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 作者:尼罗
必是入睡了。
戴黎民暗叹几声,心想本来一切都很好,对吵两句也是常有的事情,全怪自己那一脚――那一脚踢出去的时候,自己真是带了泄愤的意思。
要放先前,他肯定不敢――不舍得,也不敢。现在两人把日子过久了,他不由自主的就学了村里汉子的做派。手掌滑过唐安琪那瘦骨嶙峋的后背,他很心疼,只怕唐安琪快要饿死。
一夜过后,唐安琪和戴黎民算是和了好。
唐安琪手上还保留着几样化妆品和半罐子糖果,这时眼看天色阴霾,便放心大胆的和戴黎民共同出门。这回在集市摊子上喝了半碗豆花,他预备把自己这点东西尽数卖掉。
戴黎民陪他到了中午,天上飘起了雨丝。唐安琪撑起雨伞,然后扭头对戴黎民说道:“你去面馆占个座位,要两大碗面,我留下来再等一等。”
戴黎民说道:“就剩一瓶雪花膏,今天别卖了。好容易没有空袭,咱们也回家歇着去!”
唐安琪不听他的,一定要留下来再试试运气。戴黎民没奈何,只得起身走向面馆――说是面馆,其实是四根木杆撑起的棚子,八面来风,只能遮阳而已。连天轰炸,面馆老板一家始终没能把房子重建起来,只得如此先对付着。
戴黎民在棚子里面坐下了,一边等着面熟,一边放眼去看唐安琪。唐安琪瑟缩着蹲在一柄大伞下面,看起来是特别的小。一名教授太太模样的女士在他面前停下来问了两句,随即转身又走。而直到两大碗面被小伙计端上来了,唐安琪那瓶高级雪花膏也还是没卖出去。
唐安琪把那瓶雪花膏揣进衣袋里,然后卷起地上铺着的那一块布。起身走到棚子里坐下,他把雨伞放到一旁,先用冰凉的双手捧着大碗暖了暖,同时说道:“以后这牌子的雪花膏可不要再买了,没人认货,价格还贵。”
说完这话,他把雪花膏瓶子掏出来又看了看保质期。再次放回雪花膏,他抄起筷子,开始挑了面条往嘴里送。面汤里辣子很重,他那嘴唇很快就被染成油亮亮的鲜红。
戴黎民不敢看他,心里觉得唐安琪现在操劳得可怜。
他想两人做了这许久的小生意,银行里倒是也颇有积蓄,只是这点积蓄虽然比下有余,比上却是肯定不足。自己须得加一把劲,不能让唐安琪总是这样辛苦。
102 蒸蒸日上
唐安琪怒气消散,心病痊愈,就又欢欢喜喜的忙碌起来了。
如此忙过夏天,轰炸季节渐渐远去,他那手中的积蓄数目也翻了几番。戴黎民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想要雇个伙计帮忙,让唐安琪回家歇着;可是唐安琪别有心思,想要转一转行了。
十月份,唐安琪退掉店铺,和戴黎民搬回城内居住。这回他倾尽所有,又借了点钱,竟是买下一辆老旧卡车。
他和戴黎民都会开车,可是技术也都不好,所以只好花钱雇了一名汽车夫。汽车夫开上卡车随着车队前往昆明,将各种货物成车的运回来;而唐安琪在一处大楼内租了一间写字间,竟是挂上牌子开起了贸易公司。
这回他算是发了财。
起初几趟,戴黎民还跟着车。但是这回不比当初进城买货,可以早出晚归。一走就是十天半月,他自己惦记着唐安琪,唐安琪也是怪想念他。
所以跟了几趟之后,戴黎民也就不跟了。唐安琪和年轻的汽车夫处成了好朋友,汽车夫的父亲在轰炸中受伤入院,唐安琪会亲自带着礼物前去探望。等到老爷子要出院了,唐安琪自己没有汽车,特地借来一辆去送老爷子回家。
平日汽车夫在往来之时带些私货,他也不甚在乎――总而言之,只要别耽误了公司生意,那其余的小问题,全可以忽略不计。
汽车夫被他笼络住了,死心塌地的认真工作,对待卡车也很精心。
唐安琪和戴黎民这回总在一起了,然而依旧是分工协作。场面上的事情,依旧是唐安琪亲自出马,如果谈笑风生解决不了问题,那戴黎民就要露面了。
戴黎民看起来很不好惹,旁人说他身上有股子杀气,唐安琪倒是没有太多感觉,可是知道凭着戴黎民的出身和经历,有杀气也纯属正常。
钱这东西是越多越有,越有越多。去年此时,唐安琪还要守着露天摊子,一张钞票一张钞票的赚些小钱,如今他在一座二层小楼的楼下租了两间房屋,动动脑子打打电话便可发财。如果嘴馋,也可以安安稳稳的去那高等饭店美餐一顿。真到了要谈生意的时候,他干干净净的穿戴了,去他的写字间里会见客人。写字间里面收拾的也挺像样,可因为任何建筑在空袭的阴影下都是朝不保夕,所以里面的家具全是华而不实的便宜货。幸而唐安琪不在此地久留,所以写字间里保持的很好,总是有股子窗明几净的新鲜气氛。
这日傍晚下起大雨,外面的恶劣情形自不必提,房内也是阴暗清冷,只比外面少了雨水。戴黎民在屋角生起了一只小火炉子,先是用小铁锅煮了一点稀粥,然后又把几只红薯摆在炉子上烘烤。烤红薯这东西向来都是闻着比吃着香甜,唐安琪披着厚外套蹲在一旁,这时就一边深深吸那香气,一边伸出两只手,在炉边取暖。正是舒适之际,戴黎民忽然停在他的后方,弯腰往他屁股下面塞了一个小板凳。
唐安琪咕哝了一句:“算你是个孝子!”
戴黎民捏了他的耳朵轻轻一拧:“扯你的王八蛋!”
唐安琪笑了,回头向他一招手:“你也过来坐,这里暖和。”
戴黎民果然实在一旁挤着坐了下来。重庆的冬季,若说温度,和天津的秋天差不许多,可是别有一种阴冷,让人不能轻易的熬过去。
无所事事的拉过唐安琪的一只手,他翻来覆去的看,又和自己的巴掌比了比尺寸,末了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小爪子,怎么又生了冻疮?”
唐安琪没理他,全神贯注的只盯着那几只红薯。
戴黎民把唐安琪那只手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遍,末了起身端来一只小碗,从里面挑出白色膏子抹上冻疮。膏子是用猪油和蜂蜜搅拌而成的,据说是专治冻疮。
给炉子上的红薯翻了个身,戴黎民忽然问道:“安琪,今天几号了?”
唐安琪想了想:“是……十五号。”
戴黎民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然后扭头又对他狡黠一笑。炉膛里漏出的红色火光映照了他半边面颊,越发显得他轮廓端正、鼻梁挺拔。
唐安琪却是很不情愿的皱了眉头:“天冷……我可不想脱衣裳。”
戴黎民立刻反问:“小混蛋,要造反吗?本来说好是一个礼拜一次,后来你说天冷,改成半个月一次,怎么着?又要耍赖了?嫌冷就上床睡觉去!米粥和红薯都别吃了!”
唐安琪在小凳子上扭了两扭,依旧是不情愿。伸手捏了捏滚热的红薯,他搭讪着转移了话题:“是不是已经熟了?”
然后他自己又下意识的低头舔了舔手背上的冻疮――猪油已经被烘烤的渐渐融化了,舔一口又香又甜的,蜂蜜味道很足。一边吮着手背上那一点甜味,他一边心虚的瞟了戴黎民一眼,眼睛睁得很大,眼珠子黑白分明,清澈的带了稚气。
戴黎民微笑着凝视了他,心里感觉很是无可奈何。其实唐安琪在床上真是乏善可陈,简直快要不能碰。可戴黎民偏偏被他吊足了胃口,每干一次都像是洞房花烛――哄骗着,强迫着,身体的反应那么青涩,总像是怕的要发抖。
半个小时之后,唐安琪就范了。
可是他不愿离开火炉,扭扭捏捏的拖上一刻算一刻。戴黎民没了办法,索性拉上窗帘挪开板凳,在火炉前的地面上铺了一张席子。自己脱下裤子坐在席上,他不由分说的扯过唐安琪,三下五除二的就扒了裤子。硬邦邦的顶了两下,他忽见那只盛着冻疮膏子的小碗正在手边,便顺手抹了一指头膏子,匆忙涂到了对方股间。
这回压下去再捅,果然就滑溜许多。三下两下尽根而入了,他怕唐安琪不能适应,所以暂时停了动作,不敢乱动。而唐安琪仰面朝天的躺在席子上,忽然又道:“狸子,你让我坐起来,这么躺着也是冷。”
戴黎民依言抽身而出放开了他。唐安琪爬到火炉前跪好,自动自觉的就把屁股向后一撅。而戴黎民凑上前去,很快又和他契合在了一起。
“别动。”唐安琪哼哼的说道:“肠子疼。”
戴黎民很听话,唐安琪不让他动,他就当真不动。哪知唐安琪得寸进尺,熬过疼痛之后竟是伸出手去,拿起半只烤红薯吃了起来。
这红薯烤的好极了,里面色做橙红,腾腾的冒着热气。唐安琪自己吃了两口,回头又给戴黎民吃。戴黎民见了他这个举动,就一边张嘴尝了一口,一边不动声色的缓缓动作起来。
唐安琪的红薯,吃着吃着就不吃了。
今天不像往日那样滞涩抽扯着疼痛,虽然没有什么动人的好滋味,不过滑溜溜的出出入入,倒也有些趣味。想到狸子此刻是很快活的,唐安琪自己也不禁欣慰起来。右手捏着一块红薯皮,他用左手摆弄着自己的东西,戴黎民留意到了,就从后方伸过手去,捂住了他那一套器具。
“别动……”他喘息着低声说道:“一会儿我让你好好舒服一场。”
戴黎民说到做到,最后果然是让唐安琪也舒服了一场。
事毕,两个人喝了那一锅稀粥,因为按照时间来讲,还不算晚,所以就不肯睡,趴在床上吃椒盐花生。聊着聊着,两人又拌起嘴来。戴黎民问道:“我从头到脚,就一点好处都没有?”
唐安琪答道:“除了舌头抽出来能用一用,其它零件都可以剁碎喂狗了。”
戴黎民听到这里,却是凑上前去,对唐安琪耳语了一句。唐安琪听后,当即笑的仰卧过来,而戴黎民随之跟上,抓住他好一顿揉搓,又凑到他脖子上乱嗅了一气。
103 偶遇故人
唐安琪在大楼前下了人力车,拎着一只小皮包向内走入。上了一层楼梯之后拐进二楼走廊,他掏出钥匙开了写字间的房门。
大声命令杂役拎来一壶热水,他给自己沏了一杯滚烫的热茶,不是为了喝,是要捧着暖手。连着好几天没过来了,房内隐隐的有些霉味,他打了个喷嚏,然后走到屋角,对着贴在墙上的长条穿衣镜打量了一番。
镜中人穿了一件海勃绒长大衣,腰间系着带子,显得身段很是利落苗条。这件大衣是从旧货店里买来的,说是旧货,其实足有九成的新,又是正合他的身材,所以按照材料做工来看,他倒是占了便宜。要放当年,他纵算受冻,也不会去买旧衣服穿;不过如今重庆物资紧缺,逛旧货店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而且他越是赚钱,也是惜钱,已经把先前那种浮华性情去了许多。
大衣是旧的,脚上这双皮鞋可是刚从鞋店内买来的时新货色。大睁着眼睛望向镜中人,唐安琪仿佛很惊异似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到了这里,又有了这般年纪。人生仿佛在十六岁那年被分成了两段,前一段有板有眼,一日三餐的时刻都那么固定;后一段风驰电掣走马观花,什么时候回顾起来,都像是梦一场。
唐安琪没有太做感慨。低头呷了一小口热茶,他咳嗽一声,轻轻跺了跺脚,然后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间。
唐安琪在写字间内消磨了半个多小时的光阴。房门忽然被敲响了,他放下茶杯走去开门,然而一旦看清来人,他那满脸笑容却是立时僵住了。
对方也是大吃一惊:“哎哟!”
随即两个人像先前在天津一样,心有灵犀的张开双臂行了个拥抱礼。原来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唐安琪当年的好友盛国纲。
唐安琪和他一直是个好朋友的关系,这时能在异乡相见,那种惊喜亲热可想而知。盛国纲比他高壮,这时简直就是把他裹进了怀里,大巴掌也拍上他的后背,结结实实的往下摸了一把。
“哎哟,哎哟,真没想到,真没想到。”盛国纲牙疼似的直吸气:“说是经理姓戴,没想到开门的是你老弟。”
唐安琪啪啪的连拍他那后背:“这他妈的,我听说要来的也是位戴经理,可没想到进门的是你老兄啊!”
唐安琪和盛国纲抱作一团,互相好生拍打了一通,又贴了贴脸,然后才分了开。这回双方一起在房内沙发上落座,端着热茶叙起别后情形。盛国纲这人本就生的仪表堂堂,如今大概是春风得意,越发满脸放光。说起如今的生活,他很克制的得意着,语言十分谦逊,表示自己不过是马马虎虎而已,然而不过三言两语的工夫,他又主动说明自己已在歌乐山安了家。
“去年盖起来的房子。”他轻描淡写的说道:“自家有了防空洞,也能少受些罪嘛!”
唐安琪一听这话,便知此君发了大财。
盛国纲点了一根烟,神情十分平静:“其实我本来没打算搬到歌乐山,还是朋友们一定要劝我去。正好那里有块地皮,离苏公馆桂公馆都近得很,环境非常好,我也就下了决心。只是进城麻烦得很,虽然有汽车,可是汽油更难弄。”
盛国纲这牛吹的虚怀若谷,几乎把唐安琪给震住了。
而盛国纲此时转向唐安琪,笑容可掬的又问:“老弟,你现在怎么样?”
唐安琪本来感觉自己也混得不错,可是在盛国纲面前,自己那点成就显得渺小了许多,简直不值一提。讪讪的抬手挠了挠耳朵,他支吾着答道:“我么……混口饭吃呗!你还记不记得戴黎民?我和他一起出来的,现在搭伙过日子做生意,这里的戴经理就是他。”
盛国纲几乎就不记得戴黎民了,可是装作记得的样子连连点头,又问:“那这生意,是你说了算还是他说了算?”
唐安琪一扬头:“当然是我说了算。”
盛国纲欣慰的点了点头:“我那合伙人也姓戴,上半年在城里赶上轰炸,在大隧道里被人踩断了腿,吓坏了,这刚拆掉石膏就跑香港去了。所以这边的事情也是由我全权处理。正好,咱俩有话好说,更省事。”
唐安琪笑道:“不就是要买钉子吗?没问题啊,一样的赚钱,我卖给谁不是卖?你要想买,那咱们现在就可以订合同,你把定钱付了,我把钉子直接送到你仓库里。价格嘛,就按现在的市价来算。等将来钉子到了,不管外面怎么涨价,我们价格不变。好不好?”
盛国纲高兴的一拍大腿:“太好了!早就看你老弟是个痛快人,那就这么定了!”
唐安琪起身找出纸笔,刷刷点点的写了合同。盛国纲过去签字画押,一桩生意就此谈成。唐安琪兴致很好,眼看到了中午,便要请盛国纲出去吃饭。盛国纲一口答应,可是在两人酒足饭饱之前,他偷偷走去会了账,不肯让唐安琪破费。
唐安琪卖出一车钉子,又找到了一位老朋友,可谓是双重的收获。回到家后,他向戴黎民讲述了自己今日的奇遇,戴黎民刚从货栈回来,听闻此言,倒是认真想了一想,末了答道:“我记得这个姓盛的,那时候你带我见过他好几次。这人倒没什么不好,只是一见到你就连拥抱带贴脸。”
唐安琪不爱听这话,冷哼一声:“亏得我不是个娘们儿,否则你非给我上家法不可!”
戴黎民忙着生炉子,没工夫看他:“你要是个娘们儿,我根本都不让你出门。”
说完这话,他转身搂住唐安琪亲了一口,随即放手继续去生炉子。唐安琪围着他走了一圈,末了在他身后弯下腰去,用温暖的双手捂住了他冰凉的耳朵。
如此过了两天,卡车从昆明回了来,果然把一车钉子卸到了盛国纲指定的仓库里去。钉子一落地,盛国纲就开出本票付清了余款。唐安琪和戴黎民同去银行,戴黎民路上说道:“总价上虽然是吃了一点亏,不过这钱收的可是利索。”
唐安琪答道:“图的就是这个利索,要不然凭什么给他低价?”
然后他长叹一声:“盛国纲现在阔得很,当然不会赖账。”
唐安琪和戴黎民办完正事,然后落得清闲,就买了几样酒菜,回家连吃带喝。屋内被火炉烘得暖融融的,两人喝足了酒,钻进被窝里抱着睡觉。睡得正酣之时,电话却是响了。
两人都被惊醒,唐安琪伸腿去蹬戴黎民,戴黎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想要装睡。片刻之后,唐安琪坚持不下去了,骂骂咧咧的跳下床去走到外间。
戴黎民在被窝里舒服的飘飘欲仙,朦朦胧胧的就听唐安琪在外间欢声笑语。不知何时身边一沉,他伸手一摸,把唐安琪又搂回了怀里。
唐安琪身上冰凉的,声音可是很响亮:“狸子,明天下午咱们去盛国纲那里,盛国纲弄到一只羊,要烤了请我们吃!”
戴黎民带着睡意答出一个字:“膻。”
唐安琪在他脸上咬了一口:“那就不烤羊肉,改烤狸子!狸子肉香。”
翌日下午,唐安琪和戴黎民准时赴约,来到了盛国纲在城内的住处,因为不好空手来吃白食,所以两人手里拎着网兜,提了五六个铁皮罐头和几瓶好酒。
盛国纲在城内是借了一处房屋居住,这房屋本是二层洋楼,经过几番轰炸之后变成了平房,房内设施却是齐备,家具也算体面。
两人抵达之时,盛国纲已经把一只肥羊大卸八块。一只羊腿用铁钎子穿好了架在火上,血水直往下滴。帮着他擦桌子端碗筷的,是个颇有姿色的年轻女人。唐安琪进门之后放眼一瞧,立刻就看出了女人的身份――也许算不上是盛国纲的正经女朋友,充其量是个露水姻缘的相好罢了。
对着女人微笑点了点头,唐安琪紧接着转向盛国纲,大声问道:“嗬!你从哪儿弄来的烤肉家什?这东西现在可是不常见!”
盛国纲用毛巾擦着手,得意洋洋的答道:“一个朋友从北平带过来的,让我借用啦!多少年没吃过烤羊肉了,今天咱们开开荤!”
说完这话,他毫不客气的从网兜里掏出一只罐头,用刀子切开铁皮一看,却是桃子。捏起一片送到嘴里大嚼几口,他一挑眉毛:“这罐头是从哪儿买来的?”
唐安琪笑道:“在重庆是肯定买不来,这东西是从昆明带过来的美国货,援华物资嘛!”
盛国纲连说了几声好吃,然后把余下一网兜罐头拎起来:“全归我了,我带回家给我弟弟吃去!”
然后他继续用手捏了桃子往嘴里送,也不招呼年轻女人过来品尝。那女人似乎是习以为常了,也不生气。
羊肉烤的外焦里嫩,香气扑鼻。这几人吃的满嘴流油,心满意足。盛国纲站在桌前,一脚抬起来踩着凳子,一手攥着一根羊骨头,形象豪迈,大说大笑,吱喽吱喽的喝酒。提起他的事业,他越发气吞山河,一会儿要去香港,一会儿要去仰光,一会儿又要去加尔各答。说来说去,倒是只有去香港是真的,又问唐安琪:“想让我带什么东西回来,就尽管列个单子给我,不要见外!”
戴黎民全神贯注的咀嚼着嫩羊肉,而唐安琪手里抓着一大块肉,则是答道:“你给我带两样高级一点西药回来吧,不用多,明天我把单子给你。”
盛国纲一口答下,随即粗声大气的嚷道:“我说,酸辣汤还没好?”
年轻女人在隔壁厨房里应了一声:“马上!”
盛国纲扭头吐出一块嚼不烂的羊肉,随口转移话题:“这个臭娘们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唐安琪和戴黎民在盛宅饱餐一顿,十分满足。而盛国纲乘坐飞机飞去香港,也果然把几样西药带给了唐安琪。
唐安琪把西药纸盒给了汽车夫,让他到昆明照着样儿买进药品。汽车夫第一次去,没能买到;第二次成功了,带回来两大箱子西药。唐安琪卖掉西药,大赚一笔。这回积蓄丰富了,他又买下一辆卡车。两辆卡车结了伴,开始冲过昆明,奔向仰光。
104 财路中断
春暖花开,轰炸季节一天一天的近了。
重庆市内的危险自不必提,入夏之后,滇缅公路所受的空袭也日益频繁起来,幸而还有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能够在空中做出捍卫反击。
这时唐安琪的卡车已经增至五辆,不间断的往来在滇缅公路上。中国几乎所有的港口都落入了日军手中,这条公路就算是大后方的生命线了。
日本飞机武装先进、火力强劲,可是美国志愿者们凭着老旧飞机,竟能做到屡战屡胜。而在志愿者们的空中掩护下,这条道路就在硝烟与战火中保持了通畅。
在最危险的时候,唐安琪停顿了生意,给汽车夫们放了一个月的长假,自己则是和戴黎民一起躲去了香港。
和重庆相比,香港简直繁华太平的让人不能适应。两人住在浅水湾饭店里,晴朗的时候就去海滩玩。因为都不会讲广东话,所以唐安琪只好把英文又捡了起来。磕磕绊绊的对人说了几天,他这日好像开了窍似的,突然哇啦哇啦的流利起来。
没过半个月的工夫,他们全在海滩上晒黑了。戴黎民本来就不是小白脸,倒也罢了;唐安琪回到房间后把游泳裤衩一脱,腰臀那里却是界限分明,一个屁股圆嘟嘟的雪白,让戴黎民想起了香甜的糯米团子。
戴黎民揉搓着他的白屁股,啃着他晒成赤金色的肩膀,想要把他活活吃进肚里。唐安琪的皮肤上流淌着蜂蜜的颜色,戴黎民自作主张的把他按在床上干了一场,干过之后还不满足,把他抱到桌子上再干。唐安琪惊惶的喘息着,心里痒痒的也有些兴奋。
戴黎民喜欢站在窗前远眺海滩。海滩上满是红男绿女,各自露出一身的肉。唐安琪见他默然无语的对着窗外发呆,就走过来问道:“狸子,看什么呢?”
戴黎民笑了,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这里……太自由了。”
唐安琪反应过来――海滩上的男子不必提,女子们也全穿着游泳衣,大腿后背、腰身肚脐□露着。青年男女们打闹嬉戏起来,举动自然也不可能如何庄重。
抬手一拍戴黎民的后背,唐安琪说道:“你啊,土包子。”
戴黎民在窗前眺望累了,便走到床边坐下,饶有兴味的盯住了唐安琪。他就喜欢看唐安琪,没看够过。唐安琪靠墙站着,正在扳着手指头心算日期,算着算着看了戴黎民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继续心算。
心算完毕之后,他对戴黎民说道:“过两天该回重庆了,总这么闲着可不行。”
戴黎民很同意这话――凭着他们的手段,如今空闲了一个多月,损失至少要在千万上下。
秋季,唐安琪和盛国纲返回重庆,把生意又恢复起来。盛国纲前些时日一直躲在歌乐山家中,这时也露出头来,继续从唐安琪那里大批购买货物。
盛国纲其人性情狡诈,在伙伴中的口碑并不算好,可是一直对唐安琪以诚相待。回到家里,唐安琪对着戴黎民笑道:“千万别去和盛国纲争抢什么,那人禁不住惹,一惹就冒坏水儿。”
戴黎民笑了笑――他也看出这一点了。
时光易逝,转眼间到了十二月份。这一日太平洋战局发生大变化――日军偷袭了珍珠港!
美国随即对日宣战。这本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好事,可日军紧接着开始向东南亚进军,不过两三个月的工夫,就打进了缅甸境内。
缅甸虽然和中国是两家,可仰光作为援华物资的中转港口,作用十分重要。唐安琪深知于国于己,仰光都是不可失守,可在第二年的春天,缅甸还是全境沦陷了。
唯一的生命线当即被切断,而唐安琪的亨通财运,似乎也要到此为止了。
唐安琪无法再从仰光运回物资,凭着手里那五辆卡车,他的贸易公司眼看着就要变为运输公司。
把手头大部分法币港币全部换成了美钞,他连黄金都信不大过了,只看好美国。盛国纲也闲了下来,惶惶的请他去歌乐山做客,顺便商议前程大事。唐安琪答应下来,穿戴好了要走,出门走了没多远又折了回来,让戴黎民跟他一起去。
戴黎民说道:“他也没请我啊!”
唐安琪拉着他的手,把他强行扯出屋子:“没请也得去,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下来!”
两人一路奔波到了歌乐山,寻寻觅觅的终于找到了盛公馆。盛公馆是座小白楼,矗立在碧绿草坪上,景色美的类似一张明信片。可是穿过草坪进入楼内,迎面却是一阵乌烟瘴气,仔细一嗅,正是香火味道。盛国纲从楼上腾云驾雾的走下来,神情悻悻的,开口便是怨气冲天:“我弟弟在烧香,他妈的发神经!”
唐安琪久闻他这同母异父的弟弟是个病秧子,精神也不大好,去年几次说是要死,然而都是虚惊,并未真死。在烟气中咳嗽了一声,他随口笑问:“烧香?要拜佛啊?”
盛国纲把他们引到楼下一间小客室内,又打开窗子透气:“拜个屁,就是发神经!”
等到仆人送上了三瓶冰镇汽水,盛国纲关闭房门,开始谈起正事。香港的沦陷着实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盛国纲那位姓戴的合伙人临危奋起,带着家人硬是逃出香港、返回了重庆。可守在重庆是没有前途的,盛国纲长吁短叹,眼望窗外,忽见又有青烟从上方飘来,便一跃而起站在了茶几上,又不知从那里抄起一根手杖,对着天花板咣咣连杵几下,口中高声骂道:“烧!烧!你他妈的给我烧纸吗?我告诉你,老子没那么轻易就死,老子早早死了,将来谁来埋你?!”
唐安琪连忙起身把他扯了下来:“唉,盛兄,别这样别这样,自家兄弟,吵闹归吵闹,不要说那种话。”
盛国纲铁青着面孔跳下茶几,抓起汽水瓶子仰头灌了一气,然后坐回原位,接着方才的话题又道:“看着现在的情形,想要安安稳稳的挣大钱,那是没门儿了。不过事在人为,只要胆子大够机灵,还是能有生财的道路。现在从重庆到加尔各答已经开了飞机航线,虽说中间要翻越喜马拉雅山,有些危险,不过危险的有限。我那位姓戴的伙伴正在疏通关系,如果能把这条线路走通,那也就比得上跑仰光了。唉,姑且看着吧,你也多打听着,无论咱们谁有了消息,都互相通知一声。”
唐安琪看盛国纲神情肃杀,几乎有些胆寒,连忙答应下来。而盛国纲一言不发的呆坐了片刻,呼哧呼哧的又喘了许久,末了气息渐渐评定,态度也恢复了正常。
唐安琪好容易来了一趟,本打算和盛国纲谈笑风生一番,再吃顿好饭,可是如今这般情景,让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盛国纲倒是并不吝啬,很热心的开始张罗饭菜,又打电话找朋友,预备吃完饭后开个局面,好好赌上一夜。而在众位宾客到来之前,他独自上楼,直过了半个多小时才下了来。
唐安琪猜想他是去把那位病弟弟收拾了一顿,因为楼中烟气消散,渐渐明净起来了。
105 真巧
盛公馆的饭菜,单从质和量这两方面看,那绝对是没得说――也不知道盛国纲存下了多少罐头,这时逐样打开倒在雪白的大瓷盘子里,猪肉牛肉鸡肉鱼肉皆有,除了肉再没别的。
因为饭后还有赌局可以消遣,所以桌上三人都未喝酒。仆人把整锅的大米饭全端过来,用大勺子掏出米饭盛进碗中,一边盛一边用勺子把米饭拍实,一碗饭盛好放到客人面前,那真是结结实实的一大团,密度显然相当之大。
唐安琪并不客气,夹起一大块牛肉就往嘴里送;盛国纲也不多让,自己端起盘子往碗里倒罐头汤。戴黎民见此情景,感觉很是放松,闷声不响的抄起筷子,他一筷子叨了个准,从浓汁中把整条沙丁鱼捞到了自己碗中。
这三人如同老饕一样埋头大嚼,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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