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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九天/帝鸿 作者:羽小飞

    第7节

    我微微地愣住,过了足足半刻钟,才将头埋入他的颈窝,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么一句玩笑话,他竟然还真的当了真,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浮游的性子其实有趣得很。

    原来以为是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却不想原来是只呆愣愣的小王八,一戳他硬邦邦的壳,就探出双乌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看人,傻得都几乎有些可爱了。

    我这一笑,浮游顿时手足无措地挺直了脊背。抬起头,我抬起他的下颌开口,一字一句地问他:“你觉得以身相许,应当做些什么?”

    浮游稍许睁大眼睛,略微想了片刻,方才郑重道:“生死相随。”

    ……生死相随么?

    将这四个字含在嘴里咀嚼了一遍,我慢慢褪去挂在唇边的笑容,垂下眼帘。

    每个人其实都是通过爱上几个人来爱上这个世界,可在这世上我孑然一身许久,心便跟着一天天地坚硬起来。

    多少人事成沙,我却不愿认命,总想找一个能陪在身边、实实在在的人,并且曾经一度以为那个人会是司幽。可感情这种事,单靠后天努力确实不行,而我在虐恋情深方面似乎天赋异禀。

    但浮游不同,他似乎总能做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事情,似乎我一转头,他就总会默默地在我身后。

    他既然能说出生死相随,我留着自己的一颗心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给他试试,换他那一条命或许也不错?

    因我长久沉默,浮游疑惑道:“主上?”

    “不用这么麻烦,我的要求从来没这么高。”我望向他,眼中渐渐渗出笑意,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生死相随不必,会暖床便够了。”

    浮游:……

    看他一下怔住,我唇边的笑意加深。这时头顶的裂缝处有人大声呼喊我的名字,正是此前在外城被我控制了的几个妖族。

    我从来习惯给自己留下几条后路,即便没有浮游,区区一个山洞也决计困不死我。

    长绳被放了下来,我一手拉住绳尾,将绳子递给浮游,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你那块骨头若还没有拿去炖汤,便给我吧。”

    浮游回过神来,脸上有些发红,却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从脖子上解下那个做工粗糙的骨质挂坠。

    我顺手接过来。浮游扫了那挂坠一眼,沾染着血的睫毛颤了颤,随后恢复了他平日里冷静平淡的样子,眼神却放在别处,轻声道:“如果我背叛你,你可以捏碎它,我就死了。”

    我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冷酷无情之人?”

    浮游张合了几下嘴巴,耷拉着无形的尾巴开口道:“是。”

    顿了顿,他垂下眼睛,又缓缓地说道:“你对自己人好,对不在乎的人不好。”

    我愣了愣,随后忍不住勾唇揶揄道:“拿了你的东西,你就是我的人了。若是你背叛了我,我就把它抵在云和国最好的青楼里,换个花魁回来。”

    浮游竖起耳朵听着,刚有些高兴,等听到最后一句话,表情未变,我却觉得他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

    他想了想,道:“花魁没用。我会做饭、赶车……”

    顿住,又很努力地想了想,他补充道:“我还会杀人。”

    我愣了愣,笑起来:“不用你杀人,已经交换了东西,即便你没用了,我也不会不要你。”

    浮游抬头望向我:“交换?”

    “你不是也拿了我的东西?”眼睛慢慢眯起来,短暂的沉默后,我开口笑道:“那天,难道不是你偷偷把那包吃剩下的橘红糕收起来了?”

    浮游默默地望着我,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过了半刻钟,他一脸小孩子偷糖吃被发现的表情,老老实实地开口:“藏起来了。”

    浮游停在这里,大概觉得应该辩白一下,于是说道:“第一次有人给我买,我只是想收着以后吃。”顿了顿,他虽然面无表情,在我看来却明显颇有些委屈地接着说道:“后来馊了。”

    “……”

    他这缩着爪子,垂头丧气的模样委实可怜,我只好说:“以后再买。”

    浮游点点头,立时高兴起来。

    我颇有些无语。

    不得不说,这小王八真是挺好养活…………

    拖了这些时候,震动慢慢停了下来,但仍有碎石往下滚落。我与浮游借着绳子从裂隙出了山洞,发现火山已经塌了大半,岩浆从崩毁的山石间涌出,汇成滚烫的长河,缓慢地顺山势朝着下面流去。山下的民房毁了大半,大灾之前,众人弱小如蝼蚁。然而玉姜城地基坚固,竟还稳稳地立在山腰之上。玄契一脸黑灰,却难得地没有缺胳膊少腿,发现我和浮游,立时满脸惊喜地带着一群侍从滚了过来。

    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浮游解释道:“他是最后一个姓玄的人,也许有用,所以幻境解除后,我把他一起带出来了。”

    倒是傻人有傻福。

    我微微挑眉,噙着笑望向玄契道:“从此以后,你便是畴华名正言顺的主人了。”

    玄契却对我的话全无反应,只急急问道:“尚策美人不是跟你一起走了吗,他在哪儿呀?”

    我愣住,方才想起司幽算来,其实还是他预定了的“夫人”。

    见我不答,玄契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沉默片刻,颌首。

    玄契怔愣,随后猛地一拍大腿,竟然就这么往地上一坐,放声大哭起来:“我怎么这么倒霉!好好在外城呆着,硬是被拉到这鬼地方来,又是差点被杀,又是差点被岩浆烫死!竹篮打水一场空,心心念念一个美人,还他娘的死了,尚策美人啊,你怎么就死了呢!尚策美人…………”

    玄契可说是在这一场争斗中,唯一真正获益的人。可他撕心裂肺地嚎着司幽的假名,声音混在其他人悲痛欲绝的哭声中,却也意外的合衬,又有一些滑稽。

    我一动不动地看了他一会儿,转头,视线穿过黑色的浓烟,像是看到了时光的那一边。

    ……回首乱山横,不见居人只见城。

    浮游望向我,静默无言。我收回目光,对他淡然道:“我曾经喜欢一个人,与其说他是一个人物,倒不如说是一个象征,代表了一段漫长的时光。我一手带大他,看他在这世上苦苦挣扎。他虽然优柔寡断,却从来有着自己的底线,他说他是一个普通人,所以不能不恨我。正因为如此,他便死了。”

    浮游瞥了大哭不止的玄契一眼,抿唇问道:“你很伤心?”

    我笑起来:“不,我不会伤心,因为上面那些话都是我随口编的。”

    我不会伤心,因为我从来只往前看。我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就这么好好替他哭一场吧,不要停。”静默片刻,我望向玄契,淡淡道:“除了你,再没有人会为他哭了。”

    ☆、第 31 章

    那日过后,各地仍时有余震,派去白渊打探的人一直没有回来,而许久之前安插在白渊的契瑶也始终没有消息。

    但我并不打算轻举妄动,虽然白渊是我心头的一根刺,但此刻若是立即动身前往,却毕竟太过鲁莽。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我都需要经营好畴华,方有资格以不动应万动。而将这里直接丢给玄契,显见不是什么太好的主意。

    得知司幽已死,玄契悲愤之余暴饮暴食了三天。大抵美食美酒确实能够治愈人心,重了数斤之后,玄契某日忽然大彻大悟,发现生活毕竟不像司幽,不会因为悲伤就风情万种,他实在不该这么亏待自己,在美色这方面,他虽然已经不可能在质量上取胜,但至少可以从数量上弥补,于是就此一头扎进了美人堆里,将所有的公务都留给了我。

    我现今恢复了身形法力,找了个可控制的少年冒充帝易,自己只顶着个帝易手下第一谋臣的名号,倒也算如鱼得水。因为玄姚的缘故,内城空出许多位子,我便提拔了一批年轻人。

    只是现今的年轻人委实不济。我正午小憩了片刻,到偏殿便发现那里已然东倒西歪了一片。

    为首的沐音见我进来,勉强振起精神,跪下行礼,口中却是争辩之词,只道连日伏案批改文书,实在不堪劳累,方才有此失态。

    有此失态不是他们的错。

    ……

    ……

    ……

    ……难道还是我的错?

    我于是微笑:“既然如此,不如索性休假一日,放你们与玄契一同到后殿宴饮,如何?”

    沐音猛地抬头,大惊失色道:“请大人不要说这样的玩笑话。”

    我挑起眉梢,冷冷笑道:“难道不是你先与我玩笑的?畴华遭此大劫,百废待兴,时时刻刻都宝贵至极,还是说,你们在这里拖延,损失的不是你们自己的钱财,受苦的不是你们自己的亲友,被破坏的不是你们自己的土地?”

    沐音噎住,面露惭色,讷讷道:“是我等想岔了,只是人手确实不足。”

    我沉默地看了他一会,随后起身,众人不明所以地跟了出来。

    我指了指地上忙碌的虫蚁,悠悠然道:“看到了么?”

    “大人是想让我们效仿这些虫蚁的毫无怨言、兢兢业业?”沐音点点头,眉目间却隐隐有不赞同之意:“可……”

    “你猜错了。”我勾起唇角打断他,在指尖倾注力量,转瞬之间,虫蚁都被突如其来的大火燃成灰烬,它们旁边的花草却丝毫无伤。

    沉重的压迫感下,所有人都一时噤声。

    在这样绝对的安静中,我嘴角微微上扬,轻笑着开口:“少说话,多做事,熬过这段时间便是荣华富贵,可现今……”

    顿了顿,我继续缓缓说道:“牢牢记得,你们和这些虫蚁,其实并无太大的差别。”

    我本意是想借此机会压制这群年轻人的傲气,话音刚落,沐音却忽然抢在众人之前扑通一声跪下,这倒是很正常,只是不知为何,自此以后他每看到我,眼神都会莫名其妙地闪闪发亮,委实令我后背发寒。

    但这毕竟是小事,我并未如何在意,几天之后便淡忘了。因在畴华并没有别的心腹可用,许多事我便一般都会交给浮游去做。当他没事的时候,就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他吃糕点,我有时候看书,有时候看他。

    那柄三两银子的剑断了之后,浮游一直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巡龙剑见杀气便鸣响,我赐此剑给常羲,自然是有敲打之意。这样的剑,当然不能给浮游用。我原本想着替他留意一把好的,却不想浮游近日似乎对狼牙棒别有兴趣。

    诚然狼牙棒杀伤力惊人,但与人对阵,别人都抽出宝刀宝剑,你却抄起一把狼牙棒,这画面毕竟不甚美好。

    我只好循循善诱:“除了狼牙棒,你还有什么喜欢的吗?”

    浮游挺确定地回答:“你”

    略微想了想,又补充道:“糕点。”

    我:……

    和这些东西排在一起,感觉实在微妙,但浮游能将我排在糕点之前,我似乎还是应该略微感动一下?

    见我不说话,浮游表情委顿下来。他抿唇犹豫着靠过来一点,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我,过了一会,忽然俯下身来抱了抱我,直眉楞眼地说道:“不要生气。”

    我微怔,随即顺势揽住他,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腰,让他好舒服地贴在我的心口,轻笑着开口道:“我并未生气。”

    浮游嗯了一声,好像安心了不少,于是很严肃地点点头,推开我,淡定地起身,走了。

    我:……

    浮游慢吞吞地坐回原位,发现我不知为何又沉默了,于是回过头,表情看上去很是疑惑。

    我挑眉与他对视,终于率先败下阵来,只好无力地按了按额角,拉过他,先揉了揉他的脑袋,才开口说道:“你之前所说的刀匠不光擅长铸刀,于其他的兵器也颇有造诣,我让他加做一把狼牙棒,想来算不得什么。”

    浮游还未回答,沐音突然从不知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一脸忠心耿耿道:“大人,这种小事请交给我来处理,您要怎样的狼牙棒,尺寸如何,刺要多长,多重为宜,几日为限?”

    我动作猛然顿住,眼睛微微眯起:“沐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人竟然记得我的名字。”沐音一脸感动:“沐音愿为大人鞠躬尽瘁。”

    我挑眉,语气危险:“哦?”

    他愣了一下,随即正色起来,目光灼灼道:“沐音猜到了大人是谁,时逢乱世,我只愿跟随大人这样的当世强者,创下一番功业。”

    “大人,我从小便憧憬您。您这样的,方才是真英雄。”沐音越说越激动,仰着道:“有人从世上匆匆走过,一辈子碌碌无为,与飞鸟走兽又有何区别?大丈夫在世,自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说到慷慨激昂之处,浮游忽然皱起眉头道:“主上,他头上的发绳似乎是你的。”

    气氛僵硬了一会,沐音顿时一噎,不住地呛咳起来。

    我支颌扫了他一眼,漠然地弯起唇角。

    沐音脸色通红地解释:“我只是单纯地敬仰大人,才想取些东西聊以寄托情思。而且我绝对只拿过发绳一类的小物件,从未、从未打过什么贴身衣物的主意!”

    我:…………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劲,实在让人无言以对。

    只是看浮游满脸“原来还可以这样”的表情,我眼皮一跳,脸色便不禁凝重起来,立时抓住机会打断了沐音的话,免得他带坏了浮游。

    “够了,把那些东西都扔了,你下去吧。”

    沐音登时如遭雷劈,整个人都萎靡了不少,恭敬道:“是。”

    退下前,他似乎有些犹豫,沉吟片刻还是小心翼翼道:“属下近日在内城搜罗到一样东西,据说是商队从白渊带回的,模样古怪……”

    我眯眼,掩去眼底倏忽而过的流光:“是什么?”

    沐音道:“似乎……是一个茧。”

    茧?

    我心头一动。

    若没有猜错,那大概便是久无音讯的契瑶。

    ☆、第 32 章

    那确实是契瑶。

    妖族与神族寿命漫长,停留在幼年的时间却一般同人族相仿,并不算长。然契瑶那一族是个例外。他们在生命的头三、四百年里都维持着孩童的样貌,直到遇到一个成长的契机,便会结茧,等破茧而出的那一天,外貌与法力便都会有大幅度的变化。

    北陆毕竟还是崇尚弱肉强食的地方,即便成年后力量强大到甚至能够操控空间,他们的这个特性还是让这一族人口凋零,就算是我,万年来类似的妖族也只见过契瑶一个。

    也正是由此,在结茧前,他们才会选择依附强者以期受到保护,而契瑶选择的便是我。

    这族决不会背叛自己依附之人,因此我才命契瑶守卫白渊。

    不过数十年前,他曾传信于我,自请擅离职守、私自在外人面前现身之罪,说在白渊旁遇见了一个聋哑的姑娘。那姑娘因为身体缺陷被村人排斥,因为不想示弱,实在伤心的时候,就偷偷跑到白渊旁哭泣,哭完了才回村。契瑶旁观了几年,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与姑娘搭话,他们由此相识。

    纵然是我,也能看出契瑶这请罪的信中满是情谊。只可惜我与契瑶相识不足两百年,这也就是说,契瑶并未到该成年的时候。

    再换句话说得明白些,便是契瑶心有余而力不足,即便企图将“姑娘的心事”转到“姑娘的婚事”上去,人家也只将他当做年幼和善的弟弟。

    弟弟这个身份,虽说进可攻退可守,但一般来说都代表了悲剧,姑娘不嫁他,可偏偏还要漂亮给他看,此事委实令人唏嘘。后来我送了十几支老人参过去,似乎也不见契瑶照着自己的心意长大,却没想到,今日竟能提前了百年见到他结成的茧。

    只是这并非好事,因我一时之间首先想到的可能,便是先前的地动让那聋哑的姑娘遇险,契瑶情急之下才化了茧。若当真是如此,现今那姑娘怕是凶多吉少,契瑶难得动心一次,尽了全力却只得到了这样的结果,清醒后不知会作何感想。

    我命沐音将契瑶泡在冷泉之中,用以助他孵化。虽然或许不该太早催他破茧,但此时实在是用人之际,七万余年也曾有过一次这般的地震,因为后来再未有过,众人便以为这次也是如此,情势其实却并非这样乐观。

    父神和帝晨都曾用过各种手段稳定天柱,这片大陆因此还能撑上一段时日,但如果不进一步采取措施,脚下的土地便难逃分崩离析的结局。

    这是所有人都不乐见的结果,也正是因此,我确实想不透那人处心积虑去动摇天柱的目的……

    “大人。”

    沐音的声音将我从神思之中唤了回来。

    他眉宇间有些许担忧,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不赞同说出口来:“即便将茧带来的商队首领病了,大人也不必亲自前往,地动过后,商队刚好赶了回来,又刚好带了这件东西,首领还病了不能前来觐见大人,这件事太过巧合,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正是因为蹊跷,我才会亲自去确认对方想玩什么把戏。但这不是沐音该管的。

    眼中聚起半真半假的笑意,我漫不经心道:“内城修复得如何了?”

    话题突然转变,沐音微微一愣,才开口答道:“回大人,畴华是各地伤亡最重的,内城的房屋多被破坏,我遣了兵士在冷泉边的空旷处搭了帐篷供民众居住,又分派饮食,因此情况还算稳定。但因为担心外敌趁机进犯,我与众官商议后,选择优先修补城墙,所以人手不够,民屋只修复了五成,玉姜城只修复了七成。”

    才这么些时日,沐音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得上得力。

    我颌首,随后将目光放在前方,黑瓦白墙的民宅歪倒在路上,断面露出的黄砖上落了些许细细的白雪,城墙被毁,冰原上的冷风便漏了些进来,带出呜呜的风声穿过长长的萧瑟街道,往日的繁华喧嚣远去,内城像是骤然之间失去了生命力。

    将视线收回来,我才恍然意识到,一直跟在身后的浮游不知去了哪里。

    蹙眉,我的精神几乎是一下便绷紧了。沐音看出我所想,赶紧说道:“浮游正使无事,只是刚刚被人拉住了说话。救济灾民的事务一向由浮游正使负责,他地位高却平易近人、长得又俊俏,畴华的民众对他很有好感,很愿意同他搭话。”

    “是么?”我微怔,随即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道:“我们回去看看。”

    等我与沐音到时,浮游果然被人围着,围得人大多都是女子,且还有些越来越多的趋势。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沐音站在旁边却突然抖了抖,小心翼翼地朝着外面移了一步。

    有人亲亲热热地挽了浮游的胳膊,是个极美的姑娘,髻旁簪了朵灼灼其华的桃花。

    她用柔若无骨的手牵住浮游,酡红了脸颊,一双眼睛情意绵绵地望进对方的眼底,眼尾上挑,做出风情万种的样子,掩唇轻轻地一笑道:“奴家今日是特地来谢过浮游大人的,那天分粥,人群拥挤,若不是大人扶了奴家一把,奴家怕是免不了要受些伤的。”

    浮游却像是个木头人,面色不动地使了个巧力,抽回自己的手,波澜不惊开口道:“我认得你。”

    姑娘脸上刚浮起一点喜色,他却语气平平地继续说道:“那时我不是故意拉你的。”顿了顿,又直眉楞眼地补充道:“你那时挤得太猛,差点打翻身边一个老人的碗。”

    姑娘:…………

    她那绝色的脸上登时色彩斑斓,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连我看着都有些不忍,气氛立刻陷入了凝滞。

    一个姿色不如她的女子趁机挤开她,冷冷笑道:“你的名声,这城里谁不知道?浮游大人不似那般以貌取人的俗人,怎么可能会看上你?”

    那姑娘嘴唇一抿,回过神来,立时便又像护食的母狮子一样凶狠起来,挑眉瞪着对方道:“有人喜欢我,就是我失了德行吗?也就你这般没人要的才会这样想,我至少有脸,你有什么?”

    后开口的女子不甘示弱,啐了一口道:“你有脸?我看你是不要脸!”

    这么一来,场面立刻乱了起来,一时有人劝架,有人起哄,十多个女人一台戏,再顾不得浮游。浮游于是默默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抬头便看见我,脸上刚露出一点笑意,就听到一个嫩嫩的童声道:“浮游大哥哥,你劝劝姐姐吧,叫她不要吵了,父亲叫我们回家有急事。”

    许多双眼睛立刻对了过来,居然颇有些压迫感。

    浮游:……

    见他身体微不可见地一僵,我向他伸出手,悠悠然道:“浮游,过来。”

    浮游用浓黑的眸子定定看了我一会,点点头,随后拨开前面的几人,快步到我身边,我却忽然一把拉过他。

    浮游猝不及防,几乎是倒在了我的怀里。

    日光徘徊在黛色鸟檐的边缘,淡薄的光影中,我微微挑眉,顺势揽住他,视线却一一扫过那些女子,轻笑一声,缓缓开口道:“看清了么,这是我的人。”

    对上这群姑娘,我自然不至于用上杀气,然而她们依旧脸色煞白,最先的那个簪着桃花的女子,竟然腿一软便坐了下去,溺水般呼吸艰难,仿佛我一言便已经判了她的生死。

    浮游稍微挣动了一下,垂着眼睛,耳根覆上一点薄红。

    我收回目光,却并不松手。笑意泛上眼角,我对浮游轻声道:“下回别跟丢了。”

    浮游蓦然抬眼,视线飞快地掠过来,漆黑的眸子里亮光闪闪,片刻后,他极认真地点了点头,承诺道:“好。”

    我笑意加深,正打算接着说些什么,一个小崽子却忽然从人群中奋力挤了出来,讶然地望着我,高呼出声道:“你是上次骗我橘红糕的那个大哥哥!”

    我:……

    众人:……

    ☆、第 33 章

    说来,这小鬼的名字,似乎是叫才雨?这么几天又正好撞见,我同他倒也算有些缘分。

    只是我除了仍带着副面具,身形打扮与那时已经截然不同,也不知这小崽子是如何认出我来的,且还在这恰到好处地时候喊出这么一句话……俗话说,善恶终有报,可见无论如何,出来混确乎是要还的,只不过没想到,善恶循环原来竟是这般地有效率。

    有杀人如麻、穷凶极恶的名声也就罢了,若在史书上再加一笔”诓骗孩童吃食”,毕竟不美。传闻人族帝皇死后会被人安上谥号,到我这里,“天炀帝”也就算了,若成了“天吃帝”,不知道会笑掉几代人的大牙……

    未免变成“天吃帝”,我只好在众人惊疑的表情中,云淡风轻、一本正经地开口,毫不犹豫地将这盆污水泼了出去:“我从未见过你,不过我想,你所说的大抵是帝易大人。”

    浮游闻言默默地扫了我一眼,我微微挑眉,他于是立刻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试图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那边才雨则讶异地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但通常而言,无人敢拿帝易造谣,我说的话便由不得他不信。

    歪了歪头,他啊了一声,随即略有些失落地说道:“可是我看你跟浮游大哥哥关系也很好,气息又同那日相近……原来不是啊。”

    想了想,他忽然又精神起来,抬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道:“帝易哥哥是那天唯一跟我搭话的呢,所以我其实没有那么生气……大哥哥你跟帝易哥哥很熟吧,什么时候叫他再来跟我玩呀,放心,我不会叫他还糕点的,反正我已经用他的那个办法,从隔壁小胖那里骗了一大堆好吃的啦。”

    童言虽说无忌,其他人却不敢当真让他这么大逆不道地说下去。小崽子的姐姐赶紧从人群中硬生生地挤了出来,一把搂住他,向我告完罪,便朝着他狠狠瞪了一眼,示意他向我道歉。

    才雨不解,满脸无辜地问道:“为什么?”

    他的姐姐自以为隐蔽地飞快看了我一眼,然后恨铁不成钢地低声对他道:“再不闭嘴,我就揍你。”

    才雨安静了片刻,随即眨了眨眼睛,忽然得意洋洋地笑嘻嘻道:“姐姐,你要是揍我,我就哭,你还得哄我呢。”

    “你放屁!”他的姐姐额头青筋一爆,横眉竖目地就去扯他的耳朵,扯到一半忽然想起浮游还在这里,动作瞬间便停在了那里,脸却因为羞恼唰得红了起来。

    我不由挑起一侧眉梢。

    这姑娘正是之前同人争吵、姿色稍逊的那一个,现在看来,倒确实彪悍。可在心上人面前,她硬是生生收敛了本性,做出些小女儿情态来,这是什么?这应当就是人们所说的铁汉柔情。

    她手这么一松,才雨便趁机挣脱开来,几步跑到我的跟前,扯了我的袖子想拿我做挡箭牌,却猛地被一直沉默的沐音拦住。

    稍稍犹豫片刻,沐音还是压低了声音对我道:“这就是那个商队首领的孙子……”

    我微微眯眼,才雨站在原地,有些委屈地噘着嘴。我弯起唇角,索性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周围传来一阵勉强压住的抽气声,我气定神闲地捏了捏才雨的脸颊,淡然笑道:“帝易大人不来,我到你家做客如何?”

    才雨愣了一瞬,顷刻间绽开笑颜,嗯了一声,乖乖地窝在了我的怀里。我不动声色地将他的经络探查了一遍,却并无什么特别的发现。

    “我一眼看到,就很喜欢大哥哥了。” 才雨此时仰起脸,忽然眼睛亮闪闪道:“我从小就对别人的气息特别敏感,能感觉出来的,我觉得大哥哥是个很厉害的好人,跟我爹一样。你知道吗,就是我爹说你们可能会来我家,才叫我和姐姐在这里等着的。不过消息被姐姐不小心传了出去,才跟了这许多人来。”

    ……他父亲这故弄玄虚的风格,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一边抱着他走,一边将眼风扫向跟在身后、兀自低着头的女子,漫不经心道:“你爹莫不还是个算命的?”

    才雨抿唇,笑容一点点淡下来。他想了想,耷拉着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犹豫了一会,在我耳边轻声开口:“我就告诉你一个,你别说出去,我家里人会忧心的,姐姐也会不高兴。其实我爹以前也没那么神的,也不是像现在这样,说什么别人都信。别人不觉得,我却总感觉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仅是因为气息,还因为旁的事……”

    他垂下眼睛,缓缓继续说道:“我爹以往回来了,定然会给我和姐姐带东西的。有一回,他神神秘秘地塞了个铁罐子给我们,说是高价买回来、顶好吃的什么糖,我们争先恐后地抢着打开,却发现里面装的其实是几块小石头。爹一路都没舍得打开了铁罐自己尝一点,想着能全留给我们,结果回到家了,才意识到自己是给人骗了。”

    抽抽鼻子,才雨道:“笨笨的,才是我爹啊。”

    这小崽子低着头,蔫蔫地缩在我的怀里,像是只失了巢的小雀,心里的依恋不知何处安放,于是模样委屈又茫然。

    我端详了他良久,终于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未必如此,人总是会变的。”

    心里却想,若他所说为真,他的父亲便很有可能与先前的幕后之人有些关系,那我也许就无可避免地要在这孩子面前亲手杀了他的父亲。

    慧极必伤,才雨若是像他姐姐那般懵懂,说不定反而会是件好事。

    不知何时,雪又开始下了,逐渐转浓的暮色中,冰花纷纷扬扬地席卷了一天一地,再走些路,便有个男子撑了湘竹骨子的绸伞立在石板小径上,瘦弱的身体在白幕之中像是一笔突兀的墨痕。

    身后有人喊了一声爹,才雨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挣扎着便跳下地,跑了几步却又踯躅地停在了那男子一丈远处,张了张嘴,小声地跟着自己的姐姐唤了声爹。

    “大人,我便是才堎,已恭候多时了。”那人掩唇重重咳嗽了几声,方才冲我颌首行礼,随即又对自家的孩子温和地笑了笑,道:“我担心你们,便来接一接。几个叔叔和你们的娘都等着呢,进屋吧。”

    他的样貌仍旧年轻,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知如何带领偌大一个商队。但在这样的时候还能保住一幢完好无缺的宅子,想来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我让浮游等在外面,只带了沐音入内。才堎倒也并不在意,只微笑着领我们进了厅堂,又为我一一介绍了屋内的十余人。

    “贵客来访,贱内和我的这些兄弟们原本是应该避一避的,但接下来要说的事实在是事关重大,我想让他们也一并听一听。”

    “无妨。”我放下茶盏,弯唇开口道:“你想说的事,我很有几分兴趣。”

    才堎轻吁了口气,声音平缓而温雅:“大家都知道前日发生了一场地动,如七万年前那般,范围之大几乎波及了整片大陆。而据我所知,与七万年前不同,这场大难不会停止,相似的地震,还会再发生三次。”

    他的话出口,我一时之间已经起了杀心,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

    香炉中的烟雾袅袅而上,沉郁的香气在四周缭绕,久久不散。

    沉默中,有个满身肌肉虬结的大汉忍不住跳了起来,欲言又止道:“老大……你是不是又做那种梦了?”

    才堎点点头,露出一丝苦笑:“自从白渊中捞出那个茧之后,我便常做这样的梦,里面预言之事,从未落空一次。或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便给予我们警示吧。”

    这般简单就能获得预知的能力,我倒是不知道,契瑶结成的茧竟还有给人开光的效果。才堎的话,在我看来并不可信,只是他似乎有些名气,这一席话如若传出去,说不定就会使得畴华大乱,或者这便是那幕后之人的目的?但这样浅薄的计策,却不像是他的手笔……

    沉吟片刻,唇边的弧度变大,我开口道:“你可还知道些别的?”

    烛火闪动,幢幢黑影投在墙壁上,随着幽微的光不住摆动。

    “上次的地震,诱因其实在于畴华的一个法阵。”才堎回答道:“而接下来的这三次震动,则分别与西陆、东陆和九重天有关。”

    我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接着问道:“你知道具体时日么?”

    才堎无奈地笑笑:“我也并非什么都能知道,这些预感不过是偶尔有之,其实多少要凭借缘分,我确实……”

    他说到这里,神情忽然怔住,眼底的惊恐一闪而过,喃喃出口道:“有了,是两……”

    “怎么了?正巧有感觉了?”先前的大汉登时急了,一拍大腿道:“唉,大哥,到底是多久,两个月?两天?总不会是两个时辰吧!”

    像是有寒气从四肢百骸渗出来,才堎打了个哆嗦,方才一点点抬起头,目光钉在他的身上,脸色竟是煞白。

    “不是两个时辰,”他缓缓吸了口凉气,开口道:“是两弹指……快跑,第二次地动就要来了。”

    ☆、第 34 章

    地震如才堎所言到来,短暂地呆愣之后,全部的人都慌乱地向门口涌去,之前那个大汉咬牙背起才堎,便要从窗口直接跳出去。我挥手稳固了厅堂,随即在一瞬间便决定杀了听过才堎那段话的所有人。

    才堎的预言太过精准,不论话的真假,不管他的目的,一旦这些预言在灾难过后人心惶惶之时流传出去,就必然会使畴华、甚至整片大陆陷入混乱。无情也好,冷血也罢,困住他们当然也可以,但此时就杀了他们却显见是个更稳妥的选择。

    单手结印,我正打算以大火封住出口,才雨却躲过他人伸出的手,直直地向我冲来。我原本以为他打算阻止我,因他的力量太过弱小,便不打算多做理会,却不想他冲我大喊道:“大哥哥,你那么厉害,快救救我们!”

    他的眼睛一望到底,里面满是孺慕,我的动作便忍不住微微地一顿,而这一顿,便令我失了时机。待浮游从外面冲进来,屋子里的人已经跑了个干净。

    沐音拉住才雨在他后颈一捏,随后看向我,欲言又止地道:“大人…………”

    我静默半晌,眼风扫向昏过去的才雨,舒展眉头突兀地笑了一声,道:“不想我竟还会有心软的时候。”

    沐音道:“震动还未止住,他们逃得不远,我去追他们。”

    “去吧。”我淡淡道:“不要留活口。”想了想,还是道:“这孩子便留着吧,我有话要问他。”

    沐音应了,转身出门。

    一室寂静,忽然有低低的笑声从屏风后传出,单薄的身影从那里缓步而出,却是之前早该去逃命了的才堎。

    “其实不必为难自己硬要杀了他们了,反正不管如何,这消息都会传出去的。”

    我挑眉道:“是你。”

    才堎一笑未答。

    见此,浮游立刻警戒地向我身边走了几步,自己抽出一把刀来,动作微顿,又从乾坤袋中取出刚拿到手的狼牙棒,郑重地递给我。

    我:……

    从面条里的糕点到这回的狼牙棒,他这好东西要留给我的习惯,倒还真是没怎么变。

    “啧啧。”才堎脸上的笑意跟着加深:“帝鸿,你可难得有这么一个一心为你的下属,共工教出来的好孩子。说起来,你可知道采鸟现在如何了?”

    手指弹动了一下,我勾起唇角道:“你特意来一趟,便是与我说这些无聊的事么?”

    才堎望进我漠然的眼睛里,忽然叹了口气道:“我其实很欣赏你,可也正是因此,我不得不除了你。我是来杀你的,但我先前说的倒是实话,你该去东陆流赤国看看。以你的本事,仔细感觉一下地脉的流动,便知道我为何会说这样的话了。”

    他这声叹息悠悠远远,仿佛真将我当成了知己,反目时便不由百感交集。

    我冷笑道:“你这般热情,是布了什么局,要让我往里面钻么?”

    “我确实未曾安什么好心,但也不屑于在这样的小事上骗你。”才堎眯起眼睛,笑着不置可否道:“我自己杀不了你,只好想些办法。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炎炎而不灭,水泱泱而不息,那一天不会远。要不要去,你自己决定便是。”

    他忽然道:“我似乎还未向你通过名字,因能使用幻术,我一人有千面,你不如叫我千面。”

    我淡然道:“你不是颛顼么。”

    他:…………

    沉默半晌,他才重新开口道:“你早先就已经猜到了?这时候揭破,真是太不给我面子。”

    “猜到了一半。”我悠悠然道:“不过趁此机会诓你一诓。”

    “是么。”颛顼笑了起来,此时话语中才当真有了些积蓄万年的苍凉感慨:“共工被困不周山后,我许久没听人唤过这个名字了。帝鸿,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

    不等我回答,他接着说道:“帝晨被他的子民困住,而你则被帝晨困住,高高在上的帝王为了那些百姓鞠躬尽瘁了一辈子,可他们当真值得么?帝鸿,你很快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我蹙眉,见他最后留下一个笑容,身形便如水面上的倒影那般漾动了一下,随即化作一阵青烟,云雾般缭绕着升上横梁,如他的话外之音一样久久不散。

    浮游道:“颛顼……我以为他早就已经死了。”

    他的眉目冷淡,言语间却有一股恨意。

    我仰头,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浮沉变幻的烟气,良久后轻笑道:“有什么关系,让他再死一次就是了。”

    这一震,房屋倒塌者不计其数,受伤丧命者十之五六,畴华刚刚有所好转的形势再次恶化,城郭尽墟,因为混乱,沐音到底没能把逃出去的所有人都抓回来。

    我坐在玉姜城的正殿之上,即便如此,似乎也能听到民众的哭喊声。逆境会在人的心中打下根深蒂固的烙印,经过这接连的两次灾难,畴华或许在千年之内都无法靠自己重新站起来了。

    一天过去,即便仍旧猜不透颛顼想做些什么,我也已经做了决定。畴华与西陆不周山在地震过后,冥冥之中似乎连成了一线。颛顼所说未必是实话,我却不能放着流赤国不管。若那里的情况与畴华之野相仿,那便不是常人能够应付的,身边并无合适的人选,我会亲自前往。

    沐音拱手立在下面,低着头恭敬道:“大人,所需的东西都已经备好了。坐骑选了马交,此去流赤大概需要五天。”

    他说完微微抬头,目光似有探询之意,又混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以手支着头,眼风扫向他,似笑非笑道:“你若还有什么想说,但说无妨。”

    沐音的神色很是纠结,他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向我问道:“大人,您要舍弃畴华了吗?”

    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已经憋了许久,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问道:“若我说是,那又如何?”

    沐音猛然瞪大眼睛,嗫喏良久,委顿地垂下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话中带着冰冷的笑意,我道:“你会将话问出来,便是已经做了选择。”

    沐音气息一顿,忽然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大人,您快走吧!才堎说的话已经流传了出去,您极少出宫,我却能看出不对。城内的气氛太过压抑,如果再有人煽动,必会酿成大祸。”

    若仅仅如此,沐音不会平白无故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本来以为有时间重整旗鼓,却不想变故来的这样快。

    我皱眉不语。

    沐音见我并不回应,突然无端的激动起来,涨红了脸上前一步,却被浮游拦住。他只好提高了音量,对我大声喊道:“其实我原本的使命是将您诱到兴亚门外,那里埋伏了几千甲士,大人,请您快从其他地方离开吧,畴华已经没有您的容身之所了!”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我无悲无喜地问道:“今夜发生了什么事吗?”

    沐音噎住,随即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来,缓缓开口道:“我奉命去毁了那个茧,却不想契瑶正好醒了,冷泉旁本就是民众聚集的地方,我不好下手,本想另寻机会,却不想他对所有人说了一段话……他说,帝晨大人其实并非帝鸿大人所杀,而是自愿投入白渊之中,以己身镇住天柱,方才使得这四海八荒多撑了七万余年。”

    沉默片刻,沐音道:“且不知为何,您今夜要离开畴华之野的消息被传出去了……他们决定在兴亚门处伏击您。”

    我道:“他们是谁?”

    沐音咬牙回答:“畴华的所有人。”

    ☆、第 35 章

    契瑶所说确实是真的,但其实却并不完整。若当真是仅仅如此,我将此事隐瞒许久,岂非没有丝毫意义?

    可这样的假话,常常最是真实不过,何况在别人的眼里,契瑶是我倚重的下属,他的话自然有七分可信。这七分,在平日里最多造就一条茶余饭后供人谈笑的流言,如今却成了身处灾厄之中的民众唯一能抓住的希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性想法,但当他们拧成一股的时候,便最是容易控制,事到如今,我已经明白了颛顼的目的。现在想来,每一件事都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颛顼此人,当真是可怕,我已许久没有遇见这样的对手,竟是轻敌疏忽了。

    “请大人走雾峰门,那里地势陡峭,不易设伏。”沐音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的计策中不会有这样的漏洞。”我轻笑:“与其仓皇奔逃,不如正面迎敌。何况你若是没将我引过去,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望向沐音,我忽然起了些兴趣,便随意地问道:“你放我走,难道是已经做好了什么打算?”

    沐音表情变了变,脸色略微发白,整个人都像失了色一般,一双眼睛却极明亮,苦笑着摇了摇头,只从容道:“我会自尽。”

    我的视线在他身上一顿,沐音接着道:“若我不死,他们就会知道是我泄露了计划;只有我死了,他们的注意力才会从我这里移开,我的家人才能保命。我不能对不起您,但这是我的决定,毕竟与我的妻儿无关。”

    烛火噼啪一声,忽地幽暗下去,白色的月光从窗柩的缝隙漫进来,铺满了一地清辉,如同一泓幽幽的泉水,橘红的火光带动黑影在其中晃动,像是水面上荡起的粼粼碎波。

    我将视线投向大开的殿门,一轮满月挂在墨色的天空,光凉如水,正孤寂地映射着凛凛的光华。

    沉默良久,我道:“你不会死的。与天下人为敌也没有什么,左右我也已经习惯。只要拥有力量,一向能将自己的决定强加于人。”

    沐音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我早就知道大人是谁,自然信您。但纵然为了大人死,其实也没什么的,只要您到时能在我棺材里放上一件贴身的衣物,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

    这时,一直静立无言的浮游忽然默默地扫了他一眼,对我开口道:“我也能为你死。”

    顿了顿,还很认真地补充道:“不用衣服陪葬。”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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