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5·生于死地 作者:DNAX
第17节
这是艾伦不太喜欢的一点,尽管雨夜带给他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小,下雨的夜晚却永远不会带来好心情。
他的枪口对着身下的男人,电梯正在下降,时间不太多。
这个男人有一张陌生的脸,艾伦肯定自己没有在任何地方见过他,但也肯定在这张陌生的脸庞下是一个熟人。
“肖恩·坎宁已经死了。”
“别跟我玩这种游戏。”艾伦的枪口抵着他的下颌,让他不得不露出耳后一道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像你这样出色的猎手从来不受伤,却愿意躺在手术台上让他们随便划。要变成这副模样一定不止一刀,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看着他,目光没有否认,他们是同行,知道互相隐瞒只是徒增笑料,于是他干脆地承认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猎鹰。”
“我们交过手,就在昨天的巷子里。我不是光靠口哨来分辨你们是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
“你又怎么能肯定是我?”
“因为我始终不相信猎狐人肖恩·坎宁会死在大街上,你也许有可能死在谁的枪下,这是杀手都难免的结局,可做得太过火就不好了。替你死掉的那个人是谁?”
“一个流浪汉。”
“你们给他化了妆,然后轰掉他半个脑袋,让我误以为死的是你。你要一个全新的身份做什么?成为他的新搭档?”
“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
“你已经是个杀手。”
“那也仅仅是个杀手,就算上了每日新闻也不过是个警方通缉的凶手。可成了施乐会的一员就不同了,他们参与政治,成为改变历史的神秘人物,他们是所有杀手的榜样。”
“要是我过了四十岁,就不会像你这么狂热。他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充当一只引诱对手的动物,你放弃猎手的身份甘愿当一只东奔西跑不知死活的野兔、山鸡还是土拨鼠?”
“今晚就是证实真假的机会。只要杀了你,我就可以成为他的同伴。”
“是吗?这就是他给你出的题目。”
电梯发出一声悦耳的叮咚声,已经从顶楼降到了底部。门一打开,肖恩·坎宁猛然挣扎起来,冒着自己的宝贝被踩扁的危险差点把艾伦掀翻在地。艾伦怎么能让他得逞,举起握枪的手砸向他的脑袋,膝盖用力在他的宝贝上狠狠碾压了一下。
肖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像撒了盐的蛞蝓一样紧缩着。
艾伦把他提起来按在电梯边的墙上。这个玻璃大厅四面透光,身在其中就像进入了一颗钻石的内部。可是周围没有一个人,就连宴会开始前守在门口的警卫和保安都不见了踪影。
“就算你是正确的,你对那个利用你的家伙深信不疑,不管他给你灌输了什么思想,让你全心全意地认为只要加入他就能成为宇宙之王。可现在你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回答我的问题。”艾伦朝他的腿上开了一枪,猎狐人肖恩·坎宁是个动作奇快的家伙,就像他的外号一样,一个追踪狐狸的猎手决不会迟钝。所以艾伦要在电梯里制服他,否则就会像昨晚在小巷中一样让他在围追堵截下脱逃。
“你这个混蛋,你打中了我的腿。”
“我知道,我瞄准了才开的枪。”艾伦说,“如果你不想让我瞄准另一条腿,就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枪响起的时候肖恩终于失去了镇定和风度,开始破口大骂,用最大的嗓门,最难听的粗话。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艾伦说,“我们从楼上下来也花了一点时间,现在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这里还是连一个人都没有,为什么外面也没有警车赶来?”
肖恩布满冷汗的脸上除了疼痛的表情又加入了疑惑和不安,艾伦的话说到了点子上,这确实太奇怪了。
“会不会这本来就是个圈套?想让我们互相残杀同归于尽。”艾伦说,“仔细想一想,他要你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同伴应该做的,还是只不过像顶头上司交代下属一样随便差遣着你东奔西走。别傻了,今晚我是来杀你的,因为你就是他,他让你做替身,他总是这样耍花样。”
“他妈的。”
“对,往脏话罐里扔点钱,是时候发泄一下了,然后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我不知道。真的。”肖恩说,“他从来不说关于自己的事,我甚至没有见过他。”
“你是说只靠电话联系?你竟然会相信电话里的声音,这么说要是警察给你打电话让你去杀人,也能在指定地点抓到个谋杀未遂的现行犯是吗?”
“我见过他杀人,从很远的地方,他戴着个只露出眼睛的面罩,杀完人向我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他杀了巴克·考尔比,还有好几个在这一行里出类拔萃的杀手。”
“所以你想加入他。”
“是他邀请我。”
“是吗?你真是个幸运儿。”
“他给我寄了一封信,邀请我成为他的同伴,但是先得做几件事。他说如果我要加入必须完全抛弃过去的一切,焕然一新。”
“鬼话。”
“那时我正好遇到一点麻烦。”
艾伦非常清楚一个杀手说有点麻烦是什么意思,那绝不是水管漏水、汽车熄火之类的小事,杀手的麻烦永远只有一种——危及生命的。
“你遇到了麻烦,所以觉得改头换面也不错是吗?”
“他想办法为我伪造了一个替身,找了个和我体型相仿的流浪汉,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在你们的车子前面制造出一起枪击案。”
他需要一个目击者,或者两个,更多。
然后猎狐人肖恩·坎宁就消失了,成为他的影子杀手。
52聚会
阿利克坐在沙发上,目光一直盯着狄恩不放。
“你为什么低着头。”
狄恩比刚才的感觉更糟糕,露比可能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鲁伯特先生是最有威严的人,在他们面前他还可以接受自己是个傻瓜,可以垂头丧气,甚至哭个鼻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可现在这里多了一个十四五岁孩子,他也要在一个孩子面前这样丢脸吗?
“别欺负他。”露比说,“他低着头是为根本不存在的错误自责,这比那些错得离谱却还趾高气昂抬着头的蠢货高尚多了。你还是个什么都算不上的小鬼,可以显摆自己的聪明,但不准因为聪明而刻薄别人。”
“我只是问问他为什么低着头。”
“好好听着。”鲁伯特先生说,“不因为聪明而刻薄别人,这是露比·特罗西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他要求你去做,如果你做到了,说不定能成为比他更出色的人。”
“好的,先生。”阿利克听话地接受了。
“最近帮派吸收新人的年纪越来越小,他是怎么来的?看到你的手下在街上发传单,还是在学校门口贴广告?会被黑帮招揽的家伙应该对上学没什么兴趣吧。”
“阿利克是我收养的孩子,你知道,吉恩和弗兰科死后,我已经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鲁伯特先生说,“但还是希望家族后继有人。”
“你是孤儿吗?”露比问。
“不知道,也许不是。”阿利克说,“不过这不重要。”
“要是父母在你最不希望的时候出现了怎么办?”
阿利克想了片刻,无奈地说:“我还是个什么都算不上的小鬼,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么难的问题。”
露比不问了,看起来只是无聊而已。阿利克在整件事里帮了不少忙,除了跑腿和送信,演技也很出色。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他的聪明毋庸置疑,可是在黑道的世界里,聪明并不总是一件好事。鲁伯特先生收养他未必是因为他聪明,也未必是需要一个聪明孩子来继承他用一生时间换来的家族地位和事业。在露比看来,鲁伯特先生不过是个满怀丧子之痛的老人,在他笔挺的背脊之下有着一颗佝偻老去的心。他需要的也许仅仅只是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刚好聪明过人,他希望能在他长大之前不要因为自己天赋的聪明而丢了小命。
“我有一个外号,叫黑暗之王。”
如果他能够顺利成人,学会只把聪明留给自己,不被别人利用的话,也许真的可以成为未来地下世界的黑暗之王。
露比望着他,阿利克亮闪闪的黑眼睛朝他微笑。
“我实在不喜欢孩子。”露比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可没办法,每个人都当过孩子,你也有过讨人厌的时候。”鲁伯特先生说。
如果这时艾伦在场,一定会再加上一句“现在也一样讨厌”之类的评语,不过眼下除了鲁伯特先生,没有别人会和露比作对。
狄恩被阿利克拉到沙发上,现在他知道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而且在尚未察觉的时候自己也成了露比与对手博弈的一枚棋子。他一点也不介意被当做棋子来使用,相反,尽管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头起了什么作用,但能够略尽绵薄之力也已经足够让他心满意足了。
狄恩的心情好起来,觉得有这些聪明人在身边什么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
“我叫狄恩·罗伊。”他对阿利克说。
“我知道。我叫阿利克·鲁伯特。你也可以叫我黑暗之王啦。”
要是换个场合,狄恩会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不过现在看来这句话的意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交个朋友吧。”阿利克朝他伸出手。
狄恩受宠若惊地看着他,阿利克说:“握手啊。”
“喔,好。”他们握了握手。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
“或者你愿意也可以选择当我的小弟嘛。”
狄恩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一个小家伙,有的孩子十四五岁已经很高大了,只要学会去酒吧混的那一套,当别人问起年龄时摆出一张世故的脸就能冒充成年人坐在吧台边上喝一杯。阿利克的个子明显要小得多,看起来仍然是个小孩的模样。狄恩搞不清自己和他交上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露比和鲁伯特先生都没有干涉,至少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
“我们是朋友。”阿利克说。
“我们是朋友。”狄恩重复了一遍,就当做回答。
露比看着他们,似乎觉得这种交谈很让人心烦,他的目光转向会客室的门,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感应似的,门被敲响了。
狄恩警觉地抬起头,阿利克也停止了说话,鲁伯特先生正襟危坐,露比说:“请进。”
把手转动了一下,门开了。
门外站着一位白发老人。
他站在那里的样子很平常,却引得狄恩打了个寒噤。
狄恩没见过这个老人,他有和鲁伯特先生相同的特质,他们似乎是同一类人,但又隐约有些不同之处。
这是不得了的聚会,狄恩心想,自己居然有份可以参与其中。
他屏住呼吸,等着老人走进来。
“我来晚了。”老人说。他的手里拿着一顶帽子,就像夜幕降临时去拜访一位关系不错的朋友。
“不算晚。”露比说,“我还没来得及把第三杯酒喝完。”
“那是留给我的?”老人走向沙发,先把帽子放在桌上,坐在鲁伯特先生的对面,拿起了桌上的酒杯。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旁若无人地喝了一口酒。
“好年份的酒。”老人满意地说。
“据说是好酒。”露比说,“要是你不来,我正打算把这杯也喝掉。”
“我们约好的。”老人放下了酒杯,目光先向坐在对面的阿利克望去。
阿利克擅长利用自己比任何人都年幼的优势,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他咧嘴一笑。
“你好先生。”
“你好小鬼。”
“我们一笔勾销了。”
“你说什么?”
“我明白,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老人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对鲁伯特先生说:“你要保重,至少得看到他成人。你有一个很有趣的孩子。”
“我会的。”鲁伯特先生望着他,“我真有点意外,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面对面的交谈。”
“当年你有没有想象过我会是什么样子?”
“想过很多次,就像现在的年轻人想象你的继承者会是什么样子一样。”
“也许他们也要等到老了,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才能像我们这样坐在同一个房间的沙发上,喝一个酒瓶里倒出的酒,聊聊那些死掉的人和打打杀杀的日子。”
露比说:“抱歉打断你们叙旧,不过我认为和一个吹着口哨到处杀人的家伙不可能有什么尘埃落定的聚会。”
老人朝他看了一眼:“不管是谁,只要后面加上特罗西这个姓都一样这么刻薄吗?”
“看来有人已经对你说过相似的话了。这怎么能叫刻薄?”露比说,“这只是不管名字后面有没有特罗西的人都会有的正常人的情绪。”
“什么情绪?”
“厌恶。”
老人沉默片刻后说:“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继承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是我的儿子。”
“你有自己的儿子。”露比说,“他现在正在钻石大楼顶层的宴会现场和未来的妻子跳舞,而不是躲在暗处对别人的妻子下手。我说的对不对,杰拉德先生?”
杰拉德这个姓氏就算在狄恩容量有限的大脑里也是一样如雷贯耳,他吃惊地望过去,不敢相信一个亿万富翁的家族成员就坐在自己对面。
可是这位老人看起来实在相当陌生,狄恩从没有在报纸新闻上看到过他的样子,似乎所有报道都是关于曼斯菲尔·杰拉德一个人的,连最八卦的周刊杂志上也从未出现过“父亲”这样的字眼。可每个人都应该有个父亲对吧?狄恩心想,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也许他只是不爱抛头露面。
“这不一样。”老人说,“我和自己的孩子之间有着无法割舍的血缘关系,但我和继承者之间的关系要超越真正的父子之情。”
“我明白。”露比说,“因为其中还有规则、约束、传统、很多秘密和可能连你自己都搞不明白的东西。”
“要搞懂这世上的每一件事本来就很难,所以大多数时候我们不用明白,只要照做就是了。”
“所以你始终不肯说出他的身份,因为这是你们近百年来坚守的约定。”
“是的。这就是我们守住秘密的方法。我已经退休了,我可以来见你,甚至也可以告诉你关于我父亲弗里曼的事迹,因为他已过世,死人不受规则限制。但我不能告诉你关于‘他’的秘密。”
“稍微打听一下,在所有的施乐会杀手中,是不是只有你和弗里曼是真正的父子?”
“是的。”
“最初的规则里没有禁止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继任者吗?”
“这是一个意外。”老人说,“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他必须在杀了我和让我成为继任者之间做个选择。”
“原来如此,有了前车之鉴,如今你变得谨慎多了。你的儿子曼斯菲尔·杰拉德对此就毫不知情。”
“意外只能发生一次。”
“我很欣赏你的低调行事,杰拉德珠宝集团能有如今的成就,你功不可没。你能坐在这里,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意外收获了。”露比说,“我不是想要打听什么秘密,你知道在我们这一行,其实并不存在真正的永久的秘密。之所以有些事能够一直保持神秘,只不过因为我们也守住了一些规则。”
“我知道。”
“但规则对我们来说又没有你想的那么牢不可破。”
“我知道。”
“所以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不愿意透露他的秘密是出于施乐会的规则,却又坐在这里为他的计划增加阻碍,这会不会有点矛盾?”
“你可以把这看成是一种考验。”老人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只是父子,也是学生和老师,执行者和监督人。”
他的目光盯着露比看了一会儿。
“我有义务教导他,传授他在这一行生存的技能,也有权力在他误入歧途时提醒他迷途知返。”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不会在外人面前出卖他。”
“是的。”老人肯定地回答,毫无转圜余地。
“杰拉德先生,夜晚才刚开始,接下去我们可能会花上一段很长的时间来谈谈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在此之前我又有一点疑问。”
“请说。”
露比平静地问:“难道你和你的继承者都没有意识到把我们牵扯在纷争里头只会作茧自缚自寻死路吗?”
53所有的线索
肖恩·坎宁苍白的脸终于恢复了一些血色,证明疼痛正在消退,或者说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总是能在最短时间里习惯肉体的伤痛,尽快让自己回到最佳状态。
虽然腿上中了两枪,但肖恩却并没有怀恨在心。他明白艾伦确实经过精确瞄准才开的枪,子弹避开股骨和动脉,正是电影导演们最爱让主角挨的那种枪子儿。
“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艾伦说,“你是一个好猎手,就算有了麻烦,也一定会为自己留一条全身而退的路。他是怎么跟你说今晚的事的?”
肖恩看着他,一滴汗沿着鼻梁滑落,汇聚在他早已变了模样的鼻尖上。
“他要我提防今晚的聚会。”
“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他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是什么事?”艾伦问。
“他不会告诉我。”
“哦,当然,你们还不是同伴,他只不过把你当作一件好用的工具而已。”
肖恩的嘴巴动了一下。他现在的长相实在很平常,谈不上好坏,但脸颊上的痣不见了。
艾伦收起枪,低着头看看他,然后转身走了。
肖恩很意外,这种骤然消失了压力的感觉让他感到整个人都漂浮起来似的无处着落。
“嘿,你要去哪?”
“去找那家伙算一算我们之间的账。”
“难道你知道去哪找?”
“总有办法找到,不用你操心。要是你真想帮忙就给我点零钱,我有个很重要的电话要打。”
“我没有带钱,不过等等。”
艾伦大发慈悲地又转头看他一眼。
肖恩靠在电梯边上,血流了一地,他的样子很狼狈,目光却仍然透露着一个职业杀手该有的坚毅。
“别这么看着我。”艾伦说,“你应该感谢我给你的两枪,至少在你伤好之后还能继续用新身份重新来过,否则这两枪说不定就在你的心脏和额头上了。”
“你觉得他会杀了我?”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时间去操心别人的事。”
“我追踪了他的电话。”
肖恩靠着自己的力气站起来。
“我收集了他每次的电话来源,也去找过那些地方。”在这一行里,每个人多少都有些特长,被肖恩盯上的人很少能在他的追踪之下掩藏掉所有蛛丝马迹。
“你发现了什么吗?”
“很少。”
很少就够了。看来一个杀手要让另一个杀手全心全意地信任是件很困难的事,肖恩对那家伙也一样。
“他用好几个电话轮流对外联系,不止打给我,也打给你们的中介人。”
“这我知道,严格说起来,他算是我们的雇主。”
“我试着监听了那几个号码,他对间谍通讯很在行,通话内容都是加密的,我只破解了一小部分。”
艾伦知道这经过提炼的一小部分一定有用,否则肖恩不会叫住他。
“在奥布里大街和十九街区之间。”
艾伦的脑子里冒出一张市区地图,肖恩说的地点是个富人区,治安非常好,很少发生恶性事件。当然,一旦发生那种事,所有报纸新闻上都会抢着报道,好像一个有钱人家里进了贼比一个穷人被杀还要令人愤怒。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肖恩看着他说。
“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他到底要干嘛,我也很好奇,所以我查了那个街区的所有住客名单。你有没有去过那里,虽然范围大得吓人,可实际上也没几栋房子,互相之间相隔很远,因为院子太大了。其中有属于杰拉德家族的产业,地址是奥布里街23号。我想也许你能在那里找到想要的答案。”
艾伦离开了钻石大楼。
送他到来的车已经不在了,外面起了一阵薄薄的雨雾。
艾伦脱掉外套,这一本正经的装束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把西装扔在路边,解去领带,敞开衬衣,动手撬起了一辆车的引擎盖。防盗警报只响了一声,就被他粗暴地拉断了线,然后再砰一声合上盖子。
这辆车停在大楼下,多半是顶楼某位有钱人的座驾。艾伦没有费心去记车牌号,麦克不在身边,他乐得胡作非为一番。
车子往奥布里大街开去。
艾伦一边开车一边翻了翻副驾驶座前的置物盒,里面有一瓶香水,一块手表。对于一个小偷来说,这一趟的收获算是很令人满意了,可对一个赶着去杀人的职业杀手而言,这些东西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艾伦遗憾地想,里面要是能找到几个硬币会比一块名表有用得多。
他看了看表,九点出头。为了赶时间,他专挑那些不会有交通灯阻拦的小路走。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奥布里大街23号门外的马路上。
一扇巨大的铁门出现在艾伦眼前,门的另一头是条长长的林荫道。此刻两边的花园灯没有点亮,庭院就像一片漆黑的树林。
艾伦下车来,带着那把只适合对着自己的脑子和嘴巴开枪才能造成伤亡的小口径手枪。他利落地翻过铁门,庭院里没有任何防盗装置,不知道是因为这个街区的治安真的很不错,还是另有别的原因不想让警察干涉太多。
艾伦落到花园里,林荫小道的尽头有一栋大别墅。夜色中如同一只沉睡的怪兽一样安静,没有任何光亮,看不出丝毫危险。
雨已经停了,地面潮湿泥泞,树叶散发着清凉,周围冷得要命。
艾伦吐了一口气,在夜色中形成一道白雾。他没有感到寒冷,反而正需要这种冷空气带来的清醒。
林荫道比想象的还要长,然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游泳池,池水碧波粼粼完美无瑕。艾伦站在那里,盯着泳池对面的别墅看了好一会儿。
就在他回过神来想继续往前走时,树丛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艾伦本能地反击,枪口到了半途被另一只手抓住,他立刻不再挣扎,被那双手拖进树丛里。
捂在嘴上的手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嘴唇。
艾伦搂住吻他的人,把这个缠绵的吻延续得更久些。
“你来晚了。”麦克低声说。
“我已经尽快了,你知道的,参加这种宴会是很麻烦,姑娘们都不想放我走。”
“我当然知道,你给几个人留了电话?”
“一个也没有,她们都不是我爱的类型,而且看起来也不像将来能有生意往来的雇主。”
“刚才在发什么呆?”
“这房子真不错,我好喜欢。”
“你不觉得太大了一点吗?凶杀案都是发生在这种房子里,因为主人根本不知道凶手会趁他们出门时悄悄藏在哪个房间。”
“你一下就说服了我,我们买小一点的房子……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你走了不久之后,罗德尼也离开了,他给我留了一个看守。”
“他干嘛要给你留个看守,是怕你跑得不够快吗?不管这个人手上有没有钥匙都帮了你大忙。”
“是啊,你又有什么奇遇?”
“不出所料,那家伙利用了一个替身为他跑腿。”
“真的是肖恩?”
“没错。”
“至少这件事有个了个准确答案。你给鲁伯特先生打电话了?我打过去的时候他正要出门。”
“我搞不到零钱。”艾伦无奈地说,“你能想象那些有钱人出门带零钱吗?我本来是想打个电话,鲁伯特先生是个很好的接线员,比露比好太多了,至少不会在电话里冷嘲热讽,说什么这么晚才打来又在哪个垃圾桶边上闲逛之类的怪话。可话说回来鲁伯特先生到底给过你什么暗示,让你觉得能从他那里得到朱蒂的消息?”
“鲁伯特先生离开时看了我一眼,我觉得他在说如果需要帮助,找他是最好的方法。他对这件事的关心显而易见,我认为一旦露比或其他什么人有了朱蒂的下落,鲁伯特先生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既然你不喜欢找露比,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我可没有发现他看你的眼神里有这么多用意。”
“你没有给他打电话,那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肖恩破解了那家伙的加密电话。”
“他可真能干,可万一是个假消息怎么办?”
“你要对我分辨真假的能力有信心,再说兵分两路我们也一样胜券在握。”
“好吧,我说不过你。”麦克的手滑向他的裤子,解开皮带。
“你干什么?”艾伦躺在地上说,“现在可不是时候啊。”
麦克不顾他的反对,开始往下剥那条质地高档只能在宴会上闲逛的裤子,嘴角挂着微笑说:“我也很希望现在是时候,不过确实不是,我给你带了衣服,你总不会想要穿着这种不适合剧烈运动的裤子去横冲直撞吧。”
“亲爱的,我有点失望怎么办?”
艾伦在他的帮助下脱掉裤子,换上专为夜间行动准备的迷彩裤。
“这件真好看,是哪弄来的?”
“我找了安东尼。”
“上帝,千万要告诉我你还价了。”
“他提供了额外的套装服务,我答应加倍给他钱。”
“给了吗?”
“还没有。”
艾伦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去跟他说。”他从露比那里学到的最有用的一件事就是讨价还价,就这一点来说真是受益匪浅。
“朱蒂真的会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鲁伯特先生也是刚得到的消息。”
既然所有线索都指向这里,他们只希望没有来得太晚。
“我比你早到,一直在这里监视那栋别墅,目前为止还没什么动静。”
“我们走吧。”
艾伦站起来,把那支小枪扔进草丛,然后检查了一下麦克给他的手枪和冲锋枪。
他往别墅的方向看了一眼,前方视野开阔,如果有人捷足先登,已经在别墅中等待,那么从任何一个窗口往下看都能将游泳池周围的情况一览无遗。如果他们想悄悄潜入,不打草惊蛇,就必须从旁边绕过去。
艾伦走在前面,穿过修剪得十分用心的树丛,麦克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一起在黑暗中穿行,向那栋巨大的别墅接近而去。
54利用的和被利用的
会客室里气氛沉闷,这是让狄恩坐立不安的主要原因。
有好几次他都想找个合适的理由离开这里,回到他熟悉的柜台后面继续发呆,继续看着行人胡思乱想,那也好过在这里备受煎熬。但是这个合适的理由始终没有灵光一闪地出现在脑子里,于是他只能继续坐在沙发上,一边是生性好动的阿利克,一边是巍然不动的鲁伯特先生,左右为难。
露比盯着老人看了一会儿,对方仍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说:“这个问题难倒你了?你不会是想说‘我这么老了,不过是个糊涂的老头子,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么难的问题’吧?”
阿利克“哈哈”一声笑起来,鲁伯特先生转过头去十分严厉地看了他一眼,狄恩感到这一眼简直像是冲自己来的,就算不是也难免受到一些波及。天哪,他什么时候能够从这片尴尬纠结的沼泽里逃出去。
“你认为整个事件其实只不过是我和他之间的纷争?”
“难道不是?”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这就是事实,我能想到一点也不稀奇。”露比说,“事实是你和你的继承者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友爱信任,尽管施乐会是一个保守、严谨,甚至有点固步自封的杀手组织,有着严格的保密规则,可其实两代杀手之间存在的不公平令你们的关系如履薄冰。”
“不公平?”
“继任者是由你挑选出来的,你掌握了他全部的秘密,而他却对你的身份一无所知。”露比说,“作为一个行踪成谜,手段高明的职业杀手来说,总有一个人对他知根知底,他却对这个人毫不知情,感觉一定很不安吧。不过你大概没法感同身受,毕竟你的上一代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们的关系要可靠得多,也安全得多。可说是毫无后顾之忧。”
“所以你觉得他对我的存在感到不放心?”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如果你没有察觉又怎么会对他超出你预想的野心多加防备,因此更关注他的一举一动。”露比说,“这岂不是一个把事情越搞越糟的恶性循环?”
老人沉默着,不知道是不是露比的话一针见血地说中了他的心事。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戒心往往都是从无法控制的担忧开始,而一旦产生戒心,从尊敬到反感也只是一步之遥。
“刚开始时,我对他的行为感到很诧异,因为他表现得就像一个没头没脑自以为是的蠢货,对同样是这一行中的杀手下手,似乎想要凭借这种根本没有人认可的排名来赢得圈中地位。任何一个以赚钱为目的的职业杀手都不会做这种犯众怒的蠢事。可他确确实实做到了,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真正用意。”
“你从一开始就起了疑心?”
“不能说是起疑心,我习惯对所有人和事都保持谨慎怀疑。他为什么找上其他杀手,为什么要针对白猎鹰搞出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我相信施乐会绝不会找一个蠢货来继承杀手事业,如果他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蠢,那么所有表面可以看穿的理由就都是假象。抱着这种态度,要理解他的行为就轻松多了。”露比说,“他干净利落地杀死那么多同行,却唯独为我们费心准备了一场游戏,我有什么理由不怀疑,他是想要我投入更多精力,去为他查出施乐会的全部秘密呢?这全部的秘密之中,当然也包括了你的真实身份。”
老人叹了口气,似乎是接受了露比的假设,只有鲁伯特先生知道,对露比而言,能说出口的早已不是假设。
“他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继承者。”
“可还是比不上你的老谋深算。”
“我又做了什么?”
“你明知道他的企图,非但不尽力隐藏,反而自愿从黑暗中走出来让他看到你,让他认为自己的计划一帆风顺完美无缺,因此掉以轻心。你知道只要站在我们这一边,就可以袖手旁观,坐看我们把他解决掉对不对?”
“不管我回答对还是不对,你都已经认定了不是吗?可这也只不过是你的猜想。”
“的确,如果没有证据,那就好像你在路边和一群混混抽烟,巡逻警察却认为你们在贩毒一样。可如果我有证据呢?”
“你有吗?”
“那辆你用来接走朱蒂的车。”
“那辆车怎么了?”
“阿利克,你还记得车牌号吗?”
“anh986。”阿利克飞快地回答,既不是dkt2990,也不是fxh796。
“这个纽约车牌在车辆管理局的档案里登记的是纳尔夫·杰拉德的名字,那就是你的真名是吗?”
“是的。”老人没有否认,“可这又能证明什么?难道只凭一个车牌号,就能够让他确定是我?”
“你刚才说,你可以告诉我关于你父亲的事迹,因为他已经去世,死人不在规则之中。接下去的这点我得承认只是猜测,没有确实的证据可以证明。如果你对他说起过弗里曼的事,他反而不会想到杰拉德家的两代人都是施乐会杀手这绝无仅有的巧合。只要他把目光转向杰拉德家族,就不难联想到你的身份。”
“很精彩,而且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你甚至没有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细节。”老人向阿利克投去了一瞥,后者睁大眼睛望着他,“要不然警方怎么会把这件事和邓肯家族扯在一起而搜查了你的会客室呢?”
“警方的介入只是一个意外,就算我不这么做,那位执着的警官也一定会找到机会搜查枪店,我只是让这件事发生的时间提前了一点。当然,我非常感谢你把朱蒂接到安全的地方,暂时避免她成为争斗的牺牲品,可说到底,她也不过是被你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
“你总是这么怀着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吗?”
“是的。”露比直言不讳地说,“如果你没有半点恶意,现在朱蒂就应该和你一起回到这里,而不是仍在你安排的那个所谓的安全的地方。”
狄恩忍不住有点担心了,他居然也聪明地看出这个老人有一个有钱人的姓氏,却不像个只在名利场上交际的绅士。他那双不见苍老的眼睛里总是露出一点精明狡黠的光,狄恩想不明白像露比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头脑发热把怀孕的妻子交到这样一个可疑的人手里。
“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是安全的。”老人说,“我向特罗西保证过。”
“我相信。不过也就到目前为止了是吧。”露比看着他,“当‘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那时我还真有点犯愁,要藏住一个大活人比想象中难得多。我在这一行越久,越明白情报就是蛛网,每一根线都不可能没来由,它必须是连接到某一个人,某一件事,串联起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最终落到实处。无论把朱蒂藏到哪里,只要是和我、白猎鹰,或者这家枪店有关系的人,不管朋友还是敌人,都可能会被追查到。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连‘他’都想不到的人。”
“可是你没想到我在车牌上留了个尾巴。”
“不,我想到了。”
露比看了一眼满脸茫然的狄恩,后者完全被搞晕了,但他坚信露比说的一切都是真理,因此仍然竖起耳朵听着。
“因为你们真正想蒙骗的只有我们。”露比说,“‘他’想通过我们找出你的真实身份,而你也需要借我们的手对付‘他’。你们选择了同样的方法,利用我们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现在的结果令人满意吗?‘他’知道你是杰拉德集团真正的掌权者,你借此试出了他深藏不露的野心,而我们明知是被利用,为了朱蒂的安危也不能就此罢休。”
“听起来似乎这对他而言好处不如坏处多。”
“这就要从他的性格说起了。”露比语气中非常自然地带着一丝鄙夷,“他在整个计划实施的过程中失去了冷静,对自己设计的游戏产生兴趣。不冷静、按照喜好行事、任性而为,这就是一个失败者犯下的最大错误。”
“你并没有见过他,可是却能对他的性格做出这样的评价。”
“我不需要见他。”露比说,“那个欢乐派对就看得够清楚了。和他通过几次电话,我认为他缺乏忍耐力,没有足够毅力延迟满足。于是我利用他对我的监视,做了个有趣的测试。”
“测试?”
“没错。他在说要给我一个惊喜之后就在着手准备,可除了朱蒂,我想不到还有什么算得上惊喜。”
“你抢先了一步。”
“我打赌你就算给他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他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找出真相。”
“一天?”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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