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隅 作者:凌决

    第一章 浩劫

    卓琰坐在窗边，看着的阳光一点点沉入地底。

    现存的高层建筑已远不如他小时候那幺多，在这处位于10层的房间内，城市的景象被他尽收眼底。

    到处都是倾斜倒塌的房屋、开裂的地表、深坑，以及那些危险的变异植物被连根拔除后留下的斑驳痕迹。

    天幕由远处的淡金延伸至头顶，变作深邃的宝蓝，保护城市的屏障又为天色添加了一抹细微的浅白。

    14年前的这一天，这座城市的样貌被彻底颠覆，而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们仅是为夺回它的所有权便拼尽了全力，它也就保持着这幅样子沉睡至今。

    人们住在尚未损毁的房子里，生活的迹象给这末世的画作中增添了一笔生机。

    街上渐渐聚起灯火，今夜有一场纪念浩劫之日的活动，不过卓琰并不打算参加。

    他更喜欢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一个人呆着，将脑中那些难以磨灭的记忆拿出来一遍又一遍地翻找，摩挲。

    那一年，他们仅仅只有8岁而已……

    阵雨过后，风将成片的云层打散，斜阳透过云间的缝隙，织出一方红霞。

    北方的春季透着些许寒意，原本干燥的空气此刻变得湿润而黏稠，充斥着难得的清新气味。

    今年的天气有些奇怪，往年很少降水的季节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的绵绵细雨，草木因为接连几日的冲刷比往常更加艳丽，在光照下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8岁的卓琰被只比他大两个月的曹睿初紧紧牵着，他们面前是车流不息的十字路口，对于那时的他们来说，这个路口便是他们回家路上无法回避的天堑。

    汽车行过低洼处的水坑，激起不小的水花。马路那头红色信号灯下的倒数归零，红光消失，上方的绿色小人亮起。

    两个小孩相牵的手不禁紧了几分。

    待转向车走完，两人跟随着其他行人的步伐踏上斑马线。

    停在白线后的车辆发动机隆隆作响，仿佛蓄势待发的猛兽，来自这些钢铁盒子的威胁感迫使得他们不断加快脚步，到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当他们终于踏上对面的马路牙子后，两个孩子同时长出口气。

    曹睿初回头看向身后的路口，这是他们回家路上最宽的马路，之后只要再过两条双车道的小路就能到达小区。

    在此期间他必须保护好卓琰，他比他大，这是他必须做的。

    曹睿初小小的身板因为这份责任而挺直，他牵住卓琰的手也愈发坚实。

    “睿初哥哥，”卓琰晃晃他的手臂，“咱们去那边玩一会吧。”

    说着，他伸手指向旁边向下的阶梯。

    马路在这里跨过一条小河，这条阶梯通往河堤下方，那里被市政规划成了滨河花园。

    以往父母牵着他们回家时，他们通常都能得到在花园中游乐一会的权利，而这时，忙碌一天的父母会坐在公园的长凳上看着他们，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

    曹睿初的小脸皱了起来，他的神色间充满挣扎。

    他看看满怀期待注视着他的卓琰，又看向通往河堤的阶梯，一时间也是心痒难耐。

    但母亲的嘱托始终环绕在他心间。

    “今天我们都有事不能来接你们，你们放学后要直接回家呦，你是哥哥，卓琰是弟弟，要照顾好他，知道吗？”

    想到这里，曹睿初坚定地拒绝了卓琰的请求。

    卓琰眨眨眼：“睿初哥哥，一会都不行吗？”

    “不行，妈妈让我们直接回家，要听话！”

    说着他拉起卓琰，开始朝家走去。

    撅起嘴，卓琰虽然很失落，但他还是乖乖地依着曹睿初的力量迈步。

    他们两个可以说从出生起就在一起了。

    两家的父亲在同一家科研所工作，他们自学生时代起便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而卓琰的母亲更是曹睿初的母亲介绍给他父亲认识的。两家的母亲双双怀孕后，为了方便照顾，她们住进了同一家医院的妇产科，两个孩子更是时隔两个月先后出生。

    他们在研究所的家属院住对门，如果一家有事，孩子经常托付给另一家照顾。因此卓琰和曹睿初自襁褓中到幼儿园再到小学，可以说得上是形影不离。

    两家父母经常这样讲道：等他们长大了，一定会比最亲的兄弟还亲。

    而事实的确如此。

    卓琰与曹睿初手拉着手，小孩略高的体温在他们之间传递，即使手心中已出了一层薄汗，也不曾松开。

    他们牵着手，行走在稀松的人流中。

    小河碧绿的水波被他们抛在身后，一只流浪狗夹着尾巴从他们身前经过，路边的花池中，叫不上名字的花朵袒露着它美丽的色泽和危险的尖刺，一位老爷爷提着菜在他们前方蹒跚而行。

    阴霾的天空为这一切笼罩上一层灰色，冲淡了原有的色彩。

    卓琰抬起头，被风割裂的云层映入眼帘，夕阳渗入红云的缝隙，形成奇异的金红色纹路。

    纹路带给他一种难言的感受，他看着天，脚步不禁停了下来。

    前方的曹睿初疑惑地回头，见卓琰正在看天，便也跟着抬头向天空望去。

    同样的纹路，在曹睿初心中却升起一丝不祥。

    “走啦。”他扯扯呆滞的卓琰。

    回过神，卓琰一步小跳来到与曹睿初比肩的位置，对他露出一个傻呵呵地笑容。

    两人正要继续前进，就在这时，大地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

    “地震了！！！”

    人们发出惊恐地喊叫四散奔逃，看好︱看的↑带v～ip章节的p█opuo文就来就Ψ要≡耽美△网原本正在行驶的汽车骤然停止，车上的司机和乘客慌张地开门下车。

    他们前面的老爷爷被一个小伙子撞倒在地，可怕的晃动中，本来就站立不稳的卓琰被人狠狠地推了一下，混乱间，曹睿初与他紧紧地抱在一起。

    这阵竖直方向上的晃动持续了大约十秒种，震动停歇，人群的骚乱稍稍平复。

    所幸在卓琰两人的目力范围内没有人受重伤，只有几个摔倒在地的人，最多有些擦伤。

    卓琰被曹睿初稳稳护在身前，他抬起埋在曹睿初胸口的脸，因为惊吓，他的眼角有些发红：“……不晃了吗？”

    “应该吧……”曹睿初不确定道。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他们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冥冥中有一种感觉围绕在心头，一切并没有结束……似乎，才刚刚开始。

    果然，震动再次传来，但这次与上次明显不同。

    若说上次的震动源于地球深处，这次更像是什幺东西在疯狂地捶打地表。

    砖石水泥以及柏油的碎裂声自各个方向传来，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人行道的红砖被从下方顶起。

    隆起越来越高，破碎的砖石中露出隐隐的草绿色。

    曹睿初拉着卓琰后退，试图远离那处隆起，然而更多的裂隙在四周出现。

    随着第一株巨大绿藤的破土，这场浩劫正式拉开序幕。

    足有三人合抱粗的藤蔓从地底冲出，瞬间暴涨到15层楼左右的高度，它的主茎上生出许多碗口粗细的分支，主茎顶端裂开，长出一朵艳红的花朵。

    破土声接连而至，由于这一带普遍是最高不过12层的居民楼，楼房掩映间能看到其他地方生出的红色花冠。

    卓琰回头，他们方才通过的十字路口上也长了一朵同样的植物，它们的花朵朝着天空，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什幺。

    然后，就像是有一位隐形的发令员下令一般，所有藤蔓调转花头，巨大的花朵冲向离它们最近的生物。

    卓琰与曹睿初面前，跌倒的老爷爷毫无反抗之力，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被花朵包裹在内。

    花瓣收成一个巨型花苞，藤蔓低垂着，花朵本身以一种恶心的方式蠕动。其中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血液从它取代花蕊的圆形口器中流出，在地上汇聚成一滩血池。

    周围一片寂静，人们在这恐怖的景象中忘记了尖叫，远处的骚乱也仿佛被这鲜红所屏蔽。

    年纪尚小的卓琰和曹睿初不能完全理解发生了什幺，在他们现在的认知中，“死亡”还只是个单纯的词汇。

    但他们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

    地表再一次震动，这次震动给这所城市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数植物从柏油路的裂隙、砖石、混凝土之间钻出，许多楼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一棵蕨类植物自卓琰和曹睿初脚下生出，连带着周围几块地砖被它一同顶起。

    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幸运，就在离他们几米远的花池中，变异的月季花用它们带刺的细枝攀附上正扶着花坛的女人。

    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她疯狂地挣扎着，然而她越是挣扎，缠绕在她身上的细枝也就越多。很快，女人被疯长的细枝完全包裹，只露出不断踢动的腿，渐渐地，女人的挣扎消失了。

    类似的惨剧在各处上演，卓琰和曹睿初跌坐在高出地面一米左右的蕨类植物上，他们紧紧抓着对方，瞪大双眼看着这噩梦一般的景象。卓琰猛地捂住耳朵，但人类的悲鸣和惨叫依然能不断传入耳中。

    曾经的猎食者与猎物如今调转身份，给毫无防备的人们带来了死亡。

    异变第一阶段，植物率先疯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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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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