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镜 作者:泊小雨
第15节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沈浪走在最前头,脚步踏实,亦从不回头;朱七七跟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面带微笑——只要能同沈浪在一道,她什么苦都是肯吃的,这样的千金小姐,想来也是用情至深。
朱七七的身边走着熊猫儿,熊猫儿手里牵着捆仙绳,而捆仙绳连着的正是一位祖宗。
那位祖宗跟在最后,又不时夹在朱七七和熊猫儿之间的位置,面露笑意,哼着歌,想来这位公子定然是真的把这趟旅途给当成外出郊游了。
只可惜他这一路上折腾下来,无人搭理他,而这位公子面皮也实在是厚,就算无人理睬,他一人也自娱自乐得开心,时不时地说要喝口水,撒个手什么的,搞得熊猫儿一阵头疼脑涨。
沈浪终于回头看了那祖宗一眼,王怜花这才老实些,目光却又不敢看向沈浪。
一路上来就是如此,沈浪暗自好笑道:“王公子可还真是公子,比之七七还难伺候。”
王怜花感慨道:“你们去见快活王是寻死的,我可是去庆贺的,同你们这亡命之徒在一道也不知有几日好活,你们不肯过好日子,本公子总还是要过的。”
说着就嚷着肚饿,要熊猫儿给喂糕点。
“王怜花你给我消停会儿不行么!”
熊猫儿真是恨不得能一掌拍死王怜花,可王怜花看着他骂了一溜后,又淡定地开口。
“我要吃糕点。”
“……n_a_ai的。”
沈浪淡淡地看了熊猫儿一眼:“熊兄又何必在意他,任他嚷着便是。”
王怜花面色一僵,看向熊猫儿那恍然大悟的神情,不由撇了撇嘴。
沈浪又道:“总不见得人人都要拿他当公子。”
沈浪这不仅是话里有话,还明显带着刺,王怜花憋红了脸,扭开头不再说话。
熊猫儿自然看得开心,就嘿嘿地应了两声,不管王怜花了。
于是这一路上王怜花可谓是吃尽了苦头,沈浪说停下之时才能停下,那熊猫儿在一旁挤眉弄眼的对他好一阵嘲讽,才肯给他东西吃。
只可惜现在为人所缚,自然也没什么理直气壮的道理。
趁着沈浪外出捡拾柴火,王怜花便开始忽悠熊猫儿道。
“我又不会真跑了,如今我身负重伤怎么可能还能下手,倒不如给我解开了吧?”
“我呸!你这王八蛋嘴里没毛的,哪句好信?”
王怜花委屈道:“你不信我的嘴,总得信我的伤吧,你看我连法器都没了,还怎么能下手?”
熊猫儿一路上被这厮s_ao扰得心烦意乱,这两句话倒也还确实是真的。
王怜花趁胜追击:“你看你解了我的手,沈大侠又在,我怎么可能跑的了?以后喝水倒茶不都是我自己的活么,也不用劳烦熊兄了。”
熊猫儿怀疑地看了王怜花两眼,倒是有些被说动,正打算解了开去,却已经有人cha话。
“熊兄却是太低估我们这位王公子了。”
王怜花身体一震,别扭地往旁边挪了一挪,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的样子。
“王公子的这双手可是天下一宝,要是放了它,就好似解了狐狸的尾巴,就是死在梦中又上何处说理去呢?”
沈浪抱了柴火走到王怜花身边,将手中的木材一放开始生火。
王怜花知道沈浪在说自己出卖他给鬼宿朱七七之事,面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火光忽起,照亮了沈浪的脸颊,那暗沉的眼眸之中却透不尽一丝光芒。
沈浪笑了一下,王怜花心狠狠一揪,那张巧嘴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山洞之中的气氛忽然变得寂静,就算是熊猫儿这样的粗汉子也知晓有什么不对,但他也不敢开口,他只能看着沈浪和王怜花两人互相对视,又什么都不说的样子。
这样的气氛却是一个人都cha不进去的,除非有一个人先退一步。
这一路来其实这样的气氛就没少过,沈浪和王怜花之间明显隐瞒了什么事情。
但是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知晓的,他们的世界似乎从来就容不下其他人,就算是现在这样僵硬的气氛也是一样。
王怜花最终还是移开了眼睛,而沈浪也起身去招呼还在外面打坐的朱七七进来。
外头夜深露寒,沈浪便将位置挪了一挪,挡住风口,好让朱七七能不被冷风所袭,他如今并不想同王怜花再做多话,因为他担心很快自己可能就又要狠不下心了,索性便转口问了问朱七七如今练气的情况。
朱七七选择的亦是剑道,舞得一手淑女剑也是格外出彩。
谈论之间,王怜花便又开了口。
“七七姑娘却是心太急了些,若肯再缓一缓修炼的进度,想来根基也会更加稳固些。”
朱七七于王怜花本就没多少好脸色,知晓他与沈浪之间那些事后更是不愿与之多言,见得那人一脸淡然地扔着木头玩的样子,不由开口讽刺道。
“你不是云梦宗的人么?修的不也是合情道?管得剑道什么事?”
云梦宗自是以情入道,多情、合情、无情、斩情,无论世间百态,只要是人便终归有情,而女子心中心思百转,爱恨皆易,反而更适合修得情道。
王怜花听到朱七七一言,不由笑了开去。
“云梦宗的人?这又有何干系?”王怜花眸中似乎有什么得意之色闪过:“你们落霞观那位平浪道人当初修的不也是无情道么,天下道法万千,何来你们派我们宗的呢,终点也不过那一个罢了。”
朱七七并不了解落霞观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情,毕竟落霞观历史最为悠久,而她向来对那些事情实在不感兴趣。
而这平浪道人她倒还是知道的,毕竟纵观这百千年,修真界最出名的就是这位独创魂术又飞而登仙的平浪道人了,因而这一来二往倒也让王怜花给吊起了胃口。
“他修的的是无情道?”
世人皆知无情道修炼是如何神速,却又如何艰难,别说朱七七,就连熊猫儿也不由得抬头细细听王怜花讲述。
王怜花目光往沈浪那处看去,见他神色不变,还是一如既往地看着火光,心下微微一冷,便继续开口。
“无情道,顾名思义斩情绝爱,再无情可思,无人可爱,道心便稳,无人可挡。”
朱七七不由低低叹了一句:“可要叫人真做到断情绝爱又何等困难呢?”
火光跳跃了一下,映红了王怜花的笑意,看上去颇有几分意味。
王怜花微微点头继续道:“因而通常有两个办法,一则是自出生之后便隐居山林,不晓得情爱之事,便就不会为其所累,道心自然不会有人来损害。”
沈浪的手微微一抖,终于张口接话道:“可情爱之事就好似人之喜怒哀乐,皆是人之本能,为心而发,终有一日会通晓,从头到尾都做个傻子又怎会比修心更容易?”
听得沈浪回答,王怜花嘴角笑意更甚:“对,所以还有一个办法。”
——“像平浪道人一样杀了自己的爱人便好。”
这句话从王怜花的最终说出来轻飘飘的,好似没什么重量,但听者无一人不为之心震。
“只要那个叫你道心不稳之人死去,情爱自然随之而灭,便再不会有难事。”
王怜花笑道:“只是要找一个爱得刻骨心扉之人,又要叫她死去,这恐怕才是世间最难的了吧。”
无情道,无情道,若不通情便只好灭情,可当真的对那个人下手的时候,自己心底还真的是爱着这个人的么?
几人都默默不语,沈浪亦不开口,王怜花心下觉得得意,便又道。
“想来而后平浪道人又开魂术,谁知晓是不是……”
“不是。”
王怜花正讲的兴起,却被人直接打断了,而这个打断的人不是别人,却是朱七七。
“平浪道人绝没有杀了自己的爱人。”
“七七姑娘却是又知道了?”
沈浪忽然展颜一笑:“我信。”
朱七七本是一时心急才打断王怜花的话,其实便连她自己也不知晓真正的情况,她只是不愿意信众人心目之中那个叛天斩神的传说之人,会为了修道做出这种事。
而如今有了沈浪撑腰,朱七七底气更足,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微笑,端的是俏丽无双,明艳动人。
沈浪看了朱七七那泛红的小脸,不由也为之感染,露出真心的微笑。
“我想平浪道人若真的杀了自己的爱人,事后就更不会去研究魂术,一个敢持三尺青锋向天之人,绝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王怜花不由冷笑一声:“沈大侠倒是清楚的很,你又不是他,又如何知道?”
沈浪的目光终于又移到王怜花的身上,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王公子不是也不知道么?”
王怜花轻哼了一声,便听到沈浪又讲:“况且,王公子恐怕才是最不信这传言的人吧。”
他微微一惊,终于转过身去,也不再说话。
沈浪将火熄了,终于还是闭起眸子,于是少时做梦的场景便又映入脑海:万丈波涛,礁石成坷,紫电伴青云,三尺之剑引龙入海,劈得地府门开,万鬼悲鸣。
当初他不懂这个梦境的意思,只知晓那种蔑视众生的淡漠和内心的空虚终于被填满的迫切。
他舍弃无情道,其实不仅仅是为了王怜花。
但……这会是谁的梦?
当他们再次醒来的时候,忽然懂了什么才叫快活王的本事,否则这门口的两位银兵小将总不见得是从天而降来的。
沈浪便恭恭敬敬地行礼笑道:“这些日子叫两位寻得辛苦了些。”
那小将长相俊秀,只可惜脸太冷了些,明明是个少年却偏要顶着一张喜怒不惊的脸,甚至压着少年的嗓子,冷冷道:“王爷有请。”
沈浪却也不多言,只点了点头准备跟上,谁料另一位小将便即刻发难,手中嗖嗖地便是几个飞镖而来。
沈浪回身一躲,而这也不可能只是开始,于是那两名小将极有默契地同时出剑,长驱而来,电光化影,正是急风十三式。
沈浪笑颜未改,反而还颇有兴致地左闪右突,仿佛一片柳叶浮在水面之中,任那剑式席卷,却总是平稳如舟,而他唯一担心的还是那个变数。
——果然那小将忽然换了目标向熊猫儿袭去。
王怜花却是长袖一揽,一招追天赶月就把那剑给用熊猫儿手中多出来的长绳给束缚了住。
沈浪不由叹了一声:“却是敌不过王公子。”
王怜花微微一笑,眼眸清亮,仿若春水缓缓流淌着无限生机,透着得逞的快意。
这一揽一绕,他手中的捆仙绳应声而断,又让这王狐狸给逃脱了去。
沈浪并未出手阻拦,只道:“若不是你同他们王爷那些事,我还真怀疑这两名骑士是来助你的。”
王怜花也不由笑道:“不必怀疑,眼下正是来助我的。”
而后他又歪头打量着那两名小将,忽然对着沈浪道:“这快活王请个人都尚且动手到如此地步,你们还真要这么急着去送死么?”
沈浪打量了一会儿王怜花,终于笑了出来,只是这语气却是毫不客气。
“王怜花你要知道,我并不像你一样怕死。”
王怜花脸色一白,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朱七七和熊猫儿自也不理他。
“沈兄弟去往何处,我总是奉陪的。”
沈浪亦回了头:“你若要走,自也无人拦你。”
王怜花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却是明白,我是走不了了。”
沈浪没有回答,他却明白,快活王绝非心胸狭隘之人,那两名小将听从他的号令来请,自然也绝不会出手,而如今他们却出手了,唯一的可能便是另有人下令。
当今的情况,他们听命的人除了快活王,自然也就只有他们的王妃——白飞飞。
王怜花也明白。
那第二员小将的剑与其说是对着熊猫儿来的,倒不如说就是对着王怜花去的,想来白飞飞是非要沈浪和王怜花死不可的了。
自己若是惜命,跟着沈浪他们倒还可能有一丝生机,独自走了才是最不能防。
于是王怜花无奈道:“沈大侠向来走运,便是命卦上也写得逢凶化吉,绝处逢生,想来世间有什么能难得倒沈大侠的呢?小弟除了跟着您自然也是别无他法。”
正是因为他们两人都明白,因而沈浪只是笑了笑便任他跟着,王怜花便又乖乖跟在了最后头。
浩大的喜宴即将开启了,快活王将沈浪几人都奉为了座上宾,只是这座上宾,座上宾却不见得处境有多好——他们每人都被缚了千斤重的脚链。
这脚链若是平时行走倒也好,可若还打算使什么花样却是痴心妄想了,因而与其说是座上宾倒不如说是座上囚。
熊猫儿颇为不乐意,脚下的链子便被踢得横七竖八,当啷作响,沈浪倒是心平气和地喝着酒水,垂眸不语。
王怜花则更甚,他还穿了快活王送来的那粉红的袍子,提着杯子到处敬酒,直把熊猫儿看得眼睛都要放火,恨不得把这一身风s_ao的家伙掐死在那处算了。
王怜花敬完了一圈的酒,终于到了沈浪的身边,见他举着酒杯浅浅饮酒的样子,便又走了过去——世间怎么还会有比这脸皮更厚的人。
沈浪则毫不介意,甚至还给他挪了位置,于是王怜花便将长袖一展,半搂着沈浪的肩膀。
“沈大侠在此一人喝闷酒岂不太煞风景?”
沈浪微微一笑:“我不是在喝闷酒,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
“你的命卦。”
王怜花忽然笑了出来:“怎么?怕我命不够大,连累你么?”
快活王从来备的都是好酒,入口甘冽,回味却是十足,又邀宾众多,王怜花这一圈下来,酒色已起,那身粉袍都比不上他那脸颊泛得那层桃色。
他本就是一个极美的人,或许这个字用来形容男子并不合适,但当你见到他的时候,你的脑中只会余下这一个字。
便是他此时不修边幅地躺坐在那处,也叫人觉得赏心悦目,仿佛是风雨之中被吹散的花枝,主人怜爱且不及,又怎肯怪罪?
沈浪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王怜花一杯杯的喝酒,他一路上不是没有察觉到王怜花想要亲近的意思,只是心中仍有一口郁气难灭,他从来对这个人毫无办法。
也许在看到他惊慌失措地回来寻找的时候就已经心软了,这又如何好笑?
他跟在王怜花背后看他找了几个时辰,那叫人引以为豪的手指上便满是脏污,脸上也皆是道道汗水粘连住的灰尘,但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便又变得那般骄傲,将那双已流血的手往后一背,仿佛就可以隐去一切。
若换不得他坦诚,往后又从何谈起呢?
命卦从来只有亲人可以告诉,别人的命卦尚且可以折了自己的天寿去算,但终是算不了自己的,只是沈浪从不避讳,也不信命,随口便被别人传开了,而像王怜花这样谨慎小心的人,知晓他命卦的又有几人呢?
“归于来兮,终始成环。”
其实不过一呼一吸的事,但听到答案的时候却仿佛已经过去很久。
沈浪的手轻轻一抖,回头看向王怜花。
而王怜花也看向他,那双桃花眼因为笑意而微微弯成一道弧度。
先是一惊,而后沈浪便开始细思这命卦的含义,却还是觉得扑朔迷离始终不懂。
王怜花笑道:“你不懂,我也不懂,我都想了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弄懂过,莫不是我最后要死在母亲的手里?”
归于来兮,来兮,来兮……
王怜花这样打趣着,但沈浪却觉得他说的是认真的,也许这对母子离心是很早就已经注定的事了。
可沈浪又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三杯两盏之后,前几日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就已经随之而散。
并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心。
亦或者确实是因为酒,因为这东西虽然误事,却总能叫一些人更诚实些。
王怜花忽然也默默不说话了,沈浪将酒壶一放,便道。
“那么你现在又在想什么呢?”
王怜花轻抿了口酒,道:“在想你想的事。”
沈浪微微一笑:“桃花镜。”
天下最快乐之事便是得遇一知音,若还能同这知音一起痛饮一杯,畅谈一宿,这绝对叫那风月也为之倾倒,再没有什么比心意相通还要叫人愉悦的了。
沈浪又笑:“你觉得如何?”
王怜花道:“我觉得快活王如此大费周章,却不见得真的得到此物。”
沈浪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世界上真的有人不会在一个坑里摔两次么?
那就要看那坑里是什么了。
当年快活王一场骗局叫得修真界死伤无数,多少年再无人得以登仙!
如今他又是同样的手法,假说得了桃花镜,那么天下多少修真之人必将为之趋之若鹜。
可笑人总是这般聪明又如此愚蠢的动物,他们脚下踏着的土地上前人的血还没有干透,却又为利益所引诱,仔细想来,这些闻香而来的修仙者们又如何有资格使用这仙人之物呢?
王怜花又道:“那你又觉得如何?”
沈浪道:“传言无错,桃花镜必然在落霞山,只是不在快活王手上。”
骗子如何能让一个谎言引得别人来信第二回?那么这个谎言必然不能从这骗子的嘴里说出来,他得装得也是因为他人而得利的样子才好叫人相信。
桃花尽于落霞山,这个传说由来已久,甚至比柴玉关的年纪还要大,由不得别人信不信。
如今快活王“得手”了,那么总有人会心痒,而只要有一人出头,天下之人必将迎面赶上,就好似赶一场早晨的夜市,多可笑。
沈浪再回头看王怜花的时候,却发现他眼神有些呆滞,不由询问道。
“……你怎么了?”
王怜花道:“沈浪,你信命么?”
沈浪没有回答,王怜花却已经知道了答案,神色之间有些慌张,却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
“真可惜,我信。”
沈浪还想再问的时候,王怜花却已经携酒而去,那粉色的身影渐渐便走去了别处,隐没于人海之中,拦之不及。
第十七回 辨新娘王云梦大闹快活宴犹始终王怜花命卦终得解
快活林作为快活王迎亲白飞飞的地方,已然摆完了第一桌的酒席,如今吹吹打打地就要带着新娘子直上落霞山。
快活王早就在落霞山等候许久,甚至手中的喜帖都已经交给了落霞观观主。
“师父,您就任他这么大大方方进来,把我们这儿当喜堂?”
观主摇了摇头,阻止了自己手下几个冲动的弟子。
“落霞注定要遭此难,拦不得,也拦不住啊……”
手中的拂尘往眼前一圈,挥出一个淡淡的光圈,观主又幽幽地叹了一声。
“人事已尽,便只能看他们如何了……”
弟子看着从小住着的落霞观渐渐被别人给挂上红花,贴上红字,心下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看了一眼师父淡定的表情,便只能忍住心下的冲动。
“师父,那桃花镜真的是在我们这儿么?”
观主摇了摇头:“我在此早已百年之久,却是从未见过,‘桃花尽于落霞’一言由来已久,甚至久得都没有人记得是谁说的了,又有谁知道真假呢?”
“便是师父也感应不了?”
观主道:“桃花镜那为何物?仅仅是流寻派的仿造品都能达到那般地步,它若真的出世,绝对会是一场浩劫……逆天改命,或许就在此举。”
弟子不由低低地埋怨了一句:“若平浪道人早知今日,定不会造出此物来……”
还未说完就被观主狠狠地拍了脑门。
“胡言乱语!平浪公为何人,就敢如此妄自评论。”
弟子颇有些委屈道:“……本就是如此。”
观主将手中的拂尘一甩,走了出门。
“自古以来多少人想要与天相抗,却又能做到他那种地步的呢?”
劈天斩神,独闯地府,锻成仙镜,最后却又不知所踪,多言其是以身殉道了。
这样的人又如何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呢?
这样的人又如何需要被理解呢?
两个大男人骑一匹马实在不算是一件光彩的事。
不过好在一个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而另一个脸皮向来比猪皮厚。
马的额头处还缠着一朵大红花,旁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拥动,脸色却各不相同,冷漠的,喜庆的……因为他们也都本不是来庆贺,而是来鉴宝的。
快活王说他已在落霞山找到了真正的桃花镜,恰逢大婚之际,就让众道友一起饱饱眼福。
可笑这么多人,究竟有多少人打着群起而上,抢夺此宝的计谋呢?
王怜花就坐在沈浪的前面,舒舒服服地靠在后面人的胸口。
这姿态叫沈浪只觉得哑然失笑。
“王公子倒还真会享受。”
王怜花笑了一声道:“此时不享受放到何处享受?能得靠如此之声,其荣幸又如何亚于坐那最高位的龙椅呢?”
“你们皆不会享受生活,偏生要去找死路,本公子可算被你们给连累惨了。”
沈浪道:“若说要找死路,我死了,你便一定得活么?”
王怜花笑道:“沈大侠当真仁心宽大至此?”
沈浪笑道:“于我,生死早就置之度外,能为知己而死也不失为一件幸事,王公子又如何认为?”
王怜花突然觉得那话一句句地打在自己的耳边,打在自己的心上,叫他局促不安,便往前坐了坐。
谁料沈浪却是一拉缰绳,稍稍加快了速度,于是他便一个不备又靠了回去。
于是一路上再没有人说话。
王怜花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他似乎听到有心跳声渐渐加快,好似马蹄哒哒,但他却也一时分不清楚——究竟是沈浪的心跳,还是自己的。
“沈浪,若是此事了结……”王怜花忽然开口。
然而旁边人声嘈杂,沈浪未能听全,不由反问了一句。
王怜花笑了笑,又道:“没什么。”
确实也没有什么好讲的了,因为送亲的队伍已经到达了落霞山。
快活王穿着一身大红喜袍,站在落霞观门口候着众人。
入门便看到那主位上坐着落霞观观主,依旧一身破旧长衫,在那里闭目养神,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几个老相识的倒是还浅浅作揖问候了几句,其他人早就急吼吼地找了位置便坐。
酒过三巡,众人也总算熬不住内心的渴望,开始起哄道。
“王爷,你说今日大喜之日叫我们同来赏宝,那宝又在何处呢?”
快活王笑道:“大喜之日,大喜之日,总不好叫仙宝抢了我王妃的光彩,也不好叫我王妃怠慢了此等仙宝,只好叫王妃与之一同出场。”
众人只得又继续等着新娘收拾完衣物过来,强忍着手头的仙术,又时刻防备着是否有谁会先自己一步就上。
快活王言罢,他的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仿佛赏尽了他们的众生百态,还有隐藏不住的贪婪欲望,这样的人又如何配得上此等仙物呢?
而后他便瞧见了沈浪,还有他身边的王怜花。
沈浪还是那般浅笑着,他的手指自那酒杯口拂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王怜花则同自己一样也在看着周围的人。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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