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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男巫 作者:来自远方

    第10节

    黑蜥和绿蜥出现在火光中,嘴边还沾着血迹,样子更加可怖。很显然,被首领派去接收“货物”的强盗,再也回不来了。

    两百名骑士,将三百多个沙漠强盗团团包围,穆狄走出帐篷,金发映在月光下,蓝眸冷如寒冰。

    他没有说话,举起右手,一轮箭雨,数十名强盗倒在地上,有的当场殒命,有的痛苦翻滚,在滚动中折断了箭杆,箭头扎得更深。

    三轮箭雨过后,骑士们举起长刀,冲向了余下的强盗。

    “杀!”

    一方是乌合之众,另一方是身经百战的骑士,结果只能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雪白的刀身映出强盗们的惊恐与绝望,一群亡命之徒,面临死亡依旧会恐惧颤抖。

    黄沙被血浸透,绿色的植物染上暗红,强盗们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临死前的惨叫引来了真正的夜枭。

    何宁站在一旁,并没有冲进战圈,眼前的一切,让他回忆起不久前发生在绿洲的一幕。低下头,锋利的指甲渐渐染上暗色,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撕裂血肉的触感。

    用力闭上双眼,才能克制住内心的躁动,咬紧嘴唇,告诉自己清醒一点。攥紧拳头,指甲刺破掌心的痛,却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那个渴望杀戮的,不是他。

    想要将眼前所有撕碎的,不是他!

    一只大手覆上何宁的双眼,握紧的拳头被展开,温热的触感落在掌心,伤口流出的血被舔去。

    睁开双眼,透过指缝,眼前是一片红。

    掌心的伤口不再流血,渐渐变得熟悉的声音,安抚着他内心的焦躁,“别担心,我在。”

    何宁没出声,任由穆狄捂着他的双眼,静静的站着,站得笔直。

    绿蜥想要过来,穆狄却突然抬起头,看着它,蓝色的双眼变为金色,带着上位者的威压。绿蜥不甘愿的嘶吼一声,愤怒升级,一口咬断了一个强盗的脖子。

    越来越多的强盗倒在地上,痛苦的嚎叫声也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只有强盗首领和两名最忠心的手下还在垂死挣扎,其中一个竟然是曾在篝火旁飞旋的舞娘。她此时已经满身鲜血,再不见丁点妩媚。

    三人背靠背,站在一地尸体中,骑士队长下令吹响号角,骑士们停止攻击,收起长刀,上百支弓箭对准了三名强盗。

    三人的脸色变了,他们再没半条生路。

    何宁拉下穆狄的手,黑色的双眼恢复了清明。

    “好了?”

    “恩。”何宁点头,看向三个强盗,突然拉了拉穆狄的衣袖,示意他弯腰,低声说了一番话。

    穆狄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何宁。何宁拉起头巾,挡住了随夜风吹来的血腥味。

    三百多人的强盗团伙,伪装成乐团时,舞娘身上的首饰都是真金白银,抢劫生意肯定没少做,挖掘的价值相当大。

    穆狄或许看不上眼,身为一城之主,他不缺钱。何宁不一样,人力物力财力,他现在样样没有,对他来说,蚊子腿都是肉,说不定还是只鹅腿,更加不能放过。

    看着何宁,穆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大巫,真的是很不一样。

    被弓箭和长刀包围的三个强盗,很快将遭遇抢劫生涯中最刻骨铭心的一件事,身为强盗,不只阴沟里翻船,还被看中的肥羊给抢劫了。

    “想活命吗?”何宁走到一名强盗跟前,似乎没看到那名强盗眼中闪过的阴毒,轻笑,“做个交易,如何?”

    强盗已经红了眼睛,猛的挥刀,刀却停在半空,胸口一阵剧痛,愕然低头,锋利的指甲扎进他的胸膛,只差一点,就会刺破他的心脏。余下的两名强盗满脸骇然,何宁收回手,甩了甩指甲上的血迹,“愿意做交易吗?机会只有一次。”

    第三十四章

    要钱还是要命,

    这是一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选择题,尤其是当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

    杀人如麻,视人命如儿戏的强盗,刀剑加身也会双腿打颤,往日的威风不再,只余下面临死亡的恐惧。

    何宁不急,他相信,三个强盗中总有一个会松口。结果比他预料的好,长着两撇小胡子的强盗头子很惜命,也相当有自知之明。那个胸口被何宁掏了一个洞的强盗却不太走运,至死顽抗的后果,是被骑士一刀砍断了脖子,结束了他的痛苦。

    跟在强盗头子身边的女人很沉默,仿佛提线木偶,无论强盗头子说什么,她都会遵从照做。

    受伤的骑士简单处理过伤口,死去的强盗被留给了食腐动物,队伍重新启程,目的地却不是荒城,而是强盗们藏宝的岩山。

    荒漠中有为数不少的岩山,在四百年前,这里全部树木繁茂植物葱茏的山林和草场,如今只余下光秃秃的黑褐色岩石和附近的几株枯木干草。高大的岩山成为食腐鸟和猛禽筑巢的地方,还聚集了大量的灰雀。低矮遍布缝隙的岩山则是毒蛇,蝎子和蜥蜴的乐园。还有一些沙鼠和沙猫也在岩山附近定居,沙鼠是为了挖掘洞穴躲避风沙,沙猫大多是为了寻找食物方便、

    沙鼠,蛇,蝎子,蜥蜴,都在沙猫的食谱上。遇上成年的沙猫,岩蟒都要上西天。

    对此,何宁有深刻的了解。

    两个强盗在前面带路,他们的手脚都很自由,只是被收走了武器。

    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黄沙上,烈日晒干了他们脸上和手臂上的血迹,干裂的血块撕扯着肌肤。干渴折磨着他们,每咽下一口唾沫,都像是被刀划过嗓子一样疼。

    咻——啪!

    鞭子凌空甩下,没有甩在强盗的身上,却让两人同时一凛,强盗头子脚一软,险些跪在地上,被走在身边的女人一把扶住。两人对视,女人表情麻木,强盗头子的眼中却闪过一抹阴毒。

    太阳炙烤着黄沙,气温越来越高,何宁拉紧了包在头上的布巾,拧开水囊,自己喝了一口,喂过两只沙猫,剩下的全部倒进了绿蜥嘴里。

    绿蜥背后的凸起似乎又长大了些,可以察觉到它现在很不舒服,总想找地方蹭一蹭,树干,岩石,一概不挑。何宁问过它,是疼还是痒,绿蜥只是歪着大脑袋看他,嘶一声,继续蹭。不过瘾,还在黄沙里打了个滚,看得何宁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在绿蜥的鳞甲够厚,否则非得被它蹭脱皮不可。

    但这也是个问题,若是真的长翅膀,厚实的鳞甲,极有可能让绿蜥吃大苦头。无论怎么想,自己这兄弟都免不了要受一回罪。

    水囊空了,何宁打了个响指,一股水流凭空出现。这样的场景已经不会再引起骑士们的惊讶。按照何宁的话来说,再奇怪的事,见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绿蜥正大口灌水,黑蜥走了过来,血红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何宁。何宁没说话,又是一个响指,一股清凉的水流直接灌进了黑蜥嘴里。

    黑蜥喝饱了,何宁拉下围在脸上的布巾,看向穆狄,“需要水吗?”

    一个水囊递到面前,何宁嘴角抽了抽,这位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一路行来,没有遇到一支商队或是牧民,也没有一处绿洲,补充水源全部靠何宁。当他第一次给绿蜥浇水时,除了穆狄,其余人一个不落的惊掉的下巴,有两个骑士惊讶得松开了缰绳,差点滚下骆驼。天神节上的一幕,骑士们看到了,再加上眼前的一幕,对于何宁的身份,骑士们在心里打上了更大的一个问号。

    有何宁在的好处显而易见,就算没有绿洲,也不担心会被渴死。

    荒漠强盗为何能在绿洲屡屡得手?南来北往的商队,即便知道绿洲附近有强盗出没,仍要铤而走险,为的不是其他,而是水源。贸然改变路线,远离绿洲,的确能避开强盗,水和食物的补充却会成为更要命的问题。在荒漠里,没了水就没了生存下去的机会。那个从荒城中逃出来,在水塘边获救的商人,不是一般的命大。

    何宁将灌满的水囊递给穆狄,又转头看向骑士们,“谁的水囊空了?”

    立刻有二十几个水囊举了起来,何宁示意他们拧开盖子,天空中,几道清澈透明的水流,形成一片反射五彩光芒的水幕,水珠飞溅,浸入黄沙,引来了附近的一小群羚羊,后边还跟着几只沙漠狼。

    马上有骑士拿起弓箭,僵持片刻,见动物没有上前,又把弓箭放下了。生活在荒漠中的民族,敬奉强者为王,但在没有需要时,不会轻易猎杀动物。人与人之间的杀戮,远比人与动物之间的冲突要多得多。

    动物们越聚越多,骑士们分批警戒,灌水。

    穆狄放下水囊,抹了一下嘴唇,一条水线沿着唇角滑落,消失,引人遐思。

    蓝色的双眼望向远处,隐隐可见岩山的一角,两个强盗互相搀扶着,渴望的看着空中的水帘,却不敢上前。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奇景时,两个强盗震惊得出不了声,看向何宁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对于强盗的反应,何宁只是撇撇嘴,压根没往心里去。若非另有目的,他也不会留下这两个强盗的命。随着时间过去,他的心也越来越硬,加上另一股意念的影响,能控制住自己没把这两个人撕碎,已经算是不错了。

    骑士们全部灌满了水囊,空中的水帘依旧没有消失,两个强盗大着胆子上前喝了两口,就被驱赶着再上路。队伍离开后,黄沙中留下了一个个小水洼,聚集在附近的动物纷纷上前,挤在一起享受着清凉的甘甜。

    热风拂过荒漠,带来了动物们的喧闹,何宁回头看着身后的场景,忍不住笑了。笑容没来得及收回,腰上突然卷了一条鞭子,整个人被拉了起来,转眼之间落在了黑蜥的背上。

    何宁皱眉,这是做什么?

    穆狄收起鞭子,掀开包在何宁脸上的布巾,拇指擦过他的下唇,“不累吗?”

    “什么?”

    “闭眼。”穆狄托住何宁的后颈,将何宁扣在自己怀里,高温之下,这样抱着本该更热,穆狄的体温却有些偏低,靠在他身上并不会难受,“睡一会。”

    何宁:“……”他们的思考模式,果然不在一个频率上。

    绿蜥不满何宁被“抓走”,对着穆狄吼了一声,留在骆驼上的两只沙猫也亮出了爪子,不用穆狄动手,黑蜥张开大嘴,一声大吼,无论音量还是气势,稳压绿蜥一头。

    眼见绿蜥摆出攻击姿态,何宁连忙朝它摆手,“我没事,不用担心。”又拍了黑蜥一下,“别欺负我兄弟,小心我不给你水喝。”

    威胁很奏效,黑蜥不叫了,穆狄低头看着何宁,这个大巫,属于他的大巫,果然很不同。

    嘴角勾了一下,再一次将何宁按进怀里,“休息。”

    何宁知道反对无用,动了动,让自己靠得更舒服点,闭上了眼睛。

    接触的时间长了,虽然何宁总猜不透城主大人的心思,对他的性格却有了一定了解,非霸道两字不能形容。就算再和善,表现得再温和,天性却没法隐藏。性子中的霸道总会显露出来。

    每次回想起和穆狄初遇时差点一命呜呼,再见时又被他用鞭子捆,何宁后背都会冒凉气。

    对鞭子,何宁当真是有心理阴影了。

    “能不能打个商量?”何宁睁开眼,“下次咱动口不动手吧?”

    穆狄没说话,将何宁又抱紧了些,头巾和长袍之下,金色的鳞片,自脸颊向下隐隐浮现,何宁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又低了些,疑惑的看了半晌,到底没勇气拉开眼前的长袍一探究竟。

    他脑子发抽了才会做这等傻事。

    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渐渐过去,阳光不再毒辣,临近傍晚,队伍终于抵达了强盗们藏宝的岩山。

    两个强盗虚软的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声音就像是从风箱里发出来的一样,“就在岩山下,有一个天然洞穴,全部……都在那里。”

    强盗头子说话时,头是低着的,扶着他的女人跪在在沙地上,手在黄沙中不着痕迹的摸索,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地面突然出现一个大坑,两个强盗几乎同时陷入坑里,陷下去的同时,女人发出了沙哑的嚎叫,仿佛岩石互相摩擦般刺耳,叫声中没有惊恐,只有满满的恶意。

    何宁已经回到了骆驼背上,看向岩山,心中一跳。

    几个骑士立刻跳下骆驼,走到强盗消失的地方查看,沙坑却已经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岩山上升起一片黑云,上百只食腐鸟扇动着翅膀,发出嘶哑的叫声,朝骑士们直冲而来。这里是食腐鸟的领地,闯入者,只有死!

    骑士们立刻摆出防御阵型,拉紧缰绳,控制住骆驼,黑蜥与绿蜥同时发出吼声,何宁的表情却很平静。平静中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拉开头巾,长发在食腐鸟卷起的气流中拂动,黑色的双眼愈发深邃,仰起头一声长啸,杀气腾腾的食腐鸟乍然变得安静,随着声音的持续,盘旋在空中的食腐鸟仿佛被一股力量牵引着,陆续返回岩山。

    在食腐鸟散去后,何宁低下头,拍了拍怀里的沙猫,两只小猫如疾光般从骆驼上跃下,在两个强盗消失的地方转了两圈,喵喵叫着,找准一处,飞快的挖了起来。

    何宁拉了一下缰绳,骆驼后退两步。看着骆驼脚下的黄沙,微微眯起了眼睛。

    沙猫附近的地面突然开始颤动,传出了人的惨叫。

    喵!

    两只沙猫同时跃起,锋利的爪狠狠抓下,一道血柱冲天而起,黄沙中滚落出强盗头子的尸体,颈部已经被割断,只有一层皮相连,同他一起跌入沙坑的女人却不见踪影。

    何宁跳下骆驼,几步跑了过去,蹲下身,黄沙下出现一片黑色的岩石,斜面已经挖空,挡在洞口的石板挪开了一条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石板上刻有样子古怪的花纹,像是天然形成的,又像是人为雕凿上去的,石板附近仿佛有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了黄沙。

    这里就是强盗藏宝的地方?

    何宁看看死得不能再死的强盗头子,沙猫下爪太快,想叫爪下留人也不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到底下去还是不下去?

    穆狄走到何宁身边,看着堵在洞口的石板,眼中闪过一抹了悟,牵起何宁的手按在石板之上,古怪的花纹突然开始发光,短暂的光亮之后又逐渐暗淡,最终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石板轰然坍塌,大地似乎都颤动了两下。

    “这是?”

    “我的血。”穆狄的声音很轻,“或许该说,四百年前帝王的血。”

    何宁满脑袋问号,穆狄却没有为他解答,带上十名骑士,其余人全部守在外边,拉着何宁迈步走进了黝黑的地洞。

    黑蜥想跟,进不去,绿蜥也一样,两只沙猫不在此列,喵喵叫两声,跟着队伍进了洞口,尾巴甩甩,得意得很。

    地道很长,蜿蜒曲折,墙壁上留着火把燃烬的痕迹,两名骑士在前面开路,穆狄同何宁走在队伍中间,其余人跟在后边。

    脚下并不平坦,偶尔会传来咔嚓声响,低头会发现,全部是碎裂的骨头,不知是人还是动物。

    不知过了多久,转弯处传来一片光亮,众人加快脚步,眼前豁然开朗。

    人工开凿的洞穴里,堆着数不清的金币和宝石,各种饰品,金壶银盘散落在地上,墙边还有十几个装得满满的箱子,珍珠和宝石从箱盖间散落而出,一片珠光宝气。

    何宁喉咙发干,面对眼前这一切,再镇定的人也会心跳加快。

    淡定?淡定不了。

    突然,何宁的左耳开始发热,穆狄的腰间的金色权杖也发出嗡鸣,脚底传来震动,堆积成山的金币忽然崩塌,滑落。

    何宁站不稳,头顶掉落的碎石让他想起在神殿地底的遭遇,头又开始发晕,摇晃间被扣住肩膀,拉进了穆狄的怀里。

    “这是怎么回事?”

    颤动越来越剧烈,银色的耳扣漫射出金光,何宁的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似乎是在召唤他去某个地方。

    何宁无意识的转头,看向正在崩塌的金山,却被用力扣在穆狄的怀里,耳边一遍又一遍响起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大巫,属于我的大巫!”

    良久之后,晃动终于停了,在堆积成山的黄金和宝石下,赫然又是一个洞口。

    第三十五章

    洞口与地底有台阶相连,隐约有风从地底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石阶很长,吹过的风仿佛一声又一声的怪叫,让人脊背发寒。一旁的岩壁上嵌着乳白色的珠子,在黑暗中发出幽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越向前,石阶越陡,紧贴岩壁,经过最窄的一段,耳边隐隐传来水声。

    向水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一座石桥赫然呈现在眼前。石桥下方,一条暗河奔涌流过,不时能看到闪过水中的银光。银光跃出水面,是一条条细长的银鱼。

    何宁脚步顿了一下,这样的鱼,他在荒城神殿下见过。神殿地底,两条暗河交汇,其中一条的源头处藏着密室和红蜥的骸骨,另外一条,他并没有继续探究,直觉告诉他,除了羊皮卷,那里还有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怎么了?”

    穆狄的声音打断了何宁的思索,何宁摇摇头,没有说话,望向黑暗中奔腾不息的暗河,这里,难道同荒城下的暗河相连?

    穿过石桥,前方的路开始变宽,视野也变得开阔,岩壁上除了镶嵌珠子的凹槽,还有熄灭不久的火把。沿着火把,走到路的尽头,一扇巨大的石门挡住了众人的脚步。

    石门上刻有繁复的花纹,与在岩洞入口处看到的石门花纹极其相似。穆狄走上前,向何宁伸出了手,蓝色的双眼静静看着他,目光却变得有些不同。

    两人的掌心覆在石门之上,花纹开始发光,随即暗淡,轰然声响在黑暗中传出了很远。

    石门缓缓沉入地底,石门后的一切,一览无余。

    空旷,寂静,一座半人高的石台突兀的立在正中,上面是一只精致的木盒,和强盗头子一起逃走的女人正匍匐在石台前,在石门开启后缓缓起身,望向何宁,目光平静。

    “您来了。”

    女人的声音依旧沙哑,像食腐鸟的叫声。语气中却不再有一丝恶意,而是带着一种释然与解脱。

    见到他,骑士们抽出了长刀。

    女人毫不在意,继续对何宁说道:“我等您很久了。”

    穆狄示意骑士们留在原地,牵着何宁走进石室。

    走得越近,何宁耳中听到的声音便越是清晰,站定在石台前,紧盯着木盒,里面似乎有生命在跃动。穆狄握着何宁手的力气突然变大,呼吸的频率也开始加快,他能感觉到,木盒中的东西对他更加重要,仿佛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女人再次伏在地上,长发披散,正对石台,额头触在石板之上,“陛下,米尔斯巫女完成了四百年前立下的誓言。”

    “誓言?”何宁将目光转向伏在地上的女人,“你是巫女?”

    “是的。”女人抬起头,“我是米尔斯巫女米雅。遵照祖先立下的誓言,米尔斯世代守候在这里,等待大巫和陛下的继承者到来。”

    见何宁皱眉,女人继续说道:“四百年前,大巫在阴谋中罹难,赶到巫之城在帝王也死在了背叛者的手中。米尔斯的祖先带着帝王交托的遗物,躲避着背叛者的追杀,来到了荒漠深处。”

    直觉告诉何宁,女人没有说谎,但有木苏巫女的先例,何宁很难马上相信她。

    “请您开启木盒。”巫女站起身,躬身后退,“这个木盒,只有大巫与帝王的直系血脉才能开启。“

    何宁没动,穆狄抬起左手,骑士们立刻冲进来扣住巫女的双臂,将她带出了石室。

    “不要伤她。”没有片刻的犹豫,一句话脱口而出。何宁愣了一下,这是他本人的意志,还是四百年前大巫的意念?

    巫女抬起头,表情不再无波,看向何宁,露出了笑容,如莲花绽放一般。双手交握在胸前,深深的弯腰,带着无比的虔诚。

    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米雅站了许久,任凭骑士们持刀相对,脸上却始终带着笑容。

    米尔斯是侍奉大巫的巫女,遵照祖先的誓言,世代守候在荒漠的岩山下。用财富聚集起来的强盗不过是掩人耳目,穷凶极恶的强盗聚集在这里,才不会引来窥伺的目光,才能躲开背叛者的追杀。

    四百年过去了,一代又一代,米尔斯人从不后悔,哪怕背负杀戮无辜者的罪孽,全族只剩下她一人,哪怕聚集起的强盗反客为主,米尔斯的誓言依然不变。

    米雅抬起头,长久的守候等到了结果,大巫和帝王的继承者终于来到这片荒漠,米尔斯人完成了对亚兰大帝的承诺。

    背叛者,谋害了大巫,刺杀了帝王的罪人,必将受到人世间最严酷的惩罚!

    石台前,何宁深吸一口气,掀开了木盒的盖子。

    瞬间,耀眼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石壁上乍然浮现出一行又一行巫文,地面颤动,沉入地底的石门陡然升起,速度快得骑士们来不及反应,沙尘散去,何宁与穆狄已经被关在了石室里。

    “这是怎么回事?!说!”一名骑士将长刀抵在米雅的脖颈上,刀锋划破了蜜色的肌肤,流下了鲜红的血。

    米雅静静的看着石门,灰暗的花纹竟然再次发光,在光芒中,她双手交握,低声呢喃着四百年前流传下的祷文。这是大巫的祝福,米尔斯人的巫女,世代牢记。

    祷文中带着未知的力量,骑士的刀再也挥不下去。

    室内,石台上的光芒逐渐减弱,一片巴掌大的金鳞躺在盒中,表面如宝石般光华流转。

    何宁眼前又浮现出曾在梦中见过的身影,全身沐浴在细雨中,望向天空的帝王。

    俊美的面容,温和的声音,站在大巫身旁,手中的金色权杖轻轻敲击着掌心,他在说些什么?何宁听不清,只见黑发黑眼的大巫轻轻摇头,看着说话的帝王,笑容里带着一丝无耐。

    何宁用力闭上双眼,再睁开,异变顿生。

    木盒中的鳞片化作一道金光,猛然嵌入了穆狄的额前,金发瞬间飞扬,仿若被风吹起的金丝,赤金色的双眼,竖瞳狭长,脸颊上浮起金色的鳞片,与额心那抹金光交相辉映。

    何宁伸出的手僵硬在半空,现在的穆狄比他更不像人。他只是手变爪子,力气增大,眼前这位几乎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改变。

    不过,何宁也不晓得自己脑子里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觉得现在的穆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迷人

    如此不可思议的想法,让何宁很想撞墙。难不成,异变的不只是爪子,还有审美观?

    再看一眼,还是觉得迷人。

    他果然没救了。

    “那个,你没事吧?”

    见穆狄只是站着,不动也不出声,石壁上的巫文也不再流动,何宁试探着问道,“意识还清醒吗?知道我是谁吗?”

    何宁承认,这样问很傻。傻归傻,参考自身经验,该问还是要问。当初在神殿密室中晕倒,醒来后差点给绿蜥一爪子,好在神智恢复得快。穆狄现在的情形,和他经历过的很像。

    话音落下许久,穆狄也没出声。

    “晕了?”何宁大着胆子在穆狄眼前挥了挥手,金色的竖瞳一动不动,“真晕了?”

    下一刻,穆狄突然动了。

    有力的手扣住何宁的肩膀,一把扯开了上衣的领口,温热的气息覆上颈项,颈侧一阵刺痛,随即是汩汩的吞咽声。

    何宁顿时一惊,这是作甚?!

    锋利的指甲暴涨,想给对方一爪子,却被抱得死紧,在穆狄胸前抓个窟窿根本不可能,只能退而求其次,狠狠的抓向了穆狄的背部。

    刺啦——

    长袍被扎破,指甲划过穆狄的背部,被浮起的鳞片挡住,发出如金属摩擦般的声响。

    颈部越来越痛,一股灼热奇异的从尾椎处升起,何宁咬牙,坚信这是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

    “放开!”

    指甲伤不到对方,只能去扯金色的长发,自始至终,何宁也没想过去攻击穆狄的脖颈,或许在潜意识中,他压根没想过要杀死这个男人。

    在何宁眼前发黑时,穆狄终于抬起了头,不等何宁松口气,又是嘶啦一声,上衣被撕成了几片,挂在了肩膀和手肘上。

    视线转瞬颠倒,背部碰到坚硬的岩石,身前却有凉滑的发丝拂过,温热的气息夹杂其间,手指擦过腰侧,何宁本能的想蜷起身体,却被有力的禁锢住,温热的唇落在下巴,舌舔过嘴角,何宁的脑袋里顿时成了一团浆糊。

    当穆狄的手去扯何宁的腰带时,何宁怒了,不怒不行,再不怒,后果不堪设想!

    一把扣住穆狄的手腕,拉不动,腿强硬的被拉开,何宁发了狠,收回手,狠狠抓起穆狄的长发,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磨了磨牙,觉得位置不对,转换角度,换到脖子。

    何宁咬下去时,并没受到鳞片的阻挡,一股淡淡的腥甜涌入口中,很熟悉,他应该尝过这个味道。

    颈部被咬破,金色的双眼恢复了些许清明,穆狄试着动了动,却发现何宁的腿正缠在他的腰上,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肩膀,头埋在他的颈项间,想挣脱?不用些力气,怕是不行。

    颈部的的吸吮声在耳边放大,疼痛中带着一丝酥麻,这种感觉很奇妙,穆狄微合双眼,没有再去拉何宁,而是抱着何宁翻了个身,躺在地上,手梳过乌黑的长发,任由何宁继续咬他。

    突来的动作让何宁愣了一下,松开牙齿,抬起头,舔了舔嘴唇,“清醒了?”

    “恩。”

    “你刚才咬了我,”何宁侧过头,指着颈侧的伤口,“挺疼的,还喝了我不少血。”

    “你也咬了我。”

    “礼尚往来。”

    “……”

    基本上,能让穆狄说不出话的情况很少,甚至可以说基本没有。但在遇到何宁之后,不可能也会变为可能,记录还将不断被刷新。

    两人只顾着说话,并没发现此时的姿势有多暧昧。

    穆狄仰躺在地上,金发铺开,长袍的领口散开,何宁坐在他的身上,上衣,只能用布片来形容。

    “刚刚盒子里的鳞片飞到你的额头这里,”何宁拂开穆狄额前的发,一个金鳞状的额纹印在眉间,形状一样,却比放在盒子里时缩小了许多,手指点着鳞片的边缘“有什么感觉?”

    “没有。”穆狄任由何宁蹭着自己的额头,撩开盖住何宁左耳的黑发,银色耳扣上的黑色宝石出现一团赤红,犹如被包裹的火焰,藏在黑宝石的中心。

    “怎么?”

    穆狄点了点耳扣上的宝石,金色的竖瞳重新变为湛蓝,“刚刚想起了什么没有?”

    “是想起了不少。”何宁扯了扯挂在手肘上的布片,“只是有些凌乱,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个米雅说的应该是真的。”

    “哦。“

    两人说话的时候,石壁上的巫文正一点一点剥离,化为无形透明的字链,裹在了何宁全身,转瞬消失不见。石台上的木盒发出碎裂声,很快成了一堆碎末,石台发出了一阵吱嘎声响,裂成了几块,紧闭的石门再次开启,焦急的骑士们等不及石门完全沉入地下就要冲进来,却在看清眼前的一切后立时僵硬了。包括正结束了祈祷的米雅都瞪大了眼睛。

    何宁不解,“怎么了?”

    殊不知,他正衣衫不整的坐在穆狄腰上,而穆狄的手正捏在他的左耳,两人的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怎么看怎么不够正经,怎么看都会让人误会。

    这样的误会一旦形成,想解释也解释不清。

    骑士们僵硬石化,米雅同样僵硬石化,米尔斯的老祖宗只告诉后辈,大巫与帝王之间的关系匪浅,牵绊极深,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吗?

    骑士和米雅的目光终于让何宁意识到情况不对,看看穆狄,再看看自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也果断石化了。

    穆狄将石化中的何宁从身上搬开,拿起散落在一旁的头巾把他包了起来,横抱起来,凌厉的目光扫向僵硬中的骑士们,丁零当啷,骑士们手中的长刀掉了一地,几个倒霉的不小心被砸到了脚,痛呼一声,终于恢复了正常。

    “离开这里。”

    穆狄颈项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何宁的颈侧还有一缕血丝。何宁想自己走,脚下却有些发软,对上那双蓝色的眸子,无奈望天,算了,就当无偿献血的报酬。

    误会什么的,都是天边的浮云,随他去好了。

    第三十六章

    岩山只是藏宝地,强盗们主要生活在距此不到五公里的一座村庄里。

    为了劫掠何宁这群肥羊,强盗们几乎倾巢而出,在米雅带着众人来到村庄时,村子里只剩下被强盗们抢来的女人和行动不便的男人。

    “女人们大多是被抢来的。”米雅骑在骆驼上,拉下围在脸上的布巾,“有部族的姑娘,也有乐团里的舞娘。”

    “那些男人,”

    “他们曾经是牧民,商人,如今,”米雅顿了顿,“都是强盗。”

    “有你的族人吗,”

    “没有。”米雅摇头,“米尔斯人只剩下我一个。”

    平静表情,语气中却带着难言的悲伤。何宁没有多问,看向被骑士们包围的村子,该如何处置这里的人?

    杀了?

    还是放了?

    “主人,”米雅俯身,“如果您信任米雅,这件事请交给我。”

    “啊。”何宁下意识去看穆狄,归根结底,骑士们遵从的不是他的命令,怎么处置这些人还是城主大人说得算。

    “可以。”穆狄站在黑蜥背上,向何宁点头。

    自从走出岩山,两人之间的气氛便有些奇怪,实际上,也只是何宁单方面觉得尴尬。遇到在岩山下发生的情况,想不尴尬也难。就算说服自己那只是个意外,仍旧会不自在。

    米雅跃下骆驼,长裙丝毫不会妨碍她利落的身手。扣紧腰间的匕首,走向被骑士们聚集到一起的村人。

    女人们拉紧头巾,惶惶不安,男人们面带凶狠,攥紧拳头。骑士们进入村庄时,不少男人都拿起武器反抗,为首的已经被杀死,尸体就倒在不远处,鲜血凝结成了暗红色的血块,很快被烈日晒干。

    不少人认出了米雅,女人们升起一丝希望,自从被强盗们掳掠到大漠深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日辛苦劳作,还要忍受强盗们的侮辱,除了两三个被强盗头子宠幸的舞娘,大部分人都过得生不如死,只有米雅会在暗地里帮助她们。

    男人们则是警惕的看着米雅,他们都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起初还以为她是强盗头子的女人,入伙时间长了才知道,每次外出劫掠,强盗头子都会带上她。论身手,计谋和杀人的本事,除了强盗头子几乎没人是她的对手。

    如今,出去“干活”的强盗们全部不见了踪影,只有米雅一个人回来,还带了这样一群人,男人们不免猜测,莫非是米雅串通了更大的势力,想要另起炉灶?

    得出的结论与事实有一定差距,大致方向却没搞错。

    米雅的确是带人回来黑吃黑了,只不过,不是另一伙势力更大的强盗,而是之前被盯上的肥羊。

    米雅的动作很快,大部分女人都被她挑出来,只剩下三名身披彩纱,浓妆艳抹,佩戴金饰的舞娘留在原地。男人中只挑出一个满头白发身材伛偻的老人,和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少年。

    “主人,”回到何宁面前,米雅俯身,“这些人可以成为您的仆人。”

    听到米雅的话,何宁尚未反应过来,被挑出来的女人和两个男人已经匍匐在地,他们相信,米雅不会害自己。

    “主人。”

    何宁注意到,每个女人的手腕或是脚腕上都佩戴着和米雅相似的镯子,做工粗糙,刻有简陋的花纹,米雅是为了掩饰身份,镯子佩戴在这些人的身上却有另外一个含义,奴隶。

    “主人,请您收下我们吧!”

    何宁没有马上应答,询问过米雅这些女人的身份,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你们想回家吗?”

    回家?

    女人们抬起头,目光中的麻木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不可置信。让她们回家?

    “您、您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何宁靠在驼峰上,略微俯低身子 ,让女人们能看得更清楚些,“我保证,想回家吗?”

    女人们不再说话,只是颤抖着嘴唇,流下了眼泪。

    一个,两个……很快变成了嚎啕大哭。

    是的,她们想回家,做梦都想,回到满是油茶味道的帐篷里,回到慈祥的母亲身边。在荒漠深处,她们无数次想起部族里的日子,骑在骆驼上,挥舞着长鞭放牧的小伙子,一起唱歌欢笑的姑娘。帐篷里的油茶刚做好一半,为长辈编织的毯子只差一点……这一切,都随着强盗的的到来消失,毁灭了。

    黑夜中,帐篷燃起熊熊大火,无助的哭声,愤怒的嘶喊,狂妄的笑声,惊慌的畜群,成为了她们的噩梦。

    噩梦在黑暗中开始,在火光中湮灭。

    女人们大声的哭着,用力的抓握着黄沙,宣泄着无尽的委屈和愤怒,嗓子哭到沙哑,眼泪流干,滑过脸颊的是鲜红的血。

    何宁没有出声,而是转过头,绿蜥丢开啃到一半的断木,走过来,大头顶了何宁一下,没等何宁拍拍它,突然察觉到危险,倏地张开嘴一声大吼。

    穆狄若无其事的用鞭子轻敲掌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何宁却被绿蜥突然的吼声吓了一跳。

    “怎么了?”何宁背对穆狄,自然没看到刚才城主大人是如何不地道的威胁他哥们,“是不是后背又不舒服了?”

    绿蜥刚要靠过来,那股危险的感觉再度降临,本能的又一次甩头大吼。

    何宁的手僵在半空,嘴角抽了抽,这算什么,叛逆期?收回手,看向绿蜥的背,好像又长大了些,应该不是叛逆期突然到来,而是身体不舒服。

    绿蜥口不能言,心里憋屈,甩着头,张大嘴,只让何宁的误会更深。

    “没事,忍着点,等翅膀长出来就好了。”何宁确信了心中的想法,安慰自己的好哥们,“等到那时,你就能在天上飞了,还能让兄弟我搭个顺风车,多威风。不是有句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对,用在你这情况好像不太合适。那百忍成钢……也不太对,总之,忍着点吧,兄弟。”

    何宁安慰之后,绿蜥更加憋屈,奈何不会说话,只能找个地画圈圈去了。

    穆狄勾起了嘴角,心情相当不错。

    何宁同绿蜥相处,习惯了自说自话,不认为有什么奇怪,穆狄和骑士们也没表现出惊讶,倒是让米雅和强盗村里的人看得下巴掉在了地上。

    那个是年幼的黑蜥吧?他们没看错吧?一只幼年黑蜥蹲地上画圈圈,这世界玄幻了吗?

    米雅最先回神,轻咳一声,忘记了哭泣的女人们也擦干眼泪,开口说道:“主人,我们没有家了。”

    她们的部族大多被强盗屠戮殆尽,就算有族人侥幸逃脱,她们也回不去了。在强盗的村子里生活这么久,族人未必肯接受她们。回去也只是让家人更加难受。

    “主人,请允许我们跟随您。”女人们抬起头,揭开了面纱,“我们向天神发誓,忠诚于您。”

    “主人,请留下她们吧。”米雅接口说道:“她们是不可能回到出生的部族里的。”

    何宁挺无奈,一下子多出三十多个人,带回荒城安置?合适吗?还是让穆狄通融一下送回普兰城?

    “带回巫之城吧。”穆狄突然开口说道:“汝等向天神发誓,忠诚于他,一旦违背誓言,必将堕入死神之狱。”

    话音尚未落下,惨呼声骤然想起。留在原地的强盗全部被骑士斩杀,鲜血汇集成了溪流,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一幕让余下的人们清楚了一件事,何宁或许仁慈,却有人会为他举起长刀。

    女人们噤若寒蝉,被米雅留下的两个男人更是抖如筛糠,何宁想说点什么,窜入鼻端的血腥味,又让他心神不稳,直到被穆狄揽到黑蜥背上,才长出一口气。

    尴尬什么的,暧昧什么的,误会什么的,全都去死。

    抓住黑色头巾的一角捂住口鼻,何宁咬紧牙,他必须加快速度了,不能尽早为四百年那位大巫解除怨气,他今后的生活别想安生。

    死去的强盗们被拖出了村子,生活在岩山上的食腐鸟已经聚集而来,沙哑的叫声回响在空中,像是大漠深处能吞噬人心的诅咒。

    女人们简单收拾了行囊,两个男人牵出了强盗们留在村子里的骆驼,足有四十多头,全部是从商队和部族手里抢来的。

    年老的男人和米雅的部族有些渊源,是个手艺不错的匠人,很擅长打制武器,断了一套胳膊的少年是老人的孙子,力气很大,是老匠人打铁时的助手。因为这门手艺,即使不和强盗们一起外出干活,祖孙俩也能在这个强盗村子里活下去。

    “打铁吗?”

    骑士们处理尸体时,何宁跳下骆驼,在村子里四处走着,发现了一口深井,井台的构造很巧妙,趴在井口向下望去,深不见底,想起流经岩山的地下暗河,难怪附近没有绿洲,强盗们也能在这里搭建起村落。

    “这个村子是米尔斯的祖先建立的。”米雅跟在何宁身边,轻声说道:“米尔斯的祖先和其他忠诚于大巫的部族一起逃进荒漠,几经辗转,才建起了这个村子。”

    “其他部族?”

    米雅褪下脚镯,轻敲两下,拆成两半,从中取出两张布帛。由于年代久远,字迹已经变得模糊,只能边看边猜。

    何宁接过布帛,展开,上面记载着当初一同躲进大漠深处的部族,除了米尔斯,何宁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木苏。

    在荒城中,向神殿报信的梅里亚·木苏,死在科尼长矛下的巫女。

    米尔斯几近灭族,却仍有巫女传承,可见,所谓的“没有巫女”从一开始就是个谎言。

    布帛上记载的内容并不多,想起神殿地下密室中的三具遗骨,以及和石台一同消失在暗河中的巫女,何宁心口有些发堵。她们出自哪个部族?她们的部族是否还在?或是已经消失在漫天黄沙之中?

    过了许久,何宁都没有出声,握紧手中的布帛,他承自大巫的记忆很凌乱,对于大巫死后,巫女们建立的欧提拉姆斯更是知之甚少,布帛上的记载源自四百年前,有了木苏的先例,他不确定,这上面的部族是否还能相信。至今,也只有米尔斯人以灭族的代价,矢志不移的坚守承诺。

    “关于欧提拉姆斯,你了解多少?”

    “她们是一群背叛者!”米雅的神情中带上了恨意,四百年来,为了躲避欧提拉姆斯的追杀,米尔斯部族付出了何等的代价?这是一笔无法算清的血债,必须用生命才能偿还!

    从米雅口中,何宁对欧提拉姆斯神殿有了更多的了解。

    自从大巫与帝王先后陨落,亚兰大陆陷入连年战火,帝国王城也在战火中被焚毁,王城中的居民给更是十不存一。

    巫女们宣称,这场大火是争夺帝位的王族和大臣们犯下的罪,天神降下惩罚让他们一同葬身火海。

    在焚毁的王城之上,巫女们建造了欧提拉姆斯神殿。

    “等等,”何宁打断了米雅的话,“你是说,欧提拉姆斯神殿建造在王城上?”

    “是。”

    “不是说王城毁于战火,被黄沙掩埋?”

    “这是谎言。”米雅的神情不似作伪,“我以米尔斯之名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联合蛮族和觊觎王权者杀死了大巫和帝王的巫女,将神殿建立在了帝国王城之上?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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