都会成为江湖传说,在老槐树下,被一茬又一茬的说书人娓娓道来。
用你我一生沉浮,生死荣辱,博看客两三眼泪,满堂喝彩。
小丫头和小毛孩在像模像样地遮着树叶拜堂成亲,青梅竹马,彼此眼底都只有对方,甜丝丝地嚷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老槐树下走过一个黑衣道长,面目秀丽,腰间配着一只早已褪色的旧箭囊,箭囊里没有箭。
仗打完了,尘世很安宁。
绣着花团锦簇的箭囊里,蜷着一只金色爪尖的小奶狗,呜呜嗷嗷地瞅着外面的世界。
那黑衣道长站在树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小娃娃过家家,忽然想起了什么,走过去,递给那小丫头一块红色的手帕。
“哎?”女孩一怔,“这是什么?你又是谁?”
黑衣道长并不回答,只微笑道:“哪有成亲顶着一片树叶的,来,这个给你。”
手帕有些旧了,很柔软,上好的质地。
边角上绣着一个“驷”字,到底是多少年前的旧物了,有些破损,这还是当初她在幻境里被吓哭的时候,南宫驷掏出来给她擦眼泪的。
小女孩接过帕子左右看了看,忽然笑靥如花。
她仰头道:“谢谢姐姐。”
“……”
黑衣道长一怔,随着眼中闪着些星辰与光亮。
这么多年了,也没太多人能一眼认出她是个女儿身,何况还有永远解不掉的换音咒。
这小家伙真是眼睛毒。
她笑着摇了摇头,直起身子,拍了拍箭囊里瑙白金的毛绒脑袋:“走啦,还看什么?”
瑙白金:“嗷呜呜呜!”
起风了,槐树叶沙沙作响。
说书人在讲折子,正讲到蛟山一战,南宫驷投血池镇妖邪,众人一片哀哭。
她倒是没有再哭了,她腰背挺直,独自向远山走去,身后响起小丫头和小男孩的甜稚嗓音。
“夫妻对拜——”
她恰好在此时走出槐树的树荫,刺目阳光拂面而来,不知为什么,她竟笑得弯了眼睛,心中充满着欢乐与清甜。
孩提时真是一生中极好的岁月,她想,海誓山盟三跪九叩都是那么轻而易举。
走了一段,忽有小家伙急嚷嚷的脚步声:“大姐姐!你的手帕!”
她没有回头,释然般摆了摆手,豪杰模样。
瑙白金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有些茫然地望着她,似乎在询问她:“那是阿驷留下的东西,你不要了吗?”
她笑了起来,目光很温柔:“不要啦。”
说着,她转眼看向榛榛莽莽的草场,春日万物初生,然后她毫不意外地看到南宫驷的身影就立在自己身边,依旧是桀骜不驯的眉眼。
有些嚣张,又有些沉稳。
她说:“我知道你在。”
南宫驷的幻影也皱着眉头,仿佛在责备他。
她温和地说:“你不要生气。他们拜堂,缺了个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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