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村并没有学校，木香这个地界，只有一所中学，七所小学，离甄家最近的，是七塘村小。</p>

    这所只有三个老师五个班的村小，离姚家村的村口就一里路，而在村东头大青山山脚的甄家，就跟远了。</p>

    甄刚领着甄珠才走到山脚下，就被眼尖的陈二娘看到了。</p>

    “刚子，领着你们家甄珠去哪儿呢？”</p>

    甄刚呵呵一笑，“孩子都六岁了，带着她报名去！”</p>

    陈二娘不屑的撇撇嘴，“女孩子家家的，读什么书啊！早晚不都是要嫁人的么!你们家甄珠长得这么漂亮，不愁嫁不出去啦！何必浪费那个钱，一学期两块呢！”</p>

    甄珠内心深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重男轻女的思想是有多严重啊！</p>

    女孩子读书就是浪费?</p>

    还好不是用你们家的钱。</p>

    甄刚勉强的笑了笑，说道，“送去读几年书，免得出门找不到路，算不成账，把自己给弄丢了!”</p>

    陈二娘一听这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甄珠，说道，“路在嘴边，不认字也没关系，问问就知道了。倒是读书多了，走得远了，煮熟的鸭子才会飞呢！”</p>

    甄刚一怔，惴惴不安的看了一眼甄珠。</p>

    甄珠低着头，数着自己的手指，有听没有懂的样子，让甄刚松了一口气。</p>

    甄刚不自然的对着陈二娘笑了笑，“二娘也忙，我还得带着这丫头报名呢！就先走了。”</p>

    说完，甄刚拉着甄珠，像背后有人追似的，走得飞快。</p>

    甄珠被甄刚拉了一个踉跄。</p>

    甄刚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对甄珠笑了笑，“你没事吧！”</p>

    甄珠摇了摇头，跟在甄刚后面，朝着七塘村小走去。</p>

    耳边传来了陈二娘和他们家邻居顾大嫂的话。</p>

    “女孩子家家的，读啥子书嘛！”</p>

    “就是。他们甄家就是穷大方。花了那么多钱供那个女人读那么多书，还不是便宜了别个!”</p>

    “你这么一说，你觉不觉得那个甄珠越长越像那个女的。”</p>

    “真的是也!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越看越觉得像!”</p>

    “你说，那个甄珠，该不会是……”</p>

    “不得哟！梅子怀石头的时候，大家都看到的，马二爷一个月跑几趟，那股子中药味……啧啧……”</p>

    “你看到吴梅怀石头请马二爷，那吴梅怀老大呢?那个看到的?一年抱两个，那么巧?”</p>

    “那吴梅，忍得了?”</p>

    “女人，不都是那样?难不成还能离了？”</p>

    ……</p>

    陈二娘和顾大嫂越说越起劲，甄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甄珠心里五味杂陈，面上确一点都不显。</p>

    看着甄刚越来越沉重的步伐，甄珠心里酸酸的。</p>

    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p>

    想到这里，走出姚家村的甄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对甄珠伸出了手。</p>

    “前面还远着呢!路也不好走。”</p>

    甄珠笑了笑，把自己的小手放到了甄刚的大掌上。</p>

    这份父爱虽然不多，却依然厚重。</p>

    这年头，家家都不富裕，跟陈二娘一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就算有心让孩子读书，凑不齐书本费的也不在少数。</p>

    离开学还有两天时间，给孩子报名的却寥寥无几。大夏天的，一路上也没有几个熟人。</p>

    没有人继续提那档子事儿，父女俩之间的气氛再一次温馨和谐起来。</p>

    大手牵小手的走到七塘村小，大太阳已经挂在半空了。</p>

    老校长陆先生正和一个老者下棋呢！</p>

    眼看着棋盘上的棋子也没有剩下几颗，甄刚便拉着甄珠，找了块大青石坐下。</p>

    观棋不语真君子，甄刚虽然读书不多，这点道理还是懂的。</p>

    甄珠也乖乖的坐着，一言不发。</p>

    两老头看着这对父女，笑了笑，继续手谈。</p>

    不一会儿，陆先生就被将军了。</p>

    陆先生把棋子一丢，笑道，“算你赢了，我这儿还有点事儿，咱们改天再下?”</p>

    对面那个穿着白衬衣的老者挑了挑眉，“不就是报名嘛！不就是收两块钱，开张条子的事儿，用的了几分钟?我等你!”</p>

    陆先生摇摇头，“你说的轻巧，这丫头一看就不到年纪……”</p>

    白衬衣撇撇嘴，“七岁才能读书?什么破规矩，你三岁开蒙，不也桃李满天下?看看你这破地方，一共才几个学生，有几个女孩儿?还惦记你这破规矩，等明年这姑娘家里人后悔了，你这就等于误了这小姑娘一辈子。”</p>

    面对白衬衣的强词夺理，陆先生居然无言以对。</p>

    甄刚把甄珠往陆先生哪里推了推，憨笑道，“这孩子够岁数了，就是早产，长得小了点!”</p>

    陆先生顿了顿，对甄珠笑道，“小姑娘，用你的左手摸摸你的右边耳朵!”</p>

    甄珠顺从的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边耳朵。</p>

    陆先生急了，“哎！不是这样，要像我这样……”</p>

    说着，把自己的左手跨过脑袋，放到了右耳上边。</p>

    甄珠有片刻的迟疑。</p>

    左手摸右耳基本上算是所有孩子入学的第一考，她在家也悄悄地试过，结果……</p>

    白衬衣也看出来了点什么，拉住陆先生的手，笑道，“你说了，人家小姑娘也照做了，人家没有做对，是你没有说清楚，可不赖人家，你可不能耍赖。”</p>

    陆先生看着棋瘾发作，胡搅蛮缠的好友，无奈极了。</p>

    “成!这一关算你过了!但还有两样你得做到了。”</p>

    甄珠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陆先生。</p>

    陆先生顿觉喉头发紧，头皮发麻，有一种自己在出尔反尔，无理取闹，被人抓到的窘迫感。</p>

    陆先生低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缓缓的说道，“这样吧!你去那边捡根树枝，从一写到十，再写下你的名字，我就收下你，怎么样？”</p>

    甄珠点了点头。</p>

    甄刚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家闺女，然后，默默地去给闺女弄树枝去了。</p>

    想当年，那个女人也是这么聪慧的……</p>

    甄刚摇摇头，似乎这样就能把这个念头和那张脸从脑海里面摇出去。</p>

    七塘村小门口有一丛翠竹，那是陆先生的最爱。</p>

    甄刚从一根翠竹上面取了一节竹枝，弄得一点毛刺都没有了，这才递给甄珠。</p>

    从一到十，并不算难。</p>

    可当甄珠把阿拉伯数字，中文，大写，都一并写上，再配上整整齐齐的甄珠二字，还是让陆先生惊讶了一把。</p>

    “你跟谁学的?”</p>

    甄珠抬起头，笑了笑，“家里面有课本，我照着学的，不对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