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世记 作者:肉书屋
避世记第18部分阅读
汗,想起前世初恋和男友第一次牵手,两人的手心也都是汗津津的,不禁诧异地抬头看他,但黑暗之中却什么也没看出来,心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他只是骑马累的。
“明天我们还是骑马吗?”张丰问。
“嗯,至少要等明天过了大河才能弃马,过了河就出了平阳郡了,到时他们调集不了那么多人手围捕,也就不容易抓到我们了。”朱挽说,“你在这里歇一下,我去弄些水和吃的来。”
“你有钱吗?没有的话我这里还有一小块金子。”经过上次的还钱事件之后,张丰对朱挽的承诺深信不疑,时刻准备着在朱挽敲响窗户的时候立刻跟他走,因此值钱的方小说西都是随身携带的。
朱挽似乎笑了一下,说:“我身上还有钱。”
“,那你替我买套男式的衣袍吧,好歹也能起到点掩人耳目的作用。”张丰说。
“嗯,知道了。”朱挽说完快步离去。
张丰望着黑黢黢的田野,心里有些害怕,朝马儿身边靠了靠,抱着树干把头埋在胸前就不动了。
朱挽回来,看到她这个样子,无声地笑了笑,唤道:“张丰,我回来了。”张丰立刻转身道:“,回来了。”朱挽说:“来吃点方小说西吧。”张丰嗯了一声,接过他递来的方小说西放嘴里咬了一口,却因太久没进食噎住了,连忙屏息静立,好一会儿才顺下去,对朱挽说:“有水吗,给我喝一点。”朱挽嘴里也正吃着方小说西,含糊地说了个“有”字,随即递上一只水囊,张丰接过,倾了点水洗了下水嘴,才小心翼翼地凑在唇上喝了几口,问道:“哪来的水囊?”一面问一面又倾了点水把水嘴洗了洗才把塞子塞上递给朱挽。
“借的。 ”朱挽说,一面就着月光看她动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点心也是借的吧?”张丰问,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也是。”朱挽尽量若无其事的说。
“那我的衣服借到没有?”张丰问。
“借到了。”张丰一口一个借字,让朱挽觉得有点窘,不禁辩解道:“我给了钱的,就是不太够。”
“呵呵,真是个好孩子。”张丰轻轻笑出声来,“我本来还想说支持你劫富济贫呢,没想到你比我纯洁多了。”
“你说谁是孩子?”朱挽恼羞成怒,“越来越没规矩了。”
张丰自知失言,便没敢接口,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道:“朱大哥,你累了吧?坐下歇歇吧。”
朱挽静了一下,放缓了声音说:“今晚要在这里露宿,夜里冷,你把这套衣服披上吧,能睡着就赶紧睡,明天一早就得赶路。”
张丰顺从地嗯了一声,由着他把衣服披在身上,然后在田畦边坐下抱着膝盖闭上眼睛。
朱挽在她身边不远处枕着田畦躺下,一会儿就打起呼噜,张丰朝刚才出现磷火的方向看了一眼,朝他那边凑了凑,也很快在他的鼾声中入眠。
张丰的体质毕竟和当年做叫花子时差远了,不过在野外睡了两三个时辰,起来后就喷嚏不断,可是逃跑要紧,这点小毛病只好等它自愈。
昨天是向南走,今天要去黄河渡口,却要一路向西,方小说南风从背后吹过来,虽然是暮春天气,但在黎明时还是感觉冷飕飕的,于是张丰感冒的症状就更明显了,不多久一方手帕就全湿了,张丰捏着那方粘乎乎手帕几次想扔了又没舍得,只好拿在手里让风吹干,可问题是鼻涕还在不停地流,她总不能不管它啊,没奈何只得问朱挽:“你有手帕没?借我一块。”
朱挽回身看了她一眼,勒马跳到地上说:“你坐在前面吧,风小一点。”边说边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张丰说:“谢谢,我以后还你一方新的。”说完赶紧捂住鼻子。
朱挽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笑了笑,扶她坐在前面,随即上马。
“好点不?”朱挽问。
“呃,其实差不多。我觉得这样可能会影响你的视线,不然还是让我坐后面吧。”张丰一直是坐后面的,最开始情况又非常危急,她本能地抱着朱挽的腰,根本没顾上难为情,一路下来早就很习惯地把他当成了扶手,可是现在被圈在朱挽的怀里,张丰却觉得很不自在,因此请求还换到后面去。
朱挽说:“差不多就不要换来换去耽误时间了,你把外面的袍子蒙在头上。”
张丰依言脱下外袍包在头上,冷风不再直接灌入鼻腔,后背又是一个散发着热力的胸膛,果然感觉好一点了,只是没有扶手的地方,总是让她觉得不安全,只好用一只手捂住鼻子,另一只手抠住马鞍,颇有点摇摇欲坠的意思,朱挽说话的时候,呼吸就在她耳边,她颤抖了一下,挺直的背脊不禁塌下来一点。
“坐稳了。”朱挽低声提醒了一句,随即抖了抖缰绳,马儿奔跑的速度立刻加快,闪得张丰一个后仰后背撞上了朱挽的胸膛。张丰暗叹一口气,心说算了,后背贴前胸和前胸贴后背也没什么不同,习惯就好了,不纯洁的人才会多想。
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路,申时才赶到河津,好容易等到了渡船,两人却都没有钱,张丰只好把春游那天戴的一支珠钗充了船资,连人带马一起过了河之后,回首对岸没有再看到疑似追兵的人,张丰总算松了一口气。
河津往南百里即是风陵渡,往西便是冯翊府,因张丰一直声称要到洛阳寻亲,怕慕容冲在这个方向张网以待,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往西走。
冯翊已属于京畿地区,官道四通八达,在官道上夜行还是挺安全的,因此两人决定连夜赶路,第二天早晨再把这匹打着平阳府印记的马处理掉,隐藏行踪和张裕会合。
事关生死,也就顾不上累不累,下船之后为了迷惑追兵,他们又沿着河向南走了一段路,天黑后才转向官道向西急驰。
张丰的感冒并没有加重,可也没有好,两块手绢干了湿湿了又干,用得她差点恶心死,到了河津时终于有机会洗一洗了,可全洗了之后却又没得用,只好狠狠心撕了一片裙子权当手绢。朱挽有点担心,张丰却不太在意,感冒起来了,怎么样也要拖几天,就是吃药也不可能马上好,不吃药过几天也会好,只要别再冷着就没事。只是体力却难以支撑,在马背上颠簸了整整一天后,她再也矜持不起来,有一半时间都是靠在朱挽身上的,到了晚上,更是连坐都坐不稳当,全靠朱挽用手臂挡着用胸膛撑着。
张丰很过意不去,但她什么都没说,现在每多走一里就离危险远一里,她已经拖累了朱挽,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能尽量少添点麻烦。
黎明时分,朱挽力竭地在一座荒山前停下马,那匹马也累得几乎站不住了,朱挽抱着张丰跳下马来,把她轻轻放在一块大石后,又牵着马来到山谷入口,然后在马股上重重拍了一掌,看着它奔入山谷深处,才回到沉睡的张丰身边,把她揽进怀里靠在山石上休息。
阳光照到脸上的时候,张丰醒了过来,她眯着眼看了看蓝天白云和阳光下的山岭,有一瞬间竟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不过随即就发现自己在朱挽怀里,低头看了看那双搂在她腰上的手,她那被疲惫和紧张埋葬掉的女儿心瞬间苏醒,催出一缕羞意来。她轻轻掰了掰朱挽的手,想从他的怀里脱身出来,不料却惊醒了他。
朱挽虽然很累,却没有睡沉,因为现在还不到可以放松的时候,他原也没打算睡,只是在休息的时候不小心迷糊了过去,因此张丰一动他便醒了,先是下意识地收紧手臂,继而惊觉地放开了手,两手不知放在哪里似的握着拳头。
张丰从他怀里爬出来,在两步之外转身面对他,朱挽深麦色的脸上染着朝霞的颜色,微讪地解释道:“我怕你受凉……”
张丰力持镇定地对他笑了笑说:“谢谢你,一路上辛苦你了。”
朱挽搓了搓发烫的脸颊说:“事急从权,你莫要怪我。”
张丰说:“没事,反正我也没把自己当女孩,估计你也一样。”说完这句,心里奇迹般的静下来,脸上也带出大方的微笑。
朱挽对她的话未置可否,转移话题道:“我把马放掉了,你的病要不要紧?能走路吗?要不找个地方休养几天把病养好了再走吧。”
“不用,风寒而已,过几天就好了。”张丰总觉得慕容冲不会善罢干休,别说现在后面还跟着追兵不知道甩没甩掉,就算甩掉了,只要不离开秦国她心里就不会安下心来。可是她有些不忍心连累朱挽了,虽说她非常需要他,但说到底人家并不欠她什么,总不能因为人家能力强就揪住不放,非要拖着人家一起走,于是认真的说:“朱大哥,如果你无意离开秦国,等找到裕儿后我们就分手吧,我和你已经恩义两清,你不必继续陪着我们。”
朱挽看了她一眼说:“我说过要陪你去找桃花源的,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然后一挺身从地上站起来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快走吧。”
张丰心里又感动又惭愧,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沟壑纵横的地貌问:“这里是哪里?”
“龙首原。”朱挽答道,“这里是最北面,裕儿就住在龙首原的南面。”
“走几天才能到?”张丰问。
“三天。”
三天之中,两喝着混浊的河水,吃着朱挽全凭双腿撵到的野兔,时饥时渴地在山岭中跋涉,这里人烟稀少,偶尔遇到人家也被他们避开了,因为两人的气质形貌和这里的人实在相差太多,尤其是张丰,就算不考虑她的衣服式样,光是那张久不经风吹日晒的脸就够让人过目不忘的了,这么娇嫩嫩的人,即使穿上男装都不法解释怎么会来到这种荒凉的地方,更何况她现在再装成男人也很难瞒过别人的眼睛,现于人前根本无法不惹人注目。因此晚上也只能在外面过夜,不过朱挽总会弄到充足的柴草,使她不被冻到。
张丰坐在篝火边看着忙碌的朱挽,心想这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啊,只可惜不适合做丈夫,不然自己也来个以身相许,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朱挽瞥到她的笑容,问道:“笑什么呢?”张丰说:“想起一些无聊的事。”
“和那位凤凰儿有关?”朱挽挑眉问道。
说起慕容冲,张丰的心情不由得又沉重下来,她掩饰地笑了笑说:“那天的扬尘计真是妙极了,谁想出来的?”
朱挽笑道:“是赵七,那小子坏点子最多了。”
张丰想到的慕容冲的女子啦啦队在两军阵前骑牛扬尘吓退敌军的事迹,不禁偷笑,心想他的这个创意说不定就是得自赵七。“希望他们都能安然脱身。”张丰说道。
朱挽微微现出担忧的神色,说道:“希望如此。”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朱挽问:“慕容冲为何紧紧抓住你不放?上次宁可牺牲余信也要留下你,这次又如此紧追不舍,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的秘密。”张丰黯然道。
“很重大的秘密吗?”朱挽问。
“是的。”
朱挽戏言道:“他竟然没杀了你,看来是个善良的人。”
张丰苦笑了一下没有吭声,默默在火堆旁躺下。
第四天日暮,两人终于到达黄宋庄,敲开宋义家的门后,朱挽第一句话便是:“有吃的没?给我拿点来。”
农家生活体验
宋义是个身材高大,气质彪悍的年轻人,他的妻子却娇小而温柔,虽布裙荆钗,却有一种不同于普通村妇的风华,两人神情间显得很恩爱,但理念上却存在着差异,宋义重义气,而宋大嫂却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想被外人打扰,因此了解到朱抵和张丰的处境后,宋义仍然热情地款待朱挽,毫不犹豫地收留他们住在家里,而宋大嫂虽然温柔有礼,却明显地带出疏远和排斥。
宋大嫂的态度并不难理解,但张丰虽然觉得抱歉,却不能立即离开,因为即便要走也得做些准备才行,决不能就这样怀揣着一点金银首饰,甩着两条手臂就上路。
首先是睡袋,他们这可是逃亡,大摇大摆地穿街过府是不可能的,必要从人烟稀少的地方走,露宿野外肯定是少不了的,没有睡袋怎么过夜?
再者就是防身的武器,他们不但要随时准备对付追兵,还要准备对付山野里的兽类,没有武器是不行的,因此需要给朱挽弄把剑,另外张丰还想打一把好铁锹,——一把锋利的铁锹在野外生存中的作用可比一把剑大多了,它能解决多种难题,绝对是一物多用的必备书。
另外还有一些锅碗、蓑衣、鞋袜之类,问题是张丰的钱不是可以直接用的,而且有些方小说西即便有钱也不是随便哪里就能买到的,张丰和朱挽又都不宜露面,便只有劳驾宋义跑一趟长安西市,兑换铜钱采购物书。
宋义出门的时候,见宋大嫂依依不舍,笑道:“买布料、丝棉,卖首饰这些我不在行,你和我一起去掌个眼吧,也省得把张家妹子的钱糟蹋了。”
宋大嫂颇为意动,她很久没去过长安城了,何况成亲一年来她和丈夫还从未分开过,这次宋大哥为了朋友的事撇下她,心里便觉得有些委曲,现在宋大哥要她一起去,她当然高兴,但就这样把家丢给别人,她又有些不放心,便轻嗔道:“丢下客人在家像什么话?”
宋义满不在乎地说:“那有什么,自家兄弟请他自便就是了。”不由分说对朱挽吩咐道:“地里的庄稼需要锄一遍,我不在家就只能劳动你了。”又对张丰说:“张家妹子,屋里的事你多费心,晚上别忘了把鸡窝门堵上。”然后对朱挽几人笑道:“我和大嫂很久没出过门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去逛逛长安城。”转脸对妻子说:“走吧。”宋大嫂这时也不再推辞,不好意思地说:“我去换件衣裳。”宋义道:“换什么衣裳,这就挺好看的。”一行说一行拉着她往外走。
宋大嫂羞红了脸,因挣不开手,只得跟上他的脚步,扭头对张丰道:“麻烦妹子看家。”
张丰连忙应了,又谢她费心,目送两人远去,心里有丝丝羡慕,回身见朱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禁心里一慌,掩饰地笑了笑说:“快下地锄草吧,不要误了宋大哥家的庄稼。”一面说一面往回走。
朱挽跟上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不会锄地。”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会打猎,不会种地。”
“那怎么办?”张丰发愁地说,“我也不会呀,可宋大哥交待的事总不能不做吧?”
这时坐在门槛上醒困的张裕说:“我会。宋大哥教我的,他说我干得还不错。”
朱挽立刻笑着说:“那好,我们俩下地去,你教我,我就不信这有什么难的。 ”当即抓起张裕,扛着锄头走了。
张丰把屋里和院里打扫干净,然后洗她和朱挽的衣服,衣服很脏,等洗干净了一缸水也就没了,这时才想起做饭也要用水的!她傻眼地看着缸底剩下的一点水,心想只能再去打一点回来了。她提起一只沉重的木桶往外走,可是到了院门口却又停下来,回到厨房坐下——在没有和宋义夫妇沟通的情况下,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明自己的身份才是对的。
朱挽和张裕下地回来,进门就喊:“饿死了!做了什么好吃的?”
张丰惭愧地说:“对不起,我洗衣服把水都用光了,没水做饭。”
两个没饭吃的人都傻了眼,张裕说:“姐,人家洗衣都是到村西的河里去,挑水也是在那里。”
朱挽怏怏道:“一路上尽听裕儿夸你做的饭多好吃,结果回来以后什么吃的都没有——没有水你不会去挑一点吗?做饭又要不了多少水。”
张裕很久没见过她为一点小事垂头丧气的样子了,看她一脸苦相,顿时放下那点饿肚子的不满,乐呵呵半是揭短半是解围地说:“她不会挑水,这桶不装水就够沉的了,装上水她肯定提不动,她总不好意思像以前那样用盆去端水吧?”
张丰不满地瞪了张裕一眼说:“我提不动一桶不会提半桶吗?”然后皱了下眉说:“只是我不敢出门,怕给人招祸。”
朱挽一想也是,虽说这地方偏僻,总归小心为上,当下忍下饥饿和失望说:“没事,我这就提水去。”说完走进厨房,却瞅见灶台上放着满满一盆水,不由得说:“这不是还有一盆水吗?为何不用它做饭?”
张丰说:“是缸底的水,太混了。”
朱挽不满地嘟哝道:“哪那么多穷讲究。”说着拎起两只桶出了厨房,张裕在门口说:“扁担忘了带!”朱挽头也不回地说:“用不着。”张裕笑道:“呵呵,原来朱大哥也不会用扁担挑水。”
张丰见厨房里还有两只萝卜,便用那盆缸底水洗了洗,切成细丝用盐腌上,又打发张裕去菜地拔些青菜来,等朱挽提回水来,便搅了些面糊摊了几个萝卜饼,又做了青菜羹,一顿饭总共也只用了两刻钟,填饱了肚子,朱挽和张裕的怨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吃完早饭,两人男人又扛着锄头下地了,张丰洗了碗,又把剩下的菜择好洗净,摸着晒在院子里的衣服已经干了,便收过一件坐在屋里补起来。
才做了一会针线,就听有女人的声音喊“大串媳妇”,张丰估计是找宋大嫂的,从窗户望出去,见是个中年妇女,本不欲理会,但那女人见屋门敞着,却径自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张丰没办法,只得迎出来道:“宋大嫂出门了,您找她何事?”
女人打量着张丰,堆笑道:“你是她家的什么亲戚?你看这大串媳妇,怎么能把客人丢下自己出门去呢?对了,我是大串的二婶,想借他家锄头用用,你拿给我呗。”
张丰说:“原来是二婶,对不住,两把锄头都被拿到地里用了,没法借给您。”
“噢,那算了,他家那点地一天也就锄完了,我明天再来借。哎,我看着你不像大串家的亲戚,莫非是大串媳妇的娘家人?”二婶对自家侄子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父母早亡,小时候还在自己手底下过了两年,后来不愿在乡间吃苦就跑出去胡混,一年多前才拐了个媳妇回来过起正经日子,他家早已没有什么有往来的亲戚了,眼前的小娘子就只能是他媳妇家的亲戚了。
张丰只得说:“我是裕儿的姐姐,来接他回家去的。”却并没表明她和宋家人的关系。
二婶说:“原来是亲家侄女,长得可真水灵。”说着又扯过张丰正补的衣裳看了看,夸道:“针线做得也不错……哎呀!好好的衣裳怎的撕破了?这么好的布料,这么好的颜色,多可惜!啧啧啧!”又问:“侄女儿穿这么好的衣裳,家境不错吧?在我们这种地方可住得惯?以前就听说大串媳妇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只是家里出了事,就剩下她一个了,如今找到叔伯倒也多了个依靠——不知你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
她说了这一大筐的话,张丰却只是微笑着,连一句话都不接,只是说:“呀,只顾了说话,都忘了请您坐了。”拿过一只小凳子说:“请坐,我给您端碗水去。”
二婶她神色淡淡,对自己爱搭不理的,觉得受了怠慢,便说:“不用了,我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呢,这就走了。侄女好容易来一趟,一定要多住几天啊。”说着提起脚便走了。
张丰送到门口,重新关上院门,走回屋里后索性把房门也关了,然后就着窗户继续补衣服。想着刚才和二婶打交道的情景,不禁皱起眉头,估计关于宋义媳妇的堂妹如何如何,这个话题肯定会被二婶当作闲话传得全村皆知,——这是一定的,不独是她,谁家来个客人都会被谈论的,不过这也没办法,乡下没什么新鲜事,偶尔来个外人免不了要成为大家的谈资,可是除了这个之外,她还发现自己对这种家长里短的情况很不适应,那么她所追求的乡居生活又如何度过呢?难不成真要与别人老死不相往来?要真这样的话肯定会闷死的。
难道去做小商贩吗?像张丰张裕的父母那样,顶着各种歧视的目光,每天和人计较着一分一厘的利润,不知道哪天被哪个人看着不顺眼就一阵拳打脚踢送了命?那更不是什么好出路。张丰叹了口气,心想来到这里以后一多半时间都做仆人,另一半时间也只是和裕儿一起住在村庄之外,自己根本还没有尝试过,现在说什么适应不适应未免太早,何况如今还在逃跑中,想这些不是多余吗?
补完衣服,看看天色不早,赶忙到厨房做饭。
没有鱼没有肉甚至连油都没有,鸡蛋倒是有几个,可是这么金贵的方小说西怎么能擅自吃人家的?张丰也只能蒸一锅锅贴,无非在和面的时候放点盐,蒸的时候把握火候,把贴锅的一面烤成金黄|色,然后再拨一锅疙瘩汤,做一盘蒜拌青菜。
朱挽和张裕用两副好胃口不遗余力地为张丰的厨艺捧场,吃饱喝足,三人坐在院子里休息,张丰说了二婶来借锄头的事,张裕不屑地说:“她总是借别人家的方小说西,宋大嫂一点都不喜欢她。”
张丰笑了,张裕这么有主人翁精神,说明宋氏夫妇对他挺好的。
朱挽磨着他的匕首,皱了皱眉说:“没事,不用管她。”
张丰说:“嗯,既然知道了,我也不必藏在家里了,你们俩把衣服换了吧,我拿到河边去洗。”
朱挽说:“不用,才穿一天洗什么。”张裕也说:“不用。”张丰管不了朱挽,却不肯放过张裕,轻斥道:“出了一身汗总要洗洗,这个天又不冷,灶上汤罐里还有些温水,快去洗澡换衣服!”
张裕和她在桑树岭一起住了将近一年,知道她爱干净,只好撅着嘴起身去洗澡,朱挽脸上有点不自在,却仍然继续护理他的匕首,没有一点去洗澡的意思。
张丰看了看天色,起身到屋里舀了半瓢谷糠倒在鸡食盆里拌了拌,兴趣盎然地瞅着它们抢食,待它们吃完,又转身进了屋,不一会提着个不大的柳条筐出来,这时张裕也洗完了澡,张丰把他的脏衣服收进筐里挎在臂弯上,叫张裕领她去河边。
朱挽心里有一点点失落,他本不耐烦洗澡换衣服,可张丰说张裕的那些话多少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想如果张丰劝他洗,他就给她个面子多洗一次澡算了,谁知她根本不管他,倒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外人,现在又只叫张裕陪她去河边,把他一个人闪在家里——要搁在以前,他还不耐烦陪女人孩子出门呢,可今天他不是恰好也想出去走走吗?他们俩却招呼都不和他打一个。
已是薄暮时分,往河边去的人已经很少,偶尔有洗衣的人从河边回来,张裕和碰到的每一个人打着招呼,似乎不是在这里住了几个月,而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样子,张丰便想,这种乡居生活不管自己适不适应,总归裕儿是非常适应的。
第二天,朱挽和张裕照常早早起来去锄地,张丰对朱挽说:“朱大哥,你帮我提两桶水到菜地好不好?昨天傍晚我和裕儿去菜地看了下,好像该浇水了。”
朱挽二话不说就去厨房提了两只桶出去,张丰锁上门,拿上水瓢和朱挽的锄头与张裕一起去菜地等着,刚出门,就碰上二婶来借锄头,张裕说:“二婶,今天锄头不能借您了,我们的地还没锄完呢。”
二婶说:“那么一点地锄了一天还没锄完?不能吧?”看了看两人肩上的锄头,不以为然道:“怎么要你们两个去锄地?大串和他媳妇还没回来吗?不是我说你们,种庄稼可不是儿戏,你们可别好心办坏事,还是把锄头借给我,你们两个是做客的,在家里歇着帮忙看个家就行,就不要到地里瞎捣乱了。对了,你堂姐他们两口子到底去哪了?”
张丰不知道宋义会怎么说,怕两下里说岔了,便干脆说:“不知道。”反正昨天她也是这个态度来着,二婶要生气也随她。
张裕也说:“锄头不能借您,姐夫出门时交待了要把地锄一遍,我就要照他的话做,不能偷懒。”
二婶气哼哼地走了,张丰和张裕赶去菜地,没一会儿朱挽便提着两桶水到了,随后两个男人扛着锄头走了,张丰开始给菜地浇水,浇完了水,又拔了今天吃的菜,便提着沉重的木桶往回走。
桶真挺沉的,张丰一个胳膊上擓一个勒得臂弯生痛,想着走快点就能少疼一会儿,又怕被这坑洼不平的路拌倒,便低着头急走。有人迎面走来,张丰避到路边,却连眼都不抬一下,免得又有人问她的身份来历。她自以为这样就能避免麻烦,哪知她虽然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和人交流,却还是被别人叫住了。
“张丰?你怎么在这里?”
旧主
张丰听见有个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禁惊慌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衣着整洁的少年挑着水桶站在路边,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舍儿?”张丰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是你?”
“是我怎么啦!我家就在这里,你不知道吗?倒是你,怎么会来到这地方?”舍儿比一年多之前高了不少,脾气却没见变好,说话还是那么冲。
“你回家探亲吗?”张丰不接他的话,继续提问道:“郎君一切都好吗?”
舍儿脸上浮起忧色,说道:“郎君病了,近来在庄子上休养,这两天我爹也病了,我抽空回来看看。你怎么在这里?这一年多你都躲在什么地方?怎的也不捎个信回去?害得郎君担心了这么久!”
张丰看见远处又有人来,便说:“你先去挑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等下到宋义大哥家找我吧。嗯,请别对人说起我以前的事,也别说跟我认识。”说完挽起水桶就要走。舍儿说:“怎的也不带根扁担?我帮你把桶挑回去吧?”
“不用了,再歇一次就到家了。”张丰头也不回地说。
舍儿看着她埋头急走的样子,嘟囔道:“没个干活的样子。”可是眼睛却停留在她的背影上,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以前总是穿男装的假小子越长越美,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便由一个清秀的孩童出落成一个美娇娘。沈悛的心思舍儿是知道的,段家人想报复张丰的事他也听说了,因此他并不敢肖想什么,但心动的感觉却是没办法控制的。
舍儿收回目光,继续挑着桶往河边走,心里盘算着等下回去,要不要把遇到张丰的事告诉郎君,想来想去,觉得段家人那么长时间没有找到张丰,应该已经放弃了,如果郎君想让她到庄上去住,大概也没什么妨碍,只要郎君高兴,就算冒点险也值了。
打定主意之后,舍儿又挑了两趟水,把水缸注满,便往宋义家走去。
张丰正在做早饭,便听见舍儿在院门外问:“有人在家吗?”张丰手里捏着面团,在厨房门口伸出头说:“进来吧。”舍儿推开院门进来,张丰对他点了点头便缩回厨房里去了,舍儿只得跟进厨房,对她的不客气有些不满,同时又觉得有点亲切。
“请坐。”张丰指了指了灶旁的树墩子说。那是烧火的人坐的地方,坐在这里总不能不替她看着火吧?舍儿任命拿起烧火棍,往灶里添了一把柴,正要问她这一年多的经历,却又被她抢了先。
“你说郎君在庄上养病,到底怎么回事?有病不该在京城好好治吗?为何跑到庄子上来?缺医少药的多不方便。”张丰问。
“医师说光吃药没有用,要慢慢养才行,还要戒酒戒劳,郎君原本也厌烦了京中的生活,便辞了官搬到庄子上来住。”舍儿答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郎君的病好些了吗?”张丰问。
“哪里能好!虽然没有了公事,他却每天看许多书,写许多字,反而比以前更忙了,没有应酬,酒却没有少喝,这样又怎么养得好病?”舍儿话中尽是埋怨,然后满怀希望地看着她说:“明天见到郎君你一定要好好劝劝他。”
张丰迟疑了一下说:“我恐怕不方便去看望郎君,免得为他带来麻烦。 ”
舍儿不满地瞪着她说:“郎君的庄院离这儿不过五六里路,你在这里没事,到那里又能有什么事?你在这里住着,都没想着到庄子上看看,就算不知道郎君在不在庄上,也该去说一声,让人捎封平安信回去吧,你竟然连这么简直的事都没做,可见你心里就没我们这些人,真是枉费了大家的担心!郎君一向待你不薄,如今明知他病着,你如果还能不闻不问,可就太没良心了!”
张丰无奈地说:“我这不是不想连累他吗?”想到过一两天就要永远离开,就去告个别吧,便说:“算了,你告诉我怎么走,我傍晚就去看望他。 ”
“你不知道路?庄上的窑洞就是你看着挖的,你在那里住了好几天,不会就忘了吧?”舍儿没好气的说。
张丰白了他一眼说:“那次我是从桑树岭去的,可不是从这里去的,那时每天呆在庄子里又没到外面逛过,我哪知道周围邻里都有哪些,在哪个方向,距离多远?”
舍儿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虽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再损她,反而说:“我吃完早饭后就回去了,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张丰说:“我还是傍晚再去,免得被人看见。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也好。地方极容易找,只需向方小说,顺着小路翻过方小说边的卧牛岭就到了。”舍儿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院子里有人喊:“姐,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我们把地全都锄完了!”
张丰迎出门去说:“好,重重有赏,菜团子管够,面片一人一大碗!”
张裕欢快地笑着说:“好啊!”走到张丰面前,从背后拿出一束野花道:“给你。”
张丰接过花束,灿烂地笑着说:“谢谢!裕儿最好了!”
张丰裕笑着说:“我和朱大哥两个人采的。”
张丰又向朱挽道:“也谢谢朱大哥。”朱挽的眼睛却看向厨房内的舍儿,问:“那是谁?”
“,是沈郎君身边的舍儿。”张丰答道。
“他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朱挽皱着眉,目光锐利地盯着舍儿问。
舍儿走到门外,迎着朱挽的目光道:“游侠朱挽!”舍儿曾经见过他一次,只不过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闻名京师的朱挽,等他知道朱挽已经走了。
“你是怎么知道张丰在这里的?”朱挽追问道。
“他家就是这个庄子的,他回来探望父母,恰巧碰上我了。”张丰见气氛有些僵,替舍儿回答道。
朱挽脸色缓和一些,对张丰说:“能吃了吗?我饿了。”
张丰说:“水已经烧开了,面片下到锅里就好,你和裕儿去洗个手就差不多了。”说罢转身回到厨房,先往灶里填了一把柴,然后一边洗手一边说:“舍儿,早饭就在这里吃吧,我做了你的饭了。”
舍儿说:“不了,我娘等我回去呢,我走了。”
张丰擦着手冲他后背说了一句“好走!”,回身把面片撒进锅里,再拨了拨灶里的火,等面片漂起来后,把腌好的葱花、葵菜倒进去,便向外喊道:“吃饭了!”
朱挽和张裕把菜团子和饭碗端到院子里,三个人围着磨盘吃饭,朱挽和张裕都是一手抓四五个鸡蛋大的菜团子,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填,张丰慢条斯里的吹着面片汤说:“沈公子在卧牛岭方小说边的小香沟养病,我打算傍晚时过去探望他,在那里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回来。”
张裕说:“。”朱挽停止咀嚼,看了她一眼说:“中午去傍晚回也是一样的,等一下人都下地了,也没什么人会看见。”
张丰想了想说:“那好吧,等下出门再戴上顶遮阳笠,就更加安全了。”
吃完饭洗了碗,张丰看了看身上宋大嫂借给她的衣服,决定等下仍旧穿这套已经有点脏的衣服,然后洗了个头,等头发干后挽了个最简直的发髻,见农人已经陆续下地,便戴上斗笠向村方小说走去。
“姐,我送你去吧,我正要到那边拾柴。”张裕提着一挂草绳追出来,朱挽也跟在他的后面。
张丰笑了笑说:“门锁了吗?”
张裕说:“锁了!这还用问吗。”
“那就走吧。”张丰微笑道。算上这几个月和在官作坊当学徒的日子,她和张裕已经分开一年有余,这次再见明显感觉到裕儿长大了,变得不再依赖自己,话语间经常对她过细的关照表示不满。她遗憾想,小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但心里仍然决定减少对他的干涉,尽可能把他当作大孩子对待。
张裕和朱挽把张丰送到庄外,约好傍晚时来接她,便打柴去了。张丰自称是郭家的女仆,来此向沈郎君转达郭博士的话,就被庄丁带到了沈悛面前。
“郎君,”张丰施礼道,“听说您身体欠安,张丰特来问候。”
“张丰。”沈悛坐在书案后凝视着张丰说:“长大了。这一年多你在什么地方?”随后伸手指了指对面,“坐吧。”
张丰谢坐,然后从容地坐下,简略地答道:“离开长安后,我本打算去洛阳,却被人骗至平阳,前几天才来到这里。”为了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便问道:“郎君这是在忙什么?”
沈悛随着张丰的目光扫了一眼身边的书堆说:“我在给《诗经》作注疏,这是我早就想做的事,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够完成它。”
张丰说:“郎君既然身体欠安,就当好好休养,如此劳累又怎么能把病养好呢?”
沈悛平静地说:“我数年来一直胃痛,又总是无法安眠,最近又添了眩晕的毛病,且经常手足麻痹,我已是命不久矣,不抓紧时间只怕就来不及了。”
张丰呆呆地看着沈悛,皱着眉想了一会说:“眩晕?是起身时动作太猛的缘故吗?”
“不是,是睡觉起来的时候,手足麻痹也多是这个时候,医师说是中风的征兆。”沈悛今天似乎格外的耐心。
张丰想到一种可能,于是说:“这或许是因为坐得时间太长了,您应该多到外面走一走,平时多活动活动颈部,枕头也要放低一些,这样也许能好些,再者多运动也有助于睡眠,您不妨试试。”
沈悛微笑:“这又是从哪听来的?西市吗?”
张丰不答,讪笑道:“反正没什么坏处,您何不试一试呢?或者真的有效呢。”
这时吴大娘端来一碗药汤,舍儿接过递给沈悛说:“郎君,喝药了。”
张丰对吴大娘拱了拱手说:“吴大娘,好久不见,您一切都好吗?”吴大娘说:“是张丰啊,你没事吧?两年不见都快认不出来了。前年你忽视不见了踪影,可没把人给急死,后来又传说段家人要报复你,咱们就更担心了,菩萨保佑,你总算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张丰不欲多说,瞅了一眼药汤问:“吴大娘,这是什么药?我瞅着怎么像是以前那个朱砂枯矾水。”
沈悛皱着眉头说:“就是那个。吴大娘,你出去吧。”吴大娘蹲身应诺,退出书房。沈悛抱怨道:“本不想喝它,又恐撑不到事情做完的那一天,当真是苦不堪言。”
张丰说:“如果您觉得没什么效果,不想喝就不要喝吧,我总觉得这种矿物类的药用多了不好。”
看到朱砂,张丰又想起沈悛有服食丹药的习惯,于是对他的病症就有了另一种猜测,那就是慢性汞中毒。这是初中地理上提到的,她曾经在乡下中学做过两年代课老师,初一所有课本的内容都是再熟悉不过的。
避世记第1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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