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吃糖 作者:生为红蓝
第7节
季澜一路送她到楼下,陈焕的车停在路边,看他们下来立刻闪了闪车灯,秋天的凌晨露水重,昏黄的车灯将空气中细小的水滴映照成虚无缥缈的雾气,季澜裹紧了身上外衣送她上车,面上罕见的带了点调侃的神情。
“你省省吧,有心思八卦我,不如先想想自己,我和你讲啊,我可是压得三年以上,你给我争点气,千万别再惯他了,还有啊——”
杜戚坐进车里之后先蹬掉了脚上的细高跟,她起身伸出手来捏了捏季澜的鼻尖,染着酒红的指尖刻意做了一层磨砂,这是她经年累月的习惯,因为她那个没品位的亡夫总说这种暗一点的红色好看,没那么张扬跋扈。
“他们这段时间都不在,有事你就找我,别自己乱想,哪怕你最后真打算把他踹到底,那我也还是你的朋友,靳寒不靳寒的我不管,你要真和他掰了,我和黎叔就都跟着你。”
此刻的杜戚简直就像个撺掇父母离婚的不良少女一样,喝茶水提神的陈焕险些被她这句话呛出个好歹。
季澜在陈焕狼狈不已的咳嗽声中骤然放松了许多,他扬起嘴角露出了一点笑容,又俯身去拿了后座上准备的毯子盖在杜戚的膝上。
“知道了杜姐,有一天你和陈焕掰了,我和囡囡也都跟着你。”
季澜笑着帮她关上车门,目送车辆在杜戚的笑骂和陈焕的越发响亮的咳嗽声中缓缓驶离,他又站了一会才转身上楼裤兜里的手机在他进门之后微微震了一下。
季澜换上拖鞋进屋之后才慢吞吞的摸出了手机,照片是黎叔用靳寒的手机发的,画面里两个病号,已经开始复健的德钦厚颜无耻的坐在靳寒床边大肆吃着各种各样的垃圾食品,而被医生勒令修养的靳寒只能蹙着眉头眼不见心不烦的闭目养神。
夏日和冬日之间的交接很短暂,行道树的树叶还没落干净,北风就卷着雪花呼啸而来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比往年早,杜戚和陈焕想赶在天气彻底冷下之前把山庄里的坑给平了,他俩忙他俩的建筑工程,季澜忙自己的工作,公寓里的供暖不是很好,季澜拿半个月的工资买了一个安全可靠的电暖气,结果靳球球太怕冷,贴着暖气睡了几天之后直接把自己橘黄色的毛烤糊了一半。
十一月出头,季澜跟小老板请了早就商量好的年假,带着靳球球去洗澡、修毛、剪指甲、绝育一条龙,彻底让靳球球变成了一个短毛的小太监。
靳球球是一只戏很多的猫,季澜知道它做过手术之后肯定会不开心,更何况家里还有一个健硕矫健的季涩涩在那摆着,所以他才决定把年假都花在靳球球身上,好好陪它度过绝育后的沉闷期。
靳寒那边一直是黎叔在和他联系,除去ji,ng神状态之外,靳寒的生理状况也不太好,他自己那段时间作得太厉害,作息混乱、不吃东西、抽烟抽得又多,一到国外还没等接受专家的心理疏导,就立刻被关进了病房。
靳寒肺上曾经受过伤,当年那个绑匪用刀捅过他这,比起余下那些刀伤,他肺上这一处是最致命的,后来他在边境的时候又溺过两次水,所以他肺上始终有点毛病,这回他抽烟抽得太凶,直接把多年前的旧伤给带起来了。
季澜仔细看了黎叔发过来的病历和诊疗记录,偶尔还会跟黎叔打个电话聊上几句,黎叔现在一个人管两个病号,虽然属于带薪出国吃住都包,但也实在是忙得心累。
黎叔总是会在电话里和季澜抱怨两句,德钦还好一点,至少还能管住,靳寒就各种让人头大,属于那一种自己作死还要害别人跟着上火的最不省心的病人。
圣诞前夕,陈囡囡小朋友千里迢迢回国来找爸爸过节,身为典型女儿奴的陈焕捧着花去的机场,结果陈囡囡一出来就笑眯眯的搂住了季澜的胳膊,看都没看自己亲爹一眼。
由于陈囡囡在国外疯狂思念泱泱中华的各种美食,季澜年假的最后一天全都用在了她身上,一整天下来,主要是杜戚和囡囡选地方点菜,陈焕负责刷卡买单,他负责蹭吃蹭喝。
囡囡从圣诞节待到新年,季澜年假结束之后正好是一年里最忙的时候,小老板死活不肯再给他放假,他只能在脑袋顶上别一个傻里傻气的圣诞帽认真工作,惹得囡囡只能来店里找他玩,但陈囡囡小朋友没来两次就被一身黑气的小老板吓得不轻。
一贯清冷疏离的季澜突然开始跟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聊天,这个现象绝不利于吸引客户,小老板每天忙着给严皓的公司送外卖,一边卖力的在咖啡上做心形拉花一边还要c,ao持自己的立足之本,一时间简直快要把自己愁秃。
好在陈囡囡毕竟是个一心钻研的小学霸,就算来找季澜玩也总是带着作业来,她课业重,每次和季澜聊一会就要开始打开电脑搞作业,八九点的时候杜戚和陈焕会从山里开车过来接她和季澜吃夜宵,这么看来她和季澜倒像是一对兄妹。
小老板猜得八九不离十,但他错就错在心里有了定数还要多嘴去问,而且问得人还是杜戚。杜戚虽然愿意承认他们像一家人这种事实,但她并不能接受别人居然以为她是季澜和陈囡囡的妈。
年龄对于女人而言总是敏感的,杜戚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散发着八卦之气的小基佬,就在她打算整一整这个小卷毛的时候,陈焕适时的拉住了她的手告诉她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四舍五入之后,她就算是靳寒的长辈了。
于是那一天的夜宵陈焕是瘸着腿去吃得,季澜和陈囡囡拿着路边的铁板鸭肠走在他俩身后,仔细猜测了一下陈焕到底又是那根直男神经发作惹到了杜戚。
第28章
陈囡囡小朋友的假期一共不到两周,新年刚过,她就被自己师兄的一记越洋电话给叫了回去赶课题了。
陈焕心不甘情不愿的托着行李箱送闺女去机场,一张脸黑得像是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去砍了对面那个打扰他全家团聚的小鬼佬。
季澜逃了半天班去送机,机场离市内远,他匆匆忙忙赶回店里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小老板正兴致勃勃的给严皓的公司准备每日例行的外卖,一时间也就让他糊弄了过去。
冬天转眼就过去了一小半,去了势的靳球球愈发嗲声嗲气,白天季澜不在,它就黏着季涩涩要舔毛,晚上季澜一回家,它就一脚蹬开刚刚还亲亲密密的季涩涩转头扎进季澜怀里求亲亲要蹭蹭。
靳球球被电暖气烤糊毛之后,季澜怕两只猫再出事就咬牙在家里按了监控,一到月底他手里几乎不剩多少钱,从监控按完到再发工资的那几天里他连面包都没舍得买,硬是靠着公寓附近菜市场里的馒头和榨菜坚持了下来。
季澜愿意在猫身上付出自己大半的血汗钱,他其实很感谢黎叔把季涩涩抱过来,这两只猫算是他现在的全部念想了,人可以稀里糊涂的混日子,猫却需要被仔细照顾,黎叔算准他只要忙着赚钱养猫就不会一味的消极孤僻,毕竟生活总是有个小目标做以支撑,才能正常的继续下去。
今年的春节在二月初,山里比城区还要冷一点,几场大雪下完,山庄里的工程必须要告一段落,可杜戚和陈焕却没有因此得闲。
严皓的公司小有起色,作为江家最受宠的小少爷,他做起生意来有模有样,严皓肆意妄为惯了,骨子里直来直去的性情改不了,他和靳寒不交好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对此他也懒得掩饰,他公司正式起步之后的第一件是就是跟靳氏较劲。
靳寒出国前把公司的事情都撇下了,他倒不是信任那些陪着他打拼的高管下属,而是因为根本无心去管,好在黎叔一直替他留心着公司的事项,而先前跟他商量过合作的任屹也算厚道,没有借此机会落井下石,也没有把靳氏直接吞了。
严皓有抢项目抢资源那份心思,但他毕竟还是年轻人,没什么经验,出手相对稚嫩,下手的力道也不够狠,杜戚反应的及时,借着任家这个后盾也就顶住了他来势汹汹的劲头。
陈焕在生意上办不上忙,于是只能换一身得体利落的黑西装再架一副黑墨镜杵在杜戚身后当背景板,虽然全程都没什么实质性的用途,但他年轻时拼杀出来的那股血气还是能够给杜戚撑出一种不逊于靳寒的狠戾气场。
公司的事情忙完就到了除夕,杜戚原本约了季澜一起吃年夜饭,但季澜跟她说自己店里有安排走不开,她就只好勉为其难的拉着陈焕一起守岁过年。
然而对于坐拥山庄八面玲珑的杜老板来说,喝酒划拳玩骰子她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做饭,所以这顿由她提出邀请的年夜饭是陈焕系上围裙做得,碗也是陈焕刷得,但是桌上一大半的菜和r_ou_都是她吃得。
季澜在店里过得年,靳寒并没有如约回来,他等到的只有一条祝他新年快乐的短信,字和字之间还有乱七八糟的空格和标点符号,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被靳寒弄得支离破碎。
短信之后是黎叔的电话,黎叔给他的解释是靳寒动了个小手术,因为麻醉药的后劲没有完全褪去,打字得时候握不住手机,所以才打了那么多乱码上去。
季澜没有追问太多,黎叔那边似乎很忙,他们没聊几句,季澜就听见了德钦抱住黎叔的动静,紧接着就是衣料摩挲的声响。
他适时的挂了电话,然后习惯性的把这条消息加进了收藏,在这条短信之前,靳寒也给他发过新春快乐之类的短信,只不过那是他自己发给自己的,靳寒一贯懒得搞这种人际应酬,所以每年除夕,都是他负责用靳寒的手机编辑贺年短信,然后群发给通讯录里的所有人。
除夕店里并不放假,季澜很快就专心致志的忙起了正事,除去例行的消毒打扫之外,他还要帮前台那边打包收款。
小老板准备了咖啡、杯子、虹吸壶三位一体的新年礼盒,年关岁尾的消费者都没有什么理智可言,小老板包装选得ji,ng致漂亮,吸引了不少顾客,人一多店里的收银员就忙不过来。
店里除了家住本地的收银员之外,只剩季澜和小老板两个人,其余人全都请假回家过年了,小老板看着ji,ng明仔细,但其实很有人情味,员工跟他请假的时候,他答应的都很痛快。
店里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多,第一波烟花升上天空的时候,外头马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车辆,店里的顾客终于四下散去,季澜正用干净的海绵把笼子擦拭最后一遍,负责收银的小姑娘蹦蹦哒哒跟他们打过招呼就背上包下班回家,临出门前还被小老板塞了一个红包。
店里所有的小动物们也都吃上了属于自己的年夜饭,小老板亲自c,ao刀卸了一条新鲜的三文鱼,食盆在空无一人的店里摆了一排,猫咪们争先恐后的拱到属于自己的小饭盆里吧唧吧唧的吃得头都不抬。
以仓鼠和龙猫为代表的啮齿类以及那只杂食的雪貂也都有属于自己的小灶,季澜把混合了各种果干和零食的小食盆一个一个放进对应的笼子里,笼子里的小家伙们个个都被食物吸引了注意,唯独那只皮到上天的雪貂完全没管碗里的食物,只是一心扒拉着他的袖子往他身上爬。
所以季澜最终只能抱着雪貂去吃属于自己的年夜饭,小老板准备了一顿寿喜锅,顺便用猫吃剩的三文鱼骨煮了一锅味增汤。
生ji蛋沾牛r_ou_、西京酱银鳕鱼、三文鱼味增汤,大概是因为一年只有一个春节可以放肆一下,小老板往自己标配的低脂沙拉里加了一把杏仁和腰果,咯吱咯吱的鼓着腮帮子啃了半天,活脱脱就是一直贪吃的仓鼠。
寿喜锅的甜汤总有一种能让人感觉到温馨安逸的功效,虽然没有牛油红汤的辣锅够劲,但小老板的手艺也算是很过关了,季澜闷头吃得起劲,锅里的牛r_ou_和软乎乎的内酯豆腐几乎都被他吃进了肚子里,香喷喷的气味惹得窝在他膝上的雪貂一个劲的叫唤。
一顿饭吃到近九点,小老板跟他分完一小瓶兑了雪碧的清酒,小老板的酒量很差,掺了饮料的清酒下肚都脸上染红,九点一刻左右,季澜穿上大衣带上自己的年终奖出门,小老板给他包了一个月工资那么多的红包,并且跟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嚷嚷着让他明年一定要继续在店里工作。
季澜连哄带骗的撇下醉醺醺的小老板往地铁站走,快走到地铁站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了给家里两只猫带小灶,小老板早上去市场买鱼的时候,他特意托小老板帮他带了两份新鲜的三文鱼。
季澜因此加快脚步往回赶,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一路小跑过去,商圈灯火通明,天上烟花璀璨,他独自小跑在空无一人的商业街上,倒也算是一种别具一格的体验。
季澜赶回店里的时候发现店里还有别人,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打扰了小老板的跨年约会,但他走近一点之后才发现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店里除了一个身材不错的年轻人之外还有一对四五十岁的夫妇,从眉眼轮廓上来看,这三个人是一家三口。
年轻人的态度不好,那夫妻俩的态度同样恶劣,穿着不错的儿子应该只是念大学的年纪,浑身上下的衣裳都是叫得出名字的大牌子,夫妻相对寒酸一点,但也不像是什么家庭困难的样子。
季澜隔着门仔细看了一会,他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来捋顺这些人之间的关系,短暂的思索之后,他借着店里明亮的灯光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对夫妻和年轻人的眉眼轮廓,勉勉强强的找到了他们跟一贯ji,ng细化妆修眉的小老板之间的相似之处。
兄弟间的争吵和父母帮腔的奚落乱成一团,季澜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就发现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老板不过是个纸老虎,对着家里的吸血鬼一点办法没有,被骂得那么难听都憋不出一句像样的回应。
季澜听不太懂这种掺着乡音的普通话,他在争吵快要升级的时候蹙着眉头推门进店,围着小老板喋喋不休的一家三口起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直到他快步走到小老板身边伸手拦住那个年轻人抬手推人的动作,这三个人才注意到他。
“你谁啊?!怎么着,又换男人了啊?行啊你,我说你怎么没钱给爸妈,合着都拿来养男人啊!”
年轻人的口音没有那么重,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古龙水的味道,季澜蹙着眉头挪开了半步,他一直不愿意跟别人交情太深,可小老板对他不薄,他不能坐视不理。
“你忘了东西了是吧,还在冰柜里呢,你拿了就走吧,我这边没什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小老板倏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像是突然睡醒了一样使劲拽了拽季澜的袖口示意他不要管这摊子烂事。
“别走啊?走了谁给钱啊?这么大年夜的,你就让爸妈在马路上住啊?”
年轻人嗤笑一声打断了小老板的话,他有一米八五左右,长臂一扯一拽,刚好能把季澜的脖子箍得严严实实,“诶,我说,我不管是你搞我哥屁股,还是我哥搞你屁股,搞都搞了,你就替他给点钱吧。”
季澜被扯得一步踉跄,箍上他肩颈的手背坚硬有力,这个年轻人应该是搞体育出身的,肌r_ou_锻炼的还不错,刻意施压的情况下有一股能限制他动作的蛮力。
“徐励——!你别动他!把手放开!”
“想让我放开你男人行啊,你以为我愿意碰他啊,谁他妈和你一样那么下贱喜欢男人啊,我要钱!钱!你给我钱,没钱我怎么带爸妈过年?!”
被称作徐励的年轻人露出满脸厌恶又恶心的表情,他一手箍着季澜一手冲着自己的亲哥哥摊开五指,这样流畅娴熟的动作他做了足足十几年。
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季澜跟在靳寒身边那么多年,该见的大风大浪都见过,他不练身手是因为靳寒一个人就够能打的了,他有时间去学那些功夫,倒不如去多拉拉韧带把腰和腿变得软一点。
可他还是在黎叔和德钦那学过一点的,黎叔练得是y损利落的关节技,依仗技巧和灵活性,德钦散打、自由搏击、短刀、长刀什么都练,全靠自己先天的生理优势。
季澜学过一点防身的伎俩和简易的招式,对内行人来说没什么杀伤力,但对空有力气的门外汉而言是肯定够用的。
就在徐励想要继续喋喋不休的时候,季澜嫌恶的偏头躲开了喷到耳边的吐沫星子,他先是塌肩、弓背、撤步,以足踝外侧别住徐励的小腿,而后又用被大衣和毛衫包裹的手肘向身后横摆重击。
这是黎叔教他得,他生理条件不适合跟人动手,所以一切的动作不能优先考虑力道和杀伤力,而是要考虑怎么样才能为自己抢出机会。
徐励本没有对他设防,挨了一下之后身形稍一踉跄,原本箍在他颈间的手臂就有了松懈,他借此机会抬手攥住徐励的脉门,五指泛白手背紧绷,指甲没入皮r_ou_狠狠收紧,指节贴着腕骨缝隙使尽全力狠狠压下。
这是德钦教得,德钦曾经特别真诚的跟他说过,既然肌r_ou_的爆发力不够就不要去想什么男人的面子了,打架就是要无所不用其极,有指甲用指甲,有牙用牙,打赢了保命才是最要紧的,哪怕像女人一样用防狼喷雾都行。
季澜狠狠扼住徐励的手臂往下拉扯,他在脱身的瞬间还极其睚眦必报的抬脚蹬上了徐励的膝弯,硬是把徐励踹得险些直接跪去地上。
再之后的场面就混乱不堪了,季澜三脚猫的功夫招架不住气红眼的一家三口,他在短暂的爆发之后装腔作势的抓起盛清酒的瓶子在桌边磕碎,然后用尖锐锋利的那一头胡乱挥了几下,等这三个人被他气势磅礴的动作唬住了,他就立刻扯着已经呆滞的小老板撒腿往外跑。
杜戚醉醺醺的搂着枕头睡得人事不省,陈焕给她擦两下脸还被她嫌弃的打了几下,所谓水到渠成似乎也就是如此,然而当上司没有办法好好谈恋爱的时候,下属注定没有好日子过。
陈焕接到电话杀去警局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杜戚的口红印,醉眼朦胧的杜戚盖着他的大衣趴在家里的床上继续睡觉,从而错过了季澜打架斗殴进局子的旷世之举。
陈焕出手捞人肯定是没问题的,季澜本就是自我防卫,店里的监控可以证明一切,更何况还有靳寒的背景在那摆着,所以事情最后解决的很顺利。
小老板的弟弟被拘了进去,纵容小儿子的夫妻俩不见棺材不落泪,看见徐励被关进去了才想起来求人服软,一晚上没清静的季澜惦记着家里两只猫,他理都没理这夫妻俩,直接冷着脸色拽上小老板就上了陈焕的车。
车里的暖风很舒服,陈焕也没多嘴问什么,季澜原本想坐在副驾驶上睡一会,但后座上那个一直吸鼻涕抹眼泪的人实在是让他难以忽略,他揉着眉心转头回去刚想意思意思安慰两句,结果却被小老板一把扯住了手。
“季哥,季哥你做吗?你要是不做我做也行,我可以试试,我能追你吗季哥?我不追什么严皓了,我想追你,季哥,我想追你…呜呜……”
第29章
小老板叫徐晓,他父母没什么文化,用现在流行一点的说法就是只知道生孩子却不会养孩子的那种夫妻。
他母亲怀他的时候一直c,ao持家里的小生意,他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再加上家里生意不好,父母手头紧张,他打小就营养不良体弱多病。
村里人迷信,老人们经常讲什么小鬼勾魂的事情,于是他家里的祖母就给他套上了小裙子把他当女孩养,等到他六七岁上了学之后,身体情况渐渐转好,他才换回了男孩的衣服。
徐励比他小六岁,徐励出生那年,他家里的情况转好,祖母去世之后,在城里做小生意的父母将他接近了城里照顾,那会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父母起早贪黑的去市场里进货卖货,虽然辛苦,但也能赚不少钱。
弟弟的名字都是他的给起的,他父母大字不识几个,他抱着字典坐在弟弟身边扒拉了半天,最终定下了徐励这个名字。
父母赚钱养家,弟弟托给邻居家的阿婆照顾,他每天放学回家就去把弟弟接回来,在父母回家之前,他会一直照看着襁褓里的徐励。
这样的日子一直平和温馨的持续着,他上初中的时候,徐励开始读小学,他们兄弟俩很不一样,徐励没有营养不良,也没有体弱多病,打小就长得高窜得快,身高一直比同龄人高出一截,身体素质也总是名列前茅。
他忙着高考备考那一年,徐励被省里的教练看中了,又测骨龄又试训,几番折腾下来,总算是走上了职业球员这条道。
他高考考了一个不错的学校,弟弟也初露锋芒正式进入了省里的青少年预备队,日子似乎可以就此走上正轨,父母也在他离家去上大学的那一天感慨万分的红了眼圈。
但徐晓自己心里很清楚,他不是一个正常人,他喜欢女生身上的漂亮裙子,喜欢她们艳丽动人的口红和指甲油,他像想小时候一样穿带着蝴蝶结的小裙子,涂带有闪粉的指甲油。
他喜欢男人,喜欢他那个阳光帅气的室友,他会做旖旎情色的春梦,会因为室友匀称紧实的腹肌而起反应。
大学四年,他在一个一线城市里开拓了眼界,学校里致力于亚文化宣传的社团让他明白了自己的与众不同既不是疾病也不可耻,可他还是会对家人产生愧疚。
所以他拼命的利用课余时间打工挣钱,拼命的寻求实习的机会,他自付了学费和生活费,并且节衣缩食的给徐励买了好几双名牌的球鞋。
临毕业的时候,他暗恋的室友找他挑明了那层窗户纸,他欣喜若狂的接受了室友的告白,可就在他们确定关系的第二天,他从狼藉一片的床上起来发现室友早已消失不见,紧接着他就声名狼藉。
只是为了一个大企业的工作机会而已,他的室友设计将他逼出了这场竞争,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一个性s_ao扰男人的变态。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最后从学校传到了他父母的耳朵里,他麻木不仁的面对着提早来临的殴打和辱骂,而一贯从他这要钱要球鞋的弟弟也没有站在他这一方。
徐晓从经院毕业之后没有再投简历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积极努力的考证,他跟家里断了来往,在拿到毕业证那天拖着自己行李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从头开始。
他洗过盘子刷过碗,送过快递擦过车,辛辛苦苦干了几年之后,他攒了点钱找了个合作伙伴一起盘下了店面,一开始只做咖啡,后来合伙人打算移居国外,咖啡店就全权交给他打理了。
他仍然给家里寄钱,给父母,给弟弟,逢年过节还会买高档的衣服鞋子和各类礼品回去,渐渐的他负担起了全家的生活,他父母的小生意也不做了,而且总会隔三差五的打电话跟他要钱。
他感激他的父母把他养大成人,也没有骨气彻底跟家里断绝关系,父母一边花着他的钱一边骂他不孝辱没祖宗,他只能受着这些指责继续步履维艰的前行,尽管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但也还是迟迟走不出来。
陈焕先把季澜送回公寓,徐晓哭天抹泪的抓着季澜的手不肯撒开,季澜无奈之余只能带他到自己家里凑合一夜。
陈焕没上楼,季澜和徐晓下车之后他就掉头往回开,先去咖啡店拿三文鱼,而后又回自己家里拿了几十个饺子,杜戚睡眼惺忪的问他折腾什么,他把季澜打架斗殴的光荣事迹一说,杜戚立马醒了酒,蹦蹦哒哒的穿上衣服就跟他一起出门去看戏了。
他俩到的时候,徐晓正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的讲着自己的身世,他裹着季澜给他的被子哭成了一团,ji,ng细描摹的眼线被泪水打shi,成了两条黑黢黢的蚯蚓,歪歪扭扭的混着他的脸蛋往下淌。
陈焕开火煮了自己包得三鲜饺子,四个人两只猫挤在一间小公寓里本就拥挤,杜戚又唯恐天下不乱,硬是从自己兜里摸出来一小瓶威士忌给徐晓灌了下去。
醉酒之后的小老板彻底打开了封印,季澜揉着额角胡乱拍了他两下,委屈心寒到极点的徐晓似乎是要生生哭到脱水,直接连喘带嚎的在他怀里哭昏了过去。
徐晓在季澜家里过得大年初一,杜戚给他灌的酒后劲太大,他昏睡了一天也没有清醒的意思,靳球球和季涩涩对这个陌生人很感兴趣,总是时不时的凑上去踩他两脚,检查一下他是不是还活着。
关于徐励的事情,杜戚很热心的帮忙煽风点火了一下,她平日里最看不惯小老板这种忍气吞声的包子ji,ng,于是她也没提前和季澜通气,直接干脆利落的把事情给办了。
徐励本身就是个刺头,闯过的祸根本不经查,稍一深挖就能挖出来不少寻衅滋事的黑料,杜戚汇总材料往在媒体工作的朋友手里一交,小老板酒都没醒的时候,徐励大年三十打架斗殴的新闻就传遍了。
徐励实力不错,正处在一家知名俱乐部买进的关键时候,这种新闻一闹自然是前途尽毁,他人还在看守所里关着,俱乐部就已经贴出了不再考虑与他签合同的声明。
他父母慌了神四处找人求情,杜戚抱着一堆东西坐在开着暖风的车里,一边收拾手里这堆打算送给徐晓的瓶瓶罐罐一边张口吃着陈焕递过来的热狗,她透过车窗能看见那对夫妻佝偻蹒跚的身形,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同情。
咖啡馆在初四重新营业,被季澜无情拒绝的徐晓依旧目光炯炯的跟在季澜身后来来回回的忙活,他用了杜戚送他的彩妆,原本只是清秀普通的脸蛋变得光彩照人,全然不见什么悲伤落寞。
人总是会开窍的,季澜虽然拒绝了他一时脑热的追求,但却帮着他算了笔账,季澜拿白纸和铅笔给他算了一上午,算他父母把他供到大学一共花了多少钱。
他家里人一直是更偏袒徐励一些,因为徐励长得高长得好,看着就是有出息的面相,他小时候的零花钱也都会被徐励要去一大半,除了学校里要求买的练习册和每年春游秋游的零食之外,他几乎就没怎么花过父母给的钱。
从徐励正式走上篮球这条路开始,刚好过不久的家境又开始捉襟见肘了,富余的钱被父母拿去给徐励买营养品,买运动装备,家里每晚必有r_ou_菜,可他最多只能夹两筷子,徐励吃饭快,他有时候路上耽误一会,回家连点汤都抢不上,他高三一整年都是这么过的,最后冲刺的那一个月里,还是他同桌偶尔分给他一点核桃仁和腰果。
季澜一笔一笔的帮他算,从每日的吃穿用度到上学用的学费和路费,纸上的数字不能作为一个衡量亲情的标准,但却能够说明很多问题。
他翻出自己这些年的转账记录,看着被父母和弟弟吸走的血,他原本早就可以买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公寓,再买一个代步用的平价轿车,可他还是跟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一样,住着合租的房子,每天忙忙碌碌的挤上最早一班的公交车和最晚一班的地铁。
徐晓就这样平静下来了,虽然不能彻底做到释怀,但他好歹是没去理会哭闹着找上门求情的父母,勉强从一个软乎乎的包子ji,ng进化成了硬邦邦的月饼ji,ng。
至于季澜就更不可能答应和解私了,陈焕帮他联系了靳氏的法务来走法律途径,他跟在靳寒身边那么多年,尽管也偶尔被人挤兑奚落,但还没有任何人胆子大到敢跟他动手。
年关一过就算是正八经的春天了,天气回暖,积雪消融,季澜在二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把两只猫寄养在了店里,他跟徐晓道别之后往外走,陈焕立刻窜过来替他拉开了车门,一举一动甚是殷切。
他要出一趟国,靳寒的消息一直断断续续,从除夕到元宵节之间没有半点音讯,杜戚唯恐天下不乱的把新情敌的事情汇报过去也没有激起什么反应,直到昨天黎叔才打来了电话,言简意赅的告诉他们靳寒的情况不好,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季澜能亲自来一趟。
机票是头等舱,季澜不喜欢长途飞行,他其实有点恐高,尤其是起飞和落地时那种失重的状态总会让他坐立不安。
兴许是药物的影响,也兴许是晕机晕得太严重,总之季澜迷迷糊糊了一路,空乘几次过来欠身询问他是否需要餐食和酒水都被他拒绝了。
心口堵了一团上不来也下不去的东西,季澜心慌的难受,他下飞机的时候脸色很差,时差和长途飞行的疲倦争先恐后的在他身上叫嚣着存在感。
来机场接得他的是德钦,靳寒身处的疗养中心在山区,两小时的车程里德钦半句话头都没敢提,车里一直弥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季澜的预感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两小时后,车辆停在院中,他跟着德钦下车上楼,还没等上到靳寒所在的楼层,他就险些一步踉跄从楼梯上摔下去。
宁静雅致的疗养中心更像是一个中世纪的庄园,可惜再ji,ng致华丽的装潢也没有办法掩盖掉那种涉及生死的冰冷,季澜在三楼走廊尽头的病房里看见了靳寒,隔着一层玻璃,他看见靳寒正面色苍白的蜷在窗台的躺椅上,手边的小桌上堆着乱七八糟的药瓶。
靳寒瘦得脱相,他蜷在椅子上捂着左胸隐隐战栗,额上有清晰可见的汗珠,那不是一种单纯的备受心理煎熬的状态,季澜看得清楚,靳寒身上有伤,而且是几乎可以要人命的重伤。
一年的光y在这个时候走完了一个轮回,苟延残喘的人变成了靳寒,季澜抬手摸了摸眼前的玻璃窗,冰冷坚硬的触感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两个月前的事情了,他脖子上不是挂着之前那两枚戒指吗,稍微挡了一下,子弹没打正,之后手术成功,恢复的也还好,但是这两天……”
德钦在这会才敢开口解释,他焦虑不安的挠了挠头,再开口时的语气听起来就更心虚了, “那个,他,他意识彻底恢复之后,拒绝用止痛药,就这么扛,我和黎叔都怕出事,所以才叫你过来。”
“季澜,你也别生气啊…我们不敢告诉你是因为那会不安全,靳寒这枪是褚熙手下的疯狗干得,国外人手不够,我不确定有没有清剿干净,所以也不敢让你过来,怕你也有危险。而且,而且他也不想让你知道,怕你担心,本来想着好了就回去的。”
“季…季澜?那个,你可以去看看他,要是不想的话,我带你去,去黎叔那先休……”
“……我不生气。你们有你们的道理,就算我来之前他死了,你们也有你们的道理。”
季澜将手重新垂回了身侧,他转头和德钦对上目光,清秀温和的脸上除了那种血色全无的苍白之外,没有任何异样。
德钦发誓他是第一次被别人的目光吓到后背发凉,他咽了口吐沫想要赔一个不那么难看的笑脸,可他真的笑不出来,季澜越淡然平和,他就越腿脚发软,他脑子里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他没让黎叔来解释这档子事简直是太他娘的明智了。
第30章
阳光不遗余力的从窗外透过浅色的纱帘照耀着室内,病房里的采光很好,整间屋子看起来既亮堂又开阔,。
做工ji,ng湛的门轴没有发出任何刺耳的动静,季澜反手关上房门,锁舌咬合的声音也只是极其轻微的一声响动。
隔音的建材将屋内和屋外划分成两个世界,季澜按下墙上的按钮,自动拉合的窗帘将靠近走廊的门窗尽数掩盖,彻底杜绝了德钦从外头偷瞄的可能。
“季…季澜?你怎……”
狼狈又急促的喘息将说出口的字词尽数割裂,口腔里弥漫上的血气和胸腔里渗入骨髓的钝痛为发声这件事情加上了千斤重的负担,靳寒虚弱不堪的歪斜过整个身子,他似乎是想从躺椅上下来的,但他的肢体和躯干并没有帮他达成这个愿望的力气。
“黎叔叫我过来的,为什么不吃药?”
季澜需要垂眸才能跟眼前这个比他高一头的男人对视,他迈步往靳寒所在的躺椅边上走,纯粹是出于本能的抬手去扶了一把。
曾经那些歇斯底里的愤怒和失望仍然存在,该介怀的事情他还介怀,该过不去的坎还是过不去。
可他没有办法控制心里的仓皇和疼惜,他是爱靳寒的,没有人会对险些丧命的爱人无动于衷,他终归只是个心肠很软的普通人,哪怕他明知道靳寒要用这种手段求他回来,他也难逃其中。
没有食物的胃里叫嚣起了神经性的抽痛,长途旅程的久坐也让旧伤重重的腰腿产生抗议,季澜扶着躺椅半跪去地上,小桌上零零碎碎的药瓶吸引了他的注意。
医院开给靳寒的止痛药是副作用最小的那一种,他拧开瓶盖往嘴里倒了两颗,然后在靳寒惊异又激动的目光下神色平和的咽了下去。
“我腿疼,吃你两颗药,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吃止疼药?”
季澜有意识的摆出了一副疏离冷漠的态度,苦涩的药味在他嘴里蔓延开来,他顺手拿起一边的水杯想把这股苦味冲下去,但却在拿起杯子的那一刻怔了一下。
不是什么保温的水杯,也不是骨瓷的茶杯,靳寒的水杯是一个一次性的塑料杯子,上面的logo和花纹已经褪色了,但他还是能认出来,这是他那天晚上托小老板给靳寒送得外卖杯子。
“我不是……不是不吃……吃完脑子乱…我想,我想快点好……季澜,我想快点好,回去找你,所以我,我不敢……我不敢吃这种药……”
每一个字都带着寡淡的血腥气,靳寒后仰颈子靠上躺椅上方的枕头,他捂着伤口艰难的挪动了两下,面上的惊喜之前还没消退干净就被一种自嘲又落寞的表情取而代之了。
子弹嵌在离心口不到两厘米的地方,弹头还带有神经毒素,他是正八经的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来,他现在每做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是在受凌迟之刑,贴身的衣服总会被冷汗打shi,一天至少要换五六次。
可他不敢表露出半点苦楚,他笨拙动了动脸上的肌r_ou_,试图摆出一个讨好似的笑容,“我没有…故意闹什么,我就是想……就是想快点回去找你,我已经……咳——!咳…我以前的毛病……已经快好了……”
“季澜……季澜,你再等等我…很快了……真的,很快了。”
维持生存的呼吸带着灼烧胸腔的剧痛,靳寒弯起自己满是血丝的眼眸冲着眼前人露出了一个还算好看的笑脸,他额上全是汗水,疼痛所致的冷汗顺着他那张原本刚毅英俊的脸颊簌簌滚落,一时也说不清只是汗还是混着泪。
他离季澜不过短短几厘米的距离,从前根本不用他主动,季澜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把这点距离变成负的,可他现在却不能跨过去,这是一道他自作自受的天堑,每时每刻都让他痛苦万分。
他的心理状况是真的在好转了,他接受了医生的治疗,心理疏导、催眠引导、药物辅助,他接受了所有的治疗手段,唯一不够配合的一点就是他拒绝了循序渐进的治疗计划,他要医生用最短的时间协助他克服旧事的y影。
眼动脱敏与再加工治疗是近年新兴的疗法,这个疗法需要患者主动复现创伤记忆,医生再用动态事物吸引患者的眼球运动,从理论上来讲,创伤性记忆主要封存在右半脑,视线的活动可以增快脑内传感,从而刺激神经传导互动,使停滞的创伤性记忆逐渐动摇,但这个疗法在大部分的情况下只是被当做一个辅助手段,并没有受到业内的认可,但靳寒却选了这个。
他明白比起依靠其他东西来转移注意力,接受并克服令他痛苦的东西才是最有效最简洁的途径,所以他主动回忆起了所有的事情,无论是他母亲的死,还是他被关在库房里那些日子,他清晰的回忆起了所有的细枝末节。
被刀子捅进身体的疼痛、被褚家遗忘在黑暗里的绝望、被褚熙当成一条狗来差使利用的屈辱,他躺在治疗室里将所有的场景在脑海中复现,重新去经历自己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其实个很坚强的人,假若软弱半点,他就会死在边境那片吃人的林子里,时光早已给了他勇气去接受这些漆黑且沉重的东西,但他就是不曾察觉。
用于辅助的药物带着各种各样的副作用,缓解失眠和焦虑的药品其实就相当于镇定剂,他厌恶神智脱离掌控的滋味,也不喜欢那种浑浑噩噩的混沌敢,但他还是按时服了,他需要睡眠来缓解治疗所致的疲劳,医生再三警告他不能c,ao之过急,可他真的没有多少时间。
兴许就是因为有所希冀,他的治疗一直算是顺利,ji,ng神状态也要比一般患者坚韧一些,正常的治疗流程中有一个植入积极思想和正面记忆的环节,靳寒直接跳过了这一步,他不需要医生帮助他建立什么美好的构想,因为他的记忆里已经有季澜了。
枪击恰好出现在他大幅度好转的时候,褚熙手下的疯狗在正主垮台之后不计一切代价的想要杀了他报仇,医院的安保固然很好,但却不能做到真正的水泄不通。
杀手伪装成医护潜入,德钦凭借着异于常人的第六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被阻拦的杀手只能选择在将近百米开外的地方开枪,这才使得那颗原本用于近距离s,he击的大口径子弹没有彻底豁开他的胸口。
他连着上了很多次手术台,写着新年快乐的那条短信是他在反复被推进抢救室的间歇中发出去的,他根本没有握住手机的力气,护士替他拿着,他用手指艰难的触碰屏幕,趋于模糊的视线和总是断片的思绪让他没有办法发出一条字词准确的消息。
他受了很多罪,经历了极其痛苦的抢救,可在那些反复挣扎的时日里,他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恐。
于他而言,上手术台的次数越多他才越觉得心安,一年前经历这些的是季澜,他这个厚颜无耻的罪魁祸首,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赎罪。
“真的,再等等我……很快就回去了,等我回去……我全都改…我们……我们重新……季……季澜……?你……”
靳寒仍在用嘶哑的声线解释着,他像是个乞求回应的弃犬,虚弱艰难的摇晃着满是尘土和污秽的尾巴,试图求得哪怕一个眼神的怜悯。
他在季澜起身的那一瞬间变得仓皇无措,他伸出已经有些嶙峋的手掌去扯季澜的衣角,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回应,哪怕是尊严尽失的去求,他也愿意去做,因为在此之前的季澜只是从他身边离开了,从没有告诉他会不会回来。
地狱和天堂往往总在一线之间,靳寒的手指隐隐一颤,指尖在即将触碰到衣料的时候蜷缩了起来,身体腾空的处境让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靳寒不敢挣扎也不敢乱动,只能僵硬又呆滞的任由季澜将他从躺椅上打横捞起来。
“没有这种可能,重新开始,太容易了。”
季澜抱得不轻松,靳寒瘦归瘦,但毕竟骨头还在,从躺椅到床边短短几步路走过去,他就被累得有点气喘。
“……你养伤,该吃药必须吃药,我可以暂时不和你计较以前的事情,一切等你伤好之后再说。”
季澜把他抱去床上之后又回到桌边取了止疼药和水先后递到他唇边,喂水喂药动作依然小心得体,但却没有从前那种纵容之极的耐心了。
指尖掰开齿关把药瓶送进去,再用杯沿压住下唇往里倒水,季澜神色和缓的做着这一切,的动作之间颇有几分给靳球球塞驱虫药的意思,起承转合,毫不手软。
“你别妄想着什么重新开始,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这不可能。”
季澜边说边抬手擦去了靳寒嘴边的水渍,细白ji,ng致的手指已经恢复如初了,一年时间足以让新生的指甲重新变得平整光滑,但再长的年月也不可能修复心里面的刻痕。
“靳先生,我在你身上白耗了十年,我不后悔,可是我委屈,我不甘心,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知道我不该像你一样睚眦必报,可我受不了。”
将心理最y暗的一面尽数剖开的滋味令人愉悦,不是所有人都能堂而皇之的把肮脏卑鄙的念头说出口,他用了十年时间给靳寒挥霍糟践,他被耍得遍体鳞伤,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所以这十年是他最好的筹码。
他从来都不是个单纯善良的人,他以前可以想尽办法跟靳寒耍心思讨关注,如今更可以做得变本加厉。
季澜露出了一点笑意,他按着靳寒的肩膀帮他掖好被子,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他俯身的动作下被缩进到无限趋近于零,可就在即将吻上靳寒额头的时候,他倏地停下了动作。
“所以我要你至少赔我十年,至少像我对你那样耗上十年,只有这样,十年之后,我们兴许才有可能重新开始。”
楼里有空屋可以供季澜休息,这处庄园是洛萨的,靳寒出事之后,疗养院里就没再接待过任何一个病人,周围的警卫加倍,连安保设施都统统更新了一边。
季澜在靳寒哭够了睡熟了之后才得以抽身去了自己的落脚处,没有医疗器械的房间更像是个舒适宽敞的酒店套房,一厅一卧,独立卫浴,落地窗正对着楼下的花园,窗户一开就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草木香。
季澜没带行李,他前脚刚进屋,德钦和黎叔后脚就来敲门给他送换洗的衣物和日常用品,黎叔还是老样子,大概是最近忙得太累,身形稍微消瘦了一点,但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ji,ng亮深邃。
而德钦抱着储物箱进屋帮他摆放茶杯、水壶、游戏机这些乱七八糟的物件,一举一动甚是殷切,季澜脱下身上的短款风衣往沙发上一扔,德钦立马就屁颠屁颠的捡起来帮他挂去了衣帽架上。
“他之前的治疗基本上算是成功了,就差这个伤,再有几个月也就养好了,医护都很好,你不用上火,也不用跟着忙活什么”
黎叔是有那么一点小愧疚的,季澜算是把靳寒托付给他了,他信誓旦旦的带着靳寒出来,原本是打算还给季澜一个脑子没病的正常人,结果没看住场子,反而还让靳寒挨了一枪。
“你来就算是便宜他了,你不用跟着c,ao心他的身体,休息好了可以去城里转一转,或者去山里滑个雪,这边风景还挺好的,你要是想去我就让德钦开车陪你。”
黎叔把嘴里的尼古丁含片从左边滚到右边,他无视了德钦充满抵触的目光,就这样无比坦然的把自己的小男朋友卖了出去。
“我去,杜姐还让我给她代购,对了,钱。”季澜在德钦抱来的大盒子里挑挑拣拣,翻出来一张国外的手机卡怼进了自己的手机里,做完这件事情之后,他又抬头冲着黎叔伸出了手,
“你们这次赌的,我要分七成。”
季澜眸色黑亮,一贯文静温和的脸上罕见的多了那么点皮的意思,他歪头搓了搓自己的指尖示意黎叔赶紧分钱,“陈焕赌两年,杜姐是三年到五年,你压得十年起步,我都知道,掏钱,不然我现在就去告诉那个老外,你的现任是个小太监。”
第31章
季澜从没有正八经的出国玩过,他先前跟着靳寒跑了不少地方,但全部是因为公事,每次都行程匆忙,到了地方除去谈合作、签合同和各种各样的应酬之外,没有半点可以放松的机会。
黎叔把德钦全权交给他差使,季澜也就顺理成章的把德钦变成了自己的司机兼导游,他在疗养院的房间里缓了一天,时差一倒过来就兴冲冲的揣着从黎叔那讹来的钱,拉上德钦杀去了城里。
季澜不过才二十六岁,他是个喜欢新奇玩意的年轻人,靳寒拘着他那么多年,没让他看见真正的世界,如今有了机会,季澜自当是出笼的鸟,德钦拉都拉不住他。
异国他乡的街头,不同的人种,不同的语言文化,季澜好奇的路过一个又一个看不懂招牌的店面,时不时还会驻足隔着橱窗玻璃往里看一会。
他和德钦的口语都不好,他勉强可以进行一点日常的交流,德钦的技能点则点在了缅语、泰语和藏语上,关于英语方面一直死死驻扎在i’ fihank you and you的程度,那么多年过去半点进步都没有。
不过季澜也就是看个新鲜,他没有和当地人交谈的打算,在城里逛够了他便拉着德钦去了商场,照着小老板和杜戚给他拉得单子,任劳任怨的开始代购。
杜戚列出来的单子是纯英文的,季澜连中文的ji,ng华和面霜都分不清,就更别提英文了,他把单子直接交给了柜台的导购,打算直接按单拿货,刷卡走人。
季澜本以为这是个很容易的事情,但他没想到的是,一米九七的德钦居然在买化妆品的店里搬着凳子坐了下来,而且还掏出了兜里的翻译器,认认真真的问导购哪种产品的保养抗老效果最好。
这世间大概总是反差萌最为致命,德钦生得太过刚毅硬朗,与季澜相比,他的面相更为立体,也更符合欧洲人的审美,一个高大健美的年轻东方男人用翻译器一字一句的尝试给自己年长的恋人买护肤品,这种诡异又体贴的萌感硬是引来了不少人的热心帮助。
听不懂的语言远比同等程度的母语要嘈杂,季澜眼角微抽,他起先还想耐着性子等一会,但他很快就神色复杂的起身离开了座位,甚是贴心的给隔壁柜台那个看上去就是个小基佬的导购腾出了位置。
商场的顶楼的咖啡厅有露台,可以看到不错的景色,季澜抱着参观学习的态度点了一杯咖啡,今年年底,咖啡馆租的店面到期,前两天徐晓还在跟他商量要不要换一个地角重新开张。
德钦那边一时半会买不明白,怎么说也得一个多小时,他实在不喜欢人多吵闹的地方,所以他和德钦约好买完东西再碰面。
异国的风光总是有些不太一样的滋味,季澜捞了杯里的冰块含在嘴里使劲嚼了嚼,涩苦的咖啡回味醇香,他倚在舒适的扶手沙发里合上了眼睛,宁静安逸的氛围将他裹挟其中。
可惜他并没有安静的休息太久,属于陌生人的脚步声将他从昏昏欲睡的境遇中唤醒,他揉着额角睁开眼睛,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墨绿色的领带,在领带中间偏下的位置,别着一枚狼首图案的领带夹。
通常来说,对于一个快要五十岁的男人而言,这样一枚领带夹过于张扬浮躁,可季澜却不这么认为,这世间除了狼之外,没有第二种动物能做洛萨的象征。
季澜下意识的挺起腰板坐直了身子,尽管是第一次见面,尽管对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恶意,但就在洛萨解开西装扣子坐到他对面的那一刹那,季澜突然打了个寒噤。
洛萨带给他的不是可以控制的恐惧,畏惧和戒备是从骨子里由本能催生的,就像是兔子见了狼,哪怕对方再温柔友好,兔子也不能克服对捕食者的惧意。
“不用怕,我没有恶意,你是阿殊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你。”
洛萨的汉语很好,只是夹杂着一点西南那边的口音,但并不影响别人理解,他确实是没有任何恶意的,他只是对季澜比较好奇,靳寒是个后生可畏的小辈,出于退休后的无聊,他很想见见这个让靳寒牵肠挂肚的小朋友。
“阿殊和我说起过你,我对你好奇,跟你一起的那个小鬼不欢迎我,所以只能在这和你聊聊。”
岁月对洛萨格外宽容,时间的流逝只带给他更多沉淀,拉丁裔的血统给予了他与众不同的气质和样貌,这使得他比传统的欧洲教父更加痞气桀骜。
“之前的事情你应该也清楚,家里小辈惹出的乱子,靳算是帮了我的忙,他在这的一切我会全权负责。阿殊也让我有机会见见你,顺便劝你两句,象征性闹一闹就行了,毕竟,靳也不年轻了。”
侍者送来一杯加了双倍巧克力酱的芭菲,洛笙一手拿起芭菲一手拿起银勺,他已经隐退了几年了,身上骇人的戾气因此消退了一些,他边说边舀了一勺冰淇淋送进嘴里,深邃的绿眼睛微微一眨,猫眼石一般的眸子流露出些许意义不清的笑意。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季澜知道畏惧强者,聪明人知道什么能惹什么不能惹,但着并不意味着胆小,他重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冰凉涩苦的口感让他稍显镇定。
他相信洛萨没有恶意,再者说他身在这处地界上,哪怕他千方百计的戒备警惕,他也不可能逃出洛萨的手掌心。
“您当年为什么会隐退?”季澜岔开了话题,他抬头迎上洛萨的目光,端着玻璃杯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一些。
“你觉得呢?”洛萨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心平气和的接受了季澜这个唐突的问询,甚至还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
拉丁男人的眼睛当真是相当漂亮,时光沉淀成勾人心魄的光亮藏于深绿色的瞳仁之后,似乎只需要一个眨眼就能像塞壬一样将对方拖入深渊。
季澜垂眸盯着自己杯里起起伏伏的冰块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他已经没有了先前的不安,
“因为,所得非所愿,您得到的是您该得到的东西,却不是您想得到的。黎叔不会说那种话劝我,他比我更清楚,放手和等待都是值得。”
季澜稍一咬牙,急促跳动的心脏面前镇定了一些,他暗自吐出一口浊气,勉强把声线里的颤抖强行压了下来, “我猜黎叔最多和您说,您来问一问我就会知道他当年到底为什么没有和您继续下去,至于劝我早点原谅靳寒,应该是您自己的想法。”
良久的沉默让守在楼梯口的保镖有些后脊发凉,洛萨在不满三十岁的时候接管整个家族营生,他是个ji,ng干老练的家主,更是个y狠毒辣雷厉风行的掌权者,洛萨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尤其是在刚接任的那几年,洛萨那双手几乎一直沾着不曾干涸的新鲜血液。
就在所有人坐立难安冷汗直流的时候,坐在扶手沙发里静默无声的洛萨终于从短暂的愕然中缓过神来,他前倾身子用银勺慢条斯理的搅了搅杯里的冰淇淋,稍有皱纹的眉眼微抬,眸色y沉的将季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那你说,阿殊当年为什么不跟我走。别跟我扯什么毒品白粉,我当年就和他说过,我不会让他碰这些东西。”
“因为底线,您做的营生是黎叔的底线,黎叔比我有出息,他一步也不会退,爱情是个好东西,可一旦涉及到底线,只要退了一次,以后就会不停的退让。”
话说到这个地步,季澜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他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杜戚曾经跟他八卦过黎叔的往事,他那会听的时候其实就有点同情洛萨。
“您是不是觉得德钦不够好?您觉得黎叔当年如果跟您走,可能会过上比现在好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生活。”
不同世界的人想要走到一起,必将有一方要经历挫骨断筋的疼痛,洛萨的出身让他注定无法理解黎叔的坚持,这并不是什么错事,只能算是一种令人惋惜的无奈。
“德钦给黎叔的一座岛,对您而言可能根本不值一提,那是个荒岛,面积小,位置偏,而且还需要自己动工造房子。但是,那是德钦的全部身家了。”
“德钦只有那么点东西,他全都给黎叔了,他一样有仇怨,有过去,可他已经拼命去处理干净了,从现在开始,他给黎叔的都是安稳和安定,他能把这些东西割开,这些事情您做不到,以前的靳寒也做不到。”
季澜不指望自己能说通困惑洛萨数年的疑惑,他也不打算做什么解惑答疑的情感专家,他只是就事论事,他很佩服德钦,很羡慕黎叔,可惜世间的故事有太多不一样的结局,他暂时还享受不到这种圆满。
“……那你既然这么想,怎么不直接把靳甩了,像阿殊那样换一个试试?”
洛萨放下勺子牵了牵嘴角,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他的老情人会建议他来跟季澜谈谈,困扰多年无法释怀的事情不会因为这种解释就立刻消散,但他心里却莫名通透了一点,只不过他不是个会在人前服软的人,即使是这种时候,他也记得煽风点火。
“因为您和我不一样,靳寒对我的感情,比您对黎叔的要深,你们是死局,我们不是,所以我不用放手,我只需要等。”
季澜倏地露出了一点笑意,他眉眼温润直言不讳的开口答复,浅色的唇角微微扬起,笑弯的眸子在泪痣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活泼。
“……行,行,我算是见识了。”
洛萨活生生被噎了一句,满心的燥意倒是烟消云散, 他罕见的露出了些许颓然,继而肩颈一垮直接陷进了松软的沙发里,“阿殊没说错,你是真敢说,你们这种人,确实是聪明讨喜人见人爱,可是啊——谁喜欢你们,谁就得遭罪。”
洛萨到底不再是年轻人了,他抬起戴着戒指的手揉了揉额角,浅浅的皱纹随着他摇头苦笑的动作爬上了他的眼尾。
他的无名指上有一枚格外醒目的戒指,毫无瑕疵的绿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惜这枚戒指他这辈子都送不出去了,所以只能改过尺寸之后自己戴着。
季澜适时的起身离开,他让侍者帮他把没喝完的咖啡装进纸杯,洛萨冲他摆了摆手全当告别,季澜冲着荣极一时的老男人颔首告辞,然后坐着电梯回到了德钦所在的楼层。
依然在ji,ng心挑选护肤品的德钦还被导购们围在中央,季澜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等他买完,约莫十五分钟左右,德钦终于拎着大包小包来找他会和,季澜撇掉手里的空纸杯帮他拿东西,德钦立马得寸进尺的跟他商量着打包午饭回去找黎叔一起吃。
秉着自己不谈恋爱也不能打扰别人谈恋爱的宗旨,季澜勉强同意了德钦的要求,黎叔偏好n_ai制品,德钦打包了两份披萨,全是双倍芝士,季澜对西餐不是很感冒,所以只是随便买了点ji翅ji腿,又到隔壁的华人超市里买了一袋辣椒面。
德钦的口味永远都像个十几岁的熊孩子,黎叔平常和他见面的机会少,一见面就给他炖各种补品药膳怕他亏着,黎叔做得饭德钦没有不吃的道理,但他毕竟常年在林子的猫着,汉堡薯条披萨这类东西该馋还是馋的。
他俩最后抱着一大兜垃圾食品回得疗养院,油炸食品的香气引来好几个工作人员的侧目。
午饭是在季澜的房间里吃得,德钦显然没有顾及旁人的想法,季澜在他喂黎叔吃第二口披萨的时候就忍无可忍的抱着ji翅夺门而出。
他的房间跟靳寒的病房离得很近,季澜叼着翅中在走廊里磨蹭了一会,最终还是走到了靳寒的病房门口,主治的医师刚好在查房,季澜隔着玻璃观望了两眼,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
靳寒是可以吃一些相对清淡的食物了,但病号饭这种东西应该不需要医生亲自来送,季澜眉心稍蹙,他含着ji翅骨节处的脆骨狠狠一啃,随后便推开房门径直闯了进去。
头发卷褐的年轻医生有着一双蔚蓝色的眼睛,季澜的出现显然让他稍显局促,但他很快就回过了神,毕竟从靳寒忽然变化许多的目光里,他能很容易的猜出来季澜是什么人。
“你回来了?玩得…咳,玩得开心吗?”
靳寒笨拙的试图撑起身子,他剃了胡子洗了脸,虽然还是消瘦虚弱,但却远比之前的气色要好,他歪着身子殷切不已的跟季澜搭话,一字一句全是充满了珍视的温柔。
“你是…你是靳先生的……刚好,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神情古怪的医生抢在季澜回答之前开了口,他的英文带着些许法国口音,季澜把啃了一半的ji翅放回袋子里,仔仔细细消化了一会才明白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敌,季澜在那十年的光y里看过很多试图往靳寒身边蹭得,但他确实没见过这一款。
年轻漂亮的小医生目光坚定,紧握的双拳和紧绷的唇角能够清晰无比的显示出他的不安和不满。
季澜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着实有些异样,他垂下眼眸重新拿起那个啃了一半的ji翅摇了摇头,全程都没有搭理病床上的靳寒。
“我不是他什么人,你要找人说病情可以,我这就去给你叫人过来。”
第32章
年轻医生的满腹关切和愤懑最终全都交代给了黎叔,德钦叼着披萨饼旁听了全过程,然后和黎叔一起幸灾乐祸的给予了靳寒口头上的安慰,直接把靳寒气得有口难辩,狼狈不堪的捂着胸口在床上咳嗽。
黎叔差使德钦去给他倒了杯水,靳寒咬着吸管眉心紧蹙,一边倚着床头试图蹒跚爬起,一边咬牙切齿的让德钦帮他查这个捣乱的小鬼佬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真是够没良心的——我都记得他,你上手术台那会,他是主刀医师的助手,算是你半个救命恩人了,估计是等着你以身相许呢。”
大概是这几天一直跟季澜混在一起,德钦身上的皮劲也涨了不少,他端着水杯冲靳寒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毛。
过于刚毅硬朗的面相做出这种神情的成效是加倍的,靳寒被他噎得够呛,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又呛了一回。
“行了,你偷着乐吧。这算什么情敌,最多是老天爷看你可怜,送你个小助攻,你没看见啊?季澜刚才都快把那个ji骨头啃断了。”
黎叔比德钦要厚道一点,他托着德钦的手腕让德钦把水杯递得离靳寒近一些,顺带着又抬手给靳寒拍了两下脊背,全当安抚。
黎叔的嘴大概是开过光的,说什么都是一说一个准。
靳寒心绪难平的熬了一下午,晚上护士来给他送药,他再焦虑不安也只能谨遵医嘱,几片药吃下去他昏昏沉沉的陷进了梦乡,等到半夜里内急醒过来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的想伸手摇铃,结果却被人按着手腕直接掀开了被子。
守夜的人是季澜,靳寒的大脑因为这个过于惊喜的事实呆滞了几秒,直到下身感受到了久违的微妙触感,他才如梦初醒似的打了个激灵。
在这种境地下被季澜扶住命根子的滋味实在是难以言喻,兴奋和羞耻杂糅在一起变成一团乱麻,靳寒结结巴巴的开口制止,尽管已经小腹酸胀,他也还是试图保持最后一点形象。
“我自己扶…季,季澜,我自己弄,你别搭手,别…季澜,别——!”
淅淅沥沥的水声让靳寒罕见的臊红了一张老脸,大概嫌他聒噪矫情,季澜用指尖捞着他的东西一攥一 ,硬是把他的东西直接怼进漏斗口,逼得他老老实实的尿在了接尿的容器里。
内急这种事情总是不可控的,靳寒躺回床里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句自欺欺人的话。
他拉着被角遮去半张脸,刚刚萌生的那点雀跃和欢喜被这个变故轰得连渣都不剩,挫败又丢人的滋味让他红了耳根,他蔫巴巴的捂着被子装死,就连季澜拿帕子给他擦腿跟的时候,他都没硬起来。
“季澜……”
他等季澜彻底收拾完了才勉强从被子里露出个头来,柔和的月光让他五官的棱角软化了一点,长久的憔悴和病气也让他失去了曾经那种狠戾y沉的气质,他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攥住了季澜的袖口,依旧黑亮的眼里似乎藏着欲言又止的东西。
“……睡你的。”
惯于强大的人一旦卖起惨来总是格外犯规,季澜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便抬手捂住了靳寒的眼睛,他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试图从这种苦r_ou_计里脱身出来,然而他一直是个没什么大出息的人。
“我没有多想,你睡觉。”
季澜说完这句话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拉过被子把靳寒囫囵个的裹住,顺便还摸黑掐上两下全当泄愤。
靳寒活了半辈子,头一次知道被人按在床里掐也是一种美事,他大大方方的挺起还带着伤的胸口由着季澜发泄,一时间几乎变成了欠揍又讨打的粘人ji,ng。
“季澜,季澜,我真的不认识他…他,唔——”
短暂的轻松氛围被走廊里的脚步声骤然打断,几乎是在脚步声响起的同时,季澜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转而抬手死死捂住了靳寒那张絮絮叨叨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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