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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

    尖白深渊5·生于死地 作者:DNAX

    第19节

    “那还用说?”朱蒂收回目光看着他,“我一点也不担心。”她的脸色不太好,声音也有点沙哑,分娩的过程消耗了太多体力,能够站起来已经足够证明她的坚强了。

    麦克背起她,从破碎的窗户离开了这个房间。

    59公平的决斗

    艾伦把裹着床单的小婴儿绑在怀里,再把防弹衣的卡扣放松一档。

    孩子细小的四肢伸开着,小得不可思议的手紧紧攥在一起,皱着眉闭着眼,仿佛被什么天大的难题困扰着,满脸忧郁的表情。

    艾伦站起来,感觉到胸口传来的热量,感受着和一个新生命紧贴在一起的温度。

    他看起来好像没那么丑了。

    艾伦把孩子的小脑袋扶正,看着小家伙哭哭啼啼蹬脚伸手的模样。

    “别哭,我们去玩一场好游戏。”艾伦一边往冲锋枪的弹夹里塞子弹一边说,“你的好日子结束了,外面到处是危险,现在就来上第一课。”

    他沿着墙壁找到门,推开挡在门口的柜子冲出这个岌岌可危的卧室。走廊上是暂时的寂静,随处可见被击倒的对手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板上。

    艾伦穿过走廊,回忆着刚才闪光弹过后听到的枪声。也许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混战中冒冒失失地打出了一枪,子弹不知道飞向何处。可这似乎也不能成为那家伙再次逃走的理由,艾伦觉得他已经玩够了,和前几次交手的感觉不一样,今天他杀气腾腾,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候,捉迷藏的游戏再有趣总也有玩腻的一刻。如果他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撤离,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艾伦往楼梯的方向走,打算先从这里出去和麦克会合,至少把朱蒂和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当他快到楼梯口时,一个躲在暗处的敌人冲了上来,艾伦一只手按着孩子的脑袋,另一只手举着枪对他开火。枪声震得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小婴儿又大声啼哭起来。

    艾伦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这可不像汽车的警报器,只要拉断线就能安静。他趁对手倒下的瞬间试图下楼去,但发现楼下有几个人藏在不太好对付的角落里虎视眈眈。如果他是一个人,完全可以冒险冲破重围,可带着个软绵绵的小家伙就大不一样了。震耳欲聋的哭声,让他不管躲到哪里都立刻引来追兵。

    艾伦不得不退回走廊,打算在楼上更多房间的掩护下拖延一点时间,或是玩一些敌明我暗各个击破的小游戏。

    另一头,麦克带着朱蒂藏在庭院半人高的树丛里。虽然离开了别墅,但这里也绝不是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几分钟前,他们就遇到一个抱着冲锋枪在草丛里伺机而动的敌人。

    麦克赶在对方还没警觉过来准备开枪之前一拳将他打得失去意识,然后伸手摘下他脑袋上的头罩。头罩下是一张陌生的脸,麦克没有见过他。

    朱蒂坐在草地上,阴冷潮湿的环境让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应该在更温暖的地方休息。

    “你感觉怎么样?”麦克关心地问。

    “艾伦刚才问过脐带要怎么办是吧,它像孩子一样要出来呢。”

    麦克想起当初那个在公路上生产的孕妇。医护人员赶到时孩子已经出生了,她在救护车上排出了胎盘。奥斯卡惊叹过女人的身体这么不可思议,还有什么奇妙的事不可能在她们的身上发生。

    “是不是还会痛?”

    “有一点,不过要比生孩子好太多了。”朱蒂说。

    “那里有个花房,我带你过去,外面太冷了。”

    朱蒂缩成一团,她只穿了一件睡衣,光着脚。麦克也没有外套可以给她御寒,只好抱起她尽快往更安全的地方跑。

    路上很顺利,玻璃花房里种满了暖和的季节才会有的花草,里面温暖如春。

    麦克找了个角落放下朱蒂,挪了一些花盆挡在她周围。

    “我要去帮艾伦了。”

    “去吧。”朱蒂说,“让他一个人抱着孩子怎么能放心,七年前他连凶器上的头皮都不知道擦干净就到处乱跑,现在也一样。整个地球上的生物都在长,只有他还是老样子。”

    麦克笑了。

    “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他说,“带着小宝贝一起。”

    朱蒂向他挥了挥手以示告别,麦克留了一把手枪给她。离开时他看到朱蒂把那支枪拆得七零八落,然后又重新装起来。对朱蒂来说这大概是唯一一件既能够缓解疼痛分散注意力,又能够打发时间的事情。尽管她是个枪械专家,对每一种枪的优劣了如指掌,可开枪射击并不是她的专长。

    麦克决定速战速决,尽快赶回来。

    他背起艾伦扔给他的狙击枪,小心翼翼地离开花房,走出一大截远的距离才开始跑。

    别墅附近仍然有零星的枪声传来,麦克往那栋黑黢黢的房子望去,除了刚才因为爆炸而燃烧起来的房间,另一个窗口也不时闪动着火光。麦克举起狙击枪,从狙击镜里观察窗户里的情形。

    艾伦被堵在沙发背后,对面的人正在疯狂扫射。

    情况不太妙。麦克回头看了一眼,往最近的那棵树跑去,他需要找个高一点的地方。

    这棵树完美无缺,树枝茂密错综复杂,高度也令人满意,只要有足够胆量,可以从树枝间找到狙击整栋别墅的地点。

    他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架起狙击枪,枪口对准艾伦所在的房间。

    一枪射中了那个操着机枪扫射的人,子弹打中肩头,血花向着空中抛洒出来。艾伦回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虽然距离很远,他似乎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伸手向麦克藏身的树枝间做了个感谢的手势。

    “别客气。”麦克推弹上膛,瞄准另一个打算冲进房里的制造麻烦的家伙。

    艾伦没了后顾之忧,有个无处不在的帮手为他扫除一切障碍,整个游戏变得轻松自在。他开始在房间里穿梭,寻找最方便的路线前进,要是敌人太多,他就将他们引诱到窗边让麦克料理。

    整个过程中唯一奇怪的是只要他停止跑动藏身在某个地方,怀里的小家伙就会开始啼哭。

    “你就喜欢东奔西跑是吧。”艾伦让他的小手抓着枪口,小家伙闭着眼睛扁了扁嘴,手指攥得紧紧的。

    “你还喜欢枪,等你能够握住枪把的时候我就教你开枪,现在先来看看示范。”

    艾伦把小家伙托高一点,避免在跑动中不小心掉出去。他和麦克没有通讯器可以联系,眼下只能靠心有灵犀的默契了。他向窗外看,准确地找到麦克所在的方位,然后伸出拇指向走廊的方向指了一下,从藏身处出来,冲向走廊。

    艾伦加快速度,利用房间的掩护来移动。走廊上没有窗户,房间与房间的间隔之处就成了狙击的盲点,这段路需要艾伦自己来扫清障碍。

    几个受伤的对手躺在走廊角落里,地毯上到处是血。

    艾伦的耳朵倾听着所有的动静,尽管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前,四周安静得如同一部默片,可他知道只要一不留神就有生命危险。现在他要保住的不止是自己的命,还有怀里这个小家伙的命。

    万事不可大意,更何况那个神出鬼没的杀手仍在此地。

    艾伦走过每个房间都把房门打开,好让麦克看得更多一些。

    他跨过呻吟不止的对手们,跨过翻倒在地的桌椅,经过满是弹孔的墙和玻璃粉碎的窗户,再一次到达了楼梯口。

    靠近楼梯的房间敞开着,房门已经被打烂了,是几个火力十足的家伙轮流扫射的结果。艾伦把冲锋枪端在手上,下楼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中途没有掩体,时刻有性命之虞。

    他倾听片刻,脚踩在第一个台阶上。突然间一串子弹扫射过来,在那级台阶上留下好几个弹孔。

    这一阵子弹不是盲目扫射,而是一种警告,甚至可以说是种捉弄。艾伦的感官早已高度紧张,感觉告诉他那家伙又回来了。他走回楼上,躲进那个最靠近楼梯的房间,眼睛盯着门口,手指在扳机上轻轻摩擦。

    孩子在这个时候忽然安静下来,不晓得是不是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仅仅只是在艾伦的怀里动一动四肢,发出轻轻的咕哝声。

    突然间一阵猛烈的枪声,子弹穿过走廊冲进来,艾伦抱着孩子躲到一张椅子后面。这个房间很大,像个书房,几排整齐的书架上放满各种各样的书。子弹准确地找到了他的位置,这让艾伦意识到对手不是普通人,他必须打起全部精神来应付这难缠的家伙。

    在怀里揣着个小鬼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和对方来个近身搏斗,因此只能靠开枪来解决问题。可开枪也不保险,艾伦低头看了一眼,真是个麻烦的小家伙,他还没习惯穿着防弹衣时躲躲闪闪,而且还不能像往常一样做出翻滚和俯卧的动作。

    “你要是露比一个人的孩子就好了,可朱蒂生起气来还真有点可怕。好吧,再抱紧一点。”艾伦托着孩子小小的身体,把他按在胸口。扫射停止了,但并不意味着危机已经过去。

    艾伦尽力把自己挪到窗口的位置,好让麦克能够看到他。这时门外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从容不迫地走进来,手里握着一支霰弹枪,眼睛在面罩下闪着光。艾伦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这个难缠的对手总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力量,能够让周围的气氛变得骤然紧张。艾伦从不否认自己在干活时感觉到的紧张,这种本能的紧张时刻提醒他,只要稍不留神就会满盘皆输,紧张让他更加专注。

    “你还在等什么?”艾伦说,也许是被他的声音惊动,怀里的孩子动了动。

    艾伦拍拍他的背,不知道这样的安抚是否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有用,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下一刻枪声就响了。霰弹枪的弹丸散射出来。艾伦飞快地躲回椅背后面,然后听到了上弹声,12号霰弹枪子弹的弹壳跳出抛壳口,落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

    艾伦计算着上弹的时间,从椅背后冒出来打算反击,但对方速度惊人,已经把子弹塞进枪膛,砰一声向他发射。

    艾伦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回了掩体背后。

    这个位置太差了,不只是对他不利,对院子里狙击的麦克来说也是个最差的角度。两扇窗户之间的墙壁挡住了视线,麦克只能看到那把超级90霰弹枪的枪身。

    要是他能再往任何方向移动一点就好了。

    麦克无奈地望着狙击镜里的景象,他可以再往高处爬,但周围已经没有更适合狙击这个房间的地点了。也许那家伙是故意的,他对别墅的了解说不定比他们更多,而且也确实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麦克已经准备收起狙击枪,回到别墅去帮助艾伦,不过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艾伦离开了藏身处。

    紧接着是一连串枪响,艾伦的冲锋枪和那家伙的霰弹枪同时响起。麦克的枪口向左移动,因为艾伦奋不顾身地暴露自己,引得对方终于向房间里多走了一步。

    他露出了左边的身体。

    麦克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可就在手指即将扣动扳机时,艾伦的身体不自然地往后撞了一下。麦克脖子后面的皮肤起了一阵颤栗,汗毛竖起来,心脏被看不见的手抓紧。

    艾伦的肩膀一阵剧痛,被散射的弹丸击中了,为了避免孩子受伤,他没有让防弹衣承受子弹的冲击,而是选择用手臂护住他。

    血溅在孩子的小脸上,惹得他放声大哭。

    艾伦按住伤口说:“第一堂课可不太顺利啊,希望你长大后不会记得发生过这种丢脸的事。”

    在这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中,他对着站在门边的杀手说:“你为什么不过来呢?现在的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还是你不藏头露尾就没办法像个杀手一样开枪?”

    艾伦的手掌被自己的血弄得濡湿粘稠,拿起枪时,仿佛和这杀人的武器融为了一体。

    他用手指擦一下脸颊,在上面留下两道鲜红的指痕。

    “我们来一场公平点的决斗好吗?邓肯先生。”

    60同一张王牌

    “罗德尼·邓肯?”

    在了解内情的人耳中这是个令人紧张的名字,但这个房间里大多数人的反应却是平平。

    “你为什么会猜测是他?”老人虽然在反问,可他平静的神态已经不言而喻了。

    “抱歉,你可能对我的聊天习惯不太了解。”露比说,“猜测这个词只是个礼貌用语,因为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肯定句,更喜欢含糊其辞和不确定的说法。”

    “这是为什么?”

    “因为猜测就像喝酒和抽烟,有种醺醺然的醉意和烟雾缭绕的感觉,一旦用了这个词,问题的答案看起来就没那么真实了,似乎总有退路可走。在多数人看来,我说的大胆的猜测也只是个吃不准的答案,你完全可以否认。”

    “可其实那就是真正的答案。”

    “是的。”

    “那么我重新再问一遍。”老人说,“你为什么认定是他?”

    “因为他出现得太快了。”

    “出现得太快?”

    “没错。”露比说,“他出现在那个欢乐派对上,听说还带了不少手下。实际上,我对罗德尼·邓肯的评价要高过你的继承者。我认为他具备了一个黑道首领所需的所有资质,但一个缺点就足够摧毁这一切。”

    “是什么?”

    “聪明。”

    “聪明怎么能算是缺点?”

    “大多数时候不能算是,相反这还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优点。可如果他聪明到轻视他人的智慧,那就非常危险了。”

    老人望着他:“你不认为自己也走在这样危险的境地吗?”

    “喔。”露比说,“我没有轻视任何人,如果你觉得谁让我产生了轻视,那只不过是我想要让你产生的错觉罢了。”

    “我不该和特罗西家的人讨论聪明的话题。请继续。”

    “他聪明地安排自己当自己的傀儡,认为这样出现在欢乐派对上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可是你还是立刻确定了。”

    “是的,因为派对上只有他。”

    “你又为什么不认为他是真正被利用的一方呢?”

    “难道你忘了这是个临时的变动,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时间是由他掌握的。你接走朱蒂,其实是打乱了他的计划,可派对却丝毫不受影响。罗德尼是安排好了手下时刻待命参加这个欢乐派对吗?作为一个每天要处理各种非法生意并且提防着明枪暗箭的黑道头目来说,他也未免有点太闲了。当我听说罗德尼分毫不差地在那个时间出现时就已经不再怀疑了。”

    狄恩转过头去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大胆,明知对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老牌杀手,可居然可以目不转睛地直视那双锐利的眼睛。是谁给了他这样的勇气,狄恩感到自己并不怕他,或许是露比的每一句话都像看不见的武器所向披靡,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又或许是有鲁伯特先生如磐石般不动的威严撑腰,甚至有可能是阿利克手上不停翻动的硬币带来了一丝轻松的气氛。总之,狄恩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视着老人,很想听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是的。”过了几分钟,老人终于在一片沉默中开口了。

    “是的什么?”

    “他的另一个身份就是邓肯家族的继承人,巴尔德里奇的小儿子,罗德尼·邓肯。”

    露比也沉默了片刻,但他的咄咄逼人不会到此为止:“我还以为你会再否认一次,为他多隐瞒一点,就算是演戏也应该坚持到底不是吗?难道你认为事已成定局,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

    “你觉得我在期待什么呢?”

    “喔,这可不好说啊。”露比说,“你知道我在期待什么吗?”

    鬼才知道。

    狄恩的脑子里冒出这样一句话,但绝没有丝毫贬义,也绝不是冒犯。相反他的脑袋里装满敬畏,真心诚意地认为世间不会再有人能猜到露比的心思。

    老人显然也不是这世间的例外,他表现得和狄恩一样真诚,声音低沉而缓慢地问:“你在期待什么?”

    “这可能是个好消息。”露比说,“因为我们期待的事是一样的。”

    “我不太明白。”

    “你期待这件事能够快一点走向终点,我也是。时间不早了,我认为一天的事都应该在十二点以前结束。”

    “现在快要十一点了。”

    老人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看来剩下的时间都要在耗尽在等待午夜到来,迎接一场狂欢的终点。

    “从正常的角度来说,我们双方都理所应当支持自己的一方赢得最终胜利,可我却说我们期待的结果相同。你也许在想,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真不好办。”老人摇着头说。

    “是啊。这种事真是很难说出口,希望自己人输了比赛。你不介意我用比赛来形容我们之间的较量吧?”

    “当然不。”

    “这是场不能输的比赛,输掉就等于丧命。为了保住你的家族不被侵蚀,保证你的儿子有一段更安稳的人生,这场较量只能有一个结果,就是以施乐会的失败为终结。”

    可是施乐会长久以来的规则毕竟印刻在杀手们的内心深处,尽管老人只不过是在一次意外之下成了其中的一员,但这根深蒂固的印象却终生难以磨灭。对老人而言,这种规则甚至还带着一些感情色彩,是父与子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即使现在老人不得不在亲情与传承之间做出选择,也仍然无法当着他人的面说出希望施乐会就此绝代的话来。

    然而不管他如何在言语上做出回避,露比都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露比的语气几乎是夸奖,这对一个年纪可以当他父亲的人来说似乎很不妥当,但老人丝毫没有流露出反感的情绪。

    非常好这个词出现在露比话语中的频率只能说是稀有。

    这种夸奖无关年龄和阅历,唯一相关的只有智慧。

    “你是他的老师,你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杀手,有一段时间你对他来说是一个高不可攀的目标。可后来,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拿走了你的力量,也许你还是可以对付很多厉害的对手,可是却再也对付不了他了。”

    停顿。

    露比说:“你需要一些外援。”

    “你们不能算是外援。”老人说。

    “我不是在说我们,我是在说在钻石大楼顶层的那个聚会,那个你最应该出席,但又不得不缺席的订婚宴会。”

    “哦,他们是真心相爱。”老人说着,嘴角露出了微笑。

    “真心相爱再加上婚姻盟约,世上最完美的事也不过如此了。”露比说,“如果罗德尼·邓肯还有什么头疼的对手,恐怕这位戴瑞克叔父就算一个。我听过他参加选举的演说,很鼓舞人心,今年他非常有希望在自己的仕途上跨出一大步。”

    “那个老头子。”阿利克忽然插嘴说,“他还能活几年?”

    “老头子活得比你想得长多了,况且在政界里头怎么样都不能算老。”

    “喔,他也许不会那么快死,但总会老糊涂的吧。”阿利克紧追不舍。

    “那也足够了,我们做个最保守的估计,他还能活个二十年,据我所知国会议员年纪最大的干到了九十多岁。以戴瑞克的身体状况来看,说不定他能打破这个纪录。多么完美的帮手,为了女儿的终生幸福,无论如何他也得利用手头的一切力量保护好杰拉德家族。”露比说,“真的非常好,现在万事俱备,你只需要再等待最后的这一个小时,一切就都完美地画上了句号。”

    “这对你们来说也是好事。”

    “是好事。如果我的酒柜里还有另一瓶酒,我一定会把它打开提前庆祝这件好事的发生。可是真遗憾,我最近很难得出远门,也没有时间去挑几瓶好酒。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没有死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必死无疑了?”

    “你是没有说过,不过也是有这种可能的吧。万一他没有死,万一我的合伙人又犯了什么傻,让他溜走了,那么就算邓肯家族就此瓦解,只要他活着就一定还会卷土重来伺机报复。那样或许比现在更糟,你的身份已经不再隐秘,而他却可以隐姓埋名人间蒸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在你的面前。”

    “这有可能吗?”老人目光狡黠,“你刚才可是非常有自信地和我打赌,施乐会将就此绝代啊。”

    “有自信的不止我。”露比说,“我们好像都还有一张王牌在手。”

    老人露出了微笑,问道:“是同一张吗?”

    “是的。”露比回答,“是同一张。”

    61毁灭之时

    黑色面罩下是一张熟悉的脸。

    罗德尼·邓肯神色自若,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曝光在对手眼前。

    他和前两次见面时大不相同,在夜晚的邓肯家族时他体面而阴鸷,是个年轻冷酷、凶残阴沉的黑道头目,第二次相见却又展现出与传闻不相符的涵养与理智,不见了杀人如麻的黑道戾气。今天他摇身一变,穿着隐秘行动的战斗服,全副武装精力十足,双手握着枪,以一种习惯行走于死地的模样站在艾伦面前。

    艾伦忍不住想起他在院子里豢养的黑豹,那就如同是他的化身,此刻他正蓄势待发扑向猎物。

    “你要一场公平的对决?”罗德尼说,“怎样才算公平,难道要我对着自己的肩膀也来一枪?”

    “当然不用,怎么说呢,虽然你换了个更有趣的身份,可为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幽默感。”

    “幽默感。”罗德尼笑了,好像艾伦真的说了个什么有趣的笑话似的。“你怎么知道是我?”他问。

    “有很多原因,按理说,你绝不可能雇佣我们杀害自己的父亲,所以从一开始就该把你排除在怀疑名单之外对吧?可是那个房间始终让我有点介意,因此产生了一些怀疑。”

    “什么房间?”

    “你父亲的房间。”

    罗德尼诧异地望着他,然后不经意地望了一眼窗外。

    越过游泳池的对面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虽然窗框挡住了视线令他看不到树的全貌,但他似乎早已掌握了一切,嘴角露出微笑。

    “我父亲的房间怎么了?”

    “抱歉,我想修改一下回答,不是房间,是你父亲本人。”艾伦藏在椅背后,虽然一个软绵绵的孩子在怀里让他十分为难,但眼下的情况还不算坏。房间里的气氛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罗德尼从这个角度无法打中艾伦,而艾伦也不能带着孩子冒险冲出去和他对决。麦克的狙击枪时刻等待着,只要罗德尼从墙后露出更多破绽,不管多短暂的瞬间,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可是艾伦和麦克都心知肚明,这样的局面总是对他们更不利一些,因为对手人数多,等待只会让罗德尼获得更多助力。

    “我一直很想这样开诚布公地和你们聊聊天,不是以邓肯家族的继承人,而是以同行的身份。”

    “是啊,我也想,其实我们第一次在皮尔逊·墨菲的别墅里就有机会不是吗?”

    “那次不行,那次时机还不成熟,我们对彼此的了解不够深,话题也不多。”罗德尼说,他放下黑道头目的身份微笑着说话的样子甚至很讨人喜欢。艾伦不知道他和他的母亲有多相似,如果他们有七分像,那就很容易解释,为什么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女人能轻而易举地获得那个一生杀戮对活人没什么太大兴趣的老黑手党巴尔德里奇·邓肯的青睐了。

    罗德尼笑着说:“现在不是更好吗?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我们不但了解对方,产生兴趣,还有聊不完的话题。说吧,我父亲怎么了?”

    “他不想活了。”艾伦说,“我朝他开枪的时候,他对我说。”

    “说什么?”

    “他对我说谢谢,从那个被痰堵住的喉咙里咕哝着说了。”

    “你确定没有听错吗?他为什么要感谢你?”

    “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再没有治愈的可能,死亡或许是个最好的选择。我想到外界流传的关于你的传闻,认为老邓肯在饱受病痛的情况下活得如此长久的原因是因为你对他的爱和依恋,是你不惜一切地延长着他的性命。可奇怪的是,我在那个房间里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情和父子之情。那么反过来想呢?巴尔德里奇·邓肯最后的日子其实活得很痛苦,你将满身病痛的他留在这世上的唯一原因如果不是爱而是恨会怎么样?”

    “那我更不应该雇佣你们去杀了他,再让他多享受一点人间快乐不是更好吗?”

    “也许他不行了,随时都会离世,让他这样突然死去不如用来为你掩饰身份,制造我们和邓肯家族之间的矛盾,这样你就有足够理由坐在我们的对面演戏了。”艾伦说,“趁现在周围没有人,我们又都拿对方没办法,不妨聊聊天说说你们父子之间的仇怨。”

    “你想知道什么?”

    “今晚我们之间一定会有一个命丧黄泉,所以没什么事是值得保密的。”

    “那不关你的事。”

    “是他对另外几个儿子的偏心惹恼了你?”

    这个问题引起了罗德尼的反感,他的眉头皱起来,笑容不再。

    “那不是偏心。”他说,“他从来没有偏心过,他对我的感觉是与生俱来的憎恶。”

    这是黑道故事,十五岁之前罗德尼在“罪恶街区”长大,混迹于地痞、流氓、小偷、毒贩、瘾君子和无恶不作的帮派分子之间,能顺利地活下来是个了不起的奇迹。就像父亲没有理由地憎恨他一样,他内心深处的憎恨也在生根发芽,很快茂密如林。他得感谢那段混乱可怕的童年给了他焕然一新的机会,十五岁的某一天,他在小巷里遇到了一个神秘人,然后他成了这个神秘人的继承者。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罗德尼说,“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别人的生死,可现在想起来,认为自己可以掌管生死是一件很幼稚的事。”

    “能这样想你还不算无药可救。”

    “可幼稚的事情总是很有魅力不是吗?”

    “是的。”

    复仇就是一件很幼稚的事,但是充满魅力,有时甚至会成为人们一生的目标。

    “我把父亲最宠爱的一个儿子找出来,他叫什么?”罗德尼思索了片刻,“瓦尔克,好像是这个名字,他大概觉得我根本没有胆量对付他,所以手无寸铁地出现了。”

    然后。

    当时这个叫瓦尔克的年轻人二十六岁,精力充沛,还是个有名的搏击手,对家族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弟理所当然不放在心上。十五岁的小鬼,他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泄私愤不是职业杀手该干的事。”

    “不,这刚好就是职业杀手最美满的地方。”罗德尼说,“我接了一个暗杀瓦尔克的委托。委托人给了我一个名字,说喏,这就是我想干掉的人,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把他干掉就行。你不会干不了吧小鬼。我说当然没问题。这太简单了,如果不怕被怀疑,我甚至可以在家里,趁他上厕所的当口从背后一刀捅进他的心脏。”

    “这确实很方便。”邓肯家族的仇敌多得数不清,家族中的每个成员在职业杀手悬赏榜单上都有提名,罗德尼只要进入这个圈子就能很容易地找到和他需求相同的委托人。在完成委托积累杀手经验的过程中,他也一举两得地干掉了所有家族中的对手。

    但这并不是为了得到父爱,而是为了复仇,报复父亲对他不公平的憎恨。

    “所以你让他一直活着,只不过是想让他看着自己的家族如何走向毁灭。”

    “是的。可我还是心软了。”

    心软这个词和罗德尼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毫不相关,但那也有可能是实话。对于亲情,艾伦实在没什么发言权。

    “也许他死了更好呢?”罗德尼说,“他知道结局已不可挽回,也为自己的愚昧付出了代价,不管怎么样,他对我的母亲还不错,虽然她最后死于一个他的仇敌雇来的杀手,不过好歹是有个风光葬礼不是吗?”

    “我该说节哀顺变还是抱歉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随你怎么说。”罗德尼说,“我们现在算不算陷入了僵局?你既不敢从那里出来,我也不敢走近一步,难道就这样一直等到天荒地老?”

    “通常这种情况只能等待打破僵局的人出现。”

    “是啊,可我想不到你们还有什么出其不意的朋友会来帮忙。”

    “谁知道,每一次我们都是在几乎绝望的境地化险为夷,说不定幸运女神就是我们的朋友。”艾伦说,“趁这个机会,我还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想置我们于死地?”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你还怀疑我们不是在认真决斗?”

    “当然是,在你跟我说话之前我还有点疑惑,现在已经明白了。让我们杀掉你父亲,炸毁他喜爱的家园,让家族的手下一批又一批地在和我们的枪战中消耗掉,都是你乐于见到的结果对不对?”

    “没错,这不是我的家族,我唯一想做的就是让它毁灭,让邓肯这个姓氏在黑道中除名,被警方扫荡的毒品走私线也是我的杰作。在我完全得到它之后,一切就都由我来掌控了。”罗德尼说,“唯一让我感到不满的是,你们对职业道德的坚守,那些没用的家伙,最后还得我亲自去补上几枪。”

    “职业杀手不是杀人狂。”

    “施乐会杀手当然不是杀人狂,但罗德尼·邓肯可以是。”

    “忘了你的双重身份,这是我的错。”艾伦说,“现在你是谁?坚守信仰的施乐会杀手?还是嗜杀成性的黑道头目?”

    “哪个都好,只要能让这件事结束。”

    “结束是指什么?”

    罗德尼的嘴角掀起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艾伦并没有看到这个微笑,麦克也没有。

    这个有着双重身份的危险分子微笑着说:“结束就是我们之间有一个了断,一方消失在这个世上,或者同归于尽。你们是非常有趣的对手,为我的计划增添了很多乐趣,谢谢你们,先提前告别,以免在接下去的混战之中错失时机。”

    “喔,好的。”艾伦一边说话一边解开防弹衣,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从怀里抱出来。小宝贝睡着了,躺在并不算干净的被单里,像一团降临世间的奇迹。虽然不知道打破僵局的人到底会不会出现,更不知道出现的敌人还是朋友,艾伦都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再见。”

    62公平的决斗(2)

    打破僵局的并不是朋友,也不是幸运女神。

    他看起来不过是罗德尼·邓肯源源不绝的手下之一,一个没有名字,长相成谜的打手或者保镖。

    他从门外闯进来,发现了这个房间里正在发生的事情,认为是个立功的好机会。麦克从狙击镜里看着他,角度非常合适,一定可以一枪命中。结果也正是如此,狙击枪的子弹打中了他的胳膊,让他在剧痛之余无法再开枪射击任何人。

    一切似乎又要回归于那种无法打破的僵局,可就在那个受伤的家伙捂着手臂惨叫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罗德尼向他伸出手,那个人以为他想帮助自己,或许因此心中充满感激,于是也伸出了手臂。罗德尼抓住他,接着抬起手中的枪对准他。麦克在狙击镜中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枪响过后,罗德尼全身都被血染红了。他抓住这个惨死的手下当做挡箭牌挡在身前,从安全的狙击死角中走出来。

    艾伦拿起地上的枪,想冒险来个出其不意的扫射,但罗德尼早有防备,子弹像长了眼睛一样从对面飞来。

    “该死。”艾伦只好再次躲起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板上的小婴儿,如果要正面对付罗德尼只有一次机会。这要冒上更大的风险,一旦失败一切就全都完了,之前所有的努力,为了保护朱蒂和孩子平安无事的行动都将成为泡影。

    “要赌吗?”他问。

    孩子在被单里闭着眼噘着嘴,口水流了出来。

    “你真恶心,就当是你同意了。”艾伦说。他决定赌一把,伸手拍拍孩子的胸口说:“乖乖等我。”

    他在心中默数,然后向前飞扑,枪口对准罗德尼所在的方向一阵扫射。

    子弹扫在那个已经死去的挡箭牌身上,就算偶尔有流弹擦过,也没有对罗德尼造成多大伤害。此刻他已不是目标明确的施乐会杀手,他是冷酷无情的黑道头目,把所有人都当做没有生命的工具,不受规则束缚,无人可挡。

    艾伦不敢离开墙角太远,以免罗德尼掉转枪口向角落里的孩子扫射。

    但职业杀手似乎都有一种共通的心有灵犀,永远知道对方的要害和弱点在哪里。当艾伦试图吸引罗德尼的注意时,罗德尼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墙角深处。

    “这是特罗西家的孩子。”他说,“特罗西家的人好像天生就有一种无所不知的才能,他是在这里出生的吗?”

    是啊,这是露比的孩子,谁要是敢对他开枪,这事就没完没了了。

    艾伦翻过地面时压到了肩膀上的伤口,疼痛让他心中涌起一股仇恨,忽然间向罗德尼猛扑过去。这实在是非常危险的举动,罗德尼的枪口正对着他,艾伦躲过密集的火力中心,用穿着防弹衣的部分抵挡住分散的弹丸。尽管在他经验十足的判断下已经把伤害减小到最低,可冲击力终究还是产生了强烈的震荡和痛感。

    这不重要,艾伦打定主意不惜一切要让对方从掩护下露出破绽。

    接下去的场面几乎就是毫无技巧的肉搏。

    艾伦不惧生死地抓住罗德尼手中的枪,让他不得不因此丢掉了当做挡箭牌的尸体。他们在短短几秒钟内翻滚过地面,沿着房间四壁撞来撞去。

    麦克的准星时刻瞄准罗德尼的头部,但这狡猾的对手和艾伦纠缠在一起,机会总是转瞬即逝。

    误伤的几率太高了。麦克遗憾地想。

    他可不愿意拿艾伦的性命孤注一掷,没必要,罗德尼的性命不值得他用至爱去赌博。

    于是准星在两人之间游移,艾伦尽力为他创造狙击的机会,罗德尼则不惜一切破坏机会。

    他们都是精于此道的老手,知道什么样的角度会将自己的要害暴露在外。看似毫无章法的街头战法,却比任何生死搏斗都要惊心动魄。

    罗德尼抓住艾伦受伤的肩膀,手指陷入枪弹造成的伤口,血顺着他的手流了下来。

    他的脸上全是那个被他当作肉盾的家伙的血,有些已经凝固了,但他似乎很喜欢满脸鲜血的感觉,在皮尔逊·墨菲的别墅里也一样。

    仇恨、快感、喜悦、死亡的威胁、凌驾于生命之上的权力,各种激烈的情绪刺激着他,让他成了一部无畏生死又极其精准的杀人机器。

    艾伦咬紧牙关,忍耐着伤口被刺破的剧痛,霰弹枪指着天花板,枪声过后从头顶落下一大片吊灯的碎片。艾伦抓住罗德尼的手腕往墙上撞,直到那支枪因为猛力的撞击而掉到地上。

    罗德尼握起拳朝他脸上挥去,艾伦低下头,拳头的边缘扫到了他。艾伦趁此机会撞向他的肚子,把他按在对面的墙上。

    他知道这家伙有多难对付,好身手不如蛮干有效。

    麦克不想再等待那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机会了,他最后往狙击镜中看了一眼,打算收起枪回到别墅去。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另一个罗德尼的手下走进了房间。

    这个人和之前的所有人都没有分别,黑色的装扮,黑色的面罩,走进房间的一瞬间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枪。

    麦克的枪口立刻对准他的额头,这是生死较量,不能优柔寡断。对于杀人的人还以杀人的子弹。

    他的手指已经扣下一半的扳机,子弹在枪膛中蓄势待发。

    忽然间,紧绷的手指松开了。

    麦克疑惑地看着狙击镜中那只握枪的手,以及那只手上握着的枪。

    他呼吸着硝烟味弥漫的冷空气,看着自己吐出的白雾,若有所思地抚摸狙击枪的扳机。

    砰一声。

    枪击响起在房间里。

    时间仿佛有那么一两秒钟是凝固的,枪响消逝,归于平静。

    这有可能吗?

    麦克认为这只是错觉,因为房间里发生的事总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可能愣神了有那么一秒钟,看到罗德尼推开艾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要不是向墙上抛洒出去的血,没什么能证明他在稳操胜券的自信之下中了一枪。

    子弹穿过他左肩的肌肉,疼痛似乎来得异常迟缓,远远比不上被击中的这个事实更令他诧异。

    罗德尼的目光转了过去。

    艾伦没有因此而分心,但当他要趁这个机会动手时,那个乱开枪的手下却又把枪口对准了他。

    “别动。”他说,“这不关你的事。”

    “什么?”艾伦问,“你在说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请让开一下,斯科特先生。”

    大概是隔着面罩的缘故,他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沉闷,奇怪的是艾伦却觉得很熟悉。

    “我认识你吗?”

    “也许吧。”陌生人的目光在面罩下望着罗德尼,后者也一样望着他。

    麦克的枪膛里只剩下一颗子弹,但他认为这一枪不会再打响了,他从狙击镜中看到那个人手中的枪,是一支六发弹容的左轮,一支在这样枪林弹雨的场合显得分外无力的武器。

    一支警用制式手枪。

    不用过去。麦克心想。艾伦也这么想,他向后退了一步,给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枪手留出一块空地。

    “谢谢。”这个人说。

    他握枪的手毫不动摇,连罗德尼也找不到可趁之机。

    “你对我开枪了。”罗德尼的目光像结了一层冰霜一样望着他。

    “我不该对你开枪吗?”这个人说,“还是你根本不知道我对你开枪的原因。”

    “喔,我知道啊。”罗德尼说,“可我不知道你会这么蠢,为了这种事对我开枪。”

    “你认为这是一件蠢事,那么世上到底什么才不是蠢事呢?”

    “让别人去死,自己永远活着,这就不是蠢事。你可以做一个不死的人,你是我认可的同伴,可是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在我快要干完活的时候冒出来,拿着那支可笑的破枪,对着我,朝我开枪。我对你失望极了,你不配当一个不死的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当一个不死的人,自从查德·亨德里克死了之后,我就允许自己死了。”他说,“我随时都在准备死去。”

    查德·亨德里克这个陌生的名字让艾伦感到他们之间有着不为外人知的隐秘。这算是运气还是什么?他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胜负还是个未知数,可忽然间就成了一个局外人。

    这个仍然戴着面罩的人没有看他,但是却对他说:“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讨论一次公平的决斗?”

    “是有这么一回事。”艾伦说。

    “我喜欢公平的对决。公平,这个词真好听啊。”他忽然掉转枪口对着自己的肩膀开了一枪,然后在罗德尼错愕的注视下摘掉了脸上面罩。

    卡洛斯·希尔德平静地望着他说:“这样就公平了,感谢你为我找到杀害丹尼尔的凶手,让我能够亲手杀了他。可我还是不能原谅你。”

    “因为我杀了那个警察?”

    “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怀疑你。迟早有一天他会把你归到罪犯一列。”罗德尼说,“你为什么不怪自己呢?你有没有大胆地告诉他,他的菜鸟搭档是个职业杀手,有没有告诉他那些永远破不了的凶杀案都是我的杰作?要是你早一点告诉他,说不定他就不会死了。”

    你做了这么多错事,可是却轻而易举地原谅了自己,反而把错误都怪在别人头上。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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