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徒子 作者:points
第2节
陆海洋说:“所以呢?”
“李轻舟比你年轻,长相能甩你十条街,又有钱,现在是这样,摆五年前更是这样吧。”段沉说:“他能跟你在一起,现在还想着你,这除了是真爱,还能是为了什么?”说着,又皱了皱英挺的眉,“莫非他就喜欢你的才华?”
“也有其他原因。”
“这还能有什么原因?”
陆海洋平静而诚恳地说:“他有病。”
除了真爱之外还存在一种合理的解释,他有病。
段沉狠狠翻他一白眼,“你够了啊,不喜欢人家也别这么说啊,留点嘴徳吧,李轻舟哪对不起你了?”
陆海洋懒懒一笑,吃饭,不说了。
哪怕是对着最好的朋友,有些话也是不能说出口的,比如说李轻舟真的有病,而且他要跟一个病人住在一起,试一试,到底是真爱,还是当真病入膏肓。
陈思昂接过了凯瑟琳递上的手帕,他出身东方,然而哪怕是最挑剔的西方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举动,如同一个最优雅的绅士。陈思昂微微低头,轻轻呼吸,分辨出了手帕的香味。
“雏菊。”
凯瑟琳睁着碧色的大眼睛,“你是第一个闻出雏菊味道的人。”
“所有的花都有它的味道。”
凯瑟琳说:“我很好奇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陈思昂说:“你可以自己去看,不仅可以用你美丽的眼睛,还可以用你丰富而敏感的心。”
凯瑟琳说:“你又不像个画家了,像个诗人。”
陈思昂说:“世界上任何一个自在的人,都像是个诗人,不是吗?”
他说着,用画笔在画布上点出最后一笔血色,随后松开画架,取下了画框,递给身边的姑娘。
“给我?”
凯瑟琳惊讶,推拒道:“不,先生……我不能接受。”
画布上画的正是午后的教堂广场,以古老恢弘的建筑为背景,人群,鸽子,阳光均匀洒下,构图完美,光影细腻,乍看和谐而美好。然而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白鸽的眼睛竟是鲜红色的,幽幽透出光,看久了,仿佛眼前的和谐美好仅是错觉。
“可是我已经接受了。”
手帕包裹起莽撞的伤口,年轻英俊的画家摇了摇自己的手指,优雅如东方王子,微笑:“一副画换一块雏菊味的手帕,很好的交换,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试探
景瑜接到陆海洋的电话的时候正在补妆,为一个杂志拍内页图。因为之前在电梯上碰到了陆海洋,收获掉落的橄榄枝,徐盛有些吃不准给他换什么经纪人了,暂时身边就配了一个助理。
陆海洋也不问他在干什么:“有空?”
景瑜正忙着,没空,但是不敢说没空,就说:“……还好。”
陆海洋那边笑了,“下午两点带你去探班,你还好就准备一下,我发你地址,你开车过来找我。”
景瑜立刻答应:“好、好的。”
结束拍摄,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陆海洋如今住在六环外,景瑜马不停蹄,匆匆卸了夸张的妆容,也没让助理送,自己开车赶去接陆海洋。
勉强赶早了到指定地点,景瑜一瞧周边环境,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然而接着目光一转,就在小区门口大树下,发现了正在和老人下棋的陆大导演。
等陆海洋上了车,景瑜问:“您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
“不,刚搬过来,怎么啦?”
景瑜吃惊,又讪讪说:“您这样的大导演……”
陆海洋呵呵笑笑,到底没爆料,他一个导演算什么,大明星影帝都住这小区呢。又打开手机给景瑜出示了剧组的地址,陆海洋说,“走吧,去看看张老的新片。”
景瑜设置了路线导航,车平稳开出去,开到一半,才斟酌着确认了一句:“这是……影帝正在拍的电影?”
“影帝”是李轻舟的外号,四年两部电影,两部片子都是年度最佳,横扫各大颁奖典礼,提名最佳男演员十三次,中了十一次,得奖率之高令人咋舌,二十岁就集齐国内几大电影节奖项,就有了这么个称呼。
陆海洋平淡地说:“是啊。”
景瑜按耐住激动的心情,知道陆海洋是想提携他。
来之前他预想过陆海洋会去哪家剧组,没想到真是《俗世》——这部片由金牌编剧执笔,李轻舟担当主演,几个老戏骨配戏,更有德高望重的张平温执导,配置堪称豪华。
家庭伦理剧远不是当下的热门题材,却丝毫没影响到此片的万众瞩目。
几乎所有学表演的人都梦想能上大荧幕,景瑜也不例外。
电影在娱乐行业里特殊地位,从投资制作到内容深度,往往比电视剧和综艺高出一截,拥有天然的高/逼/格——成名可以通过很多方式,成腕似乎就能靠电影。每年各大电影节风光无限,相比之下,电视节就显得地位不高,更别提综艺。
不过电影圈进去其实不难,难的是混出名堂。
且不说经典之作,只谈高质量的电影,国内一年也就寥寥几部。像李轻舟这样至今只出演高质量甚至经典电影男一号的人物,真当是凤毛麟角,多少一线大牌明星拍了一辈子都只能出产烂片。当然景瑜没多大野心,今天陆海洋在这样剧组带他混个脸熟,让他摸到进入电影圈的门槛,他已是心满意足。
《俗世》今天拍室内戏。
拍戏用的筒子楼被剧组租下了半栋,从胡同口就封了起来,清场。这部年度家庭伦理片,光室内戏就耗了快两个月。
陆海洋两手空空探班,领着景瑜晃荡进去。场务守在门口,见了他,小声叫陆导,示意里面正在拍。陆海洋点点头,就干脆和场务站在一块等着。往里面一瞅,只见所有人都挤在狭窄的客厅里,张导坐在监视器后面,黑压压几台机器后站着摄影师,场记等人蹲角落。
布景是一个寻常客厅,整齐,朴素,整体显灰色调。
灯光打得很亮。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主角身上。
李轻舟穿t恤衫,牛仔裤,踩塑料拖鞋,正在饮水机前接水。镜头前的李轻舟全然没有平日的男神光环,脸是同样的脸,人却显得苍白阴郁。他神色寡淡,等水溢到杯口,搁到茶几上。
“喝水。”
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台湾演员赵兆,饰演父亲的角色,成名三十年的老戏骨,两指间夹着支廉价的烟。赵兆翘着腿,一副流氓样儿抽烟,镜头拉近,特写红光闪烁的烟头,以及烟圈扩散后,李轻舟冷淡的神情。
烟烧尽。
赵兆一抖烟灰,挑起横眉,冷哼一声:“最近做什么?”
李轻舟扫了他一眼,说:“学校里的事。”
“你他妈还嫌不够给老子丢人现眼?让你换个工作你还有脸去学校!那是你高中老师,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妈的,你是不是成心要让老子打断你的腿?”
“我想跟她结婚。”
赵兆猛地站起来,脸上露出凶戾的神色,咬牙切齿,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发狠道:“你怎么不去死!”
李轻舟嘴角几不可见地扬起,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表明了角色的态度。同时,眼帘微垂,遮住冰冷的嘲意,语气仍是平淡:“我要跟她结婚。”
赵兆目眦欲裂,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发狂地将手中的杯子掷向李轻舟!
“卡!”
场记板响起,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瞬消失。早在赵兆出手前,李轻舟已经侧身躲了过去,连水都没沾到。这个镜头到底危险,要分开拍,接下来由专业的砸李轻舟。张导重新调看了一遍各个镜头,点点头,对场务说:“先过,准备分镜头。”
影帝出戏很快,化妆师上来检查需不需要补妆。李轻舟偏了偏脑袋,看向了门口的陆海洋,目光平淡,薄唇微微抿起,也不停留,又将目光放在了陆海洋身后的景瑜身上。
陆海洋走过去,“演得不错。”
李轻舟说:“应该重拍,刚才有点走神了。”
“不会啊,你把角色揣摩的很好,此时角色的恋母情节已经顶破了自身道德防线,就要这种麻木不理的调调。台词也可以,比以前的简练。”
李轻舟微微笑了笑。
他说:“原来陆导看过剧本。”
陆海洋想着李轻舟是个病患,聊天也多带了个心眼,觉得李轻舟这话说得令人玩味,一时不知道要回什么。他是联合制片人之一,为电影的前期筹备很是操过一番心的,起初投资商有意要他执导,不过考虑到李轻舟接了男主角,陆海洋没怎么犹豫就拒绝了,反正经验丰富的张导的确比他更适合拍这部片子。
此时张平温发现了陆海洋的存在,喜出望外喊陆导,陆海洋应了一声,越过李轻舟过去了。
李轻舟站在原地,目光跟随陆海洋走了一段,又很快移开。
景瑜大着胆子凑过去,小声说:“李老师。”
李轻舟显然愣了愣,哭笑不得,指指自己:“我还是学生呢。”
景瑜这才醒悟过来,啊了一声,不由尴尬。李轻舟十七岁出道,现在还不到22岁,真算起来,的确还是电影学院的学生。
“你叫什么?也是星耀的?”李轻舟问。。
景瑜点头,报上名字,想起之前在陆导面前闹出的乌龙,又补充说明:“景色的景,周瑜的瑜。”
“很好听的名字。”李轻舟眨眨眼,笑道:“我也是星耀的,进公司总比你早点,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师兄。”
景瑜万万没想到李轻舟这么好说话,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高冷,乖乖叫师兄。
陆海洋此时已经被抓到了张导身边,两人是前后辈关系,陆海洋微微弯下腰,听张平温指着屏幕上的镜头说话。
李轻舟又问眼前的漂亮男孩:“师弟来探谁的班?”
景瑜说:“我陪陆导过来的。”
“陆导很少这么提携新人。”李轻舟指出。何止是少,陆海洋几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多少年轻漂亮的苗子想搭上他,他却从来只做个独行侠。
景瑜很不好意思,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海洋向景瑜招手,声音不大,恰好能被李轻舟听清楚:“金鱼,快过来!让张导看看你有没有慧根。”
景瑜刚从李轻舟这边收获了好意,整个人都轻松了,不紧张了,哎了一声,欢欣地跑到陆海洋身边。
陆海洋像是被他逗笑了,低头对张导说:“新人,很乖,小孩似的。”
“难得见你上心,最近那个本子?”
“这倒还没想好,不过我看金鱼可以拍一些,他形象好,我看着也喜欢。”
一群人交谈起来,场记过来问李轻舟能不能准备下一场,而李轻舟侧过脸,看了一眼陆海洋。
他眸子漆黑,灯光打得那么亮,眼珠还是黑沉沉的,而皮肤白皙,苍白而阴郁地站立着注视陆海洋。这一眼的时间其实很短暂,然而等到李轻舟神色寡淡地移开目光,陆海洋表面毫无感觉,心头却是震惊得不行。
他以前真是没注意过,作为导演,陆海洋对情绪的判断是很敏锐的,但从来只用在对付镜头的时候,生活上,他全然没心没肺。
这次,他只是用景瑜做一个小小的试探——他还是不相自己是影帝的真爱。书上说了,一点小的暗示,涉及到了某些病患在意的区域,都可能引起精神患者很大的反应。
方才陆海洋分明感觉到了来自李轻舟的占有欲。
原来……李轻舟一直都是这么看他的吗?
一个景瑜就这样,那楼晏呢?说难听点,四年多前,李轻舟在陆海洋眼里只是楼晏的替身,而那时的李轻舟,又是怎么看他的呢?
那会是一个疯子的世界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
张平温好不容易等来了陆海洋,自然不会轻易放人走。陆海洋也不傻,制片人又不是编外人员,自投罗网前,早有了做长期苦力的觉悟,次日自发来剧组报到。
真的投入到电影里,陆海洋才发现这部片子的确是飚了,看完修订过的剧本,一脸同情地看张导:“广电那边过不了吧?”
张平温臭着脸说:“悬。”
“但是剧本修改的很出彩,有种《儿子与情人》的感觉,不这么拍,也可惜,不符合咱们电影工作者的优良作风啊。”
“怎么能不这么拍?”张平温咬牙,“现在也就这么拍了,管他广电能不能过,大不了就删节,怕毛,观众看不看得到是另一回事,反正老头儿是拍出这么个东西来了。”
《俗世》讲的是一个从小在家暴环境中成长的青年的故事,原先编剧想表现的,也无非是探寻在残缺家庭中成长起来的人,在步入社会后,如何看待家庭和世界。
在原来的剧本中,父亲的暴力让主角极为依赖自己的母亲,主角长大后,父母终于离异,母亲改嫁重洋。男主角步出校园,进入学生时代的高中任教,得到了昔日教导自己的语文老师诸多帮助,而语文老师类似母亲的温柔,成了主角最重要的精神慰藉。
因为李轻舟的个人表现力太强,编剧在和演员沟通之后,主动修改了剧本,恋母情结成为了电影的主题,敏感的涉及到了伦理问题,进一步放大了家庭矛盾,而这个恋母情结的主题,又表现成了对社会关系的一种拷问。
“真是赤/裸/裸啊。”陆海洋又翻了翻剧本,感叹,“女主角的压力这下也大了。”
“李轻舟的感觉太好了,找得准那种畸形的爱恋,不修都不行,郑煜老师说是把他憋着没写出的硬生生演出来了。”张导又得意,“幸好这次第一女主角是阮颜,架得住。”
阮颜是中生代实力影星,十五年就加冕影后了,在这部戏里出演母亲一角。
“这么拼,是要拿奖的节奏啊,国际三大电影节,张导准备冲刺哪家呀?”这电影真拍出来,国内的电影节就别想了,但放到国际上,倒是很有竞争力。
张平温哈哈大笑,他拍了三十年戏,尚未在国际电影节上斩获重要奖项,但对于手头的半成本,已是信心满满,“不如问问李轻舟那小子,国际影帝的位子,有没有兴趣?”
电影拍的慢,陆海洋正式进组后,接下了摄影指导的工作,把心思放在“如何用更隐蔽的手法糊过广电那帮老头子”上。
李轻舟的表演无懈可击,看久了,陆海洋才发现,影帝现在即使出了镜头,身上也夹带着角色的苍白冷漠。
照张导的话,这是有职业素质,真的走进剧本了。查看镜头时,陆海洋偶尔联想到李轻舟的母亲陈芸,真怕李轻舟入戏太深,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张导的剧组很拼,不过工作量都在控制范围内。每天收了工,陆海洋孤家寡人一个,在公司工作室里重要的东西都搬到小区了,就干脆回家。半个月过去,陆海洋和小区里下棋的几位老人都混熟了,还是没看见李轻舟的影子。
平时在剧组,李轻舟对他也客气,至少是表面上。
陆海洋投入工作时分不出心思想别的,时间长了,又开始心存侥幸,李轻舟也许早就不想他啦。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楚新雪打电话过来问情况,陆海洋说没情况。
陆海洋认真问:“哎,李轻舟这状态……他是不是有恋母情节啊?你们到底了解他哇?可别找错人了。”
至于那天李轻舟占有欲的眼神,他全当做没察觉到。
楚新雪说:“他对母亲的感情可能还没对你深。”
“这玩笑开大了吧?”陆海洋嗤笑,“他是精神有问题,但总起码还是个人吧?我还能重要过陈老师?”
“情感问题是最复杂的,如果对一个人好就能够得到一定的回报,那么治疗他的人肯定不会是你。”楚新雪断了陆海洋的设想,说,“我看过剧本,你放心,他只是在复制角色。”
这回答很玄。
陆海洋心中一动,想了想,说:“如果有一个角色的状况和李轻舟本人的情况很像……会不会对他的治疗有好处?嗯,就像有心理障碍的人,似乎会通过复制带给他心理阴影的场景的方式……刺激这个人,从而走出去。”
楚新雪沉默了很久,“你的戏?”
陆海洋说:“嗯?”
“你说的方式不太靠谱,但如果是你要拍的电影剧本的话,给我看看。”楚新雪说,“他接下的每一个角色都会经过治疗团队的研究。”
“就算合适我也不一定会给他拍啊!”陆海洋说,这么些年来,他可一直在避免和李轻舟的合作。
楚新雪倒是笑了,“如果一个角色他合适,你确定还可以找到比李轻舟更出色的演员?”
陆海洋无语,还是将《一盎司月光》的剧本发给了楚新雪。
他不是嘴硬的人,是得承认,他找不到更好的。
陈思昂走下阁楼,木地板嘎吱嘎吱作响。
房东正在煎培根,听到声响,探出头:“陈,有你的信。”
陈思昂点点头,路过信箱的时候,将远渡重洋的信取了出来。打开信封,信纸上写的是对于英国来说格格不入的中国小楷。
他脚步不停,眯着眼睛扫了一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经过垃圾桶时,毫不犹豫地将信扔了进去。
穿过潮湿的伦敦天气,陈思昂走进了一家画廊。
老板见到他很高兴,亲切地问候了他的心情和近况:“最近在画什么?”
陈思昂说:“一些新鲜的东西。”
老板说:“新鲜的东西往往一开始不太好。越是已经名声斐然的东西,人们往往才越崇敬,因为有无数人已经说明了这些东西的好。”
陈思昂说:“美的东西并不需要说明。”
“然而美的东西却总是需要标价。”老板叹息,“你准备什么时候前往巴黎?”他取下西装口袋上的钢笔,从裤袋里取出了一本支票簿,又说,“你临摹的《睡莲》卖出了八百英镑,你会成为百万富翁,陈,如果你愿意多画一些赝品。”
支票上写了四百英镑,在这个年代,四百英镑足以在巴黎暂时很好的生活下来。
“我已经画了太多了。”陈思昂说。
画廊老板沉默下去,良久,才说:“你的作品我会一直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如果哪天真的有人猜对了你标的价格,我愿意送这个人一张前往巴黎的车票。”
陈思昂取过支票,淡淡说:“谢谢。”
画廊老板目送他挺拔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雾气之中,又回过头,看向挂在墙壁上的画作,那是一副精致的女孩像,落在画廊老板眼中,却是一副难以描述的混沌图画,如百鬼夜行。
他叹息着,吐出的雾气很快消失在空中。
转眼二月多,没几天就要过除夕了。
张导同总制片人商量过后,还是准备给剧组放假。现代片,又是家庭伦理题材,对于场景和时间的要求不高,张导很大方,直接给了二十天的假。
放假前剧组免不了要吃顿年夜饭,总制片人请客,选了家五星饭店,一伙人在编制内的浩浩荡荡近百人,开了一个大厅。
陆海洋坐张导旁边,对面就是李轻舟。
饭吃到一半,有熟人也在这家酒店,兴冲冲过来敬酒。陆海洋正半睁着眼剥螃蟹,抬头一看,差点没拿稳蟹钳子,擦手,站起来,毕恭毕敬喊老师。
来敬酒的正是陆海洋求学时的老教授王之霖,现在调到了电影学院,当导演系的系主任,是国内电影圈的一位人物。
李轻舟也站了起来,很有礼貌:“王教授。”
王之霖放在圈子里,地位同张导相当,两位大人物互相寒暄几句后,王教授才笑眯眯对陆海洋道:“年后记得来上班,课程表可发给你了,回头看看,有问题再调时间。”
陆海洋睁着迷茫的眼:“啊?”
“《西方电影流派赏析》啊,怎么总是糊里糊涂的,不上心。”说着,又看向李轻舟,温和地说道,“赶巧了,这次轻舟正好可以上你的课。”
陆海洋莫名其妙,脑中一片迷茫,好半天才反映过来,自己是摊上了什么事。他本科不是电影学院的,在k大念戏剧,研究生在美帝名校学的导演,当初这个研究生能念下来,王教授可谓帮了不小的忙。
在美国休假时,王教授请他去电影学院上课,陆海洋想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呢,也实在不好推这位的面子,就说要是回国就去给导演专业的上课。
《西方电影流派赏析》,这就定了?
陆海洋糊涂归糊涂,也抓住了一个关键,疑惑地问:“不是给导演系的上课吗?”说着,看了看李轻舟,这位来做什么?
“你真是……”王之霖无奈。
张平温哈哈一笑,跟王之霖碰了一杯,“影帝是导演专业的,老头儿要不是给去上过课,也不能信啊!不简单,不简单!”
陆海洋看李轻舟:“你导演专业?”
万万没想到李轻舟的确深藏功与名,与陆海洋对视,当即坦然承认,微微笑道:“对啊,下学期还请陆老师多关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的《俗世》剧本,吃不准能不能写,就模糊带过啦,大家领会一下就好。
《一盎司月光》剧本会当一条支线写。
☆、沸水
席散,陆海洋喝了两杯,人还清醒,走出大厅,请侍者为他叫车回去,回头一看,李轻舟正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你也没开车?怎么回去?”
“有人来接。”
陆海洋哦了一声,也不多说。走出大厅,两人立在侧门廊下等车,寒风吹来,陆海洋打个寒颤,消了一点酒意,裹紧了衣服。
不远处,喷泉在空中变化出各种造型,光束随着水柱闪烁。陆海洋一脸无聊地看了一会儿,就见喷泉边缓缓开来一辆黑色保时捷。
保时捷停在了两人面前的台阶下,车窗降下,出现了一张英俊的青年脸孔。陆海洋想着,高富帅咯。青年很年轻,瞧上去却不浮躁,毕竟气质在,英气勃勃。他第一眼看的是李轻舟,很快又注意到了影帝旁边的陆海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陆导?”
陆海洋咦了一声。
高富帅青年立马下了车,小跑两步上了台阶,笑容灿烂:“陆导好,我叫卫逊,是轻舟的朋友。”
哦,朋友啊。陆海洋眯着眼,玩味地笑了一下:“男朋友?”
卫逊猝不及防,一下子涨红了脸,瞟了眼李轻舟,支支吾吾地解释:“就朋友……我们是一个班的……”
陆海洋明白过来了,瞥李轻舟:“原来你还吊着人家。”真是不简单啊,都在演艺圈混了这么多年了,李轻舟玩的还是校园恋情。
李轻舟淡淡笑了笑:“没发展到陆导说的地步。”
这不能吧,你当年可不是这么保守矜持讲步骤的人呀。陆海洋挑了挑眉,再说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你让人家来接你又是做什么?大半夜的,孤男寡男,学校可都放假了。
卫逊红着脸笑了笑,又殷切地看着陆海洋:“陆导有人来接吗?不介意的话,我送您回去。”
陆海洋又是一阵莫名其妙,见眼前青年一脸崇拜,才反应过来,李轻舟一个班的同学,就是电影学院导演专业的学生啊……那理所当然会很可能是他陆海洋的粉丝嘛,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算了,叫了车,估计也到了,不妨碍你们小青年。”
“怎么会,现在路上也不堵……”
卫逊坚持想送送,这时却听见李轻舟说:“我们先走吧。”
廊下灯光几盏,陆海洋侧过头,看清楚了,才发现这是几年来,头一回靠得如此近去看李轻舟。为了拍戏,他减重了将近十公斤,因为清瘦显得更加高挑,五官英挺,嘴唇微微抿着,显出一点冷漠。
李轻舟走向卫逊,说:“陆导,再见。”
陆海洋笑了笑:“拜拜。”
两个帅哥上车,保时捷很快消失在酒店广场外,陆海洋双手插口袋,怡然自得地站着,又欣赏了一会儿变化的喷泉,等到了接自己的出租车。
司机问他去哪,陆海洋还是报六环外的小区地址,估计李轻舟也不会回来。今天太晚了,趁着还没形成什么尴尬的局面,找个日子出来跟楚新雪谈一谈吧,陆海洋想着,这个剧情已经有些无趣和莫名其妙了,没有接着拍的必要;而且李轻舟总让他隐隐有些不舒服,想早点退出这个计划。
李轻舟坐在副驾驶上,靠着椅背,很放松。两首歌的时间过去,卫逊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主动问:“年前收工了?”
“对。”
“过年留在北京吗?”
“嗯……或许。”
卫逊嗯了一声,表示疑惑。
李轻舟忽然笑了笑,他演技好,模仿人完全是信手拈来,此时眼皮子半搭不搭,懒懒勾起嘴角,一如陆海洋的表情。
“就在前面停车吧,我自己打车回去。”李轻舟的心情似乎是一下子好了起来,这样阴晴无常,如果让楚新雪看到,免不了又是一番心理长谈。
卫逊摸不着头脑:“怎么了?”眼看前面不远就是红绿灯了,连忙在路边停了下来。
“我等的人回来了。”
李轻舟下车,关上车门前对卫逊说:“抱歉,今天麻烦你了。”
陆海洋站在浴室冲澡,隐约听见有什么声响,没注意,等裹上浴巾出来,听到电热水壶正在响。
跟高富帅青年走了的李轻舟坐在客厅沙发上,身后垫了两个软垫,正在玩手机,见到陆海洋出来,就摇摇手上的机子,“里面怎么没景瑜的电话?”
陆海洋懒,景瑜的电话是徐盛给的,他拨了一次,没存起来,反正暂时没有存起来的必要。他是动过让景瑜试试新片角色的心思,但是眼下还早,暂时没启用人的打算。
陆海洋不理这个问题:“你怎么回来了?”
“剧组放假了,当然回家啦,只是……没想到陆导会住在我家里。”李轻舟说,“嗯,你没看见我放在抽屉里的房产证?”
陆海洋发现李轻舟的心情很好,好的甚至有些诡异。
陆海洋说:“你不是有小男朋友来接吗?我看那同学挺不错的,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说着抬头看墙上的钟,唔了一声:“这点时间,还不够打一/炮吧?”
李轻舟表情柔软,丝毫没有之前的苍白冷漠,他甚至是很温柔的说:“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如果我有其他男朋友的话,你会不高兴吗?”他将陆海洋的手机扔到一边,“会不会像我看见那个景瑜一样,不高兴。”
画风不对啊。
这个时候天气还冷,陆海洋从浴室带出来的热气早没了,只裹着浴巾,站在李轻舟面前,只觉得浑身都冻的慌。
他皱眉:“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你男朋友啊,最多也就是前炮/友,你跟那个小伙子怎么样和我没关系,是真爱我还会为你们祝福的……”
李轻舟打断他:“你知道我的病吧。”
陆海洋诧异地看过来,这时李轻舟的眼睛显得格外狭长,眼角挑起,是一个慵懒而又显出沉静的样子。
哪里都不对劲,时间,地点,气氛,都不对。
厨房里,电热水壶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响水不沸,沸水不响。陆海洋分出一点心思想着,李轻舟就像要沸腾的水。
“知道一些。”陆海洋老实说。
李轻舟微微笑了笑,表情还是很柔软,甚至接近温柔:“你还是不喜欢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
陆海洋没吱声,难道今天那个卫逊是李轻舟特地找来试验他的?结果他的表现让李轻舟生气了?是了,他那点反应可够没意思的。
“我猜猜……你要住在这里,因为你是个好人?你带那个景瑜来剧组,在试探我有没有为你发疯?”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精神有没有问题,陆海洋张嘴:“我说,你这个毛病……”
李轻舟不听,他平静地说:“你不应该在这里。”
厨房的水终于沸了,热水壶发出呜呜的响声。
“我来都来了。”陆海洋终于没忍住,打了个寒颤:“你去接个水,给我泡个西洋参,柜子里有,我进去换个衣服先。”
说着,也不管人同不同意,一头冲进了自己的小房间,翻衣服穿。
李轻舟往柔软的沙发垫子上一靠,手背遮眼睛,低低笑了起来,陆海洋这个人啊,哪怕这个时候都是这么没心没肺。
你不能吊着他,也不必试探他,没意思,他根本不跟你玩这一套若即若离。
笑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去厨房为陆海洋冲参茶。
三分钟后,陆海洋出来,李轻舟已经打开了电视,捧着参茶看电影频道,并没有促膝长谈的意思。
陆海洋摸不着头脑,怎么他一出来李轻舟又换了个画风似的。拿起茶几上自己的那杯,陆导说:“你是表演型人格吧?”
影帝笑笑:“差不多。”
陆海洋哦了一声,隔了一点距离,也在沙发上坐下。电视上正好再放张老早年的一部电影,大制作,可惜是准烂片,剧本不行,又塞了太多二线明星。
他问:“你的毛病打算怎么办?我是听医生的话来的,就住这里陪你?”
热气氤氲。
李轻舟转过来看陆海洋,真是表演型人格,这时不知怎么就显出了一点纯良可爱的样子,陆海洋想翻白眼,这是真有病啊,难怪陈老师和楚小姐这么为他担心。
下一刻,就见李轻舟愉快地眯了眯眼,说:“好呀,一起过年。”
作者有话要说:
☆、挑剔
陆海洋过年很忙。
他想着李轻舟这人究竟是怎样的,发现怎么也无法接受和原先想的不一样的李轻舟。纠结之下,硬是一晚上没睡好,好不容易迷糊睡着了,已是第二天早上,被徐盛的电话吵醒。
踩景事宜准备的差不多了,准备开会敲定具体安排,徐盛问陆海洋是想除夕前走,还是除夕后走。陆海洋翻身而起,眼睛都睁不开,含糊问:“你们都可以?”
徐盛一副浪子样:“无家可归的人嘛,哪天都一样。”
陆海洋就说:“那大年初一晚上走,你订票吧。”
他是t市人,出身不算大富大贵,但也够得着书香门第,父亲是小有名气的书法家,母亲是摄影师,年轻时还当过模特儿。父母开明是开明,就连儿子是个同性恋,郁闷了两年也接受了,但是这些年陆海洋常年在外面忙,到底是家长,过年总还想着一家团聚。
这时已经是早上九点,陆海洋扔了手机去洗漱。他的卧室里没有卫生间,走出去,抬头就见李轻舟在厨房冲麦片。
“给我也冲一杯啊。”
李轻舟耸耸肩,应了一声。陆海洋刷牙,李轻舟在外面问:“等会儿去超市?”
陆海洋漱了口,懒洋洋地说:“你自己去。”
李轻舟坐在外面喝麦片,说:“我是大明星啊,而且年货似乎很多的样子。”
片刻后。
陆海洋出来,“不买年货,说了我回家过年,大年初一还要出差,踩景。”
李轻舟抬起眼睛看他:“我跟你回家过年啊。”
楚新雪说的对,李轻舟真的不是他印象中的李轻舟。他记得的李轻舟一点都不烦人,保持着近乎完美的礼节和优雅,知情识趣,还风度翩翩,某种程度上很像贵公子出身的楼晏,也是因此,他才觉得更加契合《一盎司》月光剧本中的主人公。
反正,总不能是现在这个凑上来要跟他回家的李轻舟。
陆海洋心安理得喝着麦片,说:“不行。”
“你妈妈是我的粉丝。”
“她喜欢的明星多了去了。”
李轻舟语气轻快,完全没了先前在剧组的憔悴样,问:“听说你大学时候就跟家里出柜了,是吗?”
“你听谁说的。”
“老板。”
段沉、陆海洋、楼晏,三人都曾是k大的学生。陆海洋和楼晏同级,没有楚新雪之前,也曾是不错的朋友。而段沉是楼晏的表弟,晚两年入学,和陆海洋相识之后就很投缘,就算发生了一些事,友谊也一直坚固。
当年,陆海洋就是为了楼晏,早早在大学里面出了柜。可惜这个世界上gay没有那么多,楼晏是直男,喜欢女人。
从头至尾,他一点希望都没有。
“老板也是够闲的。”陆海洋嗤笑。
“出柜这么多年没对象,你家长不着急吗?”李轻舟循循善诱,“听说现在租个男友回家过年又贵又难找,我条件不好?”
陆海洋又皱眉,他相貌不算出众,脸上没精神气儿,眉毛也是如此。皱下眉,也不会给人一点压迫感,照样是懒散的。
“你到底怎么了?”
李轻舟歪了歪脑袋,反问:“我怎么了?”
陆海洋一字一顿道:“你、不、正、常。”
李轻舟哦了一声,“大概是太高兴了吧。”接着,他微微笑了一下,上身微倾,与陆海洋靠得更近,轻声说:“不用扮演那个恶心的楼晏,而你在我身边,真是让我太高兴了。”他的眼角自然向上挑起一个弧度,漆黑的眼珠,苍白的皮肤,就在陆海洋的眼前。
陆海洋脑中一下子跳出了那副油画,一个面目狰狞的人在一片血色背景里,撕咬着自己的手臂,眼珠凸出,淋淋鲜血。
“不要说楼晏。”
“为什么不?”李轻舟翘起嘴角,“你还喜欢他吗?”
陆海洋愣了愣:“我不知道。”
“那就试着喜欢我吧。”
陆海洋怔怔地看着他,李轻舟的语气又轻快了起来,眼神澄澈,认真地对陆海洋说:“是喜欢李轻舟,而不是接着喜欢你脑海里的楼晏。陆导,你知道我的状态,也知道爱情里的人都很蠢,你可以试着喜欢我,也可以试着骗骗我。”
陆海洋不喜欢听这种话,他问:“你不怕走以前的老路?”
四年前他正在拍的那部电影,李轻舟是男主角,剧本是楼晏写的,李轻舟演得几乎就是楼晏。他演技出众,勾引陆海洋,凭得就是和楼晏的三分相似。
现在,又怎么保证陆海洋能喜欢的是李轻舟,不是楼晏?
李轻舟说:“我怕。”他坦白说出口,又笑起来,“但我想试试……因为,更怕不甘心呀。”
陆海洋又想起和陈老师的谈话,感觉自己是在蹚浑水,而这浑水正在吸引他下去。
算了。
陆海洋把麦片杯往桌上一搁,“你去洗了吧。”
李轻舟眨眨眼。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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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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