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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登徒子 作者:points

    第9节

    “哦。”陆海洋消化了这个信息,“那现在呢?”

    李轻舟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他已经成功趴到了陆海洋身上,眼里的困意早没了,手伸近陆海洋的睡衣里,“对你有兴趣……陆导,好想你……”

    真是吃饱了闲的才跟他谈人生……

    陆海洋果断拉被子:“关灯,睡觉!”

    而现在至于李轻舟依不依,似乎就由不得陆海洋发话了……

    没过两天,陈芸和乐团飞往了下一站,临走前,三人又见了一面,李父回香港了,陈老师告诉陆海洋,接下来的新年希望可以跟他的父母见一面,似乎在暗示陆海洋可以准备领证了。

    去油画教室画画,景瑜也问起他们的事,“陆导和影帝和好了吗?”

    陆海洋闲了两天,就有点烦李轻舟,李轻舟有的时候实在太粘人了,不过还是说:“和好了,不闹了。”

    这种有了家室的苦恼只能跟同样有家室的人讲,段沉听了,莫名骄傲,表示:“我家那位一点都不闹啊,我还嫌他不够黏我呢,你这是矫情,得治。”

    分明是李轻舟矫情,要治,好吗?

    段沉最近刚陪陆东旭打了大师赛回来,提议,“要不出去走走?李轻舟结束工作不久,也该出去放松几天,两人世界一把。”

    现在到开机前,最忙的是徐盛和策划,陆海洋轻松加愉快,在段沉办公室里,放着nba球赛聊天。

    “也行,就是懒得出门,你去吗?”

    “我可没你闲,马上就要订婚了,有的是我忙的。”楼晏是段沉表哥,为了楼晏的订婚,就是段沉亲哥办结婚的时候他都没这么上心过。

    “哦,好吧。”

    陆海洋心里清楚,其实段沉是怕他受不了这订婚,才提出让他出去旅游的。

    出去也好,反正李轻舟最近黏得慌,或多或少也是因为楼晏的订婚近在眼前。说走就走,晚上陆海洋就开始寻找合适的旅游点,他们去不了太久,就在国内找找,陆海洋懒虫一只,只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睡两天。

    李轻舟表示哪里都可以,他最近在读一些西方美学书,也是为新剧做准备——这点演员的基本素养他还是有的,也是说最好去个安静的地方,方便研究哲学。

    陆海洋很快决定了:“就泸沽湖吧,东西好吃,风景不错,适合睡觉。”

    李轻舟无条件支持,“好。”

    陆海洋把ipad丢给他,“你来订机票酒店什么的吧,明天走,我去找教授请个假,把课往后推几天,你有事吗,没事我们住一个礼拜。”

    “好,去吃水果,放那了。”

    陆海洋就撒手不管了,把李轻舟切好的水果吃掉,厚着脸皮找教授请假,翻通讯人的时候扫过了楚新雪,不由愣了愣。

    这时李轻舟问他:“明天下午五点的飞机,直飞丽江,怎么样?”

    陆海洋嗯嗯两声,反问:“要不要……叫上楚新雪?”

    李轻舟意外了一下,很快说:“不用。”

    “这样啊。”陆海洋轻轻一耸肩,“其实,她早就看开了吧……”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坦然提起楼晏的楚小姐,陆海洋觉得自己有点管太宽了。

    “不了解的事情不要轻易下结论。”李轻舟忽然道。

    “啊?”

    “她很难受。”

    “哦……那你还跟我出去,不打算安慰你的好朋友?”

    李轻舟笑了笑:“真的能安慰到她的人,不是我吧,如果安慰没有用,为什么还要做些多余的事情?”

    陆海洋完全不懂李轻舟在说什么,感觉没什么道理,不过憋住了:“订你的机票酒店吧。”

    山羊皮的摇滚乐,高原上的高速公路,层层隐隐青山。

    两人昨晚抵达丽江,睡了一夜上路,李轻舟租好了敞篷车,加满油,带着陆海洋轻松上路。

    两人换着开车,李轻舟开三小时,陆海洋开两小时,中午在休息站吃了饭,休整了半小时,下午三点抵达了泸沽湖景区。

    这边他们在停车场停了车,那边旅馆老板已经在售票处等着了。老板是个小青年,陆海洋一眼就看出这是李轻舟的粉丝,小眼神热切的,让他都头皮发麻。

    客栈在里格半岛景区内,说是客栈,其实能算得上是一幢两层小别墅,客厅,厨房,卧室一应俱全,大落地窗外就是风光优美的湖景。

    后面带一个小车库,停着两辆电瓶车和自行车,以及一些杂物。

    时值初春,客栈旁开着桃花,远处,天色与湖光相接,云朵一如湖色,融入天空,在地平线汇成一处。

    陆海洋一来到这种地方,彻底现出了原形,他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成了一种软体动物,捧着一杯普洱茶在躺椅上坐着,默默看景色,一坐就是三小时。

    期间李轻舟过来陪他坐了一会儿,陆海洋像只猫,自顾自晒太阳,理都不理他,李轻舟在陆海洋头发上揉了揉,就进屋做饭去了。

    陆海洋运气好,等到太阳下山时,碰见了明丽的晚霞,各种层次不一的红色铺满天空,他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地方让人的思维也慢了,过了好久,陆海洋才想起来,哦,是李轻舟的画了。

    陈老师给他见过的——暗红一片的天空,无数坠落的火球,星火燎原,一个小孩正在扯着风筝奔跑。

    疯狂吗?但是莫名带感。

    陆海洋发呆,李轻舟把他叫起来吃饭。客栈老板不跟他们住一块,很理解大明星的包场需要,冰箱里塞满了食材,还有不少贴心准备的当地美食,一切由得李轻舟高兴。

    陆海洋懒洋洋地说:“好无聊啊。”

    李轻舟很喜欢他懒散的样子,温柔地问:“高兴吗?”

    “高兴。”陆海洋觉得李轻舟有点像在哄小孩,这不好,但是他懒得说出来,只用一个嗯字充分地肯定了他。

    欸,他自己要说什么来着……忘了。

    陆海洋挑着肉往自己的碗里扔,吃了一半,才想起来,“这么无聊,不如我们画画吧,你不是说要教我嘛?”

    这里原本就美得像幅画。

    李轻舟什么都答应他,就说:“好的呀。”

    于是他们就开始画画,附近正好有一个文艺女画家常年居住,客栈老板找女画家借了工具,陆海洋每天睡醒了,就窝在躺椅里发呆,发呆够了,就和李轻舟出去画画。

    他们有时骑电瓶车,有时骑自行车,把附近的村落都走了一遍,到处画画。

    李轻舟画天空,陆海洋就跟着他,也画天空。

    天气晴朗时,天空是湛蓝的,蓝色里又透着一种明丽。云朵雪白,几乎要垂坠下来,悠闲地变化着形状。

    他们不怎么拍照,看到天上是什么就画什么,云朵的形状也就一变再变。

    李轻舟画画的样子帅极了,为了掩人耳目,带一顶渔夫帽,可他那双继承了钢琴家母亲优点的手就足已为他吸引众多目光。

    段沉的电话打来的时候他们就在草海外画画,确切点说,是李轻舟在画,陆海洋在看,整个调色板上都是钛白色,李轻舟偶尔头看天,画得波澜不惊。

    段沉说:“她回来了。”

    陆海洋:“哦,我早就知道啦,一切顺利吗?”

    段沉:“怎么会顺利!我要疯了!楼晏一碰上李雪就没理智,她就在外面露了个面,楼晏就甩下一切走了!”

    “呃,好浪漫啊,拍电视剧似的……”陆海洋懒懒的,努嘴说,“那就随他们去吧,你操什么心?”

    段沉很惊讶:“你怎么不关心?”

    陆海洋靠着李轻舟的后背打电话,一抬头,就是湛蓝而无际的天空,此时此地,山河秀美,他壮阔胸膛,过去种种,不过浮云掠耳,他理所当然,豁达如少年。

    “他们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跟我关系不大啦。”陆海洋说着,特地表现了一下,“我操心自己家这位都来不及。”

    李轻舟受用得很,笑出声来,陆海洋感觉到他的笑,沉沉从胸膛发出,震动。于是也愉快地扬起唇角,“嗯,感情的事嘛,幸福就好。”

    就像他和楼晏对彼此说过的那样。

    那边段沉也是笑了,长长出了一口气,真心为陆海洋感到高兴:“好兄弟,恭喜你彻底脱单,珍惜眼下,玩的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珍惜

    这边陆海洋不关心楼晏了,那边李轻舟却不能不关心楚新雪。

    高原上天气多变,他们出去的时候还是晴朗春光,回来的时候已是大雨倾盆,合撑一把伞,笑得像两个傻瓜。李轻舟湿了大半个身体,却推着陆海洋先进去洗澡。

    陆海洋从浴室出来,李轻舟已经换过了衣服,坐在落地窗边的小圆桌前,跟楚新雪视频。

    人是真好看,怎么样都像一幅画。外面是疾风骤雨打乱湖面,他岿然不动,戴着耳机,柔声说话,而陆海洋莫名觉得,这样的李轻舟成熟而稳重,如同一座温暖的避风港。

    陆海洋文艺心忽然发作,拿起单反给李轻舟照了张侧身像,李轻舟疑惑地转过来看他,陆海洋笑笑,示意他随便,又指指浴室,叫他别忘了洗澡,自己钻去厨房找了个苹果吃,回卧室睡觉去了。

    楚新雪看上去果然很憔悴,不过没让李轻舟安慰,还用疲惫的嗓子问:“轻舟,你们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前所未有的好,平稳,安定,有彼此的陪伴,没有烦恼。

    李轻舟挑起唇角,说:“小雪,你只需要照顾好你自己。”

    楚新雪垂下了脑袋,手撑着额头,黑发遮着脸,喃喃说:“其实……陆导是个很好的人吧,那天我收到他拍给我的请柬……”她抽疼似的停顿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有软肋的人,大概都是善良的吧。”

    正是因为有软肋,因为善良,才会一次又一次轻易被人拿捏。

    “是吗?”

    楚新雪的情绪有些崩溃,抬起头来,眼中水光闪烁:“怎么办……我们不是善良的人……我越来越没有办法面对他,我一错再错……”

    李轻舟冷笑:“你眼睛都哭肿了,他又算什么好东西?”

    “算了,好不好?”楚新雪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热切地、同时恳求地说,“陆导是个好人,我问过周老师了,其实我们用不着这样……他喜欢你的,阿姨也这么跟我说……或者我们换一种方式,我、我不想伤害陆海洋了……”

    “坏人是我,小雪,你很善良。”李轻舟很温柔地说,“小雪,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我希望和他在一起。我只是,不可能相信他。”

    果然,还是这样。

    楚新雪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你呢?”

    李轻舟的声音没有起伏,微笑却还停留在唇角:“不是如果,是一定会有那么一天。那会很痛……不过,也很值得。”

    总有一天,陆海洋会真正明白,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接着。

    李轻舟冷酷地想,陆海洋就会结束这种陪伴,然后毫不犹豫地抛弃他,就像他的父母,像视讯前的楚新雪,以及过去的陆海洋一样,抛弃他。

    楚新雪痛苦地闭上眼,请求着说:“我不知道我还能怎样,轻舟,希望你是真的爱他,希望你真的能走出来……”

    走出那个,你一个人的、冰冷的世界。

    幼稚是会传染的,陆海洋深深觉得。

    在北京的时候,李轻舟总是跟他闹脾气,这个不高兴啦,那个不满意啦;这次出来了,孩子气的人却成了陆海洋。

    段沉曾经评价陆海洋像只蜗牛,陆海洋自己也觉着贴切,对于生活,他算不上失败,也谈不上开心——背着一个无形而沉重的壳子,事业一步步向上,他却总是觉得很疲惫。

    现在,好像终于有了个人,能让他把无形的壳卸下了,只要软乎乎地爬就好了。

    ——只是从前,陆海洋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李轻舟。

    卸了壳的陆海洋,延长了在泸沽湖的假期,他不想走——因为每天都过得惬意极了。

    他们在家睡觉、发呆;出门踏青、画油画,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喝咖啡,看风景,晴天散步,雨天听歌;傍晚回家做饭,主要是李轻舟掌厨,陆海洋负责吃。

    陆海洋几天内想了不少人生道理。

    他从小到大被无数人批评过懒,但是从来不以为意,反而略有一些洋洋自得,那天发呆冥思的时候福至心灵,良心发现,忽然问李轻舟:“为什么你从来不说我懒?”

    李轻舟很奇怪地问:“说了有用?”

    好吧,是没用的。

    陆海洋说:“没用的事情你就不做?我这样一直懒下去,大家都很担心我啊。”虽然,这种担心也是没有用的。

    李轻舟原本在看书,就扔了书,和他挤在了一张躺椅里。他掐一掐陆海洋腰间的软肉,“可是我喜欢你懒。”

    “啊?”

    “丑帅丑帅的。”李轻舟在他脸上亲一口,弯着眼睛笑:“特别勾人,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懒起来,我就想把你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

    饶是陆海洋,都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污蔑啊,这都什么跟什么……”

    李轻舟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其实我只担心你不跟我在一块儿,只要有我照顾你,你懒一点,我就努力勤快一点,有什么好担心的?”

    陆海洋叹气:“担心啊,过度依赖一个人是不好的。”

    李轻舟笑笑:“那这样说来,爱情也是不好的,照我对于爱情的理解,爱一个人,必然会不由自主地依赖这个人的存在,而且吧,只有过度的依赖,没有适合而止的依赖。”

    “……”陆海洋:“什么鬼,哲学书看傻了?”

    李轻舟就把脑袋埋到他的脖子里,笑着说:“你连脑子都变笨了,就是喜欢你,离不开你的意思,我想对你好,想照顾好你,让你也离不开我。”

    陆海洋:“……”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陆海洋心头一阵酥麻,不过,感觉好像还不赖——他们像两个单纯的小孩子,一切都变得那么简单,黏黏糊糊就能过了一辈子似的。

    陆海洋觉得自己爱上了泸沽湖,这个地方与他的本性深深契合,让他的灵魂在此睡了一个安适大觉——虽然睡觉总是要醒的。

    李轻舟把油画挂上了客栈的客厅——湛蓝天空,雪白而飘逸的云朵,栩栩如生,告诉他:“陆海洋,我们真的要走了。”

    陆海洋很不情愿,可是由不得他们不走。

    住到第三天的时候李轻舟就被认出来了,起初陆海洋没放心上,可是很快,认出他们身份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专门找上了他们的屋子要签名,更有女粉丝嘤嘤嘤抱着李轻舟不放。

    根据网上的最新消息——再不走,波澜壮阔的影帝粉大军就要涌入了。

    陆海洋不开心:“不想走。”

    李轻舟就说:“明年再来,或者冬天的时候,好不好?”

    陆海洋想说不好,觉得自己太傻了,还是没说出口,不情愿点头。走的时候陆海洋指着墙壁上的天空图,惊讶地问:“怎么不带走?”

    他很喜欢这幅画,有种轻松闲适的感觉,会让人不由想象躺在云端上的感觉。

    “不是还要再来?就留在这里,下次来的时候,我们再给这幅画上油。”

    走的时候,外面刚刚下了一场雨,空气清新,山水朦胧。客栈老板开车送他们出去,陆海洋念念不忘,“客厅上的油画……呃,怕以后有客人,能为我们保管好吗?”

    小青年老板莫名其妙:“以后你们有朋友要来住?”

    陆海洋眨眨眼:“……啊?”

    李轻舟拉拉他的手,眼睛里露出笑意,对他轻轻摇了摇头,陆海洋眨了两下眼,这才反应过来,“买了?”

    老板开着车,不无感慨地说:“陆导,我可没看你们钱多就乱要价哦,这边房子挺贵的,年年涨,你们有空,就多来玩玩吧。”

    回去的路上李轻舟开车,陆海洋小康人家出身,还在感慨他一掷千金的气魄,就买了一个放画的地方。

    李轻舟表示:“是投资,能升值。”

    “……以后还是财务分开吧。”陆海洋幽幽道。

    李轻舟不客气地笑出来:“陆导,我比你能挣钱。”这是真的,他三天拍一个广告的钱,就能抵过陆海洋花一年拍电影的收入。

    “那你上交财务大权吧。”陆海洋说。

    “好呀。”李轻舟很愉快地答应了,“什么都给你管。”

    陆海洋默默转过脸,不争气,艺术家的心啊,就被几个破钱给打动了!

    回程,同来时一样,又在丽江住了一夜,不过这次住在古城里,客栈是段沉说起过的,几年前他和小陆曾经住过。

    晚上他们通了话,陆东旭还特地问了客栈的小妹现在怎么样?陆海洋老老实实汇报说,妹子已嫁为人妇,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这也才感慨,当年段沉拐了这么个大宝贝,竟然也平平稳稳过了这么多年。

    陆海洋跟李轻舟宣布:“我以后要来云南养老。”

    李轻舟就笑嘻嘻地亲他:“好,你养老,我养你。”

    陆海洋和他十指紧扣,任由他亲,当真是越来越明白什么叫食色性也。

    他在云南想通了很多道理,最重要的一个,无非是他的确是喜欢李轻舟的,这个人由不得他不喜欢了,不喜欢他还能去喜欢谁?

    做了多年单身狗,心中又怎么会不羡慕那些早早有了灵魂伴侣的人,羡慕能免受这人世的寂寞孤苦,这一场旅行美得像梦,陆海洋能做的,也无非是握紧眼前人的手,去珍惜这段感情、这场梦。

    珍惜眼前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开机

    一趟旅行下来,零零散散照片拍了不少,陆海洋到宣传部洗了几张出来,员工见了直吹口哨:“陆导你这恩爱秀的……”

    陆海洋就笑笑,不解释。

    再说也没啥好解释的。

    他从杂物箱里找出了相框,上面是一副简单的风景画,陆海洋取出相框里的照片,风景画后面藏着一张人物特写,他不由一愣,那是大学时出游黄山拍的,一个年轻人举着相机正在拍照,身后壮阔的日出霞光,这人正是楼晏。

    陆海洋端详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把照片扔进垃圾桶,塞进了办公桌里。

    在相框里取而代之的自然是刚洗好的照片,小圆桌、白色笔记本,落地窗,李轻舟单手撑下巴,眼睫微微垂下,有些许屏幕荧光打在他脸上,显出温柔神色。身后的背景,则是一片风起云涌。

    颇有攻气,还是这样比较有男人味。

    陆海洋把相框放到工作桌上,满意地点点头,颇有种领证的即视感。

    日子流水一般过去,没过多久,《一盎司月光》终于进入了开机倒计时。新闻发布会是由徐盛来开的,导演和主演都没有参加,只简单向一些媒体做了个介绍。

    开机前,陆海洋自然而然地脱胎换骨了,没了一身的懒劲儿,更没风花雪月的心思,他比李轻舟早一个礼拜出发去h省,国内的场景都在大学里,陆海洋一早盯上了h大的民国建筑,亲自把关布景,招群众演员。

    对于自己的戏,陆海洋自然更加投入,每天拿咖啡当水喝,整天精神奕奕,睡四五个小时,这种状态能一连坚持三个月,比打鸡血都强。

    开机那天先出定妆照,李轻舟陪陆海洋,是来得最早化妆的。先是一身暗青色长衫,李轻舟个头儿高,足足有1米85,穿长衫极为潇洒,把碍眼的刘海收拾掉,露出饱满好看的额头,没有民国那种萎靡感,微微一笑,就是青年学子的模样。

    后来又换了一套黑色立领的改良中山装,英姿勃发,颜值瞬间爆表。

    凌雨饰演的赵小姐赵清媛也是学生打扮,浅蓝色斜纽扣上衣,黑色裙摆,齐刘海,编了两个松松垂下的麻花辫,手上一串彩色镯,清新靓丽。

    而景瑜是模特出身,妥妥能撑得起衣服,他饰演的角色偏向儒雅一些,用一副黑框眼镜遮了几分俊美,纯良憨厚。

    陆海洋的电影没有拜祭祖师爷的习惯,定装出来,布景就绪,直接开拍。由于是在大学里面拍,除了记者,围观群众着实来了不少,剧组提前做好了安保措施。虽然如此,给两个新人还是带来了不小压力。

    时间紧张,《一盎司月光》在国内的戏份很少,两个礼拜就要完成,接下来转战国外,拍摄进度再根据演员的情况调整。

    凌雨和景瑜都是首次触电大荧幕,拍戏状态百出,时间抓不准,表情不自然,被陆海洋叫停多了,慌张之下,甚至连台词都几度忘了。

    李轻舟年纪其实不比他们大,但凭着手里的奖杯和荣誉,在凌雨和景瑜面前,已是高山仰止。他也不耍大牌,一遍遍重复台词的时候顺便调整戏感,耐心陪着他们磨戏。

    男主角陈思昂在没有踏上艺术这条不归路前,算得上是一个心怀单纯爱国热忱的优秀新青年,朝阳一般,生气勃勃。

    李轻舟的状态很好表现了人物现在的风格,略带活力,他外形本就出挑,陆海洋给两个新人说戏的时候,别说剧组里的新人了,就连外面的围观群众隔了好远都在谈论李轻舟帅得惨绝人寰。

    “第七遍。”陆海洋沉声说,对场记点点头,摄影就位,啪地一声,场记板打响。

    “思昂,每日在艺术馆有一场画展,法兰西的画家,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去看看?”三人并肩行走在梧桐大道中,凌雨扮演的赵清媛抱着几册书,笑盈盈说。

    景瑜饰演的孟甫说,“她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等到这法兰西的艺术家!思昂,还不快些答应小赵!”李轻舟推着自行车,景瑜正坐拖着一条腿斜坐在后座上,目光时不时移向凌雨的黑发上。

    “不了,我对这些洋人的玩意儿可不感兴趣!”李轻舟饰演的陈思昂说。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洋人那西洋画,国人只是不画罢了,咱们要真研究起来,没准那画笔玩得比洋人还行呢!”

    “思昂,你小时候不也跟洋人学过画图儿?”

    “都这么多年没碰了,我可真不行,明个儿还要教实验报告呢!”

    赵清媛脸上立刻露出失望之色,抱着书本的手臂不由紧了紧,抿紧了嘴唇。孟甫的随着赵清媛的低头,一下子着急了起来,一巴掌拍到陈思昂背上,陈思昂又惊又恼转过头来,孟甫就求着他:“思昂,你去吧,就一个艺术展,那报告我帮你交过去!”

    陈思昂好生无奈,自行车前的车筐里还躺着基础物理书。

    “实在没兴趣。”

    孟甫央声道:“没准就有兴趣了呢!照我看,西洋画可比什么牛顿可爱多了!”

    话还没落音,陆海洋已经沉声喊了停。景瑜一下垂了脑袋,知道多半又是自己拖了后腿,陆海洋把人招过来,继续讲戏。

    “演出了一点强颜欢笑的意思,但是没抓住人物的心酸,不够好。”陆海洋半搭不搭着眼睛,沉吟了一会儿,“……是有些难演,你揣摩一下。”

    景瑜点点头。

    李轻舟在一旁抱胸看着,很闲的样子。

    陆海洋说:“揣摩好了?我们再来一次,动脑子,走心。”

    他是任何意义上的苛刻导演,一个角色一句台词要表达十种情感,他绝不会允许演员表达了九种就喊过。

    蜗牛在一边看着都替演员心疼,想说差不多了,演得很到位了,过了吧。结果人陆海洋压根不鸟他,一条转眼就拍了二十遍,演员比他写剧本还惨。

    第一条足足拍了两个小时,凌雨犯了个失误,让陆海洋难得的沉下了脸。凌雨张皇失措,陆海洋也不安慰,在他看来景瑜并非纯正的科班出身,凌雨却是多年专注于打磨演技,不该有这样的表现。

    “演不好就换人。”陆海洋几乎不近人情,“别哭,忍着,妆花了还得补。”

    从前没跟过陆海洋剧组的都长了见识,经验丰富的场务指教新人:“陆导的戏就一个要求,走心,都别想着摸鱼混日子。”

    天色晚后,陆海洋调上夜间戏继续拍,连个缓冲都不给,景瑜和凌雨的状态还是不好,陆海洋眼睛里不揉沙子,李轻舟也就陪太子读书,足到凌晨两点,才算收了工。

    和陆海洋合作过的都觉得正常,高要求成就高质量,以后要拍的只会越来越多,演员拍不好,时间也就越拖得越晚。

    陆海洋没折腾人的意思,要知道他回了宾馆还得剪片,排戏表,谁都没他自己辛苦。说到底,导演才是一部片子的灵魂人物。

    就像剧中的主人公对待自己的画一样,陆海洋电影里的每一个镜头,都是他用心血奉上的诚意之作,在质量上毫不妥协。

    这似乎也解释了,为何这位年轻导演至今没产出过一部烂片。

    作者有话要说:

    ☆、期许

    凌晨五点,徐盛顶着眼黑圈造访陆海洋,李轻舟出来开门,影帝头发还湿润着,大概也是刚起来,“徐总,早。”

    “早早早,我找陆导有点事,他起了吗?”

    “刚睡着。”李轻舟指指里间的卧室,轻声道:“什么事,急吗?”

    在沙发上坐下,徐盛叹气:“景瑜被他弄得快心理崩溃了,我这不是来求求情吗?”两天戏下来,凌雨调整过来了,不愧为陆海洋看好的明日之星,可景瑜的状态却越来越差,大有面临崩溃的意思。

    “徐总很关心景瑜啊。”李轻舟给徐盛倒了一杯水,微笑,“景瑜现在的经纪人,似乎还是徐总亲自担任吧?”

    徐盛跟李轻舟不熟,最近却因为李轻舟惹上点麻烦,深觉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加上还跟陆海洋告密过李轻舟的情史,弄得这段时间每次见到影帝都感到莫名心虚。

    “呵呵,反正手上没人,我就带带,他也挺省心的。”

    此地不宜久留,徐盛又连忙道,“陆导既然刚睡,我就先回去了,等下开机了我再找他说说也是一样的。”

    唉,怎么会一样,陆海洋一拍戏就六亲不认。

    李轻舟从善如流地送人出去,关上门前,忽然道:“简少最近跟徐总有联系吗?”

    “啊,我跟他不熟啊。”徐盛头摇地跟拨浪鼓一样,见李轻舟一脸高深莫测,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过听说……也就是听说啊,简少好像……呃,挺在乎你的。”

    回去的路上,徐盛越想越不对劲,想起简从找他那回,心里有些发毛。

    简少其人,虽然算不上京城最有钱有势的红三代,但怎么也是最有钱有势的一批人里面的一个,他年纪小,又能倒腾事儿,放徐盛眼里就是个傻/逼中二少年——还是特别难对付的中二少年。

    这个中二少年来找他,一上来就摆明了立场:李轻舟是我的人,他现在跟陆海洋好上了,我不服,你是他们公司的,帮我想想办法怎么能让他们分手。

    徐盛很想含糊糊弄过去,但是万万没想到简少这熊孩子还提出了方案:“徐哥,你手下有个小模特是吧?”

    “啊?”

    “我找人查了,陆海洋跟这个小模特关系不浅,青睐有加,还在一起上课。”简从笑起来的声音徐盛现在还记得,阴冷地简直不像个二十不到的少年,“我等不到李轻舟甩陆海洋了……徐哥,让这个景瑜搞上陆海洋怎么样?”

    “不怎么样……吧?”

    “你问问这个模特,钱不是问题。”简从冷笑,“其实你手下人答不答应也无所谓,反正手段也不是问题。”

    那天他们是在一个晚宴的花园里撞上的,几句话后,徐盛简直被这个印象中的中二少年的言论击碎了三观,落荒而逃前,还记得简从漂亮年轻的皮相下,冰冷狠毒的目光。

    徐盛几乎脚步发飘。

    记得那时他问:“我说,这样的话……就算陆海洋和李轻舟分手了,影帝也……不会接受你的吧?”

    简从抬起小小的小巴,愉快而肯定地说:“他会!我比那个陆导了解他多了,他怎么会生我的气,他只会高兴,他碰到我,总是高兴的。”

    种种痕迹联系在一起,真叫徐盛大白天的,不寒而栗。

    剧组很安静。

    盒饭已经送来了两个小时,所有人饥肠辘辘,就因为景瑜的一场个人戏拍了快一个上午,陆海洋周身黑气笼罩,场务来请示还要不要继续,陆导爆了句粗口,剧本直接摔在了监视器上,“休息一小时,吃饭。”

    因为景瑜,其他人上午都没拍上戏,李轻舟呆在保姆车里看书,景瑜走进来,低垂着脑袋,李轻舟问:“还没过?”

    景瑜点点头,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哭出来,忍了好一会儿情绪,才说:“师兄……我是不是太笨了……”

    “是陆导要求太高,你第一次演戏就直接上这种,找不到感觉很正常。”

    “可是凌雨她……”

    “凌雨这几年一直专心戏剧和表演,她有实力,不然陆海洋为什么连试镜免了她的?”李轻舟安慰他,“你不需要跟别人比,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了。”

    景瑜嗯嗯点头。

    李轻舟没戏,已经吃过饭了,合上手里的书,“我先去眯一会儿,你自己想想吧,也别想太多。”

    “好。”

    景瑜呆坐了一会儿,看到李轻舟放在一旁的书,是一个西班牙画家的原文自传,萨尔多瓦·达利,据编剧说,是剧本主人公的原型之一

    哪怕是演技炉火纯青的李轻舟,都是这么的努力,他要怎么才能跟得上?景瑜轻手轻脚走出保姆车,不想让自己的脆弱打扰到他人。

    今天的片场在旧租界的一座老洋房里,里面装修摆设偏向中式。主要场景分别在客厅和书房里,重头戏在书房,道具用的油画已经挂上了墙,这些油画在摆放次序上,都经过了黄饮冰老先生的过目。

    书房的窗户打开着,角落里一丛芭蕉树,陆海洋吃不下饭,正蹲在芭蕉树旁抽烟。

    哭声传进陆海洋耳朵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站起来往书房里一看,陆海洋倒是一下子乐了,“金鱼,你哭啥?”

    景瑜正靠在角落,缩着肩膀擦眼泪,他声音不大,但是只跟陆海洋隔了半道墙,四下又安静,被发现了,一下子睁着泪眼仓惶看陆海洋,“陆导……”

    陆海洋嘴角还叼着半支烟,靠着窗台,笑了:“你不是第一个拍戏拍到哭的,我真想采访采访你们,我有这么吓人?”

    “没……”

    陆海洋离开了摄影机和监视器,人就变得温和多了,还有点懒。

    他叹口气,“工作而已,努力去做,做不好,下次就换个工作,哭什么哭。”

    其实李轻舟人也很好,可是虽然叫着学长,这位学长对自己也挺照顾,但是莫名其妙的,懒洋洋模样的陆海洋更能让景瑜释放情绪。

    “我,拖累了大家……”多日来的压力让景瑜的眼泪一下子溃堤,“都是我不好,所有人都要跟着我重来……”

    “这就是合作的风险嘛。”

    陆海洋表现的云淡风轻,他抽完了烟,看了看手表,问景瑜:“还有点时间,太阳不错,我心情也不太好,我们一起吃个冰淇淋吧。”

    啊?

    景瑜莫名其妙就被陆海洋拐走了,旧租界算是一个旅游景点,附近开了不少小资店铺。陆海洋双手插口袋,带着人走进一家空荡荡的甜品店时,景瑜的眼泪还没止住,低着头,用陆海洋的宽边黑帽子努力遮自己红肿的眼睛。

    陆海洋吃饭没胃口,吃冰淇淋却一口气点了八个球。

    吃了两分钟,店主按捺不住来找他们签名,小心翼翼:“请问,是陆海洋和影帝吗?”

    景瑜身高身材和李轻舟差不多,现在又遮了半张脸,陆海洋那张没精打采的脸倒也好认,难怪店家会把人弄错。

    “唔。”

    陆海洋也不解释,接过了店家的纸笔就刷拉拉签了两个名字,懒人总是习惯简单地解决问题。

    等人走了,景瑜问:“这样好吗?”

    陆海洋大咧咧说,“没什么不好啊。”他签的是李轻舟的名字,以他和李轻舟的关系,还用在意这点小事?

    吃完了冰淇淋,陆海洋感觉自己舒服多了,看景瑜还是一脸闷闷不乐,就温声告诉他:“不要想那么多人,不要管我会不会失望,也别瞎操心自己会不会麻烦到别人,你自己诠释好自己的角色,就是对整个团体最好的帮助。”

    景瑜愣愣看着他,“可是……”

    陆海洋拍拍他的肩,笑嘻嘻道:“没什么可是,专注角色,你能演——这个世界又不是只有李轻舟会拍戏,现在对你严厉点,其实也是锻炼你,以后李轻舟不演了,我还希望多些好点的电影演员呢。”

    景瑜低下头,眼睛又一次红起来。

    他默默地握紧手心。

    ——努力做好自己的角色,哪怕仅仅只是为了眼前的导演。

    作者有话要说:

    ☆、轮回

    “这些都是思昂的画。”孟甫坐在书桌前,几乎自言自语。

    中年男人负手在墙壁前欣赏画作,时不时点了点头,画中的女人大多有同一张脸,修长优美的四肢,自己的身体坦率示于画家眼前,“……真是杰作。”男人忍不住评价了一句,很快做了决定,“孟公子,我想见见你的朋友,这样大的一场展览会,恐怕这几幅画还不够……国人也没有这么开放,我还想看看他的其他作品……”

    “思昂没回来。”孟甫忽然道。

    “如果不是我……那天要不是我……他不会去看那场画展!都是我!如果不是我没拦住他,他不会一个人在外面漂了多年!”

    孟甫崩溃似的捂住脸,像个迷茫的孩子,手指死死抓住一个相框,相框中,陈思昂和他并肩站在大学门前,黑白画面,两个少年,身后是潇潇梧桐。

    “呀!您的朋友……”中年男人眼中冒出一丝精光,画家的作品,可往往都是死了更值钱,“这……发生了什么?”

    “油画是魔鬼……魔鬼……”

    “咦,这可怎么说?”

    “我想把他的故事和经历也放在展览中……魔鬼纠缠了他……”这个展览遭到了赵清媛的强烈反对,然而孟甫不管不顾,抬起脸,眼泪凝在眼眶中,他望着墙壁上的画,低声道:“思昂……对不起,我不能、不能就让世界这么忘了你……”

    说着,眼泪划下,滴到了相框上,恰好模糊了两张少年的脸。

    片场一片安静。

    这幕戏演完了,却没听到导演喊停,景瑜和配戏的演员都僵硬着不敢动。场记第一个发现不对,望导演,爆出一声大叫:“陆导!!怎么了?哇,没事吧没事吧?!”

    只见陆海洋脸色苍白,微微发青,豆大的汗水正从额上渗出,再仔细一看,一只手正死死捂着肚子,身前的t恤已经皱成了一团。

    “陆导!”

    “陆导咋了这是!”

    几个人连忙围上去,陆海洋的剧组纪律严,拍戏的时候大家都在专注自己的任务,谁都没发现导演的不对劲。

    陆海洋也是能忍,下唇都咬出血了,愣是没吭一声,让演员先把戏拍下来了——景瑜下午状态好多了,甫一开工,就过了卡了一上午的个人戏,刚才这场也拍得非常不错。大好时机,怎能错过?

    “老师,哪里不舒服?胃?”还是卫逊最先镇静下来。

    陆海洋疼得眼前阵阵发黑,只能虚弱地点点头,他也是进入拍戏状态不久,生物钟混乱,几乎每天熬夜,今天中午还偏偏作死不吃饭,跑去吃了一大堆冰淇淋……

    众人连忙倒温水,翻胃药,卫逊当机立断打医院电话,好在片场离医院近,没几分钟,救护车乌拉乌拉来了,陆海洋才喝了热水缓了口气,白衣天使抵达救援地点,副导演连忙请示今天还拍不拍。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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