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巫 作者:来自远方
第2节
啃两口,看一眼,看一眼,再啃两口。
到最后,把何宁无奈放下的树皮扔进了自己的嘴里,嚼也不嚼的就吞下了肚子。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何宁弄出的水珠越来越多,从绿蜥嘴里抢救下来的水囊,大概三次就能接满。只是身边跟着这位,再多也留不住。
经过仔细考虑,何宁选择同绿蜥搭伙。
不久前的遭遇,让他不再急着返回“文明”社会。何宁无法说服自己用生命去冒险,有的时候,人比动物更危险,也更可怕。况且,现在这个时期的人类,是否真的“文明”还很难说。从他遇到的情况判断,否定答案的可能性更大。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没死在野兽嘴里,却被同类咔嚓掉,他冤不冤?
既然不能回归人类社会,就只能想办法继续在荒漠中生存。
只要被雷劈的“福利”不消失,他不愁会被渴死,唯一的要做的就是保证不被饿死,再想办法找到一个能够长期生活的落脚点。
树屋是个不错的选择,只可惜他主修的不是建筑,手边也没工具。
要么找天然的洞穴,总不能自己挖洞吧?
苦笑一声,还真的要过一把原始人的生活,还是做异世界的鲁滨逊?
何宁坐起身,看看熟睡中的绿蜥,只是他身边的伙伴,个头稍微大了点……
隔日,绿蜥醒来时,何宁已经接了不少水,喝过一口,大部分都送进了蜥蜴兄的大嘴。
看了看天阳所在的位置,拉紧包在头上的外套,今天必须找到吃的,就算是树皮也要塞进肚子。
绿蜥的食量很大,何宁发现,它不只吃树皮,青草,果子,都在它的食谱里。
碍于条件所限,荒漠深处,也只有树皮能给它充饥。
一人一蜥结伴在荒漠中跋涉,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天空飞过的食腐鸟和苍鹰,偶尔也会低头,看着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生物走在一起,目光中带着不解和疑惑。
从清晨到正午,绿蜥好歹找到了一截断木,何宁却只能用“意志”支撑。
终于找到一片风化的岩石,何宁立刻躲进了岩石和土地形成的空隙之间。地方够大,挤一挤,绿蜥也勉强能够进来。
气温越来越高,何宁差点学着犬科动物吐舌头降温。饿得眼前发晕,胃一阵阵的疼,就算有一整头猪在跟前,他也能全部吞下去。
“难不成真要饿死?”
喃喃自语时,发现岩石的缝隙中好像有东西,揉揉眼睛,没错,是有东西,还是个活物!
何宁一下来了精神,举起小刀就朝里面扎,是条蛇!
此时此刻,何宁没心思去想会不会是条毒蛇,自己是不是会被咬,凡是能动会跑的,在他眼里都只代表着一样东西,食物!
当然,绿蜥除外。
岩缝里的那位察觉到危险,没有冒头示威,而是又朝里面躲了躲。
水果刀不够长,刀尖碰都碰不到,面对看得到碰不到的食物,何宁眼睛红了,在饥饿趋势下直接上手,沾满灰尘的指甲锋利异常,竟然将岩石抓下一块。
何宁有点傻,看着自己的“爪子”,肾上腺激素飙升,还有这个效果吗?
眼见“食物”要跑,也顾不上那么多,一“爪子”下去,直接凿开了一大块岩石,把里面的蛇兄抓出来,头是圆的,无毒。
力与力的作用下,一条蛇被扯成了两截。半截蛇身在何宁手里,半截掉在地上,不等何宁捡起来,就被绿蜥卷进了嘴里,嚼吧嚼吧吞咽下肚。
何宁:“你不是吃素吗?”
绿蜥:“……”
何宁:“杂食?”
绿蜥:“……”
何宁:“不用说,了解了。”
话落,捏着半截猎物后退两步,确保不会被绿蜥抢走,走出岩石去找树枝,生火,烤肉,先填饱肚子再说。
第五章
半条拇指粗的蛇并不能让何宁吃饱,却能让他继续支持下去,不会马上被饿死。
搜集来的枯枝干草腾起橘黄色的火苗,何宁将串起的蛇肉架在火上,闻起来很香,味道却未必会好。
绿蜥对熟食不感兴趣,看到火,后退了两步,显然有所畏惧。
“没事。”何宁笑着拿起烤熟的肉,试着咬了一口,很烫,吹了吹,再咬,大部分都是骨头,味道却比烤羚羊肉略好些,“不会烧着你的。”
嘶嘶哈哈的吃着难得的午餐,感受食物融进嘴里的饱足,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从不知道,吃东西会是这么享受的一件事。
或许是何宁的安慰起了作用,绿蜥不再如之前警惕,却始终与火堆保持一定距离。等到何宁吃完,把火堆熄灭,才走到何宁身边。
何宁抓起一把沙土用力的搓手,将烤蛇肉的味道全部搓掉,拧开水囊,一条细细的水流出现,这是他日夜苦练的结果。
笑眯眯的将水囊递到绿蜥跟前,对方也不客气,张开大嘴,一口下去了一大半。剩下的水不多,只够何宁沾湿嘴唇,却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将水囊挂在身上,气温略有些下降,何宁从遮阳的岩石下站起身,单手挡在额前,眯起双眼向远处看去,不能停在这里,必须继续向前走。
转过头,拉紧包在头上的外套,看向绿蜥,“和我一起走吗?”
绿蜥弯下身,两只粗短的前爪半悬,用头顶了何宁一下。何宁不确定是否真的明白了绿蜥的意思,试探的拍了拍绿蜥的背,转头看看,绿蜥也转头,眼珠子转动,没有任何抵触。
何宁一咬牙,手脚并用的爬到了绿蜥的背上。鳞片带着一丝凉意,很舒服。等到何宁坐稳,绿蜥蜴一下直起了身子,两条前肢贴在身侧,迈开粗壮的后腿,速度飞快的向前飞奔,卷起一片黄沙。
何宁没有抓手的地方,只能用力抱紧绿蜥的脖子,双腿圈紧绿蜥的背,听着耳边的风声,感受着飞一般的速度,没有体验到任何大漠豪情,只有颠簸和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终于扯开嗓子大喊道:“跑慢一点啊、啊、啊!”
想象一下趴在车顶上高速,就如何宁此刻,非同一般的惊险刺激,心跳急速飙升到两百,就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
绿蜥的速度稍微慢了些,何宁的上臂已经发酸,“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顺风车不是那么好搭的,就算免费,也要人命啊。
没等绿蜥停下,何宁先支撑不住,手臂一松,从绿蜥的后背上滑了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仰躺在地上大喘气。
“要了人命了……”
想起不久前遇上的那只霸王龙似的黑蜥,还有坐在它背上的人,猛士,当真是猛士!
绿蜥看着何宁,很不满。就像好心带别人一程,却发现对方根本不领情还诸多嫌弃一样。
感知到绿蜥的情绪,何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坐起身,“不是你不好,是我的问题。”拍拍绿蜥的鳞片,“我还是习惯自己走。”
还是很不满。
“要喝水吗?”
不满顿时飞了。
何宁也没费劲巴拉的去装水囊,只让绿蜥低头,控制着水流灌进绿蜥嘴里,等到这个大家伙喝饱了,一人一蜥才继续上路。
“天黑前,咱们得找个落脚点。”
不担心没水喝,何宁的话多了起来。人是群居动物,一个多月的离群索居,还要继续这样下去,总会感到寂寞,身边能有个听他说话的,倒也不错。就算不能回应只言片语,至少不是一场“独角戏”。
“你在这里生活多久了?”何宁捡起几株枯草,“有同伴吗?没有的话,今后咱俩搭伙过日子吧。我给你水,抓到了猎物,咱们也平分……树皮?那个你自己吃吧,我咬不动……要是能下场雨就好了,我曾经听说过沙漠也有花海,虽然很短,不过肯定有不少能吃的……对了,沙漠西瓜你见过吗……”
就在何宁的唠叨中,一大一小的脚印,在他们身后蜿蜒,黄沙吹过,很快又被掩去,消失无踪。
傍晚前,何宁找到了一处还算不错的宿营地,几块高出地面的岩石,圈出了一片略微安全的地带。绿蜥也很满意,虽然不怕食腐鸟和其他猛兽,能安全点放心睡觉,谁不乐意?
顾虑到绿蜥,何宁没有再生火,借着天上的月光和星星,在黑夜中也能看得十分清楚。何宁以为这是长期野外生活造成的,自己适应了黑暗,却不知道,他的双眼正在黑暗中隐隐发光,像是夜行动物一样。
睡觉前,何宁在岩石的缝隙间摸索了一遍,锋利的指甲比水果刀好用许多,挖岩石像是在挖豆腐。
几只蝎子,一只沙鼠落进了何宁的“魔爪”,这是来自于那条蛇的灵感。
“这个给你。”
不能生火,何宁把个头大点的沙鼠递给了绿蜥,自己扯下蝎子的尾刺,闭着眼睛送进嘴里嚼,几下就吞进肚子。味道怎么样压根不知道,只要能缓解饥饿就行。
他知道蝎子能生吞,换成别的,何宁还不敢这么干。
一只沙鼠不够绿蜥塞牙缝,何宁却能感到它很高兴。容易满足,像个不大的孩子。
一人一蜥躺在沙地上,何宁靠在绿蜥的身旁,数着天上的星星,缓缓入睡。
远处,几双幽绿色的眼睛无声无息的靠近,绿蜥警醒,抬起头,张开了大嘴,露出一口锋利的尖牙。
那几双眼睛貌似犹豫了一下,片刻之后,悉悉索索的离开了。
翌日,何宁比绿蜥早醒。昨夜的危险他不是毫无所觉,但有绿蜥在,他竟一点也不担心。
“谢谢。”
看着绿蜥,何宁笑了,即便沙尘满面,即便狼狈不堪,黑色的双眼仍旧明亮,笑容也同样的温暖。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狂风呼啸着由远及近,黑色的沙尘突然之间遮天蔽日,不用何宁叫,绿蜥猛地窜起,迈开腿就要跑,又脚步一顿,俯身示意何宁爬到自己背上。
沙暴越来越近,何宁顾不得许多,抱紧了绿蜥的脖子,两个刚建立起“情感纽带”的伙伴,在美好的清晨,撒开丫子开始逃命。
何宁不敢回头,只能闭紧双眼祈祷别被沙子埋了。
心中暗叹,人若是倒霉起来,真是喝水都能塞牙缝,平地都能起沙暴……
普兰城
丹妲从黑暗中醒来,手脚已经麻木,试着动了动,只听到一片铁链摩擦石板的声响。
睁开双眼,视线所及,看到她所在的囚室,被铁链捆绑的双脚,以及坐在她对面,姿态慵懒,单手支颊的男人。
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像是最美的月光,双眼如天空一般湛蓝,此刻,那双眼眸正静静的看着她,没有任何波澜,却依旧使人着迷,沉醉。
见丹妲醒来,穆狄从椅子上站起身,修长的身材被包裹在一袭白色的长袍中,腰间的皮带上镶嵌着蓝色的宝石,垂落的金色流苏随着他的走动摇摆,却没发出一点声响。
丹妲的口很干,她想喝水。
穆狄停在她跟前,手中金制的权杖挑起了丹妲的下颌,“不想说些什么?”
“水……”
穆狄笑了,精致的轮廓,像是欧提拉姆斯神殿中描绘的天神。
“给她。”
清冽的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沙哑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
自从回到普兰城,丹妲就被关进地牢,同她不和的族长,不会冒着触怒穆狄的危险来救她,要想活命只能自救。要么给出让穆狄满意的答案,要么就只能等死。
“现在,说吧。”
“城主大人,”丹妲费力的抬起头,长发黏在脸颊,样子有些狼狈,却不损她的美貌,反而更加惹人怜惜,“我不知道比提亚军队为何会出现在荒漠中,但我可以保证,祭品的事绝对是真的,我向天神发誓!”
见穆狄不为所动,丹妲咬了咬嘴唇,“大人,我能够感受到他在哪里,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将他抓来献给天神,天神必将赐福普兰城……”
“是吗?”
“是的,大人,他身上也有巫力……”
急于让穆狄相信,话出口,丹妲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神情顿时一变。
“巫力?”穆狄貌似有了兴趣,“他是个男人。”
丹妲低下头不再说话,下巴却再次被抬了起来,眼中映出了那双蓝色的眸子。
“巫女,告诉我真相。”
声音很温和,像是带着魔力。
丹妲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她说了些什么?用力想要控制住自己,却发现根本不行……
半天之后,穆狄从囚室中走了出来,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眼中闪过一抹难解的意味。
男巫?怪物?必须杀死敬献给神?
他相信丹妲没有说谎,但肯定还有所隐瞒,要么,就是连她也不知道的秘密。想到这里,穆狄脚步一转,没有去议事厅,而是朝城主府的藏书馆走去。
能让他感兴趣的事不多,现在,他需要知道答案。
第六章
绿蜥背着何宁一路飞奔,风卷着黄沙,肆虐在身后的每一寸土地。
何宁紧紧趴在绿蜥的背上,丝毫不敢放松,风声就在耳边,完全可以肯定,一旦松手,绝对是被黄沙掩埋的命。
撒丫子逃命的不只是绿蜥,沿途还遇上几头长角羚羊和几只灰黑色的兔子。换做平时,何宁百分百双眼放光,扑上去挨个放血,如今看在同为“难友”的份上,还是“和平共处”逃命要紧。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渐小了,前方出现一个沙坡。
绿蜥的速度依旧,几乎是倾斜着跑上沙坡,又以更快的速度滑下了另一面,将黄沙和狂风甩在了身后。
等到绿蜥停下,何宁全身酸疼,尤其是胳膊,几乎是僵硬着从绿蜥的背上摔了下去,仰面躺在黄沙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大口的喘着气。
“谢了,兄弟。”
何宁躺在地上朝绿蜥招招手,要是没有这哥们,他今天就要和二十四年的人生说拜拜了。
绿蜥走到何宁身边,俯下身,张开大嘴,意思很明白,出力了,得给报酬。
何宁咧咧嘴,一股清澈的水流,在半空中折射出七彩的光。
水流的出现,吸引了之前一起逃命的动物,几头长角羚羊在不远处看着,前蹄一下一下踏着地,颈部晃动,能够意识到对面的危险,快点跑路才是最佳选择,但对水的渴望却让它们犹豫不决。
何宁痛快的喝了几大口,还奢侈的用水打湿了头发。甩甩头,脸上被水冲出了一道道沙土留下的痕迹。一个多月没洗脸没洗澡,只是脏了些,没生虱子,真该谢天谢地。
聚集在附近的动物越来越多,绿蜥依旧在咕咚咕咚灌水,何宁四处瞅瞅,除了羚羊兔子,竟然还有两头沙漠狼和大耳朵狐狸。
何宁在沙地上盘腿坐着,打了个响指,又有两股水流出现,只是比之前的水流小了些。一头小个羚羊试探着走过去喝了一口,没有危险,更多的动物蜂拥而上。现在上去抓,应该相当容易。
摸摸肚子,算了,今天心情好,戒荤。
太阳依旧灼热,绿蜥却为何宁撑起了一片阴凉。何宁张开五指,透过指缝望向蓝天,肚子轰鸣,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水流持续了几分钟,渐渐消失,沙地被打湿了一小片,仔细看,十几只甲壳类的昆虫正在沙中忙碌。
喝水的动物陆续离去,何宁站起身,右手按在左肩上,左臂上下晃了两圈,不再像之前那么酸了。
“继续走吧。”
难得做一回好人,那么多的肉摆在在眼前,却硬生生的放走了。如果再给何宁一次机会,或许,他还会这么干。
果真是傻得冒烟了。
摇摇头,难得傻一次,却傻得开心啊。
抖了抖外套上的黄沙,包在头上,单手搭在额前,辨认了一下太阳所在的方向和位置,在这里,他分不清东南西北,月亮都有两个,谁知道太阳从哪边升起?只能认准一个方向,朝前走就对了。
“得找点吃的。”
肉是别想了,至少得给绿蜥找点树皮啃,这么大的个子,不能不吃东西。
走了一段距离,又爬过一个沙坡,何宁突然愣住了。
一座半掩埋在黄沙下的建筑群,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土黄色的城墙,矗立的石柱,宏伟的布局,即便已经破败,残垣断壁中,仍可寻觅到昔日的繁荣。
荒漠深处,没有植被水源,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建筑群?
心中惊疑不定,不确定该绕开还是走过去看看,心中却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过去,快点过去。
喉结上下滚动,在好奇心趋势下,何宁终于迈出了脚步。
“咱们去那里看看。”
绿蜥只是跟着何宁向前走,没有回应,也没有反对。
从远处看,建筑群仿似很近,走下沙坡才发现还有相当距离。迟迟走不到,一度让何宁以为眼前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直到踏上一片倒伏的土墙,他才确定,自己看到的全部是真的。
巍峨的城墙,古早的建筑,断裂的石柱,被风吹开的黄沙下,是用方石铺设的街道。
蹲下身,拂开石头表面的沙土,上面竟雕刻有花纹,工艺略显得粗糙,图案也模糊不清,依稀只能辨认出是一种动物。
何宁蹙了一下眉头,又拂开一片黄沙,这次的图案清晰些,上面的动物有着粗壮的身体,有力的后腿,较短的前肢,一张大嘴,貌似在喷火?
无声的看了一会,何宁抬起头,瞅着绿蜥,“哥们,会喷火吗?”
绿蜥:“……”
何宁:“我知道了。”
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沙土,要么就是某种自然崇拜,要么就是身边这位哥们的“亲戚”。他都能能凭空弄出水来,会喷火的蜥蜴,不稀奇。
沿着还算完整的街道向前走,沿途没见到任何生物,也或许是荒漠中的生物都善于伪装隐藏。绿蜥倒是发现了几截断木,木头已经腐朽不堪,估计是当初造房子时用到的。
再不忌口,这样的东西也没法下肚。
何宁继续向前走,沿途经过一栋又一栋房屋,沙土和木头建造的墙壁和屋顶,似乎在述说着几百年前的故事。心思回转,耳边似乎飘来悠远古老的乐声,眼前的荒凉变作昔日的繁华,街边的房屋绘着鲜艳的色彩,牵着骆驼的商人擦肩而过,人群之中,身材婀娜的舞娘,在奇特的旋律中妖娆起舞,腰间晃动的流苏,额间闪烁的宝石,轻盈的面纱飞扬,美得如梦似幻。
小贩在叫卖水果,食物散发的香气是如此诱人,三四个男人在争吵,似乎是对骆驼的交易价格不满意……
几个孩子从身边跑过,猛然间撞了何宁一下,太过真实的触感,让他悚然一惊,瞬间回神,繁华的景象迅速褪去,眼前又是残垣一片。
怎么回事?
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很疼。颈后出了一层冷汗,刚刚是他在做梦吗?背部被顶了一下,回过头,绿蜥正看着他,带着疑惑。
何宁心惊,这地方有点邪门。正想原路退出去,一直安静跟在身边的绿蜥却猛地抬起头,探了探舌头,迈开腿就朝前飞奔。
“喂!”
顾不得发愣,也不去想邪门不邪门,何宁紧跟绿蜥跑了起来。相处时间不长,他对绿蜥也算有所了解,能让这位如此激动,除了吃,还是吃。
绿蜥的速度太快,片刻间就不见了踪影,何宁只能跟着“烟尘”跑,在古老的建筑中左转右转,差点迷路。
越过一面坍塌的屋墙,眼前豁然开朗,高大的石柱撑起尖锥形的屋顶,一个圆形的水池被围在石柱中央,白色的砖石和周围的建筑材料迥然不同。
一尊有些奇怪的雕塑立在池中,像是一个穿着长袍的人,手中还托举着一个圆盘,面部轮廓却已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绿蜥站在池边,嘴里正咬着一截灰绿色的藤蔓,藤蔓上有巴掌大的叶子,叶子下还有几颗拇指大小的果子。青绿色,看起来很诱人。
何宁走上前才发现,池中的水并未完全干涸,在雕像的下部,一股涓涓细流正汩汩涌出,正因如此,池边才会有藤蔓和青苔生长。水池周围的温度似乎“很低”,由圆柱包围的区域仿佛自成天地。
绿蜥用力撕扯着藤蔓,大口嚼着,何宁从藤蔓上揪下一颗果子,椭圆形,硬硬的,口感应该很脆。
这是种什么植物,何宁不了解,是不是应该长在荒漠,他也不知道,只是看着这颗果子,忍不住的咽口水。绿蜥吃了没事,应该无毒吧?
蝎子都生吞了,一颗果子算得了什么?
想是这样想,第一口还是只咬去一小半,没咬到果核,果肉格外的脆甜。
咽下去,等了一会,身体没有任何异样,何宁坐到地上,一颗接一颗的吃了起来。长时间的荒漠生活,想吃饱都是奢侈,甭提享受水果。吃到后来,干脆把叶子也送进嘴里嚼,意外发现味道也不错,汁液流到唇上干裂的伤口,竟然一阵沁凉。
摸摸嘴唇,难不成这还是药物?
何宁陷入沉思,绿蜥依旧在大快朵颐,吃到后来,干脆用爪子去挖藤蔓的根,挖不动直接扯。
“别!”何宁连忙阻止绿蜥,这可真是遇上吃就不管不顾了,把根挖出来,以后可就没得吃了。
一通摆事实讲道理之后,绿蜥总算不再想斩尽杀绝,关键还是它吃饱了,躺靠在水池边不动了。何宁好笑的拍拍它,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支着下巴,能在荒漠深处找到这么一块地方不容易,既然打定主意找个长期落脚点,这样的地方的确是可遇不可求。
有水,有吃的,还有现成的房子。收拾一下总比住在野外强吧?
要么就先留下?
说是邪门,也可能是他饿晕了头产生的错觉?不是说人意识不清的时候,更喜欢“胡思乱想”?
想着想着,何宁有些犯困,看看四周,并没发现任何危险,靠在绿蜥身上,闭上眼睛,打算休息一会。
就在他睡着的同时,水池中的细流突然增大,很快,半池水就已经注满。池中塑像外部的沙尘开始剥落,内里竟然是一支小臂长短的银色权杖,顶端的黑色宝石映出了何宁沉睡的面孔,闪过一抹流光。
第七章
普兰城,藏书馆
取下最后一份羊皮卷,穆狄跃下三米高的长梯。
短短几天时间内,他翻阅了所有与巫有关的文字记载,有欧提拉姆斯神殿编撰的书册,也有百年前的羊皮卷,更有亚兰帝国时代留下的铜板。
可惜的是,文献中全部是关于各部族巫女的记载,歌颂大巫“拯救”大陆,在亚兰帝国分裂灭亡后,集中神殿的力量,力挽狂澜,结束了持续两年多的战争。
“伟大的巫女?”
唇边掀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作为亚兰帝国王族血统的继承者之一,对于欧提拉姆斯神殿,穆狄并没有多少敬意。
当年统治整片大陆的伟大帝国,之所以会形成四分五裂的局面,这些伟大的巫功不可没。传说,如今的欧提拉姆斯大巫并不是正统,亚兰帝国时代辅佐帝王的巫之血脉已经断绝。巫之城也湮没在黄沙之中,不可追寻。
穆狄放下羊皮卷,拿起一块时代久远的铜板,上面记载了亚兰帝国时代大巫的事迹。帝国历史上也曾出现过可怕的干旱,连续十年没有一滴雨,大巫用自己的血和生命祈求上天降下甘霖,结束了这场可怕的灾难。
帝国时代的大巫,能力之强,远非今日的巫女能比。只是每一任大巫的寿命都很短,死因大多成谜。
仔细查看,穆狄发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问题,亚兰帝国之后,欧提拉姆斯神殿的巫,全部使用女性称谓,而铜板上关于巫的记载,只以“巫”代称。
女人,男人?
或许,他应该再去西部荒漠,找到那个泰亚巫女口中说的“祭品”,才能解开疑惑。
须发皆白的书记官恭敬的等在一旁,并没出声打扰,直到穆狄放下铜板,拿起最后一张羊皮卷,示意他过去,才弯腰说道:”尊敬的城主大人,请您吩咐。”
“这上面的内容你能看懂吗?”
羊皮卷上的文字,全部用金色颜料书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文字,却也不像巫的语言。
书记官摇头,穆狄出生前,他就在藏书馆中工作,他的父亲,祖父,曾祖,都曾是书记官。这份羊皮卷的年代和来历并没有明确记载,但在他曾祖时,就已经被收藏在馆中了。
“是吗?”
看不明白,穆狄只得将羊皮卷放到一边,见书记官欲言又止,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已经几天没去议事厅了,今天必须去一次,否则,年老的书记官不会早早恭候在这里。
文臣将军们对普兰城的忠诚毋庸置疑,只是有时真的很唠叨啊。
穆狄放下铜板,转身离开,书记官松了口气,就算有木沙大人的吩咐,劝导城主也不是那么容易。
在穆狄离开后,书记官将他找出的铜板和羊皮卷收拢到一起,卷起最后一张羊皮卷时,突然咦了一声,枯瘦的手指拂过金色的文字,眼花了吗?
又过了一会,羊皮卷上的字没有任何异常,书记官确信自己是看错了。
“年纪大了啊。”
摇摇头,将羊皮卷捆好装进盒子,重新放回到木架上。
吱呀一声,高大的木门合拢,铜锁落下,室内一片寂静。昏暗中,细小的尘沙在舞动,装有羊皮卷的盒子,忽然透出缕缕金光,足足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
如果有人在此时打开盒子,会发现,金色的文字正如水般在羊皮卷上流淌……
地牢中的丹妲猛然睁开双眼,她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巫力,几乎和欧提拉姆斯的大巫不相上下。距离很近,持续的时间却相当短暂。
咬紧嘴唇,眉头紧蹙,怎么回事?
议事厅内,穆狄和大臣们围坐在华美的驼毛毯子上,无聊得想要打哈欠。侧身靠着软枕,腰间镶有宝石的金链,随着他的动作垂落。
“城主大人,”长相和性格同样严肃的木沙皱紧了眉头,“请您认真一些。”
作为城主的老师,普兰城中,只有他敢出口指责穆狄的“走神”和“懒惰”。
“好吧。”穆狄总算提起精神坐正了些。木沙是好意,杀伐征战固然有趣,城中事务也不能撒手不管,继续懒下去的确不太好。
穆狄态度的转变让大臣们松了一口气,城主的智慧有目共睹,只要他肯勤奋一些,许多工作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
终于打算勤政的城主让大臣们精神一振,荒漠深处的何宁,正在为结束流浪生活而忙碌。
荒城中的大部分建筑都已损毁,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间相对完好的,虽然门窗都没了,墙上也有裂痕,至少屋顶还在。
从建筑的布局看,并不像是普通的民居,十几根立柱撑起的走廊,巨大方砖堆砌成的墙壁和屋顶,历经岁月风沙的侵蚀,沧桑却依旧牢固。保存最完好的是建筑的大厅,挑高的穹顶只破碎了一小部分,抬起头,依稀可见当初绘制的壁画,大部分已经风化,少量留存下来的仍有着鲜亮的色彩。
“寺庙还是神殿?”何宁趴在绿蜥的背上,撑着绿蜥的头,笑呵呵的说道:“哥们,借个力,晚上找到吃的给你大份。”
站得高了,看得更清楚些,然后,何宁默了。
一屋顶的蜥蜴。
喷火的,喷水的,单喷不算,对喷才过瘾。还有长着翅膀在天空飞的,一边飞一边喷……闪电?
低头,这哥们的亲戚当真了不起。
从绿蜥背上下来,环顾四周,虽说屋顶破了个洞,内部却算得上完好,先住着,以后再慢慢打算。再者说,这样的面积加上建筑风格,在后世也算是一栋“豪宅”了。
走出“豪宅”,回到之前小憩的水池边上,水已经溢满整个池子,悬浮在池中央的法杖愈发显得神秘。
池水的变化并没让何宁多惊讶,稀奇事见多了,见怪不怪了,倒是池中的那个银色权杖让他心跳加速,耳边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他,拿过来,这是属于他的。
何宁很谨慎,考虑之后,暂时没去动。连日来的霉运让何某人相信小心无大错。好运抽风了才会降临到他头上。
只不过,每每想到这支权杖,就是一阵抓心挠肝,控制不住的想要回到池边,把它抓到手里。
绿蜥跟着何宁回到水池边,又去扯藤蔓,何宁的神情却有些恍惚。
过来,抓住,这是属于你的……
带着诱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回响,何宁单手撑在池边,缓缓向前探出了手……
噗通!
水花飞溅,何宁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坐在池中,和咬着藤蔓的绿蜥傻傻对视,头上突然一痛,悬浮在半空的银色权杖砸在他的头顶,骨碌碌的滚到池水里。
黑色的宝石浸在水中,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何宁摸摸头,抓起权杖,入手的那一刻,冰凉的气息从掌心涌向全身,心跳开始加快,总觉得有事将要发生。
就在这时,手中的权杖嗖的一下带着他飞了起来。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何宁下意识扯开了嗓子,“救命呀!”
想松手已经来不及了,何宁只能紧紧握着权杖,被带着越升越高,眼睁睁的看着绿蜥和地面上的建筑物越来越小,空中路过的两只食腐鸟被吓了一跳,嘎的一声飞出去老远。
灼热的风吹过脸颊,何宁迎风泪流,自己又得罪了哪路神仙?霉星高照升级版吗?不带这么玩的!
何宁只顾握紧权杖,生怕掉下去摔成肉饼,丝毫没有注意到,手中的权杖正在发光,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老天,这还得飞多久啊?”胳膊开始发酸,遥望地面的蜥蜴兄,泪流满面,哥们,你要是像亲戚一样会飞,那该有多好……
此时的何宁,实在是太过“霸气侧漏”,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道飞在空中的金光。
比提亚城的龙鹰在空中飞过,坐在鹰背上的西库鲁斯注意到了远处的异景,眉头一皱,“西姆,去那边。”
龙鹰发出一声高鸣,展开巨大的翅膀,掠过云层,在地面留下一道巨大的阴影。
第八章
事实再次证明,好运有限,霉运无限。
耀目的金光突然消失,何宁手中一空,愕然的抓握了两下,掌心只有一团空气。左耳突然一痛,一枚银色的耳扣刺破了皮肤,紧扣在耳垂上,鲜红的血沿着精美的纹路流淌,很快消失不见。
米粒大的黑宝石愈发夺目,何宁来不及去摸一下耳朵,“啊”的一声,整个人迅速自由落体。
耳鼓胀痛,脑海里仿若有无数链条状的文字交织穿梭,鲜活如有生命。每一行字流过,都会带起一阵头痛。若非条件不允许,何宁极有可能抱着头在空中打滚。
摔死就算了,临死前还要上刑不成?
牙齿咬破了嘴唇,冷汗浸湿了额发,耳扣却在发光。
何宁闭上双眼,头更疼了,下落的速度却突然减缓,耳边仿佛响起一个声音。古老,沧桑,念诵着陌生的语言,却直接印在了他的脑海。
听不懂,却能明白。
奇异的矛盾。
像是在歌颂绿色大地,赞美湛蓝天空,亦像是在向山川树木祈祷,带着远古先民的质朴与对自然的崇拜和恐惧,声音从一个变成多个,成百上千,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交织的字链突然焕发出道道金光,断裂,破碎,如慢动作一般逐一放大,随后融合在了一起。
头突然不疼了,身体仿若被一股凉爽的气息包围,隔断了灼热的风。
何宁闭着双眼,身体悬空,亘古的声音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响。
黑色的发在空中飞舞,一团金光再次包裹住了他。不带有丝毫的侵略性,仿若流水丝绸般柔和,拂过云层,滑过天空,云间响起了先民们的祈祷和歌声。
苍茫大地,无垠蓝天,流淌的河水,碧绿的草地,广袤的森林。
荒漠不再,只有无数被雨水滋润的生命。
这是幻觉,还是被荒芜替代的往昔?
一个身影在眼前浮现,黑色的发,黑色的眼,目光沉静,陌生却又熟悉,那是,镜中的自己……
金光开始变弱,奇异的景象骤然消失,脑海中的字链与声音也无影无踪,身边只有呼啸而过的热风。从梦境回到现实,一声划破长空的惨叫,刚刚还“神气”十足的何某人,再次飞速下落。
真要摔死了?高空坠落,肉饼一块?
就在何宁紧闭双眼,愤怒的向穿越大神竖中指时,下落的动作一停,突然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切感。
身下触及一片光滑坚硬,向前摸摸,似乎是羽毛的触感。
小心的睁开眼,入目一片金棕。抬起头,救了他的大鸟正愤怒的瞪着他,翎羽竖起,马上就要甩头将何宁丢下去。
何宁这才发现,自己趴在人家的嘴上,一手抓着人家的鼻孔,另一只手还薅着一把羽毛。
救了人,却受到这样的回报,换谁都要生气,炸毛算轻的了。
“冷静,千万冷静!”何宁讪笑两声,“不得已,见谅啊。”
感受到龙鹰的愤怒渐渐平息,何宁提到嗓子眼的心稍微落下,头顶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循着声音看去,一个穿着亚麻色长袍的男人坐在龙鹰的背上,一手搭在竖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弯刀,刀柄镶嵌着宝石,刀身雪亮,刀尖正抵在他的额前。
“说!”
男人的头上包着与长袍同色的布巾,布料绕过肩膀,遮住了他的下巴和嘴唇,只能看到一双褐色的眼睛与高挺的鼻梁。皮肤是浅棕色的,轮廓很深。
何宁愕然,不是因为男人坐在鹰背上,也不是为了他的相貌,而是自己竟能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这怎么回事?
“哑巴吗?”
西库鲁斯的声音再次传来,何宁眉头一皱,就算救了他,这人给他的感觉也相当不好。
“不是。”
话出口,何宁又是一愣。不只能听懂,还能说?
西库鲁斯收起弯刀,身体前倾,抓住何宁的胳膊,把他从龙鹰的嘴上拉了过来,距离近了,一股沙土的味道。
包在何宁头上的外套早就不见踪影,近两个月时间,黑色的发长到了肩膀,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只有双眼清澈明亮。
西库鲁斯看着何宁,开口说道:“这样的长相,不是东部人。”
何宁长得俊秀,轮廓稍显柔和,更像是南部的海民。但海民的发色和眸色都很淡,绝不会有黑发黑眼存在,也极少到东部来。何况,黑色的眼睛,是巫的标志。
嘶啦——
伴随着布料的撕裂声,何宁上身的衬衫变成了布条。愕然的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撕自己衣服的男人,这是要干嘛?
“你是男人。”
“……”废话!长眼睛的都知道!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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