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舌[重生] 作者:晒豆酱
第23节
“少爷!”廖晓拂慢慢从阶子爬上马车,不敢像从前那样跃上来,脸颊跑得红扑扑的,“少爷等急了吧?我、我方才在集市上……”
“慢些说,不急。”祁谟一边装着咳嗽,一边在病榻上看信条,苦黄脸色中透着几分灰白,咳得唇角快要干裂,眼白熬成了暗红,“先坐下喘口气……咳咳……可是遇见什么人了?”
“少爷……英明。我看这地方咱们是不能再留了,天色一暗就赶紧走吧。”廖晓拂拽着太子的袖子,手指都在颤,心中实在是怕得紧,好像只要收紧指头抓住太子就能全身而退了,“街上,街上多了好些人呢,就与奴才擦身而过,本来还想着给殿下买几个野菜饼吃吃,吓得没敢买,就一路跑回来了。”
“咳咳,叫少爷,可千万别再叫错了。”祁谟看出他害怕的样子,将人拉近,圈在怀里。怀中人的身子已冒出一层薄汗了,通体散着热,不知是跑出来的还是担惊受怕了,“是我不好,叫拂儿跟着受惊,好在咱们已经临近奉州,再有三十日兴许就能赶到小凉庄,到了那处就先将你放下,待在四哥身边总比跟着我妥当。”
一声接着一声假装出来的咳声震得廖晓拂的心尖也跟着颤,而自己明明是个男儿身,却套着女儿家的衣裙,簪着花,真像个娇弱的女子,不堪重负倒在了情郎怀里。他摇摇头,半边脸埋在太子浸满了苦药的前襟,一朵小小的紫苑在耳后盛开着:“那不行,我得跟着一起回宫去,胆子练一练就出来了……只是小福子想不明白,蝠翼不都是不现于人前的吗?怎么会……”
“莫怕,拂儿莫怕啊,恐怕这是……”见小福子吓成这样,祁谟心疼得不知怎么劝才好,抱着怀里小小的身子一个劲儿地哄,生怕这玉人在自己怀里碎了,“恐怕这是我父皇的旨意,他是急狠了,哪怕蝠翼现身也要将我找出来。这样一来也不算坏事,蝠翼难防,只因他们身在暗处,如今倒是先露了踪迹,只怕是要一驾车一驾车亲自掀开来找了。”
廖晓拂不由地愣住,大难当头,太子不仅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都不乱眨一下,好像给乱了章法的他灌入无穷的胆量:“那这……怎么办?可有应对的法子?”
“见招拆招,总有办法。拂儿说得不错,此地不宜久留,天色一暗咱们就动身。”
子时,马车已在驿站外停靠落脚,车顶的雨水jian起波痕,荡开水雾,顺车檐缓缓流下,如同绵延的水帘。
廖晓拂正在自己的榻上睡着,早已习惯在浓郁的药气里吃住,如同睡在药罐子里。春雨滴滴敲落在车顶上,细如牛毛形似针,当真是潜入深夜润万物于无声中。
故而当车顶有几声轻微的异样响动时,侧卧着的人儿登时从梦中惊醒了。那声音自车顶而来,轻得如同一粒石子在皮子上滚动了几圈儿,却惊得廖晓拂毛发战栗,更不敢大动,每一次呼气都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和胆量。这春雨细密如棉,何时下起来的尚且不清楚,又怎能在车顶弄出动静来呢?
这车顶上,有人,是蝠翼来了。
那取人性命的脚步声犹如在枕边回响,廖晓拂用手捂住耳朵,像个春日脱壳的蚕蛹蜷了起来,好似头顶悬着的是ji,ng明的食人猛兽,寻到机会便要钻上他的床榻,獠牙已卡在了他的咽喉上,伺机而动。
裹在密不透风的毯子里,廖晓拂浑身冒了汗,甚至想往褥子里钻得更深,眼皮都不敢使劲眨一下。那人是何时来的?又是如何上到了车顶?还能避过苏家兵的眼目?一连串的发问在他空荡荡的脑子里回响着,却不知为何灵光一现,僵死的关节仿佛浸透了温泉水,也跟着活了。
太子呢?太子醒了没有?若是没醒该如何是好?想着,廖晓拂强自定下恐惧的心神,掀起毯子来,在不见月光的幽深极夜中朝屏风那头望,却正对上那双早已睁开的眸子,对上了那道一直未睡、等着安抚他的视线。
原是殿下早已醒了!一直看着自己呢!廖晓拂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量,裹着毯子从榻上翻下去,虽摔得他屁股酸疼,却以肘代脚,朝屏风那一面的人一点点爬了过去。
殿下醒着呢,还一直守着自己呢!头顶那声音又响了一下,廖晓拂虽然还怕着,可却不那么慌了,只要殿下在,就总有脱困的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还是很想写英姿飒爽犹酣战的苏家小姐姐的,就是一写就要占笔墨了,很喜欢那种性格独立又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性角色!
至于男人嘛,就让他们谈恋爱去好了,女孩子嘛,可以去征服世界和远方~~~~~
太子:想起拂儿曾经为了掩人耳目还扮作女儿家,啧啧,真是好看,意犹未尽。
小福子:……其实也不全为了掩人耳目,主要是……有些事不方便。
太子:什么事不方便?
小福子:不扮成女儿家,咱家小解不方便……
太子:可怜的拂儿……辛苦你了,不过拂儿放心,孤不是那种只想这样那样的禽兽,也是真心心疼拂儿,往后你去小解,孤陪着你去!
小福子:这话……殿下还是先把鼻血擦一擦,才比较有说服力。
第 130 章、第一百三十章
短短几步的距离, 肘行其难不亚于翻越了北境一座山脉。散乱一地的染血绷布被廖晓拂拨到了一边, 差一点儿就挨上太子的床沿。正是要紧的时候,廖晓拂憋着气不敢吭声, 只顾低头前行, 忽听头顶一阵猛烈的急喘。
太子, 太子他竟咳出了声!这样要紧的时候怎么能有动静呢!廖晓拂不解,愣愣地看着, 五脏六腑都纠结成了一团, 犹如蛮荒山野中被饿狼盯上的小兽,伏低了身子, 一动不动。
“拂儿……咳咳……拂儿……”修长的手指从毯子下头探出来, 勾一勾指尖, 廖晓拂意识到殿下这是叫他过去。
“少爷!少爷……”一片昏暗之中廖晓拂扑了过去,用身子挡住了太子的脸,好似趴在了这人的身上。车顶上滚石子的动静刹那也停了,必定是蝠翼听见车室里传出了声音, 等着万事平静过后再做打算。
廖晓拂被太子这阵突如其来的猛咳吓了一跳, 只听这咳声惟妙惟肖, 嘶声力竭,任谁听了脑中也会浮现一久病之人卧于病榻上苟喘。心中想着师父曾说蝠翼出手取人性命的场面,廖晓拂挪了挪紧缩的身子,把自己的手放心交给了太子。
祁谟这几日咳到咽喉涩涩地疼,现下动一口气都觉得嗓子里如同火烧,却不敢贸然把咳声断了, 一只手捏着帕子,捂着口鼻奋力猛咳。另一只手将小福子抖着的手接了过来,指腹轻柔地按在这只小手的虎口,等着他缓和下来。
虎口处于安抚性的揉按下,廖晓拂心头猛地一颤,朝他伸出了双臂,是啊,太子都没慌呢,自己慌个什么劲儿。这一年,从宫里拼杀出来,一路随太子杀去北境,气势滂沱战过,腥风血雨走过,y曹地府溜达了一圈,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发落的奴才了,还怕什么呢?
想着,廖晓拂仿佛与太子心有灵犀,实实在在扑到了他的褥子上,害怕的心还在剧烈跳动着,声音却已经完全听不出端倪了:“少爷有事尽管吩咐,可别丢下拂儿啊……少爷啊……拂儿在呢……”
未变过嗓子的音色,一声声凄凄唤着,悲恸真切,痛彻心扉。
祁谟没料到小福子缓得这样快,须臾之间,惊怕的小人儿动起了玲珑心,做出一副被自家少爷夜间咳声吵醒的样子,散着一头鸦发,长而柔的裙角顺着两条腿垂落到榻下去。听小福子唤他唤得悲切,祁谟便知道二人已想到了一处,手腕转动,在他摊开的掌心写下了一个字。
哭。
廖晓拂是个识字的,辩出这字来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太子。近在咫尺的双眸假眯着,依稀还看出这道目光中浓浓的温柔和信任。他神智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却先一步听从了太子的吩咐,呼吸一滞,紧接着长吸了一口气,嘶着脆生生的嗓音一下子哭出来声。
“少、少爷啊……少爷可不能丢下拂儿一人走了,这叫我如何与老爷夫人交代……呜呜……少、少爷莫怕,等天亮了咱们就回豫州……拂儿叫家丁快快催马儿跑,咱们明日就回豫州去……”廖晓拂善哭,更善伪哭,开口刹那已经是泫然欲泣,待一句整话说完,泪珠子都淌到唇角了。
哭声中掺杂着无能为力的心碎和恨不能以命换命的悔恨,哪怕祁谟明明知道这是他装的,也不由地心头一疼,想伸手拍拍他的后颈,想伸手擦擦他的泪花。
“少爷这病能治,万万不可灰了心……待回了豫州再请名医,能治……”嘤咛哭泣恰如万语千言哽咽在喉,甚至把太子昏迷时候没哭成的那几场都补回来了,只听廖晓拂哼着嗓子,哭得气开始不顺了:“少爷若是去了,我、我也活不成了……我跟着少爷一起走,我、我也去投胎,去进六道轮回……转世当个秀丽的好女子,我再、再陪着少爷……”
哭是装腔作势,说到此刻,说出的话已经不是假的了,句句真情实意,听得祁谟刻骨铭心。原来那时候自己沉昏不醒,拂儿竟已经有了追随而去的心思。哪怕那时候自己血流如注,撑着一口气,叫苏青松传话与他,劝他不可再哭,要好好活着,这小东西愣是一句未听进去,自己的主意比天还大。
看来,哪怕重活了一回,拂儿还是与上一世的他一样,铁了心要给自己陪葬。想着祁谟的手背不禁一烫,原是不知不觉中已落满了泪水。看来这顿哭,拂儿是真的憋了很久。
蝠翼潜在马车的顶上,衣衫被雨水打shi,呼吸声与风声同起同落,只要这人不动弹,外人是万万看不出车上藏了个人影。马车里的丫鬟是他从药铺跟上的,皇上下旨,寻不出太子下落人人提头来见,哪怕是现身人前,也不可漏过一人。那丫鬟抓药时曾说自家公子缠绵病榻,他潜行一路,也听见车中剧烈的咳声不断。
可此事事关重大,绝不是听一听就能回去交差的。身下的车室中不断响起急咳和喘气不顺的声音,还有那哭哭啼啼的丫鬟,蝠翼誓不罢休,抖出紧袖中的一枚叶状刀刃,用力划开了车顶的布料,神不知鬼不觉地开了个口子。
浓烈的药气从割裂的缝隙溢出,熏人眉目,呛人口鼻。蝠翼用手遮住鼻子,朝车室里窥视,无光无风,斑驳影绰,依稀看出一形如枯尸的男子陷在棺材样的塌子里,脸色蜡黄,捂着帕子不住地咳嗽。这样子哪怕扔进乱葬岗也不为过了。
而他身上还扑着一个身影,便是白日里见过的丫鬟,哭得双肩不住抖动,一声比一声凄厉,好似今夜她家主子就要命归西天。
只是那男子的五官还未看清。蝠翼仍旧趴在车室上,不死心地等着这家公子把帕子揭下来,不知等了多久,这家短命少爷还没咳到尽头。正当蝠翼从腰间取出短刃,准备将车顶彻底划开,闯进去看个清楚的一刻,那咳嗽的公子发出一声干呕,张了张嘴,揭下帕子的瞬间叫人看清了那一捧猩红的心口血。
“少爷啊!”那个小丫鬟见公子吐了血,哭得堪比天塌地陷。床上那人嘴角满是猩红,帕子握在手中不断颤抖着,如同濒死前回光返照的抽搐。
这一瞬,车顶的蝠翼如梦初醒,将白日里那丫鬟的话和眼前的对上,眸中斥满了慌张。谁家公子生病了不能在家中医治,非要远远跑出来,还不能上医馆,只能卧在隔绝人世的马车里?低头再瞧车中堆满了染血的布,若真是此人猛咳所致,恐怕这病不仅是治不好的顽疾,更是人人闻言惧怕的恶症!
这家公子患得是痨病!
痨,乃是不治之症,一人患此症能死绝一户!家中若有人不幸患上痨病便会被拉出家门,独立僻院诊治,亲人不可再多接触。不仅如此,凡是病者用过的物件都须一把火烧掉,如同防备瘟症。蝠翼瞬间捂上自己的口鼻,想不到自己竟无意间扒上了痨病将死之人的马车,而这车,明明就是早已给这家少爷备好的衣冠冢!
廖晓拂这通哭,犹如久年大旱的土地被泄洪冲垮了湖堤,一发不可收拾。嘴里念念叨叨,看似做戏,实则句句皆真。泪水沁过红眼,滑过泪痣,挂在下巴上,连同那日不敢哭的惊惧担忧,最终一同融进了太子的衣裳里。
“少爷……你可、可不能有事,我们……嗝……我们这就回去了……”哭得太狠,一口气在喉管里呛住,来不及反应就打了个嗝。廖晓拂入戏太深,还沉浸在太子撒手人寰的情景里,双肩微抖,脸上挂着莹莹的泪珠。
祁谟自己咬破了舌头,张口一嘴腥甜,刺痛无比,亏他只是将舌尖咬破,混了津液,看似吐了一口心头血,这若是力道拿捏不准,非要将舌头咬断了。“拂儿?咳……”他用手指弹了下小福子的脸蛋,把那缕泪水沾shi的鬓发扶去耳后,“好了,莫哭……那人已走远了,不哭了,不哭了……给孤瞧一瞧。”
“真、真走了……嗝……真走了吗?”廖晓拂尽力平复着呼吸,遏制着自己要随太子而去的决志,就好像真的看见那人一撒手把自己扔下了,偌大的太子殿里就剩空荡荡的雪佛立着,而自己站在冰天雪地里怆然失措。
祁谟是习武之人,耳力比小福子好使。自那人跃上车顶的一刻,车身只缥缈地晃了一下他就醒了,
自然也听得出那人是何时跃下逃离的。
沾了痨病之人的东西,可不是得用逃的么,恐怕那人回去交差都不敢直报这车中的少爷患得痨病,否则必定会被扔进无人之处,兴许直接被主公结果了,放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
“走了有一刻了,拂儿莫要再哭了……咳,当心哭坏了双眼,快叫孤看看。”祁谟心肠都被哭软了,不舍得再说一句狠话,也是等那人的足音彻底消失了才起身,迫不及待地捧起那张哭花的小脸,急急问道:“是孤不好,叫你哭成了这样……咳咳……不哭了,不哭了,快把脸擦一擦,莫怕。”这嗓子咳得时候久了,就真的哑了,说上两句便停下,咳一咳才能继续。
藏龙卧虎,不单单是指英杰辈出,更有身处险恶之境地时,哪怕云霄之巅的龙与深山之涧的虎也需放低尊贵的身份,将不占上风的势头避一避。相比他四哥在一口凉井里蓄力,祁谟更是懂得何为审时度势,这世间的险恶,这皇宫的y龊,都不是以一力硬拼能赢过的。微不足道的苦,他死过了一回自然吃得下,却不想八千岁的哭声早与自己有了魂结,再听上一回,肝胆俱裂。
“拂儿莫要再哭了,是孤错了……孤不该叫你跟着一起殚ji,ng竭虑受怕,是孤的错。”病榻上杂乱无章,药渍遍布全身,白芥子的药气冲天辛辣。他将人按在怀中,久久不敢动,手掌一次又一次从小福子的背后抚过,直到抽噎声渐渐小。
“再哭怕是要将双目哭累了,往后也不准你使诈假哭,听了……心里头难受,堪比刀割。”祁谟哭笑不得,专心为小福子揉肩,怕他哭这一场用尽了力气。
廖晓拂唇面哭得惨白,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却怕一转眼将这太子弄丢了似的,将腰又搂紧了些,蹭过去断断续续地问起来:“少爷,那人是真的、嗝……真的走了?”
“走了,最起码几日之内不会再来了。”小福子不抬头,他便强势地将那张脸扳起来,一看,果真是哭花了,薄薄的眼皮被热泪蒸得粉透透的,再哭就要肿了。
“那就好……殿下真是,嗝……英明神武……嗝……殿下英明,嗝……”哭得太厉害,喘得也急,现下说话的力气也不多了,廖晓拂便猛地打起了哭嗝。
作者有话要说: 豆酱又查了资料,痨病就是肺结核,在抗生素没有发现的时候,死亡率相当的高,并且传染性很强。感谢抗生素的发现者,造福人类!
咬破了舌头的太子:哭在你身,疼在我心,往后孤必定不会再叫拂儿落泪!信我!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年后
面色红润有光泽的太子:昨夜拂儿哭得真好听……今天再来一回……
第 131 章、第一百三十一章
车室里一片静谧, 只剩下廖晓拂有一搭无一搭的嗝声, 小鸟儿似的,萦绕在耳畔。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祁谟今夜深有体会。
“拂儿不哭了啊, 孤在这里, 孤绝不再撒手将你丢下……待大局定下,孤便叫你过上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 再不风餐露宿, 日夜奔波……再等孤一阵子,莫怕。”
廖晓拂耳根传来温热, 是太子的手。
“殿下不用劝, 嗝, 我自小就有这个,嗝,这个毛病,一哭就容易刹不住, 才不是吓的, 嗝……”
“不用憋着, 若是拂儿想哭,哭出来就是。人常言泪痣是这人自娘胎里欠下的一把水,遂而不哭则已,哭便泪不止。眼睛要是疼了就闭上歇歇,莫怕,苏家的男儿想必都在各自马车中警醒着, 守着你呢。”祁谟顿了顿,掌心将那脸上的shi意抹干,指腹与小福子的眼皮轻触,竟是已经哭烫了。
诶,这该如何是好,自己惹哭的人,自己拿命也得劝好。封上的扇窗隔绝了月光,却拦不住疏密的细雨声,没一会儿脚步声四起,苏家男儿早已伏在暗处,等候了多时。
“少爷可有大碍?”跑在首位的男儿低声请道,足音甚轻,是个潜伏好手。
“无碍,明日请人来修葺车顶破口即可,这雨不停,便该漏雨水了。”祁谟怀里护着一个人,施令有条不紊。廖晓拂恍然大悟,原来殿下早就知会了苏家兵夜守,那方才自己一堆儿女情长的羞羞话,岂不全叫那些个大哥听了个通透?耐不住耻意,廖晓拂的身子僵着,朝太子怀里钻了一钻。
祁谟双臂像抱着个扑腾的活鱼儿,只能搂得更紧,猜出机灵的人儿必定是害羞了,便吩咐车外的男儿退下歇息,在那雪白的颈侧轻道:“好了,孤将他们都遣走了,拂儿把脸露一露吧,刚哭了一气,别再憋着了。”
岂料廖晓拂抬起小拳来就是一下,力气不大却饱含着十成的脾气,正巧打在太子肩头:“什么不碍事的,殿下早早布置好了人手,嗝,还偏要咱家装哭,哭了好一阵,嗝……现下、现下谁人都知道我是个爱哭的,还要去投胎当女儿家,这还怎么见人……嗝……偏偏还打起嗝来,这不就……嗝,不就更没脸了。”
从前只知史书写道帝王君心似铁,如今祁谟只知那是人还未到动情处。帝王将相动心,照样是个凡人之躯。先是被这人哭得痛彻心扉,后又被这几句软软的话戳了心窝,祁谟揉着小福子的肩骨,一句接着一句地赔着不是。
原也不是真动气,廖晓拂像个小虾米被太子捧在了腿上,几句就没了脾气,只得揉着眼睛问道:“原是殿下早早布好了人手,真是先见之明,嗝,可是方才那人上车顶窥视时为何不出手呢?”
“御龙尚能于深江潜行,孤又何必打草惊蛇呢?”祁谟拿过榻边上的石碗,润了一口唇舌,腥甜的血顺流入腹,“白r,i你说见着些没见过的生面孔,孤熟知蝠翼的行事作风,能叫你看出来必定是盯住你了。那些人办事极有规矩,孤猜那人先是对你起了疑心,而后跟上沿途留下记号,再悄悄跟住了咱们的马车。”
“跟住了咱们的……马车?怎么会?我一路上也是小心谨慎着,嗝,不曾见后头有人。”廖晓拂大惊失色,打了个嗝,慌忙要起身,被太子按住,“诶呀,蝠翼行踪不定,嗝,又怎能是奴才看得见的……”
祁谟点了点头,极尽宠爱地拍拍小福子单薄的后背,怕他受惊呛气:“是了,拂儿再小心又如何能与蝠翼较量。若孤今夜叫苏家兵直接将人拿下,这人到时候不回,他主公必定猜出是折在了太子手中,天未亮便能顺着此人沿路留下的记号将咱们的马车追上。遂而只叫他们在马车中留神,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出手。那人今夜回去复命,若回过神来,再穷追不舍也需十日之多,到时候咱们已经近了胤城……拂儿?拂儿可是累了?来,孤扶你躺下吧。”
廖晓拂刚从蝠翼眼下躲过一招,又怎么会累,只是眼皮哭得沉重,酸涩涩地挣不开。太子话音刚落,他便觉出身子被放平了,背向车壁,面向太子胸口,被严严实实护了起来。
“不累,就是眼睁不开。”一头发丝铺散开,扇样满在小榻上,“听殿下这么说,是不是这十日的应对法子已经想好了?殿下放心,经过今夜之事,嗝,奴才的胆量也练出来了,以后再有这事也不怕了,嗝。”
“孤自然有应对,双龙还能戏珠呢。但那些都是孤来c,ao心的事,你这小东西,眼睛都肿高了,快闭上歇一歇,不然明日就没有丫鬟伺候少爷了。”祁谟温声劝道,真想叫人取冰帕子来给小福子敷敷双目,无奈不在宫里,只能用自己的手掌轻抚其上。廖晓拂躺得舒服,也哭困倦了,没有应声,乖巧地低低哼了一声,脸便埋进太子胸怀里沉沉睡去了。
次日申时,凤鸾宫中一片跪拜,恭迎圣上。
元帝两道眉间隐约可见淡淡的焦虑,乃是多夜不曾睡熟所致。八百里加急的匣子一日日送进养心殿,蝠翼的人手一增再增,可太子却如蛟龙入海,瞬息间深潜万丈,竟寻不出蛛丝马迹来。
天狼耀青光,月入太微恒。将星气散,双龙戏珠。这星象就是他命定中的批文,挥之不去,日夜梦魇般撕扯着皇上的心智。龙座对一个帝王而言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更是万里河山的枷锁,一朝登顶,万人之上,便不能忍受一星半点的背叛与忤逆。
这皇位,是如何踩着皇弟的骨血爬上来,元帝心如明镜。这偌大的皇宫,每一块金砖之下压住的都是皇子相争的输家。同为真龙之后,胜为王,败者寇,手足之情在皇权面前轻如鹅毛。他那最小的皇弟自小深得父皇喜爱,不仅聪慧机敏,开蒙更是比他早二年,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其母乃是皇贵妃,母家也不次于如今的皇太后。
当年太子之位高悬,诸事未定,年幼的皇弟涉世未深,不设心防,时常缠着他这位皇兄去猎场骑s,he,万事皆与他说。然而皇弟的天真烂漫生在帝王家便是死x,ue,再是兄弟交心,还不是叫他亲手陷害,被太上皇厌恶,禁足至疯癫都不曾见过父皇母妃。
双龙之局一日不破,他便一日寝食难安。当年两条幼龙只拔去了一条,如今活下来的这一条已成气候,不早日铲除,迟早会养成大患。而安婕妤腹中这一胎,已被数位德高望重的御医脉出是个男婴,正好是天之所赐的龙子。
只要这胎平安降世,他便有理由废长立幼,届时就算太子杀回胤城也不中用了。没有这道继位的圣旨,祁谟只是五皇子,他若敢逼宫便是乱臣贼子,哪怕登上了龙位也是篡位而成,臣子不服,民心则不顺。
故而他不敢。
只待这一胎降世,一切则尘埃落定。
“皇上在想何事?想的……都出神了。”皇后伸手将一盏八宝蜂窝血燕羹端给了正在榻上养胎的婕妤,汤羹蜜色浓稠,甜香润肺,看了叫人胃口大开,“妹妹尝尝这个,每日一碗可安神,你这肚子快要足月,正是要紧的时候呢。看着你的身子一日日重起来,本宫就想起当年自己身怀龙子的时候,身子蠢笨,躺下连翻身都费劲,起身都要两位嬷嬷搀扶。妹妹这一胎的胎象好,可谓母子连心,肚子里的懂事,怕你吃苦呢。”
皇上不喜太子,故而也不愿皇后提起当年之事,便转身嘱咐起安氏来:“龙胎的月份大了,总躺着也不好。朕国事繁忙,时常脱不开身来,你养在皇后这里,朕很放心。”
安婕妤忙笑着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凤仪天下,这处样样皆是好的,对臣妾更是ji,ng心照料,自打来了娘娘这里,臣妾连一指头都没动过,是真心将臣妾当作妹妹看待。每日的膳食更是用心百倍,从未吃坏过肚子。”
正说着,副殿候着的幕得贵有事通报,碍于安婕妤还在卧榻之上,只走到屏风外头就站住了:“禀圣上,贵妃娘娘来了。”
“让她上前吧,昨日武贵妃给了朕一块上好的玉坠,说是大皇子命人寻遍胤城得来的佳品,又请匠人雕刻成适于佩戴的尺寸,朕还没来得及赏你呢。”皇上捏了下久久不展的眉头说道,片刻后一窈窕身影上前,莞尔一笑:“给圣上请安,臣妾不知皇上在这儿,便冒冒失失地来看妹妹了。”
皇后上前将人搀起,和颜悦色,好似情同姐妹:“妹妹快起来,这话就说得言重了,你能来看安妹妹,也是这一胎莫大的福分了。”
“嗯,武贵妃有心了,赐座。”元帝沉沉一声,对幕得贵说道,“昨日武贵妃留在御书房里的玉匣可带来了?”
“皇上这话问的,那么宝贝的物件,奴才怎么敢不带上呢?”幕得贵一扫拂尘,命身后跟着的小公双手呈上来,自己再亲手捧上去,“皇上请,奴才斗胆先讨个头喜,贺安婕妤娘娘母子平安。”
“这一子来得金贵,又有皇上龙气庇护,自然是能母子平安。”武贵妃倒是先开了口,眼神凝在了那眼熟的玉匣上。只有她最是清楚这里头有什么古怪。人常言玉石玉石,可玉与石的差异不仅在于美观,更在于玉乃是活的,而石是死物。将玉置于水中数日,便能看到无数晶莹气泡覆于其上,而石则无。可见玉体的灵性可通气,从外物吸足养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便是玉养人、人养玉的由来。
极寒之药浸泡足足七日,吸足了药气,那玉狻猊已然变成一块冰魄玉体,虽触手温凉,可却无时无刻不发散着寒气。这样的东西若是叫安婕妤贴身佩戴在身上,那她肚子里的皇子便会被玉体所带的寒毒侵体,胎气郁结,母子平安这话恐怕说得为时尚早了呢。
“这玉石,是顾儿命人挑选的?”皇上冷冷一笑,近来忙于防备太子,又要算计这一胎的安危,竟忽略了武贵妃的儿子,“大皇子有心了。”
“诶,那孩子是个不会说话的,只会闷声做事。苏婕妤为皇上添了一位娇贵的公主,顾儿便总往臣妾宫中跑,看那小了二十岁的妹妹怎样都好,并时时嘱咐n_ai娘不可疏忽,拿足了长兄的风范。如今安妹妹又要再给他添一位幼弟,那孩子也不言语,谁人都不曾知会,虽不得出宫,却正巧撞上了赵太师今年的门生廖大人。廖大人办事稳重,顾儿才放心将寻宝这事托付于他,这不,翻遍了胤城才找来这么一块玉籽,雕成祥兽,算是给小皇子提前一份平安礼。安妹妹好静,而小皇子恐怕心性随皇上多些,想要急急出来给大昭添喜,兴许越是足月就越在娘亲肚子里翻跟头。”
提起腹中的孩儿,安婕妤垂眸轻笑,右掌抚在高高的肚子上,眉目中尽是欢喜:“有劳大皇子和贵妃娘娘惦记,这孩子……兴许是真真不随臣妾的性子,经常在肚子里施展拳脚,昨夜还将臣妾生生踢醒了一回,是个性子活泼好动的。”
武贵妃心中一动,发钗的流苏宝石正巧缀在耳畔,笑得摇曳生姿:“这就是了,当年臣妾怀顾儿的时候也是同样,一点都不安生。人常言玉能安神,那时候皇儿在肚子里不安,我便用一柄玉如意贴在腹上,慢慢滑动,别说这法子当真有效,每日下来便能睡个整觉。”武贵妃笑颜如花,看着安婕妤高高的肚子,却恨不得亲手将这不该来的龙子打下去。那玉狻猊若拿来每日贴腹滑动,不出十日,安婕妤必定要落胎了。
到时候就算皇上龙颜大怒,下旨彻查此事,这玉石从头到尾都是在廖大人手中制成的,这位小状元刚入朝堂,还未来得及集结羽翼,她与大皇子若推脱说对此事毫不知情,恐怕没有一人敢替他辩解一句。
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祥兽?赵太师今年的门生朕记得年岁不大,少年英杰却敢殿试一举夺魁,令众臣记忆犹新,刮目相看。想不到他竟愿帮大皇子这个忙……幕得贵,将那玉坠呈上来给朕看看。”
幕得贵听了赶忙将玉匣捧上去,小心翼翼揭了玉匣的盖,一看,呦,真是难得的好玉料,连他都不曾见识过。
“这玉雕的乃是狻猊,龙之九子其中一位,好腾云驾雾,且性子温和……”武贵妃见皇上面色有异,生怕被识出破绽来,端起手刚欲解释,只见皇上将玉坠置于光下仔细打量,久不吭声。
“皇上,这玉……如何?”武贵妃惴惴问道,蔻丹绞着手帕,掌心冷汗暗出。
“顾儿有心了,的确是有心了,看来他是真看重这个未出世的皇弟。”皇上转怒为笑,众人的目光也随着皇上的话凝在了那块玉坠上,被冰魄的光泽吸引,只听皇上反问道:“这哪里就是狻猊了?你们正大双目好好瞧瞧,这究竟是个什么祥兽?”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先和大家请假五天,豆豆的同人稿子要交,这里暂停更新五天,或许六天,很快就会回来!!!
故事马上进入最后的高潮,各对cp也有相对应的结局,希望大家不要放弃我啊啊啊啊啊!!!!!等我五天,我回来继续给大家讲故事!!!一言为定哦!!!!
小福福:五天之后再见,一言为定哦!嗝……
第 132 章、第一百三十二章
皇上将掌心的玉坠又亮给嫔妃们端详, 问道:“你们可看出这祥兽的奥妙来?”
武贵妃心中隐有不安, 瞥了一眼,捂着朱唇玉口笑道:“顾儿说了, 这是狻猊, 龙之六子。”
“那是顾儿不敢与你说实话罢了。”皇上龙颜一展, 皱了数日的眉头微微松乏些了,拇指在玉体上轻滑:“朕曾于太上皇的藏书阁中依次见过龙九子的画像, 曾与太上皇畅谈, 记忆犹新。这玉坠雕工甚佳,巧夺天工, 纹理依玉势而下, 可这祥兽却不是龙六子狻猊, 而是麒麟。”
“什么?这……竟是麒麟?”皇后先是一愣,左右各盼两眼,眼波中惊喜流转,转笑道:“麒麟好啊, 大皇子这是有心了!上天感念父慈子孝, 皇儿必定是与圣上一样的心思, 才特以此宝来贺父皇再得一麟儿,不愧是妹妹的孩儿,比谟儿识大体,敬孝道。”
“皇后娘娘过誉了,顾儿那孩子……欸,真是自有主意, 随了皇上的性子了。”武贵妃耳畔的流苏微微晃晃,不安先是转惊,惊后又在心中暗叹不妙,就连抿嘴角的弯弧都僵硬一刹。狻猊乃是龙六子,意喻安婕妤这一胎随祥和而来,是真龙之后。可这麒麟就不能送了,麒麟那是瑞兽,凡麒麟出没降生必有祥瑞,杰出的孩儿才被父辈称作麟儿。
再有,麟,凤,龟,龙,可称之为四灵,上天入地,驾驭风火□□,这麒麟并不是龙子啊,乃是与真龙地位同等的瑞兽!
“这祥兽臣妾见得也多,大体都长着一个样子,哪里就分得清狻猊和麒麟了……还是皇上英明,这麒麟坠子可不能乱赠的,该不会是……该不会是那些匠人眼拙雕得过像了?臣妾怎么就……看不出来呢?”武贵妃自然不肯死心,凤眼半挑着,遮起团花绣绵的袖子看向了皇上,“臣妾恭听皇上赐教,也算是开开眼界。”
玉坠玲珑一体,又是大皇子所赠,更是雕了个狻猊,皇上本就多疑,拿在手中必定要仔细端详了,遂而一眼将这祥兽看破,摆手回道:“别说是你,就是皇后也未必看得出祥瑞之分。麒麟乃是神鹿之身,蹄有四趾,而狻猊形为雄狮,前爪五趾,后爪为四趾。你们再看,这玉坠上雕得究竟是不是狻猊?”
武贵妃规矩地探起前身一看究竟,那玉坠上的兽类活灵活现,两爪抱一梅花镂空万福球,纹理华贵纷乱,可眨眨眼再细细往下看,数着前爪的趾数,身着华服的身子猛然一沉,直直地坐回了原处。这哪里是狻猊,哪里是龙子,这……这所雕之物根本就是麒麟瑞兽,四灵之一。
“皇上恕罪!”登时,武贵妃起来下跪,“顾儿一向恪守本分,自然不会将麒麟坠子赠与婕妤安胎,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必定隐有内情!必定……必定是那些匠人受歹人之托来离间皇上与大皇子的父子恩情!还请皇上明察,万万不要错怪了孩儿!”
皇后见武贵妃求得恳切,自己身为东宫之首,怎样也要做一做嫡母的慈爱样子。这事本是件喜事,可怪就怪在元帝生性多疑,怎知就不会想歪去别处,降一个目无父皇意有所指的罪名给大皇子。谁知她刚起身准备跪拜,却见皇上示意幕公公上前将娘娘搀扶而起,面上并非有怪罪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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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安婕妤腹中尚有龙子,听不得血腥煞气之事。又怎可让他还未降世就背负一条人命?想来顾儿也是好意,但愿这孩子不负众望,批详戴瑞,携麒麟紫气而来,护大昭之安。”话毕,皇上亲手把玉坠置在安婕妤的腹上,正色道:“既然贵妃说玉能安胎养神,这就收下。大皇子关爱幼弟,实有兄长之威仪,重赏。”
廖晓拂一手握着一只滚烫的圆ji蛋,闭着眼,试探性地往眼皮上敷。ji蛋壳剥了去,白嫩嫩的蛋白被手指捏出几个小坑来,祁谟站在他身后边,持一把木梳将这头软发细丝疏通,自上而下,像模像样的。
“若真是如少爷说的,大皇……大少爷他送了个麒麟坠子给小少爷,那老爷岂不是要动怒了?这事若怪罪下来,连大少爷的娘亲也要受牵连,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法子。少爷果然英明神武,能以旁人不懂的关窍来设局。”廖晓拂敷着眼皮说道,前日哭得泪水太多,一时伤了眼,今日起来就酸酸的,涨得难受了。只怪自己一时忍不住,越哭越动情,除了自讨苦吃还害得太子跟着自己着急。若不是殿下顾忌后有蝠翼,不可大动干戈,今早就直接叫苏家兵去镇子里寻郎中进帐给他医治双目了。
好在只是肿了些,廖晓拂敷着热烫热烫的ji蛋,酸胀的感觉也一丝丝消退。自从太子发誓凡事与他坦诚相见就不再瞒着他了,方才梳头发的时候就将胤城里的事全数说给他听。只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如此缜密刁钻的法子需要步步算尽天机,若一步踏错就万劫不复了。
“这就英明了?还差得远呢。只不过……此法并非一箭双雕,而是专为我那大哥设的局。”祁谟抓了一缕细丝,他曾经见过母后身边的大丫鬟如何为皇后绾发,便也效仿此法替小福子梳髻。只是手中柔丝太过顺滑,又软,本就学了个二成功力,自然梳不成样子。
“还差得远?”廖晓拂眼皮上贴着两颗蛋,猛然抬头问起来,十分滑稽,“莫非……少爷并不是想叫老爷怒火迁怒?坠子还有别的用处?”
“拂儿冰雪聪明,自然一点就透。你想想,安娘娘肚子里这一胎是你家老爷极为看重的,先有将星之天象,后有麟儿玉坠相称,他哪儿敢叫孩儿还未降于人世,就先沾染了人命过错?哪怕他心里再有不快也要吞下这口气。如今你家老爷正值壮年好景呢,忤逆孩儿就将四灵之首的坠子送给幼子了,你猜他这心里能好受得了?”
若不是今日给拂儿捋发,祁谟还不知自己竟如此手笨,用枪用剑皆可不差分毫,可却对这绕指柔拿不好力道。用七分力怕将拂儿扯痛了,用三分力又把发丝弄散了,干脆放手不干了,只从旁边的花草里挑出几颗蒲公英来,捏去多余小叶只取嫩黄顶花,悄悄地给小福子的耳畔增添了几星色彩来。
“欸,这花好,拂儿五官柔美,肤色又与这花相称。等明年娘亲那里的西府海棠盛开,我亲自带着你去讨一篮子来,也不做什么棠花酿了,全给拂儿戴上。”说着祁谟左右观赏起来,想象着九千岁簪花之盛景,意犹未尽。
顶着两只熟ji蛋的小福子自然不知太子早已心猿意马,闭着眼,忍不住嗔道:“哪儿有……有男儿簪花的,少爷又取闹我了,那样好的花,给玉儿姐姐戴上才好……方才少爷问了,我又在心里过了一遍,恐怕这坠子送出去,不仅老爷暗生不快,武娘娘惊惧不安,更要紧的是大少爷那边怕是要起大波澜。正所谓……摔下马来不知是福是祸,这回大少爷宁愿被老爷责怪,也不愿这坠子送到安娘娘手中呢。”
“那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祁谟在旁边无事可做,遂而取了个点心匣子出来。里头盛着的是拂儿几日前去镇子里买回来的松子酥,还包着透亮油纸三四层,一层一层揭开来油香扑鼻,松子被蜜糖沾在面团上,粒粒吸饱了油,饱满圆润。
“拂儿尝尝。”祁谟不急着解说,反而用手剥下一粒来,贴在小福子的唇珠上。廖晓拂本能探出小舌一卷,松子入口,美滋滋尝出了好滋味。“唔……这点心好吃,少爷也尝尝。若是吃着好,往后回了府上叫婆婆学着做一回。只是松子不易克化,少爷还是得……多嚼几口再咽。”
“你就当是替少爷试菜,好吃就多吃,莫要c,ao心我。”祁谟也是心口不一,嘴上教训,心中受用得很。这话王过福曾于每日膳食前谆谆教导过,幼时自己急于练剑,饭食粗粗入口,母后也劝诫过要细嚼慢咽,他都当做耳旁风了。可到底自己还是折在了这人手里,廖公公一言既出堪比天大,往后必定是圣旨一般。
廖晓拂又被喂了几口,尝出甜来,敷着ji蛋、哈着小口等喂,吃得嘴边油花花的。只听太子说道:“你家老爷若将麒麟玉坠真给了还未出世的孩儿,恐怕看在大哥眼中,就是幼子要承父业。这还没见过面的幼弟必定是被器重,定要赶在他前头继承家业了。”
“恐怕这才是麒麟玉坠的真正用处,叫大少爷对老爷心生不满。”廖晓拂咂咂嘴道,手擀着ji蛋在眼皮上滚动。
“是了,你家老爷如此大费周章寻我,想必大哥早已动了歪念头。我只不过再推他一把罢了,坐实了他心里所想的而已。他本性多疑,疑心生暗鬼,谁知道这鬼在心中久了能憋出什么恨来。”祁谟见小福子爱吃松子,就把松子酥上的坚果摘了全喂给他,自己咬了个面团尝尝。
廖晓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地睁开眼来,问道:“少爷方才说,这玉坠子是大少爷找人满城寻来的,那人又听从了四少爷的吩咐,特特请人雕制为麒麟,故意称其狻猊。如此凶险之事,想必瞒不住大少爷,待东窗事发,那人岂不是……凶多吉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豆豆回来啦!!!大家有没有乖乖等我!!!谢谢每一位等待我的小可爱们!!!明天起我们恢复更新,我继续给你们好好讲故事!
第 133 章、第一百三十三章
祁谟被问住了, 面露难色, 就连剥松子的手都不动一下。廖晓拂看太子支吾不语,一下子更急了, 起身一挣:“少爷可否与四少爷商量好将那人送出胤城、远远安置了?大少爷心狠歹毒, 有仇必报, 遭此一计指不定要怎样泄愤,到时候这人若落在他手中了, 岂非是羔羊入了狼口?”
“拂儿, 这……”并非祁谟有意对小福子有所隐瞒,而是他也被四哥蒙在鼓中。四皇子动手行事从不顾忌他人性命, 他早已想好了, 自己并非是真太子, 凡事不需什么光明磊落,更无需搏什么好名声,只需稳住大局即可。更何况这廖玉林是何人?四皇子可记得清清楚楚,那日五弟在凉井下是如何拼死护着身边的小太监。若是叫五弟知道自己不顾小太监家兄的死活, 将人引去大皇子身边差事了, 太子那个性子, 必定是将此计回绝,一不愿有人无辜丧命,二不愿伤着小太监的家人。毕竟,自四皇子设局起,他就没想过保廖玉林能全身而退。这条路凶险,总有人要填进命去。
遂而太子只知道廖玉林入朝了, 却不知他就是四哥安排的那人。
“少爷……莫非也没想过替那人留出后路来?”廖晓拂试着猜问起来。他不曾上过朝堂,想不出步步为营、水深火热的金銮殿里是如何凶险,但却早早见过身边的小公无缘无故有去无回。白日里好好地从钟鼓司走出去,夜里就叫人蒙着白布抬回来。见得次数多了,心肠也随之变硬,遇事先求自保,这才是廖晓拂的一贯作风。
“不瞒着你,我几次三番询问四哥那人的身份,他却闭口不提。如今他在明,我在暗,各自拿捏着彼此的性命,彼此也不得不防备着。他既下定心思不与我说,再问也是徒劳,只盼四哥他能动一动善念,别叫那人走投无路。”祁谟劝着,心里也明白,小福子九岁入宫,生离死别之事见得未必比他少,若只凭着一股善心早将命赔付了。可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忍,看在祁谟眼里,就是玉玺上的那条裂纹。那是祖先传下来的定国宝玺,通体翠绿,盘龙的鳞上兀自裂有一条青色细纹。看似格格不入,将好好一块玉石雕废了,留下如此扎眼的瑕疵,实乃祖先有意而为之。
以此警示后辈凡事不可做绝,人皆无完人,事既无全事。只是这个道理,他懂得,小福子也懂得,就是不知四哥肯不肯懂了。
两日后,胤城。
廖玉林的轿子刚落在太师府别院的偏门外头,里面的人就亟不可待掀了帘。这回是真走得急,连往日从不缺少的赏银都没顾得给。轿夫只看钻出的人影像那惊蛰催百谷的翠鸟,刹那间钻进了院门。
一入了里室,廖玉林的身子便再强撑不住,踉跄一下险些跌了跟头。情急之下他伸手扶稳了柜角,晃动后柜上摆设齐整的书卷也跌下了一半,凌乱撒开了几尺方的砖石。可这一摔来得突然,廖玉林还是将胯骨磕到了书案的棱角上,尖锐的酸疼随之而来。
“唔!”廖玉林低头将闷声憋回了胸口,捂住磕疼的胯骨尖,只觉得自己此刻最是狼狈不堪。却不想上天总有花样百出的法子来整治他,最不想见人的时候,偏偏还是叫那人瞧见了。
“呦,玉公子这是作甚啊?为何一下朝就给小生行大礼?这可受不起,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武乐贤吊在屋檐多时了,翻了个筋斗就溜进了内室,正巧撞上这幕好戏。
廖玉林一向自视甚高,更是不愿在阿斐面前丢了面子,起身站得笔直,掸掸官服的袖口,无事人一般走到净手的盆子前面,将自己这双执笔多年的手好好洗一洗。
“你怎么又闯进来了?莫非寻柳居的恩客都被隔壁花娘抢了,没生意做了?”他背着那人,声音中没什么好脾气。武乐贤呢,反而就爱看他虚张声势的架势,读书之人总拿腔拿调的,自己晃着身子往榻上一倒,也不介意腰上别着的短刃露出来。
“小生的恩客都敢抢?也不怕自己无福消受。”武乐贤轻蔑笑谈,犹如置身风月,却不想手肘的血渍蹭了几痕,明晃晃殷在了状元郎的枕边,“只是听说今日胤城多事端,风声紧,玉籽铺里头死了人,虽不打紧,小生也特来看看玉公子可还安好。”
“什么?你说死了人?”廖玉林正拿那帕子来回擦净双手,原本心里是盘算着如何将这人快快遣走,离得远些,才不要叫这人瞧见自己这副鬼样子。可阿斐不说则已,说出来的话就是寒冬惊雷,他自小就是个读书的,从未经历过杀生之事,更是不懂这一条好端端的人命到了这些人的口中怎么会如此低贱,一刹将身子转过来怒斥道,“怎么会不打紧了?是那家掌柜还是小童?”
武乐贤身轻如燕,一发力便从榻上起身,几步就到了眼前,虎口卡住了廖玉林的下巴,将他的脸掰偏了过去:“诶?玉公子这脸……怎么叫人给打花了?”
两颊均叫人打得通红,分明还落着指头印子,武乐贤不由地捏紧了手指,怒气却冷不丁从指缝里泄出来。“大皇子今日动怒了?这是叫人掌玉公子的嘴了吧?小生说什么来着,玉公子自视甚高,就是不肯收手。你说入朝要寻靠山才寻上了大皇子,我姑且信你。早知那玉坠子能惹出这样多的事端来,还不如叫穆小公子踏踏实实雕个玉钗戴在小生发间!”
到了这时候,廖玉林还觉得脸上不好看,抬起官袖来紧着遮面,往后躲着:“我的事,自然与你无关,算自作自受也好,都与你无关……你先说玉籽铺里究竟死了何人?”身子往后躲避,语气却仍旧逼人,叫武乐贤看得恨极了,松手将人一推。
“玉公子真想知道?呵,你这一块麒麟坠子送出去可痛快,闹得胤城风雨忽变。宫里有主子不悦,又无法把气撒在面子上,自然是叫宫外的人来出气。那玉籽如何来的,怎样来的,都要一一讯问仔细了,问过了,自然是不留活口。”
廖玉林又是一个没站稳,险些把盆子打翻了。说心底不惧怕那是假的,今日下朝见识了大皇子的怒火,就算早有准备可双脚还是软着呢。但四皇子要他办好的事,他不能不做,如今大皇子盛怒直冲九天,在轿子里赏了几个耳光都是下手轻的。
廖玉林明白,大皇子若想要他的人头,他今夜就该鬼神不知地暴毙了。四皇子也并未画出后路来,是生是死都在自己手里。遂而他才会一口咬定自己尚不知情,激怒了龙子,才被掌了嘴。
不光咬死自己不知内情,廖玉林还按照四皇子吩咐,将这事都推到了皇上身上。一口一个喊冤,说自己明明只叫人雕个狻猊,那日大殿下也亲眼见着了,怎么在养心殿留了一夜就成了麒麟了?想必这事保不齐就是皇上有意而为之。
父皇格外看重这胎,大皇子早已怨恨在心了,再加上他本性多疑y毒,也不是没往这处想过。可是他也不是傻的,若这麒麟是廖玉林所为,那必定是听从太师府吩咐加害于己,几番思虑,不管这玉是如何成就的,只看结局,父皇到底是赏给了安婕妤。
这他若是还看不明白,那活该死在龙位下的丹陛之上了。若再往深处想,父皇连夜命匠人赶至,将狻猊的钩爪磕去一趾,也绝不是毫无可能。遂而不管这玉是谁的主意,父皇废长立幼的势头是百官进谏也拦不住了。
廖玉林殊不知自己逃过了一死,只因那时他身在宫里,若弄死了个朝廷命官如同惹祸上身,大皇子才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办这等蠢事。皇子争斗自来残酷,皆是从娘胎就开始的,打了廖玉林哪里能解心头之气,大皇子一声令下,武相府上养着的刺客就闲不住了。祸及殃鱼,凡是与这玉坠有过牵连的人都逃不开一劫。
“不留活口?莫非……莫非是都死了?”廖玉林拽住了阿斐的袖子,扑上去问。
“玉公子说呢?”武乐贤看不得他脸上的印子,被人掌了嘴还看不清局势,歪着头笑问,“宫里的人要撒邪火,小生还能拦着不成?要怪,就怪玉公子惹了不能惹的大人,闯了不能闯的祸。”
这不拽还好,一拽触手shi凉,廖玉林猛然将手收回,掌心却已斑斑血迹,好似无声埋怨起他来,这几条人命都是折在这双手里。
“怎么?怕了?现下害怕还不算晚,给宫里的大人办事,有去无回是迟早的。你我都如蜉蝣,晨起夕灭,若玉公子怕了,就趁早收手。莫要等到……”武乐贤的话点到为止,他自小就是武相暗养的刺客,如果廖玉林执意如此,那他来收小状元的命便是迟早之事。只是一向爱惜翎羽的小孔雀叫人掌嘴,武乐贤怎么想怎么恼,恼他不知天高地厚非要送死,恼他平日里话说重了都忍不下的性子,这时候指不定怎么不好受呢。
“擦把脸,脸都叫人打花了,哪里有个状元该有的好样子。”武乐贤随手将盆子旁的丝帕扔过去,那人却没有接,干净的丝帕随即掉在了脚边,“啧!怎么玉公子还闹性子啊?挨打了还不知道收敛,你这身官服,当真比命还重要?”
廖玉林不言不语蹲了下来,把那丝帕抓起来,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擦着。他爱干净,手上沾了墨都要擦,头一回沾了血,觉得那比胭脂暗些的血水怎样擦都擦不下去似的,黑乌乌地黏进了掌纹里。
“自然重要,为荣华,为仕途,为我前程锦绣。”廖玉林应道,说完将丝帕扔进盆子里,染红了那干净的水。话说一半藏一半,武乐贤ji,ng于风月场又如何听不出来,他才不信小孔雀为了功名利禄连命都敢舍了。
这只漂亮的孔雀啊,最在意一身翎毛,名誉脸面才是看得最重的。只不过十日之后,武乐贤万万没料到的是,谜底竟叫他肝肠寸断。
而身在小凉庄的四皇子却已蓄力多时了,任由廖依依为自己梳发戴冠。最后他将那柄白玉扇收于腰间,对铜镜中那个与五弟极为相像的人影笑道:“太子,双龙戏珠,该动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豆豆被母后大人押着买年货去了……
小福福:诶呀这人可一定不能有事啊!啊,松子~~
连忙喂松子的太子:往后这种事还是孤自己来办,来,吃松子~~~
等小福福知道这人就是二哥后
跪搓衣板的太子:拂儿,我真不知道我四哥派的人就是你二哥,但你大哥你二哥都是我哥,孤一定不放过四哥!
自己磕松子的小福福:殿下,你这句话是不是学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第 134 章、第一百三十四章
江文成挽好腕子上的束带, 高系额发, 火红色的戎装宛若西下斜阳。正当他转身去拿佩剑时,身后窄窄的房门吱呀一响, 未见其人, 但闻其声, 并探进一只素手,捏了个兰花瓣的样子。
“哎呦, 师哥这身好打扮, 这是要去哪儿?”陈鸳扶着门框站住了,细细的眼挑挑地看着, 像不认识这人一般, 把江文成从头打量到脚。
江文成拿剑的身子一僵, 顿了顿道:“鸳儿你怎么、怎么醒了?往日不到午时都不起身的。”
“哼,合着咱家还不能起早了?我若不起早,谁知道师哥你是不是打算一声不吭就把我扔下了,自己骑着马逍遥快活去?没良心的。”说着, 陈鸳迈进一只脚来, 将门磕住, 关不上也打不开,半身在里,“说啊,师哥你半夜起身把包袱收拾妥当了,天不亮还换好了戎装,如此英气勃发, 是要去会哪家的小娘子?看上谁家姑娘了?”
江文成自小就说不过陈鸳去,自知在嘴上讨不着便宜,老老实实地摇摇头:“鸳儿莫要浑说,什么找哪家的小娘子,这话说出去听不得!”
“怎么听不得了?咱家都是在宫里消去了名册的人,你不说,我不说的,谁人知道咱家是公公?”陈鸳的嗓音细尖尖的,提气顺上几分唱腔,在这偌大的客栈里就像那夏日莲塘里的弯月菱角,绕着弯子勾人。可江文成却不敢叫他再嚷嚷了,上去一把将人的嘴给捂住,再一把拉进房里来。
“鸳儿噤声,不敢浑说!此事有关四殿下,不是师哥故意瞒你……”江文成把陈鸳拉到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你先在此处住个半月,莫急,待事办成之后师哥再来接你。”
“江文成!”陈鸳拍案而起,从未对大师哥发这样的火气,甚至直呼其名了,“你真当我陈鸳的眼是摆设看的物件儿了!如今胤城闹得人心惶惶,天色不暗就早早上了门匙,明摆着是宫中有变了。咱家是宫里出来的,没经历过也听过不少。再说,谁家男儿这时候敢着戎装佩剑,不是叫那御林军当箭靶子了?”
江文成一时答不上来:“这事……不是,鸳儿你先听师哥一句……”
“不听不听,我今日就和你把话挑明白了。”担心隔墙有耳,陈鸳蹭过来道:“师哥,四殿下不是咱们太子那种善人啊,现下他手里养着私兵,又配太子玉令,想杀胤城一个措手不及也不是不行。可我与师哥情分在,就不能眼看着你替他送死去,这是咱家不干,你也不准干!”
“送死去?”江文成忙将人又拉近了些,摇摇头,语气笃定:“鸳儿你这就错怪四殿下了,师哥去这一趟真不是送死去,而是给苏家兵报个信,好叫他们接应太子入城。”
“苏家兵?”陈鸳眉峰挑起一个弯来,恨不得拿剑先挑死这个木头呆子,免得他死在御林军手中自己还要心疼,“苏家兵又是哪位大人的私兵?”
“苏氏,自然是重阳候苏元山大人的私兵。”江文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四殿下为了用他成事,曾将太子亲笔书写的信条给他看过,讲过许多不应当讲的事,可老六从不知情,“还记得太子伴读苏大人吧?那是重阳候的娣孙。重阳候祖上曾从龙多次,除了手握铁卷,更听从元祖皇的遗训。元祖皇身份尊贵,为正统皇后所出,就是怕子孙中出个庶子压嫡的逆子,才给后人留下重阳候一门忠烈,命其世世代代拥护太子,不可叫乱臣谋位。”
陈鸳这才恍然大悟,问道:“那照师哥的说法,四殿下是命你给苏家兵报信?”
“是啊!鸳儿莫要耽搁时辰了,殿下的马车恐怕明日就到城郊,若无人接应恐怕……”
“是你个乌龟老儿王八蛋呐!”陈鸳立马不干了,推搡着就把人往里室里面推。江文成自小就让着陈鸳,依着他的性子,更不敢用劲抵挡,怎么打也只能挨着,就这样两人一直退到了塌子上。到了这地步还不满意,陈鸳往前扑上,整个儿身子把江文成压住了,手指头点着师哥的脑门儿,一个字一个字地骂他:“你这里头是空心的?怎么吃这样多干粮都不长点儿心眼?这时候叫你去报信摆明了找你做个替死鬼,你还看不出来四殿下是什么人啊?”
“这……什么人?”江文成被问懵了。
“你傻啊!他能是善人吗?他和咱们太子不一样,四殿下是个过河拆桥的人ji,ng,咱家绝看不错他。用师父的话说他,就是道行比你多了千年不止。”错综杂乱的几件事叫陈鸳的小脑瓜子一转就理清楚了,一口一个傻子呆子骂着。要说陈鸳这人有什么忍不了的,恐怕就是忍不下旁人当江文成是真痴傻,拿他开涮,看他笑话。
陈鸳刚到钟鼓司的那会儿,就因为长相最是出挑好看,身段又轻柔,总是叫大常随当丫鬟使唤,就连夜里头也要叫进屋里去,干些端茶洗脚的活儿。后来被陈白霜挑走,好歹有江文成护着,这人是个愣性子,大常随只唤陈鸳一个人进屋去,他也偏偏要跟着,说是多个奴才多把手,暗地里护着老六,不叫大常随的毛手占便宜去。
大常随被气恼了,命人拿烟杆子打他,烫他,江文成捂着脑袋也不知道躲。第二日去找师父要块膏药往脸上贴片叶子,到了夜间仍旧笑呵呵跟在陈鸳后头,见了大常随照样跪下磕头。司里的人那时候都背地里说陈大公的大儿子光长个子不长心眼,恐怕身子里头都是空心的吧。
后来陈鸳大了,有两处在司里数一数二。一是长相,陈白霜收了九个义子,加上廖晓拂都没长过他的脸去,其二就是这要命的记仇,外加一把刀子嘴,比毒蝎子蜇人还疼呢。遂而旁人对江文成才规矩起来,不是惧他,而是惧他身后有个美人陈鸳。
“四殿下自己手里头有得是兵,凭甚就叫你去了?是你骑术了得一日千里了还是你这几把舞剑的招式出神入化?”陈鸳撕扯着身下这身碍眼的戎装,好似有仇似的,“还不是想叫你引开御林军。光天白日的,你这一身装扮跑在林子道上,御林军还不追着你杀啊。别说给苏家兵通风报信了,咱家看你连小命都留不住!”
谁料江文成往日一向对陈鸳唯命是从,这回倒是有自己主意,将鸳儿腕子捏住,轻叹一声:“鸳儿,你说的这些,我懂。师哥这回,不是要帮四殿下,而是要帮太子一回。”那捏住腕子的手指用五成力,陈鸳就挣不开了,只能听着:“今日听你也说太子是个善人,我这心里就安定了。我看人时常不准,你绝看不偏,老九跟着殿下吃不了苦,师父也安定了。如今啊,帮太子就是帮老九,若没人跑这一趟,殿下的车马叫御林军押住了,那老九……老九的命不也就搭进去了?我这当师哥的,护不住其他几个,就剩你和他了啊……”
陈鸳的嘴唇叫自己硌出红印子来,心里头扑簌簌翻泪花,就是不爱哭罢了。他就知道江文成才不是真傻呢,而是像师父说的英雄大义那样,是个大智若愚的人。四殿下将太子的信条给江文成过目,无非就是叫他也看清如今局势的凶险,利用江文成的仁义来跑这一趟有去无回的路。
如今市郊官道上和林子道上都是皇上的兵,这一身戎装乍现,不仅报不成信子,更是能将杀意引开,好叫四殿下自己的私兵长驱直入,逼至城门。可陈鸳猜个千回也没猜透,江文成都看出这回是一条死路了,竟然丢下他执意而行。
“师哥啊,你说鸳儿好不好看?”陈鸳抿嘴问道,几缕青烟似的细发搭在江文成干干净净的下巴上。
“鸳儿莫要胡闹了,听师哥一回……”江文成试图把人从身上搬下来,可掌心触到陈鸳的腰带上就不敢再动了,像怀里抱着个成形的灵胎,不知如何是好。
“啧,没胡闹啊,师哥你说,鸳儿是不是司里顶顶好看的那人?”陈鸳不依,鼻尖厮磨着江文成的唇珠。
江文成的下唇抖了抖,一口气越沉,越沉,恍如古莲子沉了千年,蓄着晨露,等刹那开出一朵花芽。如今一别,再见无期,索性也就认了。“好看,顶顶好看。自你来,师哥就看你是顶顶好看。”江文成从不敢这样满是柔情地专看陈鸳,眉心、鼻尖、唇角,看不够,再绕回去重新看,“待事成之后,师哥回来接你。”
“接我?”陈鸳明知这是扯谎呢,还要问,泪珠子挂在睫毛尖上,“接咱家作甚?娶我啊?”
怕什么来什么,江文成就怕这人当着面哭成泪人,长了薄茧的指腹轻轻把那烧心的泪水擦了,点头道:“娶,待事成之后,不管旁人如何看待,师哥回来娶你。再带你去戏班子里看戏,就怕那些人都没鸳儿唱腔正,身段好,你便上台去,穿青衣的袍子,唱够了再下来。”
“傻子,那叫水袖,老袍子袍子的……”陈鸳咬咬牙,抽抽着鼻子嗔道,也将这人看遍,从眉心、鼻尖、唇角,看不够也绕回去重新看,“那这事就说定了啊,咱家是头一回嫁人,要红顶的嫁冠,正红色的那种。我娘亲也有一身,当宝贝似的收着,只不过当年她是个偏房,只能用水红色的。我可不要,娘说正妻要用正红色。往后你也不准娶偏房,敢娶了咱家就拿剑挑出去……”
“我哪儿敢啊,就你一个。”江文成知道这话不能再说了,扯谎的话越说越圆满,越圆满了就越圆不满,往后叫鸳儿一个人怎么过啊,便使劲将人搂一搂,拍一拍背,“鸳儿起来,叫师哥也好起身,时候不早了……唔!”
一方浸满了草乌与迷醉仙桃两种药材汁子的帕子犹如天降,稳稳糊在了江文成的口鼻上。人这时候若不喘气也就罢了,可偏偏急着说话,两口气吸进去就卸了力气,待再吸一次,那双搭在陈鸳的细腰上的手便松松一歪,掉在了褥子上。
“那师哥可说好了啊,这辈子若不行,下辈子也得娶了我去,要正红色的嫁冠,水红色都不行。”陈鸳笑道,两行清泪自美人面庞洒落。
作者有话要说: 过节真的好耽误更新……走亲戚买年货,啊啊啊,扶我起来,我还能写!
大家不要慌,豆豆是亲妈,剧情再曲折,最后也是he……
小福福:豆豆你说,我是不是文里最好看最好看的小受受?星星眼~
太子祁谟:是啊,豆豆你就说实话,没事的~磨刀准备g
豆豆:呃,这个嘛,其实本文里最好看的小受受是陈鸳,但是……
太子祁谟:来人啊!把这人拖出去斩了!
豆豆:但是小福福是最可爱的!最可爱的!最可爱的!
小福福:哇~~~我就知道六哥最好看了~~~开心~~~
太子祁谟:来人!把这人拖回来再抢救一下……
第 135 章、第一百三十五章
御林军是历代皇帝的私兵, 只听命皇上, 早早看守住了官道和林子道的必经之路。铁甲红缨,分列几路, 在骄阳下不敢有丝毫怠慢。只听由远及近一阵马蹄声, 尘土卷着小石子携风而来。马上之人来报:“禀大人, 东边有一男子身着戎装!策马佩剑向西而去,可否带人将其拿下?”
那领头的军士左手高扬, 气势如虹:“携左营三千紧随其后!若他是与乱党交汇则全数剿杀!皇上有令, 除太子外不必留下活口!”
“在下领命!”话毕那人御马绝尘而去,三千人扬鞭策马急追, 鞭子齐齐甩开犹如万鹰收翅, 朝东边而去。
呦, 这么快就追上来了?陈鸳倒是没算到这一处。一个时辰前他迷昏了江文成,扒了这身衣裳,师哥的戎装穿在自己身上略微宽松。之前他只在庄子里学了些骑术皮毛,现下颠簸起来就像个木瓢扔进了汪洋, 尽管两手紧抓缰绳, 却时时觉得自己要被这马颠飞出去。
再有就是身子底下的伤。江文成自幼研习马上舞剑, 懂得借力使力,有力的双腿踩直马蹬子,臀不用上鞍便可疾奔。可他哪儿能和江文成这本事比啊,底下沾一沾就疼了。好在身后的追兵还不算太远,陈鸳扬起手臂来就是一鞭。
到底是舞水袖的腕子,势柔美却有力道, 落鞭有声。江文成的马高嘶一声,迈开前蹄奔开了。
“诶,往常日日碰不得……如今这倒好,死了也能穿着师哥的衣裳。”陈鸳摸着那马的鬃毛说道,他太了解江文成梗直的性子了,今日这事拦是绝拦不住他,可眼瞧着师哥送死的事,他做不出来。疼,疼啊,陈鸳拧起了眉毛,只恨这副身子要命,每每撞一下马鞍都像小针刀扎似的,疼得他脚趾头都伸不直了,在江文成的靴子里直打蜷。
自东往西去,虽不是苏家兵的方向,却能引了大半御林同去。唯有这样,才能让师哥给重阳候的人马报信。怕不怕?自然怕,陈鸳心里是有九分的怕,睫毛跟着发丝颤颤的怕。从前啊,他就想不明白,娘亲那么标致的戏班台柱子,怎么就死心塌地给爹爹当了偏房?爹爹病逝一去,娘亲夜不能寐,久不能医,才撒手去了,只留他一个叫大娘欺侮。哎呀,这回他可明白了,原来这世上真有殉情之说,真有舍不掉的人,叫他拿自己一条性命换师哥,他陈鸳还觉得赚了不少呢。
“郎君听风,唳千里啊,散云暮暮沉香逐。春光悲喜百相聚,君莫唏嘘,伊人寒兮兮。惟愿粉黛玉颜不曾改,君宠一生……专呐……”
城郊东,陈鸳骑一马引众千西去,除了马儿奔放的嘶鸣,想必无人能听见这婉转回荡的戏腔。字字入r_ou_,拿捏着陈鸳坚实的嗓音,既有阳刚之清丽,又有花俏之深情。唱着唱着,戏文就断在了风里,空留千军纷榻起的尘烟。
“阿嚏……”廖晓拂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身上像起了寒露,冷汗津津。紧接着就有人将衣裳给他披着了。
“拂儿冷了?”临近胤城,马车也不必再封死扇窗,昨日开窗换气,将药味散尽,今日祁谟就听着不止一次这打嚏的声音了,“如今虽不是乍暖还寒的时分了,还是再添一件衣裳好。”这是在笑话廖晓拂穿裙褂穿出习惯来了,如今不必扮作女儿家,他起身时仍旧顺手就将女儿衫往身上套。
“谢殿下体恤,奴才不冷,就是,就是……”廖晓拂捂着心口,胸膛里堵得慌,好似百转千回又寻不到出口的江水一直不停淌,慌得七上八下,“殿下,奴才这里面难受,心慌得紧,总觉得是有什么事不好了。”
“莫要想多了,兴许是咱们明日就到胤城城郊,你心里琐事太多才出了妄症,快去躺着养养神。”祁谟劝着,心里不是滋味,从前在宫里有些风吹草动就可唤牧白来问脉,出宫快一整年了,是真真参透身旁没有郎中的苦楚。如他登基,必定大力推行医术之道,分派郎中去穷苦之处行善,再也不能有廖贞那种惨状,区区一个百日咳就将好好的人命吞噬了。
廖晓拂点点头,往塌子上坐了坐,又觉出只自己歇着不合适,便勾住了太子的衣袖,往这边引:“殿下也是,近来夜间睡得少,也坐着歇歇吧。近来奴才也没弄来顺口的吃食,眼瞧殿下就瘦了。”
“怎么?”祁谟贴着小福子的腿坐下了,揽臂一收,将人紧紧贴在胸前,“拂儿这是心疼孤了?”
“也没心疼……如今正是要紧的关头,师父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不能叫太子分心。只是奴才见殿下这臂膀都瘦了,心中总觉得对不起皇后娘娘,娘娘见着了,得多心疼啊。都怪奴才没给照顾妥当。从前殿下那手臂就像六哥讲得天兵天将似的,可现下……这得吃多少r_ou_才能补回来啊!”
这个可现下三个字,到了太子耳朵里就很不中听了。“拂儿这是怕孤没力气抱你了?”廖晓拂忙摇头,还用手指丈量着太子的大臂,忽而脚下一轻,竟是叫人打横抱离了地。
“诶诶,奴才知错了,殿下……殿下快把奴才放下。”两只脚像小鱼儿拨动着,廖晓拂怕摔,嘴上叫着下去,双手抓得倒是紧。祁谟将人故意颠腾几下,挑眉笑道:“放下?放下作甚?孤这不是身体力行好叫廖公公安心嘛,叫廖公公看看你家太子还有没有力气把你抱回太子殿里去。”
抱回太子殿?廖晓拂咽了口口水,仿佛看到了太子真将自己抱进了太子殿的正门,而自己那爱徒心切的师父又是如何气到牙咬切齿,指着他说没出息,赶紧摇摇头把这想法晃出脑袋。“那更不行了,君臣之道,人伦法纪,主仆分别,这要是叫师父看见可要气着了。”
“那……等见着陈白霜,孤非要如此行事,看他能气成个什么样子。”祁谟语气中有些讪讪,要怪只能怪小福子心里盛着的人太多,光是陈白霜、师哥、家兄、小妹,一个个都能排到自己前头去,想自己堂堂一个嫡出的正经太子,在廖晓拂眼里也是与这些人平起平坐,就有点儿嫉妒了。
可这也是叫他喜欢的地方,小小的身子,每个人他都惦记着,有多少分自不量力,就有多少分讨人喜欢。
“算来算去,奴才也有一年没见师父了,不知他身子可否安康。只怪北境太苦,也没找着什么像样的宝贝回来孝敬,师父平日里就爱好个斗ji……”太子不放人,廖晓拂也不挣了,总归是觉出自己不会被摔下来,膝窝挂在殿下的小臂上,老老实实的。他瞧着车室后头的蓑羽鹤,长叹一口气:“诶,好歹还算给师父带回一只鹤子,师哥们就什么都没有,等殿下的事结果了,奴才斗胆,想要个四品。这样每年攒下些俸禄,好给师哥们赎兰去。”
赎兰?祁谟眉头拧住,看来胤城若是乱起兵马来,还真要当心别将净身处的库屋烧了,那里头可有小福子的宝呢。心里算来算去,像陈大公那般掌印太监自然早早攒够了赎兰的银两,小福子和他两个师哥,恐怕连个零头都没攒上呢。
“这赎兰之事要多少银两?”祁谟问,只怪自己重活一回太穷了,当个一掷千金的昏君也未尝不可。
“这个,奴才不清楚,只知道要不少银子呢。”廖晓拂比划着,回道:“自小,师父就念叨,你们多长长眼力,只要能上四品,凑够赎兰的银子就有盼头了。”
“嗯,那是自然。他不说也是好事。”祁谟深以为然,想必那银两必定数目不小,否则也不会瞒住,若是一口气说了,叫这些还没长大的小子们听了必定要吓住,就没有念想了,“若是不赎兰,会怎样?”
廖晓拂的语气和眼神同时凝住了,从没人问过他这个,只觉出太子的样子又可气又可笑:“这,哪儿有太监……哪里有太监不赎兰的。那宝贝割下来,就要用药汁子泡起来,用油布裹好,再放进盛米的器具里,末了挂在檐梁上,称作‘高升’,就是叫去势之人进了宫能步步升官,早日攒齐银两。殿下可曾听过宫中有续命一说,就是指没赎兰的公公连死都不敢呢……六哥说身子不全,那些人就不敢。要不投胎也做不成人,要入畜生道,还是个……还是个雌兽……奴才这辈子当不成个齐全的男子,兽类就兽类吧,那、那也不能当个雌的,六哥说了,当了雌兽就得大着肚子,整年下小崽儿……那得多疼啊。”
“好好好,赎,赎回来,往后拂儿和孤一起投胎去,投到比邻两家,自小两家交好,结为亲家。”祁谟哭笑不得的,看来这又是陈鸳胡讲了一气,却不想叫拂儿记在心底,成了个不敢想的噩梦,“明日到了城郊,拂儿就先去小凉庄与你那两位师哥汇合,待胤城安定下来,孤再接你回去。”
好似早已猜着太子会这样安排,廖晓拂没直接应下,而是问起了旁的事来:“那……宫中的事,殿下可否安排妥当了?殿下曾说,若攻城门要靠四殿下,若破宫墙要借刀杀人,可是要借大皇子之手了?”
“自然,他若信父皇有意传位于麟儿,也该坐不住,该动手了。”祁谟笃定地笑道,除了万事具备,更是因为他对大皇子的性子了如指掌。
“殿下筹事自然是好的,可万一大皇子不信呢?”廖晓拂突然问起来,只见太子笑得更笃定了,摸摸他的额发,说道:“拂儿担忧得是,可你别忘了孤在宫里还有一人。若此人出马,大皇子他信也就信了,不信也得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祝大家春节快乐!狗年吉祥!天天开心!阖家幸福!!!最近豆豆在家陪母后烫头发、买菜、做家务、洗窗帘……变成了隔日更,等过了年,会慢慢恢复频率的!给大家拜年啦!!!
陈鸳:全司顶顶好看的我给大家拜年啦!
太子:你给我站住!别以为你引开了御林孤就不拿你是问了!是不是你编故事吓唬拂儿来着!
陈鸳:啥故事?我编的太多了,太子你给点儿提示。
太子:就是不赎兰就投不了胎那个事!荒谬!
陈鸳:诶,司里的人都这么说,哪儿就是我编的啊!再说,你敢说你没有幻想老九大个肚子生小皇子这种荒谬之事吗!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敢说……
太子:兄弟,你我借一步说话!
第 136 章、第一百三十六章
午时已过一刻, 天气转热, 连鸟儿都耐不住躁动,飞上柳条, 随暖风拂叶啾啾啼鸣。水面被风儿撩起渐层的涟漪, 将误落入水的窄细叶条送至更深的湖心去了。只是湖下静了一冬的锦鲤被暖风唤上了水面, 吐出水泡来,将罗列的水纹打乱, 激起一圈圈的水花, 扰了清净。
只不过这样一番好景致,落在大皇子的眼目里就不是那么可心了。更别说宫里风声四起, 都说安婕妤这一胎还未怀上就有钦天监参透天象, 断下一个帝星的命定, 这样一来想必生下的皇子就是盛世之君了。
刚从惊麟宫出来,与母妃商讨下策过后更是心中郁结,祁顾带着侍从走过池边,被树上的鸟儿吵得焦头烂额, 吩咐几个小公明日起在宫中角落洒些毒饵, 叫吵闹的鸟儿毒死过半, 还些清净。
“诶!”一人自转角而来,莽撞地撞上了给大皇子提灯的奴才,怀里的画卷掉了一地,“诶诶,失礼,失礼, 邺某走得太急,公公莫怪,公公莫怪!”
祁顾听见动静,抬眼望去,只见一人身袭白衣,竟是宫中传说笔下如神的翩翩画仙邺浅,免不得多看了两眼。只是这一看就看见了不得了的物件。
大皇子自小见过的宝物无数,自然认识从邺浅怀里跌出来的冷金笺,一下脸色就不好看了:“我还当是何人莽撞,原是邺画师啊。”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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