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徒子 作者:points
第16节
“什么都没有?那你现在来这里做什么?”
李轻舟视力很好,他看到了景瑜在同耶稣像说话,不过景瑜的声音的确太小,他没
能听清究竟说了什么。好在有时候,有没有听到不重要,设问原本就是一门艺术,“你刚才倾诉的,难道不是关于陆海洋?”
景瑜猛地抬起头,直视李轻舟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他又连连退后两步,几乎要撞上后面的耶稣受难像。
他不敢置信:“你知道了?”
果然关于陆海洋。
但是究竟是关于陆海洋的什么?李轻舟心头掠过疑惑,面上却是滴水不漏,淡然道:“我知道又怎样,我和他已经分手了。”话说出口,心里却有了一些忐忑。
景瑜傻眼了,眼泪直直流了下来,他怎么也没想到,李轻舟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他已经知道了,却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知道又怎样,已经分手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在访谈之前吗?陆海洋遭受着那样的痛苦,李轻舟怎么还能说出那些话?亲自把陆海洋推到风口浪尖,再眼睁睁看着陆海洋被千夫所指?
思及此处,景瑜狠狠一把抹掉了眼泪,愤怒催生了直面李轻舟的勇气,就算对方是无数荣誉在手的国际影帝又如何?一个冷血无情的李轻舟,哪里值得他敬佩?
“既然你也知道已经分手了,就在媒体前把话说清楚吧。”景瑜瞪着李轻舟,清清楚楚地说,“陆导已经不想再跟你扯上任何关系了。”
他说完就要走,却被李轻舟一把拉住了胳膊,声音冰冷:“你有什么资格代替他说话?”
“这是陆导亲口说的,他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景瑜没有说谎,这的确是陆海洋的原话,他浑身颤抖,仍是大声道:“放开!”
而李轻舟再也没有办法维持表面的淡然,这些日子以来逐渐平静下来的心湖,一下子又被搅得浑浊不堪,各种信息折磨着他的神经。
陆海洋不想跟他再有牵扯,他明明知道陆海洋说得出这种话,却不能接受陆海洋真的说了这种话。
李轻舟抓住最重要的一点,“你知道他在哪?”
“对,我知道。”景瑜这种时候竟然也没示弱,他爱慕陆海洋,过去与李轻舟之间的差距让他自卑谨慎,而现在,在看到李轻舟绝情的面目后,他简直要后悔之前为什么要那么小心翼翼!
喜欢一个人不过靠一颗真心,他哪里输给李轻舟了吗?
李轻舟略一失神。
景瑜趁机狠狠摆脱了李轻舟的束缚,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我不会告诉你,你不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分裂
傍晚,黯淡的光照入教堂。
李轻舟面对着光线,面前仍是受难的耶稣,他的目光缓慢地移动着,试图一点点看清耶稣身上的痛苦。
可是好像不及他痛苦。
“我快受不了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抽泣的意味,很低,很委屈。
空荡的教堂里,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回答他:“人未必如自己所想得那么强大,却一定比自己想象得更能忍耐。有什么受不了,反正你已经忍受了这个世界这么久。”
李轻舟垂下了眼睛,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他说过,我最重要。”他强调。
“傻瓜,情人的话你也信。呵呵,你也知道陆海洋对你,从来这么无情。”
沉默许久。
教堂外,过来寻找李轻舟的摄影师呆呆立在门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脑袋和手脚一样僵硬。怎么回事?竟然有人这样自问自答?!
太分裂了吧……
真的,不需要去看精神科吗?过了好一会儿,摄影师恢复了对自己手脚的控制,慌忙逃离了这个小教堂。
夕阳更加暗淡,为一切铺上一种柔和苍老的色调。
“我想找他。”
“蠢货。”
“我想他。”
“哈哈,你就这么巴不得讨人嫌?”
李轻舟低低地笑了起来,而声音中的抽泣意味却一下子放大了,笑着流泪:“对,我就是这么讨人嫌……”
所有的人,哪怕他的父母,哪怕是楚新雪,都在害怕他。
避如蛇蝎。
他连知道陆海洋的行踪的资格都没有。
心中那个冰冷邪恶的自我又在作祟,去啊,派人去调查呀,知道他的一切隐私,从他的家人和朋友入手,或者直接抓了那个该死的景瑜,你难道就真的拿他没办法了吗……你在怕什么?你心里在乎什么?又有什么值得在乎?
可是李轻舟忍住了。
他比他自己想象得更能忍耐。
如今他握有的,只剩下一部已经完成了开头的电影。就像一个垂死的人吊着一口气,他要凭这部电影再见一次陆海洋。
经历一片悄然无声后,李轻舟转身离去,十字架上的耶稣,依然承受着严刑拷打的痛苦。
神爱众人,赦免一切罪恶。
李轻舟走出了教堂,傍晚的黯淡光线轻洒在他身上。他很平静地想,只是这个世界上,能赦免他的,恐怕只有陆海洋了。
“他要回到英国,回到伦敦,从现在世界工业的心脏出发,去南非,澳洲,美国,菲律宾,最后回到我们的国土。”
然而他们还没有走出欧洲,这片油画艺术最灿烂的土地。
凯瑟琳推开门,她小心地站在门口,看着地上散乱铺着的废弃构图纸,在地方不大的空隙中,端着热水和药丸,小心翼翼地走到陈思昂身边。
她谨慎地观察着光线,生怕自己挡住了这人的光——这屋子是如此的灰暗,以至于一点光线的消失都能让人感觉到。
陈思昂的构图结束了,正在铺底色。
右手拿着画笔,左手持着调色板,一双眼睛牢牢地注视着自己的画面——底色是灰暗的,凯瑟琳已经看到了这幅画的大致构图,从脚边那些垃圾中,一个女人单膝跪着,很有可能她是赤/裸的,头向前伸去,似乎要去吻地面——而地面上铺着的是倒悬的灰色房子。
“陈,你需要吃一些药。”
陈思昂没有理会。
他上次开口的时候,同凯瑟琳说的一句话是:“你挡住了我的光。”
于是凯瑟琳将托盘放在了他的脚边——她不能继续走了,她害怕挡住他的光。当她弯腰起来的时候,陈思昂的注意力却在她身上停住了。
画家并没有放下他的画笔,苍白并且因为干涩微微起皮的嘴唇扬起了一个不同于这些日子的弧度,他认真地问:“感到耻辱吗?”
凯瑟琳不明所以,“嗯?”
“这样白白浪费在一个人身上。”回光返照一般的轻笑,他唇角的弧度更加明显,“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你会觉得耻辱吗?”
凯瑟琳呆住。
在她的心中,陈思昂一直是一个不一样的人,而形容这个人的词语,都是积极而正面的。
凯瑟琳正要摇头,一个脚步声响起。
赵清媛走了进来,踩过那些废弃的纸张,明丽的眼睛里泛着血丝:“人心都是肉长的,陈思昂,你醒醒。”
陈思昂皱了皱眉,他的光被赵清媛挡住了。
“你也可以醒醒,离开。”
“陈思昂,你快死了!你知道吗?你这样整日整夜,一切都没用的!我真后悔!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条路上……”
“我自找的。”
他眼中露出寂寥的神色,只是这神色极为平淡,坦然接受或将面临的一切,无论什么。早在他决定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
他停不下,也不能停。
水里面掺了安眠药,药丸有麻痹人的作用,陈思昂看了托盘上的东西一眼,唇角的弧度又一点点消失。
他转过去对赵情媛说:“走开。”两个字,像是吐了两个冰渣子。
——你挡住了我的光。
场记板响。
卫逊作为副导演,李轻舟上去演戏的时候,主要是由他来拍板每一条拍摄的半途是否要重新开始。当然,更多时候,是李轻舟冷淡地抽身而出,告诉演员,哪里不对,重来。
凯瑟琳的饰演者名叫海伦,英裔德国人,现在主要在美国发展。海伦十四岁成为一名话剧演员,现在已经十八了。由于之前的表演以话剧居多,积累也许多舞台经验,厚积薄发,是陆海洋选中她参演的主要原因。
海伦有着纯正的伦敦口音,一头美丽的金色长发,蓝色的大眼睛以及雪白的皮肤。她的到来使整个剧组最近欢快了不少,除了李轻舟只对海伦的演技有兴趣,这个大半是男人的剧组里,几乎所有人都对海伦有着兴趣。
包括卫逊。
“这条不错,你们表演都很到位。”卫逊把刚才拍完的一条给李轻舟看,“接下来还是你的个人戏……哎,轻舟,你说要怎样才可以追到海伦?”
李轻舟淡然看回放。
“海伦,真是个魔性的名字。有些明白特洛伊的小王子了,看脸是看脸,看脸就足以使我目眩神迷。”
李轻舟皱眉,暂停,面画停在海伦弯腰去放托盘的一个动作。他抿了抿唇,“重来。”
卫逊:“……”
李轻舟直接看场记,苦逼场记觉得李轻舟比陆海洋还挑剔,老老实实宣布,不够完美,刚才这场准备重来一遍。
李轻舟没怎么再理睬卫逊,直接把海伦叫过来:“你的姿态还可以再低一点,陈思昂把油画世界当做他的王国,而你应该是里面唯一的子民。”
海伦的蓝眼睛露出愧疚,乖乖点头。
“好,说点其他的,他喜欢你。”李轻舟向海伦指了指身边正在忐忑不安的卫逊,“拒绝他或者接受他,不要影响到表演,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实习很影响更新,望见谅~
☆、规划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捉虫+修文,伪更t t
接下来会在双休日更新两发长一点的,需要调整下每日的安排,等找准了节奏,希望更新会稳定……
卫逊被李轻舟的简单粗暴弄傻了,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脑子里想的全是什么鬼什么鬼,死了死了,却没想到对面的海伦眨眨眼睛,忍不住笑了出来,坦率大方地说:“真的吗?我也很喜欢卫导演呢!”
卫逊脑子有点晕,如同撞上了桃花,砰地一下,世界变成了粉红色,转眼就把李轻舟说准备下一条抛在了脑后。
从此,《一盎司月光》里多了一对情侣,羡煞剧组内一帮来自国内的单身狗,纷纷哀呼外国美妞都没啦,这个电影没法拍了!
当然,电影不仅在拍,而且以更胜过去的强度在推进。
李轻舟既是导演又是主演,等到了电影后期,个人戏几乎能占去剧本的一半,剧中男主角的状态一直处于一种疾病与寂寞交加的状态,并在这种状态下以全部心血作画,最终无声无息死在了一个郊外小画室之中。仅凭化妆无法自然表现种种病态孤苦,意味着李轻舟必须刻意苛待自己的身体——这也是当初陆海洋一时不想让李轻舟参演的最大原因。
剧组内所有工作人员几乎都觉得,跟着陆导拍片是下地狱,跟着李轻舟拍片则是下十八层地狱;跟着陆海洋还可以吐糟种种艰辛,跟着李轻舟则无话可说——毕竟在这十八层地狱里受苦最多的,还是导演本人。
他亲自过目每一台摄像机拍摄下的每一个分镜头,即使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bug,也可以推翻重拍。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李轻舟戏内戏外其实成了一个人,只是戏内的陈思昂专注于油画,而戏外的李轻舟专注于电影。
其中有一场戏,是男主角陈思昂强忍着颤抖的手,压制住胸腔内的咳嗽,死死盯着画板想要继续上色,李轻舟为了达到这幕戏的效果,整整两天不吃饭,一天不喝水,以捕捉陈思昂后期的状态。
黄饮冰先生是陆海洋特邀的艺术指导,此次《一盎司月光》重新开机,李轻舟亲自邀请黄饮冰为电影把关。这位国宝级的画家曾经在布鲁塞尔的皇家学院学习油画,出人意料的是,黄饮冰在教堂中观看了一天李轻舟的拍摄后,很认真地询问李轻舟,是否有去油画学院深造的打算,他可以代为引荐几家世界顶级学府。
通常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弹奏乐器和绘画就如同武术一样,需要专业人士做替身,代为表演。李轻舟实属异数——从未用过替身,大部分人都以为他只是没用过武替,而真正的情况是,他的的确确没有用过任何替身。
事实上,每一个优秀的导演都在尽量避免使用替身——假的就是假的,装得再真,也总有修饰的马脚在。
《一盎司月光》也是如此,电影后期的油画,在拍摄过程中,都是由李轻舟自己来完成绘画的这一过程的。
其表现甚至惊艳了黄饮冰,李轻舟的艺术底蕴,让黄老先生只能在有限的,需要完美专业修养的地方提出几个意见。
“真的不考虑吗?坦白说,我不介意承认,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黄饮冰在比利时停留了两天,临走之前再次问李轻舟。
李轻舟只是摇了摇头。
黄老先生也不死心,实在舍不得这样的苗子:“或许下次你可以来我的工作室看看,在上海。我倒有两个忘年交的小朋友,我们可以交换一些想法,关于绘画,好吗?”
李轻舟想起当时陆海洋去上海请这位特别艺术指导,碰到了楼晏,回来之后,他发了一大通火,那时陆海洋伏低做小地向他保证,两人闹了一通,又去见了家长。
那些日子真好,像做梦。现在呢,现在怎么会这样了?
李轻舟送走黄饮冰,答应后者等有空了,会去上海探望他一趟。当然,最大的考量不是被黄饮冰打动了,而是电影的后期仍是需要这位异数知道哦的存在。
剧组在布鲁塞尔停留了半个多月,随后调整两天,赶赴英国继续拍摄。伦敦是剧组停留时间最长的一个城市,也是男主角在国外的最初落脚点以及入门油画的地方,同时还是女主角的家乡。
转眼到了十月。
秦慎八月底便回了学校报到,传道授业究竟才是他的正职,没法跟着李轻舟出来拍戏。不过秦老师对经纪人的角色也很是上心,国庆长假前两天,便急匆匆往伦敦飞,为了“看看我们家小舟”。
在机场,没想到有了一次不期而至的狭路相逢——秦老师和段沉颇有缘分,又撞上了。
秦慎为人开朗,见到了熟人就会变得有些跳脱,笑嘻嘻凑上去打招呼,问段总啊,好久不见,您这是上哪去呀?
段沉没藏住手里的机票,被秦慎瞄见了,只好道:“我们家那个在慕尼黑训练。”
秦慎啧啧了一声,挑眉,作为一个一日最少翻三份报纸的文化人,他一脸你唬谁呢的表情:“十月啊,中国网球的黄金月。”
陆东旭明天就在北京打中国网球公开赛了,公开赛收幕后次日,就得去上海打大师赛,在遥远的慕尼黑训练这种话只能骗骗鬼了。
段沉尴尬,稍稍看点新闻的都能知道他在说谎。
秦慎饶有趣味:“莫非在外面……段总还有人?”据他所知的,段沉和陆东旭可是模范夫夫,陆东旭一年也就十月的两场赛事是在国内的,段沉这种时候往国外飞,以这两人的恩爱程度,堪称不可思议。
段沉呵呵道:“怎么可能。”
“也是,陆东旭满足谁不够啊。”秦慎点点头,口吻随意,“所以段总您是去看陆海洋?”
段沉:“……”
秦慎露出了一个了然地眼神。
段沉尴尬,为什么每次面对秦慎,他都好像轻轻松松就把自己给卖了啊?
秦慎拍拍段沉的肩膀,扬了扬自己的登机牌:“没事啦,不出意外的话,我是不会告诉我们家小舟的。”他语气一转,深沉地叹气,“即使他是这么的想他……你见到了陆海洋,记得劝劝他,小舟最近拍片子可苦啦。”
“……”段沉抽抽嘴角,“好的。”
段沉下了飞机,就轻车熟路往陆东旭在慕尼黑的家,如今陆海洋居住的地方赶去。
话说陆海洋自从来到了慕尼黑,便安心在陆东旭的家中住了下来。大部分时间他是一个人住在这里,陆东旭毕竟需要比赛和训练,一个月多来,停留在慕尼黑的时间没超过十天,这还是争取的结果。
房子位于一个中高档的别墅小区内,各种周边设施齐全,出了小区步行十分钟,可以到达公园、艺术馆、以及一家不错的电影院。陆海洋现在接受化疗的医院,离小区也只有十五分钟的车程。
段沉到的时候正是傍晚,饿得前胸贴后背,陆海洋带着一顶毛线帽,穿着休闲服,站在小别墅前的草坪前,正在浇水,也是轻松愉悦的样子。见到段沉,就很高兴地打个招呼:“哟,来了啊。”
段沉从计程车上搬下行李,陆海洋在旁边看着,没有插手的意思。段沉被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弄得冒火,心想老子也是够了,放着男朋友不陪过来陪你这个男性朋友,搬了行李,又去冰箱里找吃的。
“两片面包……陆海洋你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冰箱里空空荡荡,这下段沉是真生气了,认准陆海洋是懒病犯了!
“好好吃饭,吃什么面包。”陆海洋淡定,浇完了水,进厨房洗手:“不过喝的是没了,等会儿吃了晚饭,一起去趟超市吧。”
段沉叼着面包,走到陆海洋身边,一把揭了他的帽子:“……真的没头发了。”
陆海洋很随意:“化疗嘛。”
“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段沉语气变正经了很多,有点像家长了。
“不是说了吗?还是刚结束两个疗程啊。过两天再去检查检查,医生说我情况很好,最多也就是再两个疗程的事情了。”
段沉松了口气,“那就好,叔叔阿姨都担心你。”
陆海洋嘀咕:“天天视频还担心啊……没事啦……”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软成一片。他还有朋友和家人,疾病固然残酷,真的面对下来,在这些人的陪伴下,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光明,就在眼前了啊。
段沉洗了把脸,便随陆海洋出去吃饭。地方不远,两人步行过去,一路上交谈了这段时间的一些事,当然少不了在机场的巧遇:“你要不要躲躲?秦慎还是帮着李轻舟的,没准就查过来了。”
“算了,没意思。”陆海洋说,“不过这个秦老师似乎有点意思。”
段沉瞥他一眼,觉得陆海洋的表情也有点意思,于是道:“我看过来,秦老师就是把李轻舟当成个小孩子,嗯……像辅导员对学生,虽然人家又高又帅,但是对李轻舟应该没什么企图……”
陆海洋心想,聪明人哪一个会好端端对一个精神病有企图啊。他问:“你说这些干什么?”
段沉装无辜,“我随口说说。”
走了十分钟,餐厅也就到了。陆海洋一早说了有朋友一起,果然,在保留的位置上,有个年轻的东方女孩正在翻着菜单等人。
一见到陆海洋,女孩立刻露出灿烂笑容,向两人挥手。
上了餐桌,陆海洋正式为两人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段沉,段沉,这是我在这里认识的朋友,嗯,你可以叫她娜娜。”
娜娜是慕尼黑大学的医学院研究生,主要的研究方向是肿瘤生物。虽然是同胞,娜娜却已经随父母移了民,日后打算在这里发展了。
娜娜在国内念到了高中,中文还是很好:“陆海洋第一次来医院我就认出他啦!我看过他的电影,而且对导演更感兴趣,虽然他的照片少,我还是记住了他长什么样子!”
段沉心想这得是真爱粉吧,“……他瘦了好多。”言下之意,认出来也不容易。
娜娜表示自己慧眼独具:“我当时就明白那些新闻是怎么回事了,怪不得你不拍片子了,也不出来回应。”
陆海洋就嘿嘿笑笑。
“我的导师是陆海洋的医生,作为影迷,陆海洋每次过来化疗我都会非常注意,他的情况您可以稍稍放心,应该可以说是非常乐观的。”
陆海洋指指段沉:“就是他拉我去做的体检。”
段沉一脸深藏功与名:“嗯哼。”
娜娜:“那真是你的救命恩人啦!”
娜娜活泼可爱,三个人也算交谈甚欢。段沉知道陆海洋应该是特意把娜娜叫来的,好让他放心,他在这个城市过得的确很好。
娜娜透露,保守点估计,陆海洋可以在两个月后恢复初步的健康。
餐后上甜品。
虽然来了餐厅,陆海洋吃的还是跟另外两个不一样,几乎像个佛教徒,甜品也是没有的,只能眼巴巴看着,娜娜很过分,特地对着陆海洋吃得一脸满足。
段沉问:“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回国吗?”
回国做什么?中华美食那么多,他能入肚吃得却少得可怜,哎。
陆海洋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打算在国外到处走走,以前太懒,没好好浪过。”
段沉:“……”
娜娜忽然想到了什么,提议:“等你好了差不多也要冬天了,不如一起去阿尔卑斯山玩玩?就在山脚下,找户人家住一段时间,过过田园生活,对身心健康非常好呢。”
陆海洋笑笑:“不错的提议。”
段沉却知道他和陆海洋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日后的发展规划。不过既然陆海洋没有真的想说的意思,段沉也就按捺下了。
其实无非也就两条路。
继续电影事业?
回国必将碰到李轻舟,《一盎司月光》是跳都跳不过去的,而且日后必将面对他欠着媒体的那些问题,饶不过。
那放弃电影?
这个想法不仅段沉没有,恐怕陆海洋也没有。太恐怖了,要一个人放弃自己终身的事业,开什么残酷玩笑?
☆、胆怯
伦敦,空气闷热,头顶是层层叠叠的灰色云朵。
这是他们回到伦敦的第二天。陈思昂正准备出门,这个举动让身边的两个女人都吃了一惊。
“你要去哪里?”赵清媛掩饰自己过分的紧张,轻声补充了一句:“快要下雨了。”
陈思昂回以冷淡的一眼。
凯瑟琳自从回到伦敦之后就心绪不宁,她察觉到了两个中国人之间的沉重气氛,想了想,还是拿了一把黑雨伞递给陈思昂。
陈思昂接过。
他穿上灰色的长风衣,按上黑色圆边呢帽。开门,闷热而潮湿的空气涌进来,陈思昂随意地一回头,凯瑟琳的蓝眼睛透出了关切。
“很快回来。”走之前他如是说。
凯瑟琳的脑子里挤满各种想法,忧郁和不安充斥了她的心。三年多了,距离她上次离开伦敦,已经三年了。
她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曾经她以为生活在异国他乡的中国人的生活几乎全是悲惨的,现在她成了两个中国人的仆人——要命的是,她曾经是个贵族。
回到伦敦,他们搬进一个新的房子。赵清媛的财富远远超出凯瑟琳的设想,这个东方女人大多时候是优雅的,来自赵清媛身上古典而神秘的东方气质,甚至足以让现在的凯瑟琳感到自惭形秽。
陈思昂在凯瑟琳眼中依然是一个杰出的,并且值得爱慕的青年画家。凯瑟琳一边打扫着屋子一边想,可是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赵小姐足以匹配他。
或许她应该离开。
凯瑟琳感到害怕,她害怕在自己的家乡,被过去认识的人发现如今的她,那个曾经美丽动人的凯瑟琳,现在成为一个女/仆人。
外面果然下起了雨。
赵清媛站在窗边,捧着一杯热茶,她无论身在哪里,用的都是白底青花纹的中国陶瓷杯,热气氤氲开,赵清媛自言自语:“他去了哪儿……”
这时凯瑟琳还在打扫新居的地板,她脑中飞快掠过了一个想法,于是所有的动作停住,呆呆站在了原地好几秒。
——画廊!
他一定去了画廊!去寻找那幅他曾经寄售在画廊的女孩像!画廊的老板会告诉陈思昂,这幅画已经被一个贵族女孩买走了,女孩得到了一张粘在画后的车票……现在,这幅画还静静地躺在她的行李中,用几张过时的报纸包着。
如果被陈思昂发现这幅画了……如果画廊老板仔细地向陈思昂描绘她的相貌……凯瑟琳不敢想,难道她非要受尽着世上所有的屈辱吗?
三年过去,画廊几乎一点都没变。
老板仍是喜欢在雨天抽上一只雪茄,欣赏墙上挂着的艺术品,然而盘算着将它们该卖出怎样的一个好价钱。
黑色雨伞收起,来人露出白皙的下巴,他抬头,又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因为消瘦,此人的英俊略有影响,秀气却更胜以往。
画廊老板同他打了一个照面,微微挑眉,随后又皱眉,露出了一些苦恼:“真高兴见到你,陈,然而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陈思昂将雨伞放在门口,走了进去:“是吗?我却觉得从来没这么好过。”
“我还没有听说你的名字,哦,我的意思是,没有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一个姓陈的中国画家。在外面三年都没成名,这感觉很好?”
“成名的感觉很好?”
“会不好吗?你的作品会有人欣赏,你的手法会有人分析,你付出的心血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回报。”
画廊老板简直没了抽烟的兴致,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最近学了一篇你们中国的文章,说一个人被流放,正忧愁时,在河边遇到一个老渔夫。渔夫告诉他,如果河水干净,你就用水洗衣服;如果河水浑浊,你就用这水来洗脚。”
屈原?《史记》中的《渔夫》——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陈思昂低低道:“你知道我没跟着时势走?”
“我只知道,你没有跟着钱走。”老板摊摊手,“这个时代的一切都以赤/裸/裸的金钱为主题,你偏偏要在浑水里洗衣服。”
陈思昂略略一笑,不过是对于时代的判断各有不同而已。
他很清醒地问:“如果连画家看到的都只是金钱,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爱之处?”
一句话堵得老板无言以对,耸肩,“陈,你可没什么可爱之处……”他们终于进入了正题,老板啊了一声,眨眨眼,“不过有人却很可爱,你寄放在这里的画在你离开后不久,已经被一个美女买走了,可真不赖。我听说美女带着画去了法国,你们后来在巴黎遇见了吗?”
陈思昂皱眉轻皱,有些意外。
那幅女孩像是他早期的作品,在巴黎两年,他的风格有了很大的变化,又一直没进入过当地的主流文化市场,恐怕买到这幅画的人,真的来了巴黎,也找不到他。
老板了然道:“没有?”
陈思昂默认。
老板叹了一口气,沉默一会儿,吐出雪茄的烟雾,脸上带上了一分沉重:“一开始美女走了,她的家人过来找我……听说她在一直在巴黎找你,不愿意回来,最近一年多没有音讯,还以为已经找到了……”
没有音讯,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中,可以意味着任何遭遇。
而陈思昂只想了几秒,就决定抛开这个陌生的女人,进入他自己的正题:“我有一批画想放在你这里。”
——“是我能留下的东西。”
秦慎前脚一走,后脚李轻舟就受了凉。
有记者拍到李轻舟在剧组里就着水吃感冒药的照片,也不求证,只从药丸和李轻舟苍白的脸色就推出结论,认定李轻舟在剧组犯病,将话题推到如何看待精神病患者来指导电影,一时间闹得纷纷扬扬。
剧组工作人员平日训练有加,并没有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只是更加投入,投入就是对导演最好的支持。
李轻舟生病,却丝毫没放松平日的工作量,要求拍摄正常进行,如此坚持了五天,他的感冒引发了高烧,一股脑直接烧到了将近四十度,被场记发现了,小姑娘差点给他哭了,直接把人送进了医院。
段沉原本正打算这两天离开慕尼黑,回去陪陆东旭在上海拿大师赛的冠军。结果徐盛一个紧急电话打到他这边,段沉琢磨了一下,对陆海洋说:“我得去探个班。”
陆海洋:“好呀,情况怎么样,探了告诉我一声。”
段沉撇撇嘴:“李轻舟为了这个电影有些拼了,上次秦老师教我放了一些狠话给他,我有点担心是不是我误导他了。”
段沉给陆海洋详细说明了一下,当时他是如何威胁李轻舟的:你不想拍就给别人拍,大不了不拍了,你想想清楚,除了陆海洋的这部电影你还有啥。
陆海洋默默听了,问:“他怎么拼了?”
“感冒高烧,也就跟你拍片差不多一个德行。”段沉说。
哦,感冒高烧啊,似乎比起手术化疗差了很多。陆海洋,你自己什么情况了还同情别人,你拍片的时候谁心疼你了。
——其实他拍片的时候李轻舟是心疼他的。
慕尼黑离伦敦不远,段沉当天下午就走了。陆海洋开车送他去机场,回来的路上,独自去餐厅用了餐。
娜娜的邀请暂时安排在了圣诞节前两周,准备去的话,现在就要开始定房子了。陆海洋晚上一边吃水果一边回复了邮件,决定应约。
另外,一本半个月前出现在他邮箱里的剧本,终于被陆海洋看完了最后一页,情节出彩的小成本电影,讲的是一帮来自不同国家的留学生在美国念书恋爱的故事。
编剧是以色列人,在好莱坞都小有名气,是陆海洋在美国的校友,也正是因为相互了解,他倾向由陆海洋来指导这部片子。反正以留学生为主题,由一个中国导演来指导也很正常。
只等着陆海洋表态。
而陆海洋把一盘水果吃光了,很平静地想,剧本很出彩,但是他真的,真的没有一点想拍的意思。
接到剧本他甚至没跟段沉说,这要陆海洋怎么说——生病以后,面对电影,他已经有些不敢拼了。像李轻舟那样投入和专注的激情,他似乎也已经没了。
现在的他,绝不会为了拍摄而罔顾自己的身体。
真是讽刺啊,陆海洋想,他让李轻舟去拍电影,完成他没完成的作品,他自己却在电影这条路上,不其然地胆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拖到了好晚t t
☆、沉思
雨水模糊了玻璃,不过几场秋雨,就将整个伦敦包裹在了湿气和冰冷之中。天空还没有全然暗下来,然而有乌云牢牢压着,天色也未能透出多少光亮。
李轻舟裹着一条灰色毛毯,窝在窗前的单人沙发椅上。与他隔着一张小桌,编剧蜗牛正死死皱着眉头,一脸苦恼。
段沉敲门进来时,首先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李轻舟整个人都窝在宽大的沙发椅上,微微仰起头,似乎在看外面的雨。现代化的家具,窗外林立的古典建筑,一切似乎都成了灰色的布景,定格在李轻舟身上,而李轻舟很寂寥地看着雨。
听到声响,他转过了目光,与段沉打了一个平静的照面。
“影帝——”蜗牛苦着脸,忽然哀嚎一声,打破了沉静到几乎有些诡异的气氛,“这样对你的负担太大了!”
剧本的修改永远随着拍摄在进行。
李轻舟声音温和,“没事。”
蜗牛的表情像是要给他跪了:“这种戏对演员的折磨太大了!你既是导演,又是演员,而且身体也不太好,真的不能这样弄下去!”
作为老板就这样被无视了……段沉忍不住插了一句:“怎么回事?”
“啊?”蜗牛猛地扭头,这才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又猛地转过去看向李轻舟。
李轻舟失笑:“这是段总,嗯,我们的总裁大人。”
蜗牛傻眼了,之前他见过最牛逼星耀娱乐高层也不过是徐盛。
段沉决定主持大局,他拉过一张沙发椅坐在了两人中间,又问了一遍:“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李轻舟轻描淡写:“剧本。”
段沉皱眉:“你刚从医院出来,就又在弄剧本了?”
蜗牛反应过来,连忙说:“就是!老板,影帝他又让我加戏,还都是一些虐主角的戏,我……我下不去手啊!”
李轻舟说:“这是为了让主人公的性格更饱满。”
蜗牛:“但是我真的不能这么写,这种戏就算是正常人拍多了也会发疯了的!何况你——”
李轻舟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嗯,何况我本来就疯。”
不要这样说好吗?蜗牛感觉自己被欺负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段沉。
段沉立刻给予支持:“那就不拍。”
李轻舟很平静地说,“我是导演,现在编剧的工作仅仅是配合导演。”他拉紧了身上的毛毯,抬眸看段沉:“怎么拍取决于我……换做是陆海洋,他会明白的。”
在《俗世》的剧组里,李轻舟执意要用自己的理解来拍摄的时候,陆海洋只要看一遍,就可以解读出他的所有意思。
陆海洋会明白。
李轻舟油盐不进,没有秦慎撑腰,段沉还真是拿他没办法。他从李轻舟的书桌上拿了明天的拍摄计划看,也是倒抽一口凉气,将近二十场戏,李轻舟每一场都要入镜,从早上五点开拍到晚上九点收工,这种强度,哪怕是正常人也要累垮。
再看就诊记录,高烧加上感冒引起的肺炎,接下来不好好休息,小毛病也会带来大患。
这两个人,怎么就没有一个能好好的?
段沉没把李轻舟当好朋友,可是就算交情不深,此时也有些生气。
编剧蜗牛已经早早闪人了,李轻舟还窝在原地,段沉质问:“你拍个电影,就不能对自己好点?陆海洋让你接手,不是想让你惩罚自己,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
李轻舟却好像根本没听见。
片刻安静后,他忽然道:“段总,你有没有见过陆海洋桌子上的相框?”
“……”他哪有心思注意这个,段沉答,“没。”
“五年前的时候我见过,相框里的人是楼晏。”李轻舟背对着段沉,目光早已移到了窗外,病去如抽丝,他的声音温和低沈,“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楼晏了。”
段沉没好气地说:“他是我表哥。”段沉想起来了,那个相片他也见过,不过已经很多年没再看见了。
“反正他总是你们喜欢的人。”
段沉想了想,认真地说:“他值得被人喜欢,楼晏这个人……他值得被人喜欢。”
李轻舟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秦老师和你见面那天,我去了陆海洋的办公室。又看见了陆海洋的相框,当时相框被按倒在桌上,我翻过来看,上面的人是我。”
因为过去在陆海洋的办公桌上看了太多次的楼晏,所以到了后来,每当李轻舟进入陆海洋的办公室,都会特意忽略办公桌上的相框。
他不知道,早在几年前,陆海洋就已经收起了楼晏的照片。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同类推荐:
我才不会爱上什么徒弟/太上忘情、
骚穴插入特集(脑洞肉段,粗口向)-v文、
乐可(完结+番外)、
他超霸道的 完结+番外、
男生宿舍被调教的小伪娘-v文、
皇上在奏折里夹话本看、
深度开发1v3、
轮流发生性关系(双性/NP/产乳/生子/QJ/LJ/人兽)-v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