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乐生前之周路 作者:老蹭
第6节
九宫城主哈哈大笑,道:“谁说地图只有一份?那种东西有一便有二,他们进城来找,老夫便让他们找到,容易得很。”
我喃喃自语:“怪不得他们比我们早。”
褚铨正视我,笑道:“你很聪明,可是聪明的人通常不长命,这让我想起我曾经的合作夥伴,若非他坏了我的好事,也许三年前我已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不过,也是托他的福,我才有机会和九宫城主联手,从而布出更完美的局。”
我听了,失声道:“你说的那个合作夥伴就是乌白雪?”
他眼中露出惊讶的神情,并不作答。
我接著问道:“乌白雪是你杀的?”
他微微一笑,道:“不,他是服毒自杀的,因为他得不到我的信任,更得到不到我的爱,他很绝望。”
这时,楚霏微的情绪已然失控:“你撒谎!他根本不爱你!他……”
话到一半,他已失声痛哭,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从他绝美而稚气的脸上滚落,他哽咽著道:“他说过的……等我满了十六岁,他就来向我爷爷提亲……可是我等啊等,怎麽也等他不来……”
话音未落,楚霏微已悄悄拔出周睿腰间的短剑,闪电般出手,刺向一丈以外的褚铨。
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楚霏微会说出那番话,更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手,因此谁也没来得及阻止他。
楚霏微的剑很快逼近了褚铨的咽喉,褚铨却静立不动,因为九宫城主已出手,只一招便打落了楚霏微的剑。褚铨乘机点了楚霏微的x,ue道,将他拦腰抱起,和九宫城主一起向後掠到三丈以外的地方,因为他们发现朔方流已拔剑。
朔方流拔出的是那把一直跟随著他的掩月宝剑,剑锋闪著寒光,他的目光也似这剑锋一般,冷冷地盯著褚铨,道:“把人放下。”
“也把解药交出来。”温春子也已拈下别在自己袖口的三枚银针。
我和周睿蓄势待发。
岂料九宫城主替褚铨拿出一个碧色瓷瓶,飞掷向我们,趁著我们的注意力被分散之时,即便遁走。温春子伸手接住瓷瓶,随即与我们一同追赶。
我们一心追敌,根本无暇顾及其它的事,等我意识到自己的速度远不及他们的时候,我已被他们远远甩下,还迷了路。地宫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一旦进入,便很难找到方向。
我正晕头转向,忽见周睿掉头跑了回来,我喜出望外,连忙迎上前去:“他们呢?”
周睿停下来喘口气,道:“不知道,我没看见你跟上来,便独自回来找你,也没和他们打招呼。”
我道:“那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这……”他转头四顾,非常不确定地指了一个方向,“我好像是从那边过来的。”
我摇头叹气:“看来我们真的迷路了。”
苦恼之际,远处忽然传来清脆的铜铃声,我们即刻顺著铃声找去,便又看见那只引我们到地宫来的白鹿。白鹿静静地等著我们走近,而後掉头向前走。
我们跟随白鹿,毫不费劲地走出了宫殿,温春子和朔方流正站在宫殿外等我们。
“人呢?”我和周睿走上前问道。
温春子道:“他们比我们熟路,逃得比老鼠还快,我和朔方兄险些迷了路。”
周睿道:“那瓶解药呢?”
温春子才想起来,赶紧掏出怀里的瓷瓶,打开一看,里面竟真的有四颗碧色的药丸,他反而犹豫了:“这药会不会有假?”
朔方流冷笑道:“他们料定我们不敢轻信,可是我们若不吃这药,就会毒发身亡,吃了也未必有效,说不定还会死得更快。”
我头疼道:“那我们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周睿看著那只白鹿,道:“找出路要紧,等到了外界,我们可以请名医鉴定。”
我们几个也一同看向那只白鹿,它静静地站在旁边等我们,仿佛正在等我们做决定。
周睿走过去,摸摸白鹿的脑袋,白鹿便“呦呦”叫两声,转身奔下台阶。
白鹿并没有带我们走来时的路,而是从另一条路出去,那绝对是一条捷径,等我们重见天日的时候,已身在凌虚黄泉之外。
温春子看著那块刻著“凌虚黄泉”四个古字的石碑,苦笑道:“没想通往地宫的密道就在这石碑下面,早知道,我们就不进这林子了。”
我笑道:“千金难买早知道。”
周睿抚摸著白鹿的脑袋,默默向它道谢。
白鹿“呦呦”叫了几声,似乎在和我们所有人告别,而後一转身,跑进林子里去了。
我们目送那白鹿消失在凌虚黄泉中。
温春子忽然惆怅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麽通人性的鹿,真想把它带回家养起来。”
朔方流道:“它自由自在的,有什麽不好?”
周睿幽幽叹了口气,道:“霏微也很向往自由啊,可是眼下他似乎又被人圈养起来了。”
我们听了他的话,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我道:“我们进这林子的时候是五个人,出来时却变成四个了。”
温春子叹惜道:“我们相处的时间虽不长,却很融洽,霏微是我认识的所有少爷仔中脾气最好的一个。”
朔方流没说话,可我们看得出他眼中也有不舍。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周睿道:“我们还是回瑞安去吧。”
没有人反对,我们各自都已做了决定。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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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楚霏微的马车依然停在河边,拉车的骏马低头吃著草,我们两天没管它们,它们似乎也没有饿著,可我们四个人的肚子已饿得咕咕叫了,便立即上车赶路。
午後,我们赶到远方的小镇上,饱餐了一顿,又储备了些干粮和水,起程向瑞安进发。
马车驶入瑞安时,正值初夏的一个傍晚,华灯初上,市井喧哗。温春子和朔方流熟门熟路,带我们到石鼓街曲巷里的一家名为金钥的小客栈入住。
温春子和客栈老板是旧识,两人一见面就聊个没完,我们三人便自行跟著夥计到後院去。
夥计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长著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这家客栈里似乎只有他一个夥计。
我边走边问他:“这里只有你一个夥计?”
他笑著回答:“是的,我们这里生意清闲,没必要多请人。”
周睿道:“可是你们这里也算老店了,生意这样清闲,怎麽开得下去?”
夥计的笑容忽然变得神秘起来:“这个客官就不必c,ao心了,老板自有办法把店开下去。”
朔方流冷笑道:“开著客栈给旁人看,主人另有行当。”
夥计笑道:“客官火眼金睛,何必拆穿我们?”
老板给了我们最好的两间客房,夥计分别带朔方流、我和周睿进房後,就去忙别的事情了。
我和周睿才坐下来,喝了杯水,便有人来敲门。
“进来吧。”我坐著不想动。
温春子随即推门走了进来,朔方流也紧跟著走了进来。
温春子道:“我问过老板了,很不凑巧,祁安堂的神医路妙出国游历去了,留下他的徒儿帮他照看铺子。”
我道:“那他徒弟的医术如何?”
温春子道:“徒弟是他新收的,你觉得呢?”
我无话可说。
周睿道:“难道瑞安就没有别的名医了吗?”
温春子道:“皇帝病危,全国的名医都被请进宫了,路妙八成是不想为皇帝看病,才出国游历的。”
朔方流道:“你倒是一点儿也不著急,没有路妙,是否还有别的办法可行?”
温春子抿嘴一笑,道:“什麽事都逃不过朔方兄的眼睛呀。”
我催促道:“还有什麽办法?你快说呀!”
温春子神秘兮兮地道:“老板说皇帝的七个儿子中有五个已离奇失踪。”
我道:“这有什麽了?我们知道的比他清楚,皇帝的儿子就被困在地宫里。”
“等等!”周睿和朔方流异口同声道:“你说五个?”
温春子点点头,笑道:“的确只失踪了五个,谦王褚槿和康王褚铨今早还进宫探过皇帝的病呢。”
我吃惊道:“谦王?就是五王爷?他没在地宫?可是我明明数过了,笼子里有六个人呀!”
朔方流冷笑道:“六个人都是本人吗?”
我一拍桌子,笑道:“这麽说,褚铨自以为完美的计划其实并不完美,他看见自己的兄弟还活得好好的,一定气得半死!”
周睿道:“那我们该怎麽办?投靠谦王吗?”
温春子道:“我听老板透露,谦王私下里也在招兵买马、笼络人心。现今皇帝病危,最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我们若投靠他,他应该不会拒绝,何况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正说著,夥计慌里慌张地闯进来,道:“外面来了好几个侍卫,说要找你们呢!”
我慌道:“会不会是褚铨的人?”
朔方流摇著头道:“若是褚铨的人,铁定已经闯进来了。”
温春子道:“我们走吧,总之不能连累老板。”
我们拿上包袱,随夥计走到大厅时,老板正招待几个侍卫用茶。我们看那几个侍卫面生,穿著打扮又不像康王府的人,都松了口气。
侍卫看见我们,顾不得用茶,起身便道:“我家主人请几位到府上做客。”
温春子道:“你家主人是谁?”
侍卫道:“不方便透露,你们去了便知道。”
於是我们四人坐上侍卫安排的马车,被他们送到一座府邸的後方。侍卫领著我们从後门进去,直走到一座花园里。我们远远地看见两个男子相互依偎著站在花园某处的石板桥上,一人撑著伞,一人正往桥下的荷花池子里洒鱼食。
侍卫将我们四人领到桥边,向桥上的两人禀报道:“王爷,人已带到。”
两人之中相貌稍显文弱的男子轻轻挥了挥衣袖,那几个侍卫便退到园子外面去了。
“这边请。”文弱男子也不多看我们,与身旁的美男一同转身,走向板桥那头的清蕖亭。
清蕖亭里早摆好了一桌ji,ng致的酒食,我们随他们到桌前坐定,美男收了伞,并不入席,只站在文弱男子身旁,为他添酒布菜。
“你就是谦王?”温春子忍不住问文弱男子。
一旁的美男冷冰冰地道:“和王爷说话时,该用敬语。”
谦王笑著摆手道:“我就喜欢说话直接的人,你们不必拘束。”
温春子更无顾忌,接著问道:“你怎麽知道我们住那家客栈?”
谦王笑道:“很简单,因为我派了人跟踪你们。”
朔方流道:“你派的人是从什麽时候开始跟踪我们的?”
谦王笑而不答,信手摘下花瓶中的一朵海棠,叫美男低下头来,而後将海棠花簪到他鬓角上。
我看著那朵妖豔的海棠花,嘴角直抽。
美男也正看著我冷笑。
周睿诧异道:“他就是富竹队的那个公子哥!”
温春子打量著美男:“那时你易了容,现在这张脸总该是真的了吧?”
美男冷笑不语。
我讪笑道:“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美男冷笑道:“付一棠。”
朔方流眼光闪烁,问道:“你就是狂骨之花,付一棠?”
谦王看著付一棠,微笑道:“狂骨之花是他从前的名号,现今他只是我宠信的人。”
“是。”付一棠温顺地回视谦王。
温春子道:“王爷既然一直有派人跟踪我们,应该也清楚我们几个的底细了,今日找我们来是为何事呢?”
付一棠拍拍手,站在亭外待命的仆人便捧著一个红木托盘走进来,一直走到我们面前。
谦王道:“你们可认得盘中之物?”
红木托盘中一共摆放了两块玉璧,两块一模一样的玉璧。温春子靠得近,顺手拿起两块玉璧,放到桌子上,和我们大家一起端详了片刻,愕然道:“这两块玉璧和我们丢失的那块一模一样!”
谦王点点头,笑道:“这其中的一块就是从你们那里偷来的。”
朔方流冷眼看向付一棠,问道:“那晚潜入农舍偷走玉璧的人就是你?”
付一棠冷笑道:“玉璧是曾离影偷的,我只负责支开你。”
谦王接著道:“地图的消息最初是从七弟府上传出来的。七弟这个人表面上与世无争,但我清楚得很,我们七兄弟当中就属他最ji,ng、最有野心。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天起,我就派人盯紧了康王府,直到他府上的高手把你们几个抓回来,并放你们到甕阳去取地图,我才开始相信这个消息,却非全然相信。鉴於七弟的为人,我还得多留一个心眼,因此我派了两路人去取地图。他们都平安回来了,并且带回了两块一模一样的玉璧,这其中的一块还是从九宫城主的孙子那里偷来的。”谦王说到这里,冷笑起来,“这让我很是怀疑,地图的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大y谋!”
我接口道:“可是王爷你并没有拆穿这个y谋,还派了曾离影和一干侍卫护送你的替身到凌虚黄泉去取玉玺,王爷岂非比康王更ji,ng?”
谦王微微一愣,眼光转向我,意味深长地笑著道:“一棠说你只懂些三脚猫功夫,还说小组比试那时若非为了演戏,早把你踹下擂台了。我倒认为武功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头脑,统治者通常都是以智力取胜,我看你就很具备这一点。”
我干笑道:“我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终究难成大事,王爷谬赞了。”
周睿见我为难,连忙打岔道:“恕我愚笨,我还是不懂王爷为什麽要找我们来,还请王爷明示。”
谦王道:“你们也知道,七弟葬送了除我之外的所有对手,而今我的对手也只剩下七弟一个。父皇病危,正是我需要用人的时候,你们不妨在我府上小住,日後我自会告诉你们该如何行动。”
周睿道:“相信王爷也知道,我们和七王爷虽没有大仇,小恨却有不少,我们的确很愿意助王爷一臂之力,可是目前还有一个问题。”
谦王了然一笑,道:“七弟既然敢放心用你们,一定已逼你们服下剧毒,你们如今还未得到解药?”
“也不尽然。”温春子从怀中掏出那个碧色瓷瓶,“那天在地宫,七王爷和九宫城主为了引开我们的注意力,倒是把解药扔给了我们,我猜他大概是料定我们逃不出地宫,所以给我们解药也无妨。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想,我无法断定这瓶解药是真的。”
付一棠伸手道:“可否借来一看?”
温春子便将解药扔给他。
付一棠倒出药丸,嗅了嗅,又拿给谦王过目。
谦王看後,吩咐付一棠将解药交还给我们,一面说:“这无疑是噬梦的解药。”
温春子道:“噬梦?这种毒药倒稀奇得很。”
谦王向众人解说道:“七弟手下的那位严公公最善制毒,噬梦便是他的杰作。这种毒是从一种罕见的金顶蛇的唾液中提取出来的,能在睡梦中吞噬人的ji,ng魂。服毒者起初并不会有任何不适,一段时日以後,将日渐感到困乏,若拿不到解药,很快便会永眠不醒。”
“怪不得我最近老没ji,ng神,看见床就想睡觉。”我赶紧拿起一颗药丸,放进嘴里,直接吞下去,这才松了口气,慢慢擦起额头上的冷汗来。
周睿、温春子和朔方流也已将解药服下。
“喝杯酒压压惊吧。”谦王吩咐付一棠替众人倒酒,接著又道:“我已叫下人安排好你们的住处,这几日无事,你们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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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从那天起,我们便住进了谦王府的品芳院。院里一共有五间房,反正不要钱,我们四个人大可以一人住一间,温春子和朔方流便已分开居住,我和周睿却坚持同居。
谦王府的床又宽又软,比我从前睡过的任何一张床都要舒服百倍,我一躺上去便再不想动了。
周睿看著我懒懒散散的样子,担忧道:“明明吃了解药,你怎麽还是没有ji,ng神?”
“这些天我们一直奔波劳累,ji,ng神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你别大惊小怪。”我拍拍身下的床褥,叫他也坐到床上来,“你也该好好歇著了。”
他便也脱了鞋袜,一并脱去外衣,爬到床上,挨著我躺下。
我和他面对面躺著,四目相对,顿时没了睡意,便想和他多说些话。我正想著该和他聊些什麽,他已开口笑道:“我们下山以来的这几个月里好像一直在奔波。”
“是啊,如今想来,山上的日子还真是悠闲,我们以後也许再不能过那样悠闲的日子了。”我微笑著叹气,“假如当初我听了你的话,到惠陵定居,或许也能过上悠闲自在的生活,唉,你後悔跟我来这里吗?”
“当初我若不跟你来瑞安,如何认识温春子和朔方流?如何有机会与楚霏微相识?”他看著我,深深地看进我的眼睛里,“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是你带我走出困境,让我有机会认识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快乐与磨难。如今日子再辛苦,总比我遇见你以前的日子要好过得多,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伸手揽住他的腰,半开玩笑地道:“你不必跟我反复强调这些,难道你和我好,只是为了报恩?”
他眼中闪过惊慌之色,抓住我的胳膊,分辩道:“我的确受过你莫大的恩惠,可是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何必要爱上你……”
我见他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自己也慌了手脚:“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只是有些担心,因为我已经喜欢你了,并且越来越喜欢,我希望你也同样的喜欢我,而不是感恩戴德。”
“我以後再也不说那些感恩戴德的话了,免得你又误会我。”他吸了吸鼻子,又微笑起来,泪光在他的眼眶中闪动。
我在他眼中看见的只有我自己,被他这样专注地看著,我很难不心动。
等我发觉的时候,我的唇已贴上了他的唇。
我们浅浅地亲吻,很快便带动了情欲。我翻过身,把他压在身下,吻著他滑腻的脸蛋和脖子。
他脸颊绯红,支吾道:“这样我们就没法好好休息了。”
我压抑地笑著道:“我还有一些体力,用完算了,反正今後的几天我们可以一直休息。”
他轻叹一口气,伸手勾住我的脖子:“好吧,我的体力只允许我做这一次。”
这天早晨,温春子闲著没事干,到谦王府的厨房逛了逛,带回一袋子绿豆和红枣。等到午後,他亲自下厨煲了一砂锅红枣绿豆汤,邀请我们三人到庭中的紫藤架下喝汤、纳凉。
这几日酷暑难当,我们几个在房里都呆不住,正好到庭院乘凉、喝绿豆汤。
温春子在紫藤架下铺了凉席,我们几个便坐在上面,喝汤、谈天。我一时兴头起来,清唱起一段《钗头凤.再进沈园》。
“斜阳画角哀,诗肠愁满载,沈园非复旧池台;红酥手,黄藤酒,泪shi鲛绡人何在?桃花落,闲池阁,依然春去又春来,梦断香销屈指算来四十载,青青杨柳半新栽,我也两鬓星星如雪盖,凭吊遗踪无觅处,徒闻杜宇叫声哀……”
他们几个听我唱了一段,纷纷鼓掌叫好。
温春子拍了手,才问道:“你唱的是什麽?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笑道:“我唱的是粤曲,听不懂粤语的人,自然也听不懂这个。”
温春子点头笑道:“我虽听不懂唱词,可听你唱这曲子的调调,还是很有味道。”
朔方流沈吟道:“这首曲子似乎有些悲凉。”
“我也觉得悲凉了些。”周睿笑著用胳膊肘撞撞我,“今日天气晴朗,风光大好,你为何要唱这麽悲凉的曲子?”
我耸耸肩,道:“我不过是好久没吊嗓子,随便拣了一首来唱,谁管它悲凉不悲凉?”
正说著,忽见付一棠兴冲冲地从庭院一侧的拱门进来,直走到我们所在的紫藤架下。
温春子见他一脸喜色,好奇道:“你有喜事?”
付一棠笑道:“我刚得到消息,皇上已下旨立康王为太子。”
温春子道:“那该是康王府的喜事,你是谦王府的人,你高兴什麽?”
朔方流接口道:“莫非你是康王府派来的j,i,an细?”
付一棠置若罔闻,接著道:“康王登机在望,一定会有所松懈,我们正好趁机下手。”
我道:“怎麽下手,你可以说得具体点吗?”
“别急。”他轻轻一笑,在我身旁坐下来,很不客气地拿起我的那碗红枣绿豆汤,喝了两口。
周睿冷哼一声,把自己的碗塞给我,道:“你喝我这碗吧。”
付一棠眼含笑意,道:“相信你们几个都见过严少煜了。”
温春子道:“你何以如此确定?这个名字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严少煜就是严公公。”付一棠顿了一顿,问众人:“你们对他有何看法?”
我把手一摊,道:“我对太监没看法。”
周睿、温春子和朔方流纷纷点头。
付一棠笑道:“严少煜虽是个太监,却也是个有特殊癖好的太监。”
我们几个不说话,静待他的下文。
付一棠接著道:“严少煜闲时最爱逛玉真楼。”
温春子忍不住问道:“玉真楼是个什麽地方?”
付一棠道:“瑞安城最大的倌馆。严少煜行事谨慎,每次外出都会易容改扮,除他的亲信人之外,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周睿cha嘴道:“可你却能掌握他的行踪。”
付一棠笑得神秘:“我自有我的办法。”
朔方流打岔道:“你别绕弯子,直说我们该怎麽行动吧。”
付一棠放下汤碗,用手指了指我、周睿和温春子:“你们三人明天一早就去玉真楼,那儿自会有人接应你们。”
朔方流皱了皱眉,耐著性子问道:“那我呢?”
付一棠斜睨著他,微笑道:“你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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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翌日,我、周睿和温春子起了个大早,从王府的後门出去,步行到玉真楼。清晨时分,路上行人稀少,街道两边的商铺还没有开门,玉真楼的大门也紧闭著。
我们站在楼下,正犹豫著要不要叫门,门竟自己开了,门里站著一个人,一个穿著得体,保养得很不错的中年男子。
“快进来。”中年男子让我们进去,再将门阖上,转身上楼。
我们随他走进一间门牌为“丹溪”的客房,早有几个娇俏的少年在房里等著。
男子拍拍手,那几个少年便一窝蜂上前来,将我、周睿和温春子围住,一面打量我们,一面对我们评头论足。
一个少年抢先把周睿拉过来,道:“我要这个,这个底子最好!”
另外两个少年赶紧拉住温春子,道:“这个年纪虽大了点,但皮光r_ou_滑的,模样也讨人喜欢。”
温春子无奈摇头,喃喃道:“我不过才二十二岁,已经老了麽?”
剩下的一个少年很是嫌弃地看著我,过了一会儿,才妥协道:“年纪大、皮糙r_ou_厚都不是问题,只要相貌好,装扮一下,还是能见人的。”
我们三人还一头雾水,已被几个少年推到梳妆台前坐定。
一个时辰後,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镜子中的自己:“这……这个妖怪是谁?”
帮我化妆的少年很不高兴地嘟起嘴,道:“妖怪?我把你打扮得这样漂亮,你还不高兴?”
温春子无奈地笑笑:“妆是浓了点,不过这样一来,严公公也认不出我们了。”
周睿安静地坐著,一直没搭言。我转头看他,只看见他的侧脸,已被他的美惊呆。
这时,中年男子发话了:“把衣服也换上,快,你们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排练,晚上可别穿帮。”
我回过神来,惊疑道:“不会真要我接客吧?”
中年男子似笑非笑地道:“未必选得中你,瞎担心什麽?”
月上枝头,白日里冷冷清清的玉真楼热闹起来,我们光是听著外面的喧闹声,心已发慌。
温春子自嘲道:“当年我差点被卖到这种地方来,幸亏逃得快,可绕了一大圈,还是回来了。”
“不过是在这儿呆上一晚,没啥大不了的。”我安慰著他,也安慰著自己,“只是不知那严公公身手如何,好不好对付。”
“我总觉得付一棠就在附近,他不会允许我们失败的。”周睿见我额头上冒冷汗,便笑著将自己的丝巾递给我,“快擦擦吧,你的妆要花了。”
他这一笑,百媚丛生,又叫我看得呆了。
我甩甩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待会儿你绝对不能笑!知道吗?”
他点点头,脸上泛起红晕,人更显得娇豔了。
我还想再告诫他一句,这时,中年男子推门进来,道:“贵客到了,你们几个随我来吧。”
我们慌忙起身,随男子走到一间门牌为“惜景”的客房门前。
男子敲了敲门,随即有人答应,他便推开门,带著我们走进去。
我们三人只见房里布置得气派、尊贵,一个驼背老头背负手,站在房间一角的金色画屏前,心不在焉地欣赏著画屏上的仙鹤。
男子一见那老头,立马变得殷勤、谄媚:“陈老,这几个就是我们这里新到的货色,您看看。”
驼背老头转过身,慢悠悠地走到我们面前,等把我们的相貌、身材看仔细了,他忽然又转到我们身後,伸手一推,把周睿给推了出来。
“我就要这个。”驼背老头趾高气昂地道。
“是,您慢慢享用。”男子向老头哈了哈腰,赶著我和温春子走出门去。
门已阖上,想到周睿还在里面,我怎麽也放心不下。
温春子见我赖著不走,便和男子一起拖著我走,一面安慰我道:“你就放宽心吧,他只是个太监。”
我闷声道:“我不希望任何人碰他。”
温春子笑道:“你和周睿一起生活了那麽长时间,难道还不了解他吗?他遇事一向比你冷静,肯定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我听了,稍稍松了口气,问走在一旁的男子:“我们这是去哪儿?”
男子看看我和温春子,笑得j,i,an诈:“你们既然来了,也别闲著。”
於是,我和温春子被男子安排在大门口拉客。
我倚著门柱,用冷眼招呼各路来客。温春子却很卖力,一个劲地冲他们抛媚眼。
我纳闷道:“你这麽卖力,做给谁看呀?”
“你摆张臭脸,又是给谁看呀?”他凑过来,把纱巾往我脸上一甩,“人活一世,无论痛苦、快乐,都要懂得享受,我此刻就很享受。”
我看著他脸上的微笑,忽然有所觉悟,自己也跟著微笑起来:“吴秉秋说得一点儿不错,你的确既坚强又能耐。”
他眼里发出了光:“小秋真是这麽夸我的?”
“是,你的小秋是懂得欣赏你的,你也该自信一点……”
一语未了,我远远地看见付一棠和朔方流朝我们走来,他们逆著人流,一直走到我们跟前。
温春子向他们俩抛了个媚眼,晃著手上的纱巾,问道:“进来坐坐吗?两位爷。”
朔方流看著他,面无表情。
付一棠则彬彬有礼地道:“有劳二位带我们到惜景阁去。”
温春子笑道:“你们来晚了,惜景阁已被一位很阔气的爷包下了。”
付一棠道:“我们就是那位爷请来的客人,还请二位带路。”
温春子和我交换了个眼色,转身走入大门。
我们四人来到惜景阁门前,只听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我按捺不住,一脚将门踹开,和他们一同闯进去。
眼前的情形却使我们意外,那个神气十足的驼背老头居然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还被人捆在床柱上。周睿则悠悠闲闲地坐在床上,耍弄著手里的短棍。
我错愕道:“什麽情况?”
周睿轻轻一笑,走下床来:“他叫我把他绑起来,我就把他绑起来了。”
付一棠走到老头跟前,拍著他皱巴巴的老脸,讥笑道:“别来无恙啊,严公公。”
严公公眯起眼,道:“你们是哪一路的?”他边说边凝神运气,企图用内力震断绳索。
“你不知道我们是哪一路的?”付一棠发现他在偷偷地运气,便微笑著将手绕到他的後颈,用力一掐,“死了也活该!”
只听“喀嚓”一声,严公公的脑袋耷拉下来,便再不能说,再不能动了。
周睿吃惊道:“你怎麽把他杀了?”
“留著他又有何用?”付一棠取下严公公的墨玉扳指,走过来,将扳指戴到我的大麽指上,“从今天起,你就是严少煜。”
“为什麽是他?”
“为什麽是我?”
我和周睿齐声问道。
温春子和朔方流也大为意外。
付一棠看著我,解释道:“严少煜爱听戏,也会唱小曲儿,那天我在院外听见你唱的小曲儿,觉得你们的声音有几分相似,并且你们的身材、轮廓也相近。”
我道:“所以你要我扮成他的模样,潜入康王府?”
付一棠微笑著点了点头:“这也是谦王的意思。”
周睿道:“严公公是康王的亲信,信弘若扮成他的样子,难保不会被康王识破。”
付一棠置若罔闻,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笑道:“我相信你这颗聪明的脑瓜子,你一定有办法让自己不被人识破。”
我刚要争辩,付一棠接著又道:“康王逼婚不成,已将楚霏微囚禁起来,这是你们救出他唯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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