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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节

    破道[修真](上半部) 作者:苍迹

    第28节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亦不是他第一次在心中揣测自己同这个名字的关联,方才那华嶷指责他乃邪门后裔时,他心中便飘过这个想法……然而,当听到有人真真正正确认他的身份时,杜子腾还是忍不住一阵晕眩。

    扶住身旁的萧辰,杜子腾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极快。

    原来,他并非孤独一人存于世间。

    原来,这世上,他还有亲人。

    “那……我……我……合欢宗主……”

    那声“娘”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可杜子腾眼中急切期冀的光芒却令金奴子心底稍微安慰了一些。

    可面对杜子腾殷切询问,他却是不由自主避了开去,声音亦是缓慢低沉:“少主您自打落地便有魂魄不足之症……当日宗主强闯星潮想为您求一道机缘,最后却连带着您双双失踪……若不是下奴辗转听到修真界中有传闻赶来星潮之会,只怕亦不能同您相见……”

    杜子腾心中的酸楚与茫然同时袭来。

    当日那域外天魔的话不期然间回响:“……这万界只此一枚的蜕凡丹果真是不凡,啧,那女修当真也是暴殄天物,竟是给这样的小修士服用了这等神物……”

    也许自己的娘亲正是为着那枚蜕凡丹才失去了踪迹,连那魔头也说万界只此一枚,其中凶险不问自知……

    一时间,杜子腾竟不能分辨是有人肯为自己而这般倾尽心力而高兴多些,还是为那人已经失落在那险恶星潮之中而悲伤多些……

    可这样深沉至爱,他脑海中却依旧一片空白,半点也忆不起那人音容笑貌,当真是不孝至极,杜子腾心中酸楚之下又不由惘然伤痛。

    这沉默并未持续多久,一旁的董画儿忍不住道:“少主,那些正道修士还在追着我们哩,能不能先找个安全地方再发呆吖?”

    金奴子这次却并未阻止董画儿的出声,亦是颔首道:“此次正道金丹尽出,怕是不好应付,少主本就有伤在身,本当好好修养。”

    杜子腾的第一反应却是转头去看萧辰。

    金奴子与董画儿见状,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110章 暗香

    自杜子腾与娘家人重逢,啊,不,合欢宗的人相逢以来,萧辰一直默默在侧,不曾开口。

    直到杜子腾将眼神投过来,萧辰才仿佛依稀有了点存在感。

    然而他未还未及开口,金奴子已是顿首道:“萧真人于少主的恩情,在下拜谢。若是方便的话,也请您前来做客,我合欢宗上下必扫榻相迎。”

    萧辰只蹙眉不语。

    杜子腾却是心中讶异,这金奴子好生厉害,几句话就将萧辰挤兑成客人了……呃,当然,他们确实也是客人就是了。

    就算是杜小爷从来脸厚心黑,对于这合欢宗少主之位他也是绝对没有非分之想的。

    原来的宗主是他的生母,可在杜子腾心目中,一派掌门任贤任能,并不是似凡间那等皇位在血亲间流传,而他自醒来连对合欢宗的基本印象都无,怎么可能胜任这少主之位?

    更何况……从修真界那些传闻还有方才金奴子出手那一刹来看,合欢宗的功法已然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咳,杜小爷是想提高自己的修为,但并不想通过这类功法的方式。

    金奴子那番话一说,萧辰不答,杜子腾不吱声,场面顿时尴尬。

    倒是那董画儿眉眼一转,才娇俏地笑道:“哎哟,护法你说的什么话啦,萧真人同我们合欢宗哪有什么恩情一说。”

    杜子腾微微惊讶,他先是惊讶于这金奴子的身份,这护法一职各门各派皆有相当的职位,护持门派律条,乃是顶顶紧要的人物,一是要本事高,二是要深得门派上下信赖,二者缺一皆不可担此职。

    若是本事不够高,哪里压伏得住那些违背门派的悖逆人物,若是不得门派上面的信任……谁敢把这么紧要的职位交给个不信任的人,至于要门派下面的人信服,更是当然,若是律条执行失当,轻则令当事人含冤莫白,重则会令门派上下人心动荡,溃散当场。

    似横霄剑派,内外门的执剑长老便是这样的人物,杜子腾不曾见过内门执剑,可外门的执剑长老……光是提及这头衔便能令多少顽劣弟子收敛举止,威严可见一斑。

    但他眼前这金奴子,横看竖看都是个公子哥儿模样,这样的人物,也能当护法?

    若这金奴子真是护法……这董画儿这般一说,岂非是否定了金奴子的说法,当面同时得罪了萧辰与金奴子两个人?

    可她看起来眉目伶俐,绝不是那等蠢钝人物。

    果然,她咯咯笑着露出了下半段话来:“少主同萧真人的关系半个修真界都知道了,这夫夫之间嘛,生死与共是应当的,哪来什么恩情,护法你那扫榻相迎的话倒没说错,萧真人乃是我们合欢宗的娇客,理当相迎呀~”

    董画儿清脆的笑声孤零零地飘散在空气中,场中另外三人全然没有半点捧场的意思。

    萧辰面容淡漠依旧,不为这一个小小的笑话所动。

    金奴子听到董画儿那番“半个修真界都知道”的话,只不动声色垂下眉目,不置可否。

    而杜子腾……杜子腾呵呵。

    什么叫他和萧辰的关系半个修真界都知道?

    不过是兰舟拍卖的过程中有人吃饱了撑的!

    可深谙舆论战的杜子腾知道,似这等流言越是反驳越有市场,倒不如顺其自然,他也懒得纠结了。

    但眼下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估计华嶷为首的那群混账金丹必是满天满地在搜捕他们,时间拖延不得。

    杜子腾一拽萧辰衣袖,打了个眼色,萧辰一挑眉毛,竟是光明正大地扔了个隔绝阵盘出来。

    杜子腾:……

    好吧,他不去看金奴子与董画儿的表情,只咳嗽一声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接下来要怎么安排?”

    仿佛是被杜子腾这等公然站队的行为所取悦,萧辰终于肯开金口:“如今形势不明。”

    萧辰不说,杜子腾也明白,这星潮一事,几乎整个修真界的金丹尽皆出动,方才冯长老之事引发的那一番误会在华嶷的引诱之下,就如同是向整个修真界播报了他们二人背叛正道,坠入了邪魔歪道,只要他们敢露面,那下场怕不要太好看。

    杜子腾还想在追问萧辰下一步的计划,却却萧辰凝视远方,神情中竟是少见地闪过一缕茫然。

    杜子腾一怔,那个方向……是云横峰。

    对于他杜子腾而言,遭到这番冤枉,他愤怒,他不平,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却遭到了错误的对待。

    可于萧辰而言,他失去的东西却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公平二字,云横峰那是他曾经引以为傲,亦曾以他为荣的所在,他曾经站在云横峰的中心,隐隐被视为横霄剑派继承人由长霄真人引至整个修真界面前……可现在……

    杜子腾才发现他的开口相询给萧辰带来的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决策,也许此时的萧辰除却那些冷静的思考,更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独处空间。

    一时间,杜子腾有些踌躇起来。

    好半晌,萧辰才道:“先走再说。”

    萧辰话虽简短,杜子腾却明白他的意思,要是单凭他们二人离开,这中间不知有多少关碍,定是要借助合欢宗的力量,至少要等这些金丹搜捕的浪潮过去之后,才能再来说后续的安排。

    既然萧辰已有此念,杜子腾自然更不做他想。内心深处,他当然也是希望同合欢宗的人多相处一段时日的,至少,这个宗门他的娘亲曾经所在的地方,也许还留存着她的些许印迹。

    金奴似早料到他们的决定,只颔首一礼:“如此,便请二位收了兰舟,换上这身衣衫同我等一道。”

    那衣物粗看只是凡间衣衫,但杜子腾上身之后却惊讶地发现,这衣衫上暗绘符阵,而且是那等隔绝灵气波动的顶尖符阵,若不是时间紧迫,他定会停下来好生研究一番。

    可见纵然在正道一众修士口中,虽对合欢宗不屑一顾,但能在修真界生存下来,再小的宗门亦有其独到之处。

    不只是萧杜二人换了衣衫隐却容貌,董画儿那一身宫装亦是摇身一变,成了个书童模样,倒是金奴子,收敛了灵气却依旧是那一身白衫飘飘的公子哥儿做派,这一番衬托之下,倒显得他们三人只是跟班了。

    一路无话,他们这一行人渐渐走出那等人迹罕至之处,而杜子腾也发现周遭灵气渐渐稀薄,浊气渐浓,以修士的目力,杜子腾远远看到了一座城池,这城中不知是有什么活动,竟引得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有人赶至,不少商贩竟是推着大量鲜花,气息交杂间,他们一行四人混在其中若水入大海,竟是引来半分关注。

    金奴子似对这一切熟悉异常,那轻松的脚步不曾犹豫,甚至城门处的守卫对他亦是毕恭毕敬,不曾对他们一行半分留难。

    杜子腾心中不由更是惊讶,看这金奴子对这凡间城池熟悉的架势,绝不是第一次这般行事,可全天下的修士皆喜欢那等灵气充裕之地——凡此种地域必然凡人罕至,似上次他与萧辰二人在西荒流落凡间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这金奴子又是为何?

    杜子腾隐蔽的目光也看了一眼董画儿,这合欢宗的行事这般特异,难怪修真界中猜测重重,却多是怪诞不经、一听便经不起推敲的胡诌。

    入城之后,金奴子脚步亦不曾放缓。

    而杜子腾也渐渐发现,周围那些凡人皆身佩鲜花而行,人潮汹涌绝不是夸张,而是事实,当人头攒动着挪动时岂不是人潮汹涌么。

    金奴子脚步所至之处却往往是那些人流不密集之处,可杜子腾在心中默默推算下来,金奴子只是恰好避开了那些凡人太多的“拥堵”路段,方向却是一致的,难道他们的目的地也是这些凡人要去往的目的地?

    一路行来,这凡人城池中,鲜花如锦,正是阳春三月间,五颜六色极其鲜妍之态,一路先来所见凡人佩着鲜花亦是谈笑风生,道旁那些叫卖鲜花的小贩也是热闹极了,沿途的酒家商铺吃食摊子点染出无尽的红尘百态。

    杜子腾脚步游走在这凡人城池中,目光忍不住在每一处新奇的地方流连,他没有发现,不知何时,金奴子的脚步早已放缓,好像早就知道他定会喜欢一般,由着他看个痛快,绝不催促。

    暮色渐志,看到周遭亮起的无数满粉红色灯笼,杜子腾才真正睁大了眼睛,啊呀,难怪这城里这么热闹!原来是干这个营生的啊!

    穿这么少不会着凉吗?姑娘你只是个凡人吧?咦,原来拉客是真的啊,真的要用手去拉的呀!

    ……

    明明是凡间最为污浊的一片,可在这三月花城之中,连这些道旁的流莺笑语亦晕出几分灯火阑珊的意味,那些穿着清凉的都透出些朦胧诱惑,那明明强硬拽人都显出几分娇憨模样,杜子腾渐渐明了,为什么那些凡人会喜欢这个小城,大概是喜欢这无处不风流的旖旎趣味吧。

    直到暮色渐起,他们才来到一座种满大树的小巷中。

    这巷中并不见鲜花,只有高大树木郁郁葱葱,这风格幽静大气,竟不似整座城池的风流之态,唯有空中那浓郁花香印证他们还在同一城池中。

    直到两个大红灯笼忽然出现,点亮周遭一片视线时,眼前才出现一幕奇景,那红色光芒映照着遍地锦绣般怒放的鲜花,竟是无处不斑斓。

    如果说之前那些花城风景是小家碧玉,那此处赫然便是国色倾城,美丽得横冲直撞,霸气侧漏。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相信,这一定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第111章 软弱与强大

    繁花尽头的景像却十分普通,已然是普通到朴素,一栋并不高、甚至也无什么繁复装饰的小木楼,可迈入之后,几个妙龄女郎款款而来,盈盈拜倒,那等风仪姿容,杜子腾心中不太恭敬地比较着,就算是与那云华山庄的弟子比也差不得什么了吧?

    他细细打量,这几个女子步伐吐息间确实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金奴子甚至并不出面,只由董画儿交待几句,这几个女子便下去安排了。

    董画儿巧笑嫣然:“少主,随属下来,这几日您想必亦劳累辛苦了,此处隐没红尘之中,任那些金丹修士再如何亦是难以搜寻的,您尽管放心休憩。”

    星潮中杜子腾几番起伏,又受了几次暗伤,虽有灵丹在身,可能这般调养却是再好不过。

    董画儿安排的屋子未见如何奢华,却是真正奢华,那墙角窗棂尽皆密刻符文,与他身上那衣衫的符文如出一辙,竟是可以隔绝灵气。

    而且,这董画儿的安排颇为耐人寻味,她只掩口一笑:“如此,便不打扰二位休息了。”

    这屋子里,竟是只有一张大床。

    杜子腾:……

    然而,疲累许久,他且顾不上计较这些,而且,如他所料不错,这符文并不简单,杜子腾从未见识过,想来绘制的材料亦是价值不菲——这样的屋子合欢宗怕也不可能在每个据点都建上许多的,他与萧辰便凑合一下吧。

    朦胧月色渐起,杜子腾本来伏在床榻上已然将歇未歇,却见萧辰独自一人凭栏而立,明明不见神情,却莫名令人觉得萧索。

    杜子腾翻了几个身,还是忍不住翻过来朝萧辰道出了一个盘桓心中许久的疑惑:“你当日救下我的时候……是什么情形?”

    萧辰闻声转过头来,月光自他脸侧倾泻而下,只刻画出英俊眉目,令人怦然心动。

    萧辰只缓缓扶了扶额头,似是在细细思量。

    杜子腾忍不住起身上前道:“说起来,那个塔里面的神文……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萧辰蹙眉不语,半晌才道:“有时候确是让人混淆事情。”

    杜子腾有些惊讶,然后低声道:“那云横峰上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萧辰面容骤然一缓,然后慢慢点头。

    不知道是否想要安慰,杜子腾支着下巴坐在桌旁道:“我也记不起之前的事情了,依那金奴子所述,我娘应该是很疼我的,那星潮中幻境重重,兰舟又在七大门派手中,她要带着我一同前去,必是千难万险,但她还是去了……可我连她的模样也不记得。”

    萧辰微微侧头,才慢慢说道:“合欢宗主一曲销魂震慑修真界,风姿必是不俗的。”

    听出萧辰语气中的斟酌之意,杜子腾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好啦,你不用遮掩啦,喏,”他点了点这小木屋前面那条在深夜中热闹非凡的繁华街道,男男女女嬉笑欢闹之声隐隐传来:“我知道她是合欢宗的,还是宗主呀。”

    萧辰一怔,随后杜子腾托着下巴得意地道:“肯定迷死好多人啦,不然小爷也不会这么英俊聪慧!”

    萧辰面上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杜子腾眯着眼睛看那街道上的来来往往,这嬉笑打闹有几分虚情,几分假意?为什么自己的娘亲会身在此宗呢?

    并不是杜子腾看不起这所谓的出身,在他心目中,没有什么高下之别,他只是真心疑惑,修真界中,凡是修士都有自己的道,身为一介女子在合欢宗面临的非议只怕会超乎寻常,那自己的娘亲心中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道才会成为合欢宗的宗主?

    而后,看着自己身前这位早先身受万人景仰身份尊贵,好像自从遇到自己之后就一直不断走背字的前剑修、现在不知道什么修,杜子腾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因何会成为剑修的呢?”

    这问题却令萧辰失神了许久,久到杜子腾都开始反思自己这问题是否有不当之处时,萧辰才缓缓开口道:“我自幼便独自一人,机缘巧合之下流落仙缘镇……”

    数十年前之事,萧辰回想起来,记忆应当依稀模糊都对,然而,在这幽幽花香旖旎、隐隐调笑欢歌之中,看着对面人一双纯粹好奇的眼神,幼年时的往事竟是奇异的清晰起来。

    那甚至谈不上幼年时遭遇的最恶劣事件,天降大雪,他好不容易扒拉回去的几粒粮食被硕鼠偷吃一空,饿得不行的时候,只依稀想起村中老人的古怪奇谈,山中若真有神仙,也许自己找到神仙,也许求求他们发发善心,他便不会再饿肚子了吧?

    饥饿或许才是幼年时真正的动力,沿着村人提起来便敬若神明不敢亵渎的道途一路风雪跋涉后,只依稀看到一道金光闪烁大门,当时只以为是神灵的家门,头晕眼花地迈过去便就此昏倒,醒来之后才发现所谓神灵居处也只比村里好上那么一点而已,这些神灵虽然身有法力,却一样也是要吃喝的。

    现在想起来,当日真是侥幸,若是身无灵根,这世上只是一个村落中多了一个雪夜孤儿走失在神山中的传闻,而不会有今日的萧辰。

    流落在仙缘镇上的日子比起在村中自然好上许多,至少不必再担忧吃了上顿没下顿,在仙缘镇上,他聪明学东西快,又勤勉肯干活,多的是愿意出价雇人干那等脏苦活的人家——实是因为他小儿一个,要价只是些吃食,太便宜。

    孤身一人,自然也有不得不忍气吞声之时,比如镇上顽童的欺侮戏弄,比如偶尔那等霸道人家让他出了力却不给饭吃,这些他都一一见识过,只是,想起村中那些日日披星戴月却还不知能否糊口、不只要老天爷赏脸还要官老爷赏脸、年年岁岁依旧过得紧紧巴巴的庄户人家,眼前这些早不能令年幼的萧辰动容。

    回想起来,那只是寻常的一场干架,对方乃是镇上一户人家的长子,那些拳头他悉数忍了下来,只是在第二天顶着一脸伤痕前去那家继续领活计,那天他拿到了双倍的报酬,那家的长子被罚在家中半年不得出门。

    萧辰幼年时就知道,去争辩是非对错根本没有半点意义,看准环境与人物,争取到自己最有利的一切才最重要,就比如他早就知道那户人家当家的最是正直不过。

    在他将那报酬同镇上顽童换了一卷入门法诀的那日,他寻了镇边一处河岸边上的安静之处,只依稀凭借自己东拼西凑认来的字依稀读懂,懵懂尝试间误打误撞第一次感应到灵气时,幼年的他当时兴奋得难以自已,原来这个世界除了看到的、听到的,还有这样感应到的。

    而后,他便兴奋地一直一直尝试感应灵气,他从来没有过一件真正的玩具,却只觉得自己本来是想多个打架的本事而找来的这卷法诀,远比那些同龄人的玩具要有趣多了。

    直到他感觉有些晕眩时,一股暖流自头顶拂下,一个清朗shi润的声音才带着些隐隐的责备道:“初窥门径,须量力而行。”

    他一抬头,只见那人一袭青衫,脚下幽蓝飞剑,凌空立在流淌的河水之上,衣衫猎猎。

    那人人如其声,温文尔雅却自有云端气度,可那双眼睛中却是他见过的最温暖的眼神,不是高高在上的怜悯,也没有强大者俯视的冷漠忽略。

    也许……剑修之途是从那一双眼睛中开始的,彼时的他只想,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神仙,自己什么时候能成为这样的仙人呢?

    杜子腾托着下巴,看着眼前即使提及那落魄的幼年亦没有隐瞒、依旧从容不迫的萧辰,对于许多强者来说,一个凄凉的过去并不可怕,他们大多都能步步变强,跨越过去。可对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回过头去看到那个曾经弱小无力的自己,都会觉得难以接受而拒绝回望拒绝提及,所以,这样不避讳的萧辰,即使是杜子腾也觉得他强大得无与伦比,好似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原来那个时候你就认得长霄真人了啊……”果然是点满了气运值的男人,想到连个师傅都没有的自己,再想想才刚刚有气感便遇到长霄真人的幼年萧辰,杜子腾真是觉得人比人得扔。

    “所以,你还是很想回去吧?”杜子腾认真地询问道。

    半晌,萧辰才道:“当日天柱已断其一,怕是不好……何况云横峰于我有抚育之恩,教养之义,师尊一片苦心栽培,于情于理我都要尽快回去。”

    可眼下回去那个萧辰长大的地方却并不容易,以修真界消息的传播速度,当天所有金丹都在现场,又是那样轰动的消息,只怕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一旦他们露面,那下场简直不堪设想。

    若想不惊动修真界地赶回云横峰……这也几乎不可能,以全修真界之力,他们的目的地又不难猜,如果他们真的赶回去,只怕没到仙缘镇就会被发现了。

    他们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地坐着说话,不过是借着合欢宗的庇佑,借了这俗世喧嚷大隐隐于市而已。说白了,十丈红尘才是最高明的掩护啊。

    杜子腾却是打了个响指:“既然你这么想回去,小爷就再帮你一次好了,不用太感激哦。”

    萧辰挑了挑眉,只看着杜子腾一脸鬼祟的笑容,显是又有了什么新奇主意。

    第112章 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金奴子看着推门而入的杜子腾,不由挑了挑眉毛:“少主所为何来?”随即不待杜子腾开口,他已是淡淡举杯道:“若是为了那横霄剑派的星耀宫掌座,少主便请回吧。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我合欢宗与横霄剑派井水不犯河水,亦绝不会为横霄剑派的弟子所用。”

    杜子腾已经隐隐感觉到了金奴子对萧辰的敌意,但这般明显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可杜子腾想办到的事情还少有失败的。

    不过思索了一息,杜子腾便开门见山:“我应该是有命令你的权利的罢?”

    金奴子沉默。

    杜子腾从容坐在金奴子对面:“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事不明,董画儿在我面前只是自称‘属下’,你却是自称‘下奴’,若依你们二人在宗门中的地位来看,当是你为首,董画儿居下吧?”

    金奴子唇边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来,一双不知能令多少少女倾心销魂的星目中亦是映出一种别样的复杂:“少主你早年魂魄不足……下奴却未想到,一朝启智竟是这般细致入微之人。”

    杜子腾却一脸淡然:“或许你不知道当日我流落仙缘镇的情形,我并不记得任何与修真界有关的事情,寄人篱下却也只能任人压榨,若不细致一点,只怕早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金奴子举杯一饮而尽,才恍惚道:“……当日少主你那般情形,宗主只担心她若百年之后,你今后如何在这修真界立足。”

    然后,他明亮双眸只定定看着杜子腾:“于是,宗主传下令来,在凡间数千据点中广征弟子,并且明言:只要肯为少主你终身为奴绝不违逆,便可将一身本事绝不藏私地相授。下奴不才,被宗主于数万人中选出来服侍少主。”

    杜子腾面上既错愕且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不只是甘冒奇险为自己求一线机缘,甚至连这机缘若是不成,自己的后路她都已然为自己考虑周到了。

    金奴子垂眸道:“说来,下奴还要多谢少主,若非为着少主的缘故,只怕下奴是绝无可能见识销魂曲这等无上功法,当日下奴便在宗主面前立下誓言:但凡少主所令,下奴肝脑涂地亦再所不惜。”

    杜子腾一怔,眼前这男子仪态高贵,风姿典雅,一曲销魂能令那许多金丹失神,却为着自己生母的一道誓言束缚,要终身服从于自己这小小的炼气修士,便犹如终身带着一个沉重的枷锁一般,似金奴子这般人物,当年肯以终身自由来交换合欢宗的传承,怕也是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吧……杜子腾心中竟莫名生出一种惋惜来。

    杜子腾顿了顿道:“你不必如此,我所来本是为了商议一事,并没有以……娘亲的要求来胁迫你之意。只要你愿意,大可依你心意自由自在地过活,自今而后不必理会那道誓言,我亦绝不会以这道誓言束缚你。”

    金奴子面上一震,随即看向杜子腾道:“少主,下奴销魂曲功力已然不在宗主之下,您可知否?”

    杜子腾惊讶地看着金奴子,满打满算,他那位娘亲是自他生下来才开始收徒的……那这金奴子修炼的时间绝不会长过杜子腾的年纪,他的娘亲传闻中可是能令修真界闻之色变、能引得无数正道修士堕入情孽的女魔头,若是这金奴子所言非虚,那他当真是天赋骇人。

    杜子腾一时间既羡且恨,似乎自己身边总有这么一种令自己不得不承认差距的人存在。

    金奴子一字一句地道:“少主可还愿意放我自由?”

    杜子腾诧异地道:“为什么不愿意呢?”

    金奴子缓缓道:“下奴名字乃是当日宗主赐下,便是意在告诫下奴记住自己的身份……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少主可尽情驱使,下奴习得销魂曲可引人魂魄、御人于无形……”

    杜子腾抬手打断道:“你再厉害,可你也是人,你也有血有r_ou_,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当日的誓言立下是当日的事情,我知道娘亲的一片苦心,可现在,我自己的一切自己会去争取,不需要你牺牲自己的自由来成全,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

    金奴子表情中不见喜怒哀乐:“少主没有别的条件了?”

    杜子腾想了想道:“自由之外,让自己开心点?你看起来并不太快乐。想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吧,开心就好。”

    金奴子一时竟久久沉默。

    这对杜子腾来说却是天经地义一般的决定,自由自在一直是他心之所向,所谓的放金奴子自由,不过只是种口头的说法,在他的心中,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有一天,为了什么事情他不得不屈服于别人的话,想想都痛不欲生,何况金奴子已经过了这么久,还被人以名字时时刻刻提醒……

    杜子腾并没有将刚刚那番话太过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举手之劳。

    他只话题一转:“你说合欢宗有数千据点在凡间?”

    金奴子亦默默收回思绪,颔首道:“不错,我合欢宗因着功法的缘故,不似一般修真门派在那等灵气充裕之地即可修行,似销魂曲这等无上功法,欲要进境必先红尘历练,这世间恐怕再没有比这等青楼楚馆之地更加深入红尘之处了。”

    金奴子语气带着种淡淡的自嘲与厌倦,杜子腾却未留意:“所以合欢宗才会有这么多据点啊……都是青楼?”

    金奴子点头。

    然后杜子腾一边击掌一边眉飞色舞道:“经营了这么多据点,你不觉得只是用来历练弟子实在太浪费了吗?像这种红尘滚滚之地,其实还有别的玩法啊!”

    “别的玩法?”

    杜子腾此时的脑子转得快极了:“你看啊,你们现在历练弟子的方式无非就是让弟子经历感情与金钱的考验,到底是欢场凉薄还是什么恩客无情的对吧?估计还有什么清倌解囊资助潦倒士子,金榜高中却别娶贵女的戏码来让弟子大彻大悟吧?”

    金奴子疑惑地点头,勉强道:“似少主方才所说的那等机缘也是可遇不可求。”

    杜子腾嘿嘿一笑:“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这样的事情没办法房间安排就会导致一问题——这太慢了,你想,一个弟子一天能见识几个人啊。”

    金奴子不由问道:“那少主有何高见?”

    杜子腾噼里啪啦一说,金奴子半晌才道:“少主……果然高见。”

    杜子腾见金奴子神情间不见结论,当即再补充道:“这样一来还能大大丰富据点的收入,运作得好,这收益可是长远的,一举多得嘛。”

    金奴子幽深的目光在杜子腾脸上停留许久,最后才缓缓道:“萧辰在少主心目中这般紧要,竟值得您这样大费周章替他布下此等大局只为让他顺利返回横霄剑派?”

    杜子腾打了个哈哈,为什么要这么聪明,真让人没有成就感啊,不过,既然这么聪明,聪明人就应该知道,有些事情知道也不要当面戳穿,这样不利于和谐沟通哪。

    金奴子随即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可这笑容绽放的刹那,那整张俊雅至极的面孔上竟似在微微发光一般,叫杜子腾移不开视线。

    金奴子低沉的声音温柔如夜风在耳畔呢喃:“少主,何必为了那萧辰费心呢?他能做的,下奴也都能为少主做,他不愿意做的,下奴也都肯为少主而做,且心甘情愿绝无违逆……”

    这声音低低似片羽毛在心上拂动,痒痒的,那投来的目光中亦有光芒流转,似万千暗示欲语还休,那挺秀鼻梁下微微开合仿佛还沾着水光的唇,白色衣料依稀露出的匀称体魄……

    杜子腾一时竟有晕眩混杂着口干舌燥之感,然后一道冷哼晴天霹雳一般在耳畔重重响起,简直像一盆冰水当头泼下。

    杜子腾不由眼前一黑,再回过神来时,金奴子已然又是那副淡雅如仙的模样,好像刚刚那个如暗夜魅鬼一般出现惑得人心智动摇的只是杜子腾自己的错觉。

    “鬼蜮小技也敢献丑?”不客气地踢门声后是一番不客气的冷冷嘲讽。

    杜子腾还有些茫然,却觉得衣领一紧,人已经是身在半空——被提溜回去了。

    看着杜子腾被抓走的模样,金奴子的唇边却泛起一丝微笑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在合欢宗每时每刻被提醒的存在意义、被提醒的努力因由最后却会成长为令人如此惊喜的模样,惊喜到叫他恍然以为,过往十数年间那些隐忍与无望在守住那一道誓言之外,更多的却是为了让时间流逝,是为了让时间来到现在。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前方似乎已经隐约可见温暖曙光,只是看见那微曦模样便可想像旭日喷薄的灿烂,好像可以令冰冷封闭的一切都温暖到发烫。

    此时,他细细回望漫漫人生,那卑贱到尘埃里的出身带来的无数嘲讽打骂,那为了几罐续命的药水不得不出卖余生的屈辱,似乎都在这一刻显得无足轻重,就那样烟消云散。

    隐隐的争执声还断断续续传来:

    “……快放我下来!”

    “哼,上次传你的神魂功法可有勤修?每日给我闭关炼上十个时辰!”

    “什么?!十个时辰?!我还有其他事儿呢!”

    “免得下次丢人现眼。”

    “你说谁丢人现眼!”

    “区区迷魂之术都差点着道……还嫌不丢人?”

    “呸,小爷那是爱美之心!”

    “呵。”

    “我还没问过你呢!把我扔给耿家是怎么回事!还有,我打听过了,我原本的名字根本不是杜子腾,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

    “你说啊!”

    “……”

    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

    第113章 如果……

    “红袖姑娘,您这又要往小楼去啊?”

    红袖含笑点头,只忽略那些刻意问候中的虚伪情谊和隐隐妒恨。

    她脚步走远之后,身后隐隐传来几声低讽:“还真当公子看上她了呀,不过就是个闲暇时打趣的玩物罢了,看她打扮那模样,嘁,还以为自己是大家小姐,公子会明媒正娶呢……”

    红袖染着朱蔻的指甲忍不住在袖中掐入手心,却终是忆起公子曾经传授的那些心法,渐渐宁静下来,若是自己这般轻易为外物所动,又如何对得起公子几次的指点?

    公子早就说过,她有几分天赋,若能过得了自己心上那几道坎,必能跳出这万丈红尘另成大器,现在她修行不过三载,就已经能做到离着数丈远听得见那些背后的悄声议论,公子所言自然无虚。

    可是,眼更明耳更灵却令人看到听到更多人前人后的不堪,若是从前,即使她知道对方问候之下未必有好意……可这般赤裸裸听到对自己的诋毁还是让她有些难以为继。

    这小小的欢场中本就是个无声的厮杀之所,再经历这许多……红袖觉得自己已然不堪重负,不知人前那副面具还能勉强支撑到几时。

    远处低矮朴素得与这繁花盛景格格不入的小木楼已然映入眼帘,想到那一袭白衣胜雪,似乎心中那点沉重都开始飞扬起来,红袖脚步一顿,在这浓郁花氛中深深吐气,忍不住摸了摸头上耳边,检查那些俗世的饰品有无不小心留下的,她又摸了摸脸庞上,肌肤细嫩不施脂粉,这才在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走到那扇门前,即使是众多王公贵族一掷千金也未必愿意见他们一面的红袖此时心情却十分忐忑。

    金奴子看到自己在这百花城选拔出来的优秀弟子之一时,面色缓和了几分。

    这女弟子本是这青楼中出生,却难得有灵根又心性坚韧,只要再在这红尘历练几番,倒是适合合欢宗的功法。

    再次看到公子,纵然是红袖亦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地盈盈拜倒,却又因着那点不敢玷污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

    金奴子一笑:“起来罢。”

    询问过功法进境,又略微指点之后,金奴子才道:“如今有件事,这百花城据点就由你来c,ao办吧。”

    待金奴子说完之后,红袖有些惊愕:“这……”

    “有何疑虑但说无妨。”

    红袖踌躇半晌才道:“这般大费周章的,不知公子有何计较?”

    金奴子起身笑而不语,计较?这一番布置,好歹是少主一番心血,为人奴仆,这是主人第一次开口,怎么也要办到罢。

    红袖深深低头:“是红袖僭越了。”

    金奴子:“若无其他便退下,安排妥当罢。”

    “是。”红袖心中不舍地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那白衣身影才静默地退了出去。

    始作俑者此时正在苦逼地被迫闭关,理由自然是那作死的神魂功法。

    看到某人一脸苦大仇深,打坐结束的萧辰忍不住摇头。

    这几日打坐萧辰倒是将脑海中那些混乱梳理了清晰,看着眼前这不安分的家伙,他眼中柔和的情绪一闪而逝,只深深收敛心间。

    萧辰神识一扫皱眉道:“你前次法器受损,若不修心神如何才能恢复?再说,你不也曾言道,希望我指点你修行,怎地临头了却又这般不情不愿。”

    杜子腾有些愀然不乐:“我想修行进境……但不喜欢这种修炼方式啊……”

    萧辰忍不住嗤然,但看到某人这几日并未偷懒、功法进境尚算过关的份儿上,便勉强没有开口了。

    杜子腾突然反应过来:“啊!你……你全都想起来了?!”

    前几天还觉得这家伙反应举止上都有些怪怪的,现在看这讨人厌又欠揍的表情,这是恢复啦?

    萧辰起身道:“只是一时未曾理顺而已,这几日闭关自然解决了。”

    原来这样,杜子腾对另一个问题有些好奇:“那些神文在你身上的话,你还能用本命飞剑吗?”

    萧辰幽深目光直视过来,杜子腾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每次说着说着就炸毛,能不能行了?!

    随即萧辰颔首道:“我突然想起来,当年我修炼这功法时,传功长老曾言,似这类功法是有法子可以速成的。”

    杜子腾登时ji,ng神一振,他是那等识货之辈,自然知道这套功法不凡,也不是不愿意好好修炼,只是一直闭关练练练,这又不是他喜欢的符箓,自然觉得枯燥,若有速成之法自然大好!

    萧辰无视杜子腾那热切眼神,若无其事地道:“外边那些事你都安排好了?”

    杜子腾自然这家伙又摆那真传首席的架子又开始闷s_ao了,这家伙自从自那星潮出来之后,脑子似乎坏了一段时间,现在看起来恢复了,但后遗症就是这闷s_ao的程度比起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无奈杜子腾此时有求于人,他只得毫不吝惜拍些马屁了。

    杜子腾屁颠屁颠地上前斟茶,然后一脸小谄媚地道:“啊哈哈,大师兄你只管放心,我必是安排得妥妥的,金奴子那里绝对没有问题的。”

    萧辰面上淡淡的,杜子腾却是知道,这家伙更不高兴了,俄滴娘啊,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大师兄你只管放心吧,必是能完完全全地回到门派的,我这招包管那些金丹修士绝对想不到的!如果最后不成,你大可唯我是问!”

    萧辰面色一端:“那日之事疑点颇多,血戮老祖本已伏诛于我手,域外天魔却又寄居其上……若是如此,他进入星潮也必须要有兰舟,除了三艘借给金奴子的,其余兰舟尽皆是在我七大派手中,可最后还是让那域外天魔混了进去,这其中必是有人作祟。以致天柱断一,那日我们离去也十分匆忙,也未及仔细检视,后果如何……现在我已难以预料,需及早回门中禀告诸位长老,尽快防范才是。”

    杜子腾没憋住,忍不住道:“回去之后,你还是不是在那位子上可不一定,c,ao这么多心,小心最后……”

    萧辰沉默了一瞬,却是看着杜子腾道:“若依你说,该当如何?”

    咦?

    杜子腾诧异地看了一眼萧辰,这样的问题若是星潮之前,萧辰是绝不会问的,这家伙表面上看起来风度高雅,其实杜子腾之前的直觉十分正常,他内里最过小器又刚愎自用,怎么可能这样问?

    而杜子腾认真地想了一想,若是他是萧辰,从年幼时那样的颠沛流离中到如今这样的金丹修士,即使最后不再是真传首席……

    杜子腾最后叹了口气,有些发蔫:“我传讯催一催金奴子,让他加紧吧。”

    凝视着眼前这个有些垂头丧气的小修士,萧辰唇角不由浮现一个温和到有些温柔的笑容。

    随即,杜子腾捏着拳头道:“既然要回去,那就要把整个计划都要考虑到,我这边让金奴子做的只能让我们到横霄剑派附近,但如何混进剑派是个大问题,那个华嶷真人心胸狭隘,又有那么多金丹做证,你如果正大光明回去……只怕得先去执剑长老那里报道了,你还有什么打算?”

    萧辰却是一派从容:“当然是先见师尊。”

    杜子腾当即就凌乱了。

    妈蛋,他忘记了,这家伙是有后台的!

    苦逼惯了,以屌丝的心态揣测这种仙二代的结果就是被狠狠打击……

    这般自信的口吻,显然萧辰是有十足把握,长霄真人绝对会相信他们的。

    杜子腾当即道:“那你怎么不传讯给长霄真人,直接让他碾平那狗屎的华嶷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萧辰面上却有些y沉:“不行,此事涉及华嶷,只能当面禀告师尊。”

    杜子腾却是一脸鄙夷:“你们又开始搞什么门派政治势力均衡了,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我一个炼气都能看得出来,如果你的推测属实的话,九成九是那什么华嶷从中搞鬼,把兰舟给了血戮门搞出这么大的祸事,那兰舟盟盟主就提过华嶷手上有大把兰舟的,对于种整个正道的叛徒、甚至是整个修真界的叛徒你还权衡个毛线啊!”

    萧辰神情中却十分复杂:“正因为很可能是华嶷,也只能当面禀告师尊。”

    这番话中的含义复杂深沉,杜子腾有些费解,那华嶷一直以来与萧辰就势同水火,他这么个边角小人物都被二者之间的狂猛交锋扫到差点挂掉,现在华嶷把他们往死里弄,他们又捏着对方这么大个把柄,正常处理当然是直接火力全开甚至不择手段碾死对方才对……可萧辰这口吻中,却尽是顾虑重重,显然事情并不简单。

    然而,杜子腾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你说‘只能当面禀告’?!”

    萧辰点头。

    杜子腾打了个“哈哈”:“那请问,大师兄你要怎么个当面法?!”

    萧辰语气中理所当然:“自然是直接面见师尊。”

    杜子腾:……

    敢情他们刚刚那番对话都是白搭,又回到了原点上。

    而且,杜子腾原本要制定计划中要考虑的只是混入横霄剑派,只是普通模式,结果萧真人大手一挥,他们直接进入地狱模式:要去面见一个门派的掌门,这个门派是修真第一大派,这个门派的弟子公认战力第一,而萧真人目前恐怕已经被这个门派列为叛徒列表上第一位。

    请问,他们到底要怎么在顶着这么个身份的前提下,进到理应是门派把守最森严的掌门人住处呢?

    萧辰皱眉:“只要进入内门我是有法子的……至于外门……”他竟然迟疑地看了一眼杜子腾。

    杜子腾打了个响指:“这个可以交给我,其实外门弟子很多,见过你的倒少,只要有人肯帮忙,我们又有云阶令在身,混进去倒是不成问题。”

    萧辰摇头:“如果当真如我们推算这般,华嶷已经将事情宣扬得天下皆知,恐怕你原来相熟的旧友也未必能尽信,只需一道传讯便能暴露你我身份。”

    杜子腾却是狡黠一笑:“放心吧,小爷自然有办法可以甄别!”

    萧辰睨了他一眼,既然说了“甄别”二字……那便不是指特定的某个可以信任的人了?而是真正有法子可以知道谁确实可以托付了?他自认修为心机远胜杜子腾,可这种涉及人心险恶的揣测上亦不敢托大,这家伙还真能有法子?

    杜子腾一脸的得意。

    萧辰沉默了一会儿道:“自这百花城到外门一路都按你的法子行事吧,只是……你也一道?”

    杜子腾诧异:“我不去你搞得定?”

    萧辰隐隐似压抑着什么,半晌才声音极其低沉地道:“当日情形你亦看到,七大派金丹尽皆在列,只怕整个修真界将举目皆敌,这一路艰险不必多言,我未必护得了你周全。”

    杜子腾先是一怔,似这等隐隐示弱之举,他从未在萧辰身上见过,那场变故终究还是改变了些什么,但杜子腾面上却只是嘿嘿一笑:“修行上的天赋我未必及得上你,可这可做买卖上嘛,你可得多多向我取经了,你没听过囤货居奇的故事吗?若你还是原来那半个修真界仰慕的金丹,哪还轮得到我来出力啊,喂,回去把这狗屎罪名洗涮清楚之后,你的招牌可得借我多用几年!找个金丹修士当代言人可不容易,到时候小爷一定财源滚滚,嘿嘿……”

    萧辰面上却不见有半分笑意,反而越见y晦:“如果我说……我已经不是金丹了呢?”

    咣啷——

    杜子腾不小心间,竟是掀翻了桌椅:“你说什么?!”

    萧辰语气低沉一字一顿:“我已经不是金丹修士了。”

    第114章 喂,小爷现在和你一样等阶了!

    杜子腾恍然间想起,当日神塔内交手……血戮老祖曾经将手伸进萧辰的丹田……还有那碎裂之声……

    杜子腾脸色有点白,他小声道:“是那天被捏碎啦?”

    萧辰沉默许久点头,仿佛在等待一个裁决般沉重。

    杜子腾也沉默很久。

    然后,他才轻声说道:“这么说来……你不太可能当代言人了,修真界里还是小修士多,他们也只崇拜那样年轻强大的修士,就算最后洗掉了罪名,一旦掉落金丹境界,他们也再不会像看神话一样地仰望追随你了……”

    萧辰僵硬着想点头,最后却重若千钧一般,无论如何也点不下去。

    然后杜子腾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大:“……我要陪个不是金丹、顶着叛徒名头的修士冒着整个正道的搜捕到云横峰下,还要闯过横霄剑派的外门,风险奇高收益几乎为零,妈蛋,这就是个赔本买卖啊!”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因为亏本而彻底暴走的某人,萧辰的表情始终如一的没有什么波动,身体却不自禁地放松了下来:“恩,所以呢?”

    杜子腾愤愤不平地道:“小爷从不做亏本买卖!”

    萧辰心中却早没了开始的患得患失,只淡定地问道:“哦?”

    杜子腾贼贼地摸到萧辰身边,看了看四周悄声附在萧辰耳边道:“喂,反正你也不是金丹修士了,回到横霄剑派也当不了首席了,我们不如干把大的?”

    萧辰心中有种不祥预感:“大的?”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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