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5·生于死地 作者:DNAX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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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尖白5·生于死地
作者:dnax
属性分类:现代/警探黑道/未定/正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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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死神
黑暗中的老人站了起来,双手交叠,握住住一支手杖的握把。
他站得笔挺,没有丝毫佝偻之态,目光锐利,嘴角严肃,银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他看起来像一个严谨体面的绅士,像三四十年代黑白电影中走出来的老牌演员。
房间中央有一张巨大的桌子,如果掀起上面的白布来看,会发现这是一张很有年头的古董餐桌,也许是乔治二世时期的,或者更早。上好的桃花心木,全套应该还配有六张椅子。
这张价值连城的餐桌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不,现在称他为人已经不合适了,确切地说,那是一具没有丝毫遮掩,正等待着检验的尸体。
尸体仰面躺着,皮肤苍白,四肢僵硬,脸颊和头发上还有一些冰霜。
它在冰袋里待了一阵子,为了避免腐化,又在冷柜里放置了两小时,直到老人从黑暗中站起来。
他慢慢踱步到尸体跟前,目光在那死气沉沉的肉体上扫过,像一部机器一样冰冷无情,却又像机器一样精确无误。尸体颈部有一处致命伤,伤口贯穿整个脖子,凶器从右侧耳底进入,穿透至左下颚。圆形的伤口,血已经擦干净,现在只留下一个发白的洞。
“他动作快吗?”
“还不错。”回答者是个年轻人,语调轻快,打破了这片黑暗的凝重。
老人覆盖着手杖的左手松开了,手指在餐桌的白布上轻轻按了一下。他布满皱纹的手背离尸体脖子上的洞口只有几英寸,褶皱的皮肤仿佛能够感觉到从那里传来的死神的吐息。
“他是一个优秀的杀手。”老人说,“可优秀不是最高评价。”
然而什么是最高评价,老人也从来没有给出过答案,杰出、卓越、顶尖都不能代表最好。
老人曾经这样说过:最危险的工作是吹着口哨完成的,那不是轻佻,也不是怠慢,而是一种令人钦佩的信心,又专注,又自在。
年轻人对这番话记忆犹新,充满好奇。他曾试着练习,在发出第一个音节时,立刻爱上了这项迷人的技巧。于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养成了工作时吹口哨的习惯。
他和老人在摆放着尸体的餐桌边重温了整个过程,从死者的生前事迹开始,到他步入死亡的一刻。
“他很从容。”年轻人说,“一点也不惊讶,我怀疑他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察觉到自己会死于非命,也许他认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毕竟他在这一行干了挺久了,而且干得还不错。”
老人不赞同这个看法,但也没有立刻反对。他在餐桌边上走动起来,一步接一步。手杖敲打地板发出笃笃响声。
这支手杖的木料已经被摩擦得发黑,圆形握把上的包铜却闪闪发亮。
“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老人从墙边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翻开书页,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这是三十二年前,我在纳米比亚沙漠中拍到的。”
照片中一条巨大的黄金眼镜蛇正在吞噬鼓腹咝蝰。咝蝰的大半个身体已经不见了,只在眼镜蛇的血盆大口中露出一截尾巴。
不知道拍照时这条可悲的咝蝰是不是还在挣扎求生。
死亡已经降临,生命却一息尚存。年轻人感到异常好奇,照片拍摄得很明亮,阳光下近乎金色的蛇鳞在泛光,可整个画面又有种难以言说的黑暗萦绕不去。
他的呼吸开始有些凝重,死死盯着相片中定格的画面。
“即使是我,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会害怕。”老人说。
“害怕?”年轻人满心疑惑,老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与众不同。他的经历如此超凡,不同于世上的任何人,因此他也不该有平常人的情绪,尤其是害怕和恐惧。
“让我感到害怕的不仅仅是死亡本身。”
“什么意思?”
“比如说,把自己想象成那条被吞掉的蛇,这件可悲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是什么感受?眼前一片黑暗,死亡不可逆转。”老人说,“看到这一幕,我意识到死亡不是降临,而是吞噬,死神的形态就是一片黑暗。”
“是吗?”年轻人似乎有些不同意,他对死亡的看法不像老人那么敬畏,甚至因为对方的这番话而产生了轻微的轻蔑情绪。他更喜欢关于吹口哨的那段话。
“时间到了。”老人说,“你该走了。”
按照约定,他们每年只见面两次,分别在三月九月的第一和最后一个星期五,每次只见一个小时。通常年轻人会带来一些东西,有时只是一段经历。今天很特别,他带来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但这也不能成为超时的理由。
年轻人遵守约定,在规定的时间离去,带走了餐桌上的尸体。
事后他要如何处理尸体,不为人知,老人也不知道。对于死者来说,他只是一条不幸被吞掉的蛇,在茫茫沙漠中的一隅,世界的一个角落,当时间已到时,杀戮必会发生。
02杀人者的谜题
卡洛斯·希尔德穿着油布雨衣,皱拢双眉,脖子往后仰着,用一块手绢捂住鼻子。
雨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下了,到早上还是下个不停。
希尔德挺讨厌这样湿漉漉的早晨,尤其是碰上一个凶杀案的现场。
尸体靠在垃圾桶边上,像一个醉酒的人,脑袋垂在胸前,仿佛在呼呼大睡。希尔德的同事,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官正用戴着手套的手把死者的脑袋抬起来。
“真惨。”波比·瑞普利警官说,“他的脑袋是不是被塞进碎肉机了。”
“哦。”希尔德往后退了一步,反应十足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新丁,“是吗?怎么回事呢?肯定是仇杀吧。”
瑞普利警官看了他一眼,拖后腿的家伙,可又有什么办法。
“看看这些伤口。”
“我在看……看不太清。”
“那就走近一点看。”
希尔德往前走了一步,或者说只有平常人的半步。因为阴湿的天气,尸体腐烂得相当厉害,血肉模糊的脑袋上已经可以看到露出的骨头和牙床。
瑞普利托着恐怖头颅,希尔德被死尸空洞突出的左眼球瞪了一眼,立刻捂着嘴转开了视线。
“只有头部有伤,身上可没有伤口啊。”瑞普利说,“要是我的脑袋被弄成这样,至少得挣扎一下吧。”
“唔……说的也是。”
瑞普利捡起死者的手,看看有没有和凶手搏斗时留下的痕迹,皮肤组织或是衣物纤维。他忽然皱起眉,接着又看了另一只手。毫无血色的手被雨水冲刷得发白,冷得像冰块,还有一种奇怪的滑溜溜的触感。
瑞普利警官站起来,摘掉手套,瞥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走吧,去吃早餐。这附近有家不错的餐馆,早上可以吃到好吃的培根薄煎饼和香肠。”
“现在吗?”希尔德巴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现在。”瑞普利说,“对面转角有一家本·麦加餐厅,早上他们限量供应烤香肠,这个时候去刚好。”
“好吧。”希尔德松了口气,再好不过,虽然尸体和腐臭让他有点倒胃口,不过餐厅总比凶案现场强。
瑞普利向其他同事打了个招呼,和搭档一起离开了。
本·麦加餐厅在街道转角的二楼,底下开着杂货店,店主是餐厅老板的妻子,喜欢收集火柴,店里有个柜台就是专门陈列火柴盒的。
瑞普利要了一杯加柠檬的矿泉水,一份他十分推荐的培根薄煎饼和碳烤番茄,还运气很好地点到了最后一份香肠。希尔德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个小号奶酪汉堡和一杯美式咖啡。
“你知道的吧,这个街区很少发生杀人案。”
“是啊,这里的治安一向很好。”希尔德心不在焉地搅动咖啡。
“不过以前可不是这样。”
“什么,发生过连续杀人案吗?”
“等你在这行干得久了,就会知道连续杀人案一点也不难破,就是听起来吓人。一个变态凶手不断犯案总归是会留下线索的。最难的案子是什么?”瑞普利咬了一口香肠,心满意足地说,“是街头抢劫,那些横冲直撞的混蛋,一眨眼就不见影了。他们和被害人毫无瓜葛,有时就是临时起意。悬案的犯人永远是和死者不相干的,大海捞针全凭运气。”
“你对刚才那个案子怎么看?”希尔德决定振作起来和搭档聊聊工作,这样也好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无能。
瑞普利忽然说:“其实你不喜欢当警察是吧。”
“为什么这么说?”
“自从看到那具尸体,你的脸色就没好过。说实话,真有点恶心,可还不算是最糟糕的,我调来这里之前,有一个案子的死者被剥了皮,又在河里泡了好几天。你想一想,他看上去就像一颗巨大的煮烂了的肉丸,好笑的是凶手还给他穿了件爱丽丝漫游奇境记的主题背心,上面写着‘吃了我’。”
“我不明白。”希尔德皱眉,“你怎么会觉得好笑?太恶心了。”
“是我把他捞上来的,其他人都像你这样嘴唇发白地在旁边看。”瑞普利说,“看来大多数人都高估了自己,或者根本不清楚自己能干什么。你呢,开一家餐馆挺不错,不过你也做不来吧,你肯定受不了替别人收拾桌子。”
希尔德面带微笑地听着,瑞普利比他经验丰富,比他上年纪,比他见识过更多尸体,各种各样的尸体。他有足够资本在希尔德面前吹嘘,后者只能洗耳恭听,哪怕是一两句不中听的玩笑话,也只能若无其事地微笑应对。
“反正尸体有验尸官对付,我们的工作目标应该是凶手。”
“这个案子的凶手?”瑞普利喝着矿泉水说,“别说凶手,恐怕连死者的身份都查不到。”
“嗯?看起来应该就是仇杀嘛,要是抢劫的话没必要把他的脑袋弄成那样。”
“凶手留下了谜题。”瑞普利透过玻璃杯的边缘看着他,“不过不是给我们留的。警方在这种案子上是局外人。凶手对我们说,别费事了,和你们无关。”
“不管凶手怎么想,他应该知道只要有人报了警,就不可能和我们无关。”
瑞普利嚼着薄煎饼,他的眼底已经开始有皱纹,脑袋上也有轻微的脱发迹象。对希尔德而言,他的搭档有点像叔父和父亲那样的角色,脸上总是带着几分“我要教你些东西”的神情。
“那个倒霉的家伙没有指纹。”
“指纹?”
“我刚才看了尸体的双手,两只手的十个指头都没有指纹。”瑞普利说,“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怎么回事,但绝不可能是碰巧,他的身上管保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警方也休想从别的地方找到蛛丝马迹。”
希尔德看来是没听说过这种事,可真是个悬案,不过瑞普利好像不打算深究下去,因为他认定这是个破不了的案子。
“如果谜题不是给我们留的,那又是给谁呢?”
“当然是给一眼就能看出内幕的人。”瑞普利示意餐厅的服务生又给他的玻璃杯里添了点儿矿泉水,“大概十多年前,嗯,快二十年了,那时我才刚入行,和你差不多大吧,上班没几天就发生了大事。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那时我是在凤凰城。”
“没有,你不怎么说自己的事。”希尔德心想,才怪,波比·瑞普利警官的英雄事迹每次去酒吧喝两杯无醇啤酒就会由他自己说一遍,警局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充当他的活动履历。
“亚利桑那真是个鬼地方啊。”瑞普利说,“差不多两天就要发生一起凶杀案,不过像那样密集的大规模杀人还是很少见。短短一个星期,死了13个人。”
“太可怕了。”
“奇怪的是,这些人都没有身份。”
“是流浪汉吗?”
“流浪汉多半有案底,抢劫、偷盗、吸毒,有些地方流浪本身就是罪。”瑞普利说,“不过这些人没有,我是说一点都没有。”
“凶手是知道杀了这些身份不明的人,警方也束手无策吧。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是说凶手就是警察。”
“警方也这么推想过,可直到现在这个案子还是没有答案。虽然在当地引起一些恐慌,但没有见报,从第三个死者开始就不公开内情了。”
“你是不是有不一样的看法。”
“就只是猜想。”
“说来听听。”
瑞普利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凶手不是变态杀人狂,也不是为了泄愤过过杀人瘾,他有明确的目的和任务。”
“任务?”
“他很冷静,达到目的完成了任务,就销声匿迹了。”
希尔德面前的咖啡和汉堡一直都没动过,因为搭档的故事引人入胜。
“你是说,凶手其实是个真正的杀手?”
“这个嘛……”瑞普利没有马上下定论,毕竟过了二十年还是悬案,能说出口的都只能是猜测,“如果凶手和那13个死者是同一类人,这个案子还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你觉得刚才那个死人也是?”
“如果查不出他的身份,就八九不离十了。”
希尔德也吸了口气:“那我们怎么办?”
“只能等待,要是有办法,当时就不会一连串死那么多人了。”
“已经过了二十年,还会是同一个凶手吗?”
“说不准,我们打个赌吧,看看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还会有同样的死者出现。凶手不一定是同一个人,但毫无疑问他们之间有联系。”
希尔德满脸忧虑,那块用来遮挡臭气的手绢又被他拿出来擦了擦鼻尖冒出的汗。
“这里有点热。”
瑞普利看穿了他,说道:“你没必要紧张,看看刚才那个家伙的惨状,我倒宁愿是职业杀手在干活,总比对付一个性格扭曲的变态杀人魔要好。”
“你说这是凶手留下的谜题,到底是什么样的谜题?”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一定有人知道。这也不重要对不对?”
希尔德朝他笑了笑:“是啊,不重要。可一直死人也不行吧。”
瑞普利说:“那就只能祈祷‘知情人’早点出现了。”
希尔德对搭档的消极态度感到很意外,在此之前,瑞普利可是个天生嫉恶如仇的破案专家。看来这个案子别有内情恐怕是真的。
雨停了,天色却还是很阴暗。
“二十年前的凤凰城杀手是个有高度自信和行动能力的聪明人,多半受过专业训练,他既不是疯子也不是狂徒,杀害无辜的人对他没有意义,这样的杀手我们反而不用太提防,随他们在自己的圈子里折腾好了。”
“真的死上十几个人也够难看的。”
“所以我们的底线是不能让那些记者知道。”
谈话到此结束,瑞普利用完了他的早餐。希尔德匆匆喝了几口咖啡,用一个纸袋装走了没有动过的汉堡。
03神秘杀手
“请开一下门。”
巡警挨个敲响皮埃尔雷克旅店的房门。当他走到最后一间时,还没有动手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个英俊的年轻人。
“你好。我是这里的巡警,我叫马修·怀特,这是我的证件。”
他把警徽和证件举到胸前,好让对方看清上面的名字和照片。
“什么事?”年轻人瞥了一眼说,“这证件像真的一样,是在哪里做的?”
巡警说:“我没有时间开玩笑,刚才在6号公路上发生一起车祸,一辆别克林荫大道被撞飞,车上有一对夫妇和两个孩子,全都不幸遇难,肇事者逃离了现场。”
“太惨了。”年轻人皱了皱眉。
他有一双迷人的蓝眼睛,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态度立刻端正起来。
“大概一小时前,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车辆经过。”
“那倒没有,虽然我们也是开车从6号公路过来,可我们傍晚就到了。”
“楼下那辆红色的车是你们的吗?”
“是在机场租的,我们正在旅行。”
“要是有什么线索,请打这个电话给我。”
“好的。”
巡警把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片交给他,又对他多看了一眼。
“还有事?”
“没了,再见。”
“再见。”
艾伦关上门,把纸片扔在床上。
麦克走出浴室,正用毛巾擦干头发。
“是谁?”
“一个巡警。”
“有什么事吗?”
“发生了一起公路车祸。”艾伦说,“不过他临走时多看了我一眼,你猜他会想起什么?会不会是在哪张通缉令上见过我?”
“我真的见过你的通缉令。除了你,还没见过哪个职业杀手上通缉令画像,你是不是太大意了。”
“一开始干这行露比就说我成不了大事,就算现在惹急了他还是会叫我去参加电影公司的试镜。他总有法子恶心人,现在好了,警局里有了熟人。”
“奥斯卡不会徇私,所以别让他抓到你的把柄。”
“那他是怎么和露比混到一起的。”艾伦语带挖苦地说,“他们合作得可愉快了。”
“……让我想想,你到底是在吃谁的醋。”麦克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好好想?”
“你真是迷人。”
“这样扯开话题也太生硬了……”
麦克把他拉近一些开始吻他。艾伦不抱怨了,用身体和他磨蹭,抚摸他还带着水温的背脊,没多久两人就一起躺倒在床上。
旅途中他们几乎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过夜,度假胜地的高级套房当然最好,简单干净的路边旅店也有惊喜。还有一次走错路,误打误撞经过一个名叫弗兰奇的汽车旅馆,旅馆主人说只要驾照上的名字对得上就可以免费住一晚。他自己不叫这个名字,那为什么一定要是弗兰奇呢?艾伦曾这么问他,店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里面有个只属于他私人的故事。
于是后来只要一有空,他们就躺在床上探讨这个故事,拼凑情节,设想各种可能性。虽然是别人的往事,说起来却有一番难言的滋味。一个名叫弗兰奇的女人深夜驾车驶过无人公路,停在汽车旅馆门外。女人因为旅途疲惫风尘仆仆,店主因为门庭冷落寂寞无聊,两人隔着旅馆的柜台喝了一瓶薄荷杜松子酒,大家都喝醉了。
也有可能弗兰奇其实是个形貌普通经历不凡的男人,冷静、沉默、不动感情,囊中羞涩却有一肚子故事可以免费换到店主酒柜中的珍藏。柜台上飘散着烟味和酒味,要是两个男人喝酒,酒杯里多半是白兰地和威士忌。说不定这才是店主真正的用意,每一个叫弗兰奇的人都有满腹奇闻逸事可讲。
“没准像艾伦泰勒专辑里唱的那样,全是些吃苦和受骗的故事。”
聊到这里,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麦克伸手去拿听筒,又被艾伦拉回来。
“别接。”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电话是露比打来的。”
“几小时前我们才临时决定在这里过夜,而一周前我找到了最后一个追踪器,还把它送给了路边的流浪狗。”
“露比不是光靠追踪器,而且你怎么能肯定那是最后一个?”
“别接。”
电话响了五次就停止了,接着响起敲门声。
“见鬼。”艾伦说。
“准是那个巡警想起来了。”麦克捧住他的双颊,吻一下他的眼睛,“先去看一看,要是情况不对就从窗户跳出去。”
“他不知道半夜敲开杀手的房门有多危险。”
艾伦下床去开门,门外站着旅店老板的小女儿。
“你们好。”
“你好。”艾伦若无其事地拉上裤子。
姑娘瞪着他:“刚才你们有没有接电话?”
“是有电话响过,不过很快就挂断了。”
“要是再响的话,最好接一下。”
“为什么?”
“因为你们不接,电话又会转到柜台去,我不想跑来跑去,虽然只有二楼,跑起来也蛮累的。”
“哦。”艾伦惊讶地说,“你们服务真周到。到底是谁这么不懂事半夜打电话来。”
“他说你听了就知道了。”
回到房间,刚才的谈兴就没了。
艾伦刚想钻进被窝,电话又开始响,这次麦克抢在他前头拿起了听筒。
“跟你们确认一下,我想知道你们满世界乱跑的计划还有多久才结束。”对面直接跳过了打招呼的环节,看来真的很赶时间。
“露比。”
艾伦把听筒抢过来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他不得不承认这事有点叫人吃惊了。
“一星期前你把定位器扔了对吧,我看多半是喂了狗,因为我查到它总在几个固定地点转悠,你对垃圾桶的兴趣应该没那么浓厚。明白了这一点后,我按照你的习惯和喜好规划了几条经典旅行路线。”
“为什么只是按照我的习惯和喜好?”
“因为麦克总是惯着你,所以他的想法不必参考。接下去的时间我每天打二十几个电话确认你们的行踪。以前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多少还得费点口舌,现在加上麦克,所有的旅馆老板和餐厅服务员都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露比说,“你真的不考虑去好莱坞碰碰运气吗?”
“你到底有没有正事?”
“你们有吗?”
“什么事?”
“有没有在花天酒地的空当没事找事接过什么私活?”
“没有。”
“有没有看到街上忽然跑出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小孩,或是一只狗,然后就动了恻隐之心顺手干掉几个惹哭他们的人。”
“我们又没有毛病。”
“最近不要多管闲事。”
“怎么了。”
“想知道的话就早点回来。”
麦克把听筒要过来:“朱蒂怎么样?”
“你是问她的身体还是心情?反正除了不能替客人试枪,一切照旧。”
“预产期是哪一天?”
“就这几天,可也难说,虽然我喜欢守时的人,但毕竟没有谁答应过时间一到就出生吧。”
“我们会尽快赶回来。”
“不用太着急,按照你们原来订下的路线走,像真正的、正常的游客一样慢慢来。”
麦克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别样的意思,但露比似乎也没有很明确的样子,这种情况不常见。
“总之小心一点不会有错。”
露比打来电话的时候是午夜,挂断后,等两人再有睡意已是凌晨。天开始慢慢变亮,他们挑了一间不错的房间,从窗户里可以看到公路对面山上的树。
那是一片树林吗?
麦克的手指在艾伦柔软的头发间穿过,想像自己穿过那片幽暗的树林,光亮犹在眼前,心中满溢的感动让人情难自抑。
“真没想到。”他说。
“什么事?”
“露比居然快要有个孩子了。”
“我也没想到。”艾伦说,“而且是真正的孩子,不是人工智能里的大卫1号。我一直觉得他想要的是一个机器小孩,胳膊里装着机枪,脑子里包罗万象,不用吃喝拉撒,保修期内去拧拧螺丝,加点润滑油就行,简直太舒服了。”
“什么?难道你认为露比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我们尽快回去好赶上朱蒂的预产期?”
“他要真为了这种事每天打二十多个电话就麻烦了。”
天完全亮起来之后,艾伦去楼下柜台退房,麦克先去发动汽车。
如果他们想赶在露比的孩子出生前回家,就得赶快去下一个机场的租车公司退车,买当天的机票返程,中途转两次机。
这样太赶了,一点也不像是真正的、正常的游客。
于是他们选择了一条更好的路线,在某个度假城市花了一整天时间东游西荡,滑稽的是结果反而匆匆忙忙地多转了一次机,还因为航班延误而不得不在机场逗留了几小时。
回到家,两人都疲惫极了,可还来不及休息片刻,电话又开始响个不停。
“他真不是个巫师?”艾伦满心抱怨地接起电话。
麦克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是露比吗?”
“真奇怪。”
“怎么了?”
“一个奇怪的电话。他说嗨,旅途愉快吗?然后就挂断了。”
“男人还是女人?”
“说不准是用了变声器。”
“号码呢?”
“加密了。”
“先打电话给露比,告诉他我们回来了,顺便再看看这通奇怪的来电是不是和他觉察到的最近发生的事有关。”
“不想打给他。”艾伦嘀咕着,可最后还是打了,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情愿。
“你们在路上的时候有没有偶尔听听新闻。”露比问,“还是一直都在听什么旅途寂寞难耐,找个旅店尽情欢爱这样的调情歌?”
“什么方面的新闻?”
“比方说凶杀案。”
“没怎么听说这样的消息。”
“最近几个月有不少凶杀案。我做了一些记录,要是你们有时间,不妨过来看一看。”
时间还早得很,两人先去钟爱的餐馆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威廉夏尼餐厅很合口味,艾伦喜欢厨师长推荐的综合烤肉和虾子沙拉,麦克偏爱精选厚片牛排和特制酸酱。餐厅距离内丽小姐枪店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因此他们可以十分悠哉地享受午后时光。
下午四点,露比终于在枪械店的秘密客厅里会见了两位姗姗来迟的合伙人。
“要喝酒吗?”主人毫无诚意地只给自己倒了一杯,就旁若无人地回到了专座。
尽管客厅隔音很好,可偶尔还是会听到从室内射击场传来的试枪声。
“谁在让客人试枪?”
“哦,就是那家伙。”露比想了想说,“你们知道他以前当过银行抢匪是吧,他还有过一支冲锋枪,当时银行门外那么多警察,没一个敢靠近,最后缴下武器却发现两个保险杆只打开了一个,弹匣也没有装好。要是他的工作热情再高涨一点,总有一天会因为走火或是意外把射击场变成案发现场。”
“这是忧虑吗?”
“倒也不是。”露比说,“有枪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命案,为这个发愁就太不值了。”
麦克轻轻咳嗽:“说到命案,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凶杀案嘛,没准还比不上你们的旅行见闻,想不想先聊聊天?”
艾伦说:“没什么好聊的,与其听你冷嘲热讽不如趁早进入正题。”
“你总算抓住了谈话的要领。麦克,那边抽屉里有些文件,请帮我拿出来。”
“好的。”
资料整理得非常仔细,用一枚天蓝色回形针夹在一起。这令麦克回想起一些过去的时光碎片,虽然是久远的回忆,但过去和现在的生活本质上并没有多大改变。规则仍然存在,事实上地下世界的规则更严密。
露比放下空酒杯说:“凶杀案不会吓着你们吧。”
“别担心,每次我都是闭着眼睛杀人。”
“第一个案子发生在四个月前。”
显而易见这又是警方拍摄的照片,角度标准,细节清晰。
闪光灯下,尸体的皮肤苍白诡异,艾伦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上的小块碎肉问:“这是什么?”
“头皮。”麦克回答,“应该是额头那部分。”
“哦,我看到了,还有一些头发在上边。”
尸体的头颅几乎粉碎,眼珠松动地挂在眼眶里。
“看出什么了吗?”
艾伦说:“凶手和他不共戴天。”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致命伤不在头部。”麦克说,“他是死后才被人弄成这样的。”
“还有呢?”
“身上太干净,虽然是雨天,但衣服几乎没有沾上脏东西,这意味着双方没有搏斗,或者凶手事后为他换过衣服。”
“哪一种更有可能?”露比问,“是凶手杀害死者鞭尸泄愤,还是在激烈搏斗之后为了掩盖罪证替他换了衣服?”
“我觉得两者皆是。但毁坏尸体未必是泄愤,说不定是不想让人看出死者的长相,换衣服也是同样的道理。”
“有过搏斗吗?”
“没有。”
“为什么?”
艾伦说:“因为死者没有意识到死亡的威胁,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虽然他是我们的同行,但对手更强大。为什么你就不能开门见山?为什么非要玩这种猜谜游戏不可。”
“这不是游戏。”露比说,“工作时我从来不游戏。”
剩下的照片也已经分门别类整理成册,和第一个案子相同,都是警方现场鉴证时拍摄的。
“干得不错。”艾伦说,“你和警方合作得挺好。”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露比说,“总得认识几个能干的警探和警察局长才好办事,有些案子他们破不了,就不太介意透露一点内幕给我。”
“所以这是个什么案子?针对职业杀手的连环凶杀案?”
“确实有人在对职业杀手下手,照片上的死者有些你们认识,也许在任务中见过,也有可能在杀手俱乐部里一起喝过酒,欣赏过酒吧女郎跳上吧台又唱又跳,或是耳闻过他们的事迹。他们都是很好的杀手。”
“很好?”艾伦说,“他们都是顶尖杀手,看这个,我认出他来了,尸体右手背上有个眼睛似的伤口,他叫凯尔·伯克,一个聪明绝顶的犹太人,没有人比他更懂得隐藏和伪装。”
“不要妄用顶尖这样的词,我说他们很好,那就是很好的意思。如果他们顶尖,就不会出现在凶案现场的鉴证照上。”
麦克皱着眉:“是谁杀了他们?”
“不知道,我又没见过凶手。”
“你觉得我们刚接到的那个电话和这些案子的凶手有关吗?”
“有可能。”露比说,“难道你们还会有什么长途旅行回来随时可以通个电话出去喝一杯的朋友?”
“他想做什么?”
“他会挑衅你们。”
“不明白,如果他也是个职业杀手,残杀同行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想要成为顶尖。”露比说,“对了,在他们的语言中没有顶尖这个词,他们称最好的杀手是轻松干活的人。”
“他们?凶手不止一个?”
“很难说,因为那不是一个有固定成员的团体,不像锡德家族,是以家庭成员的形式存在,父与子,兄弟和姐妹,虽然没什么亲情可言,可要是谁遇上了麻烦,家族还是会伸出援手。”
“那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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