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做一名成功的鬼修 作者:未妆
第14节
陵貉斜了他一眼,也不搭话,秦川悻悻然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嬉笑道:“我开个小玩笑而已,吃了这药,你大概就能变回你之前的模样了,不是现在的矮个儿了。”
连雾笑着冲他呲牙。
那丹药足足练了十数个日夜,紫金宝鼎上有些微的烟雾缭绕而出,香气扑鼻,竟引来不少蜂蝶,还有些略有灵智的小动物壮着胆子在周围徘徊不去。
第十六日,秦川终于起炉取丹,只听嗡然一声,那鼎盖被缓缓提起,白色的雾气腾起,伴随着一股清冽的药香浮动开来,露出其中如鸽子蛋般大小的一粒莹白色丹药。
“这次的不错,总算没丢人。”秦川挑了挑眉,满意地笑道,又取出那丹药,递给连雾,一面道:“来,趁热吃了,这病就好了。”
连雾:“……”为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接过那丹药,触手温润,拈在指尖,圆如珠子,细细一闻,起先透着一股清苦的香气,尔后便是冷冽的甜香,看起来倒是十分的像模像样。
“这就……吃了?”连雾拈着那丹药,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丹药可有名字?”
听此一问,秦川嘻嘻一笑,摇着折扇道:“没有,不如,你给它起一个?”
连雾:“……还是算了罢。”他又看了看陵貉,询问似的,道:“师兄,那我吃了?”
陵貉沉默了片刻,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肩背,这才道:“好,我在这里。”
连雾一笑,将那丹药放进口中,咽下,丹药甫一入口,便融化了,只剩下一股味道席卷了他的舌尖,奇苦无比!
他顿时瞪大眼睛,一时间被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脸都差点扭曲了:“!”
陵貉忙问道:“怎么了?”
连雾张开嘴巴让他看,眼泪汪汪,艰难地含糊道:“苦……好苦……师兄,我是不是要死了……”
陵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回头去看炼药的秦川,秦某人尴尬地干咳了几声,这才道:“呃……那个我一开始忘了说,有一味药太过苦涩,需要一味甘茭来中和,但是……咳咳,那甘茭本是没有药性的,我平日里也不常用,是以此番忘记放进去了,待想起来时,已经是五日后了,这丹药都快出炉了……”
陵貉又看了看连雾,他正两眼泪花往外冒,十分可怜,便问道:“这药会苦多久?”
秦川继续干咳,过了好一阵才低声答道:“约摸……四五个时辰?”
闻言,连雾的眼泪终于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四五个时辰!他忍不住了!一面张着嘴,哭得眼泪哗哗,一面控诉地盯着秦川看,就算是泪眼朦胧了也丝毫不肯放松。
那模样真是特别好笑,秦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走到一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顿时惊飞鸟雀一片,连雾心中顿时更加郁猝了。
可是嘴里仍旧奇苦无比,那苦涩的味道似乎已然占领了他的舌尖,久久不肯散去,就在连雾嘴巴都张得酸了的时候,忽然觉得陵貉凑了过来,尔后舌尖顿时一暖,有一样温暖的物事迅速扫过他的舌头,然后退去。
陵貉想了想,道:“是很苦,你且忍耐片刻。”
连雾:“!”师兄,不苦了!
☆、第79章 往事
话说连雾服了那丹药之后,苦虽然是苦,但同时有一股清冷之气瞬间便顺着他身体的各处经脉发散开来,凉丝丝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过了半刻钟之后,便感觉到丹田中的阴力不受控制地翻滚起来。
连雾连忙盘腿坐下,几息之间,竟然入定了,见他如此,陵貉四顾之后,便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开,在查探了周围并无危险之后,便在距离连雾十丈之远的地方站定,守候着。
过了片刻,秦川便握着扇子,一步一摇地走了过来,瞄了远处的连雾一眼,正欲开口说话,下一刻却被陵貉阻止了,他示意地看了看连雾,秦川悻悻然摸了摸鼻子,挤眉弄眼地让他到一旁去聊会。
陵貉犹豫了一下,两人便又走远了点儿,秦川这才笑着感叹道:“想当年我认识你时,是决计想不到你有朝一日会为了另一人如此紧张,如今真是让我大开了眼界啊。”
陵貉沉默了会儿,道:“不过是遇到了而已,”他说着,抬眼看秦川,又道:“或许来日,你也会遇到一个人。”
闻言,秦川默默无言,只好使劲摇扇子,摇了半日,这才开口道:“这等事情,我是不去想了,一个人独自逍遥,过上个几百年,无牵无挂,我潇洒的很。”
他说罢,又笑着对陵貉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便是你,我看你也十分快活,正该如此才对,照我来说,你前三十几年都白活了。”
不知是不是赞同,陵貉竟轻笑了一下,也不接话,见他如此,秦川抚掌大笑:“生年不满百,何来千岁忧?当年我还担心你年纪轻轻便长成个老头,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不知你那师尊见到你,又是何想法?他不慎放走了你,只怕如今肠子都要悔青了去。”
听到这里,陵貉微眯了一下眼,声音平淡地道:“照理说来,他如今只怕已是强弩之末了。”
秦川诡秘一笑,道:“你太小看他了,我得知你逃出之后,便曾暗中留意了他,他在你逃走之后确实闭关了一年,然而,前些日子已经出关了,修为似乎还有所精进。”
闻言,陵貉皱眉,秦川又道:“他如今只怕已然沦为邪魔一路了,紫气宗的事情,你怕还不知道吧?”
“何事?”
秦川悠悠答道:“那位善痴大师你是否还记得?”
陵貉想了想,颔首道:“记得,你曾将我的剑托付给他。”
“便是这位大师了。”秦川一收折扇,哈哈笑道:“这位大师可是很了不得,当时紫气宗情况尚未明确,他竟敢独自一人偷偷潜入调查魔物一事,后来或许有所收获,紫气宗内有些人不慎露了些端倪,他竟带着北禅寺一干修为不弱的尊者前往紫气宗,要求彻查此事。”
陵貉摇头:“只怕紫气宗不会同意。”
“哪里是不会同意?分明是打死也不肯承认了,”秦川笑着继续道:“紫气宗那群人,好面子的很,坐吃山空,虽说是道修之首,那也只是嘴皮子上说说而已,内里不知藏了多少蝇营狗苟之辈,早就腐如朽木,不堪一击,但是光鲜面子还是要的,自然不肯承认这等丑事,那善痴大师也很有几分硬气,据理力争,同那紫气宗的宗主长老辩了三日三夜,但也无济于事,竟被扫地出门,叫闻风而去的众宗门看得是目瞪口呆。”
陵貉眉宇微皱:“北禅寺也是北方佛修之首,备受推崇,只怕此事不能善了。”
秦川哈哈大笑,展开扇子摇,一面悠然道:“说的是,真是好一出戏,只怕这四方大陆又要乱起来了,也有不少宗门正在伺机而动,跃跃欲试准备浑水摸鱼呢,紫气宗对上北禅寺,我等静看热闹便是。”
陵貉正欲赞同,忽然面色一肃,转向连雾那处,秦川见他有些不对劲,便将神识放了出去,扫了一圈才想起连雾可以避开神识,又只好收了回来,问道:“怎么了?”
“总觉得有些不妥。”陵貉皱着眉道。
听他这样说,秦川也终于正色起来,道:“不妥?可是连雾修炼出了什么岔子?”
陵貉摇首,想了想,果断往连雾那处走去,看得出他心急,大步流星,竟是越走越快,秦川在后面险些跟不上他。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刺骨的寒冷从前面扑过来,霎时间目及之处,树木蒿草,竟全部齐齐覆上一层银白的霜花,陵貉心中的不祥预感越发的严重了,他猛地瞬移过去,哪知迎面便是一片灰白的影子,一张略微熟悉却又极其陌生的脸出现在眼中。
那正是青泽,他双手托着一个长长的匣子,立在陵貉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让开!”陵貉拔剑出鞘,语气冷冽。
而青泽一向面无表情的脸此时竟然出现了一点笑意,却不及眼底,看起来极其诡秘,他张开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晚了。”
陵貉自然是看懂了,他二话不说,提剑便劈了过去,锋利无匹的剑气几乎要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四周的草木受这剑气波及,纷纷被拦腰折断。
青泽见他如此,笑容愈盛,往后退了一步,整个影子消失不见了,蓦然间,一股庞大的阴气冲天而起,正是从连雾那里传来,陵貉疾步往山谷中而去,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的脚步一时间定在原处。
连雾盘坐于地,那阴气正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秦川的丹药确实奏效,连雾已然恢复了原身,虽然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却是陵貉最为熟悉的模样。
连雾似有所觉,睁开眼来,见了陵貉,便是一笑,脸颊上有个浅淡的笑涡:“师兄。”
陵貉原本因为青泽那一出而显得严肃的神情此时已然放松下来,终于缓缓露出一点笑意。
连雾恢复了原身,且修为还有所突破,已然到了筑基高期巅峰,堪堪就要进入炼体期,收获匪浅,是以他又郑重地向秦川道了一回谢。
秦川笑着摆手,看了看陵貉,又偷偷冲连雾眨眼,暧昧笑道:“我这里还有一味药,或许你日后能用上。”
连雾:“……”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连雾的事情已然解决了,三人并未在岛上多加逗留,连雾又想起北冥那条蛟托付给他的事情来,便向秦川打听一条独角的蛟。
哪知甫一听他说那蛟的特征,秦川就笑着摇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条。”
闻言,连雾顿时喜出望外,秦川又道:“那蛟名叫霜蠡,我还曾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不是个好相与的,若你找的便是他,那可就有些不好办了。”
听他这样说,连雾默然片刻,才道:“你与他的那几次交道,怕不是好的吧?”
秦川挑眉笑,一副被你料中了的表情,道:“只打了三次而已,第一次他受了重伤,我路过时发现,觉得他那独角有些意思,便想取下来,哪知他不让,拼死与我打了一架,我觉得没甚趣味,便放他走了。”
连雾:“……”
秦川继续悠悠然道:“这第二次么,是他自己找上门来,二话不说,动手便打,我倒觉得这蛟有些意思,同他打了几个时辰,忽然想起有些急事,便趁机遁了。”
“那第三次呢?”连雾这回有点好奇了。
秦川突然诡秘一笑,扇子抵着下颔,低声道:“第三次么,说起来我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过是路过罢了,竟然撞破了他的好事,可不就又打起来了么,哎哟如今想起来,还真是怪羞人的。”
连雾默然,心中暗道,这哪里是交道?这分明是生死大仇吧?
他开始有些拒绝与秦川随同去找那蛟了,秦川又摇着扇子笑道:“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我也不知他在何处,不过你若真想知道,倒是可以去问一个人。”
“谁?”
“他的相好。”秦川一本正经地道:“罗刹海的少海主,想来你也认识了。”
连雾闻言,一脸呆滞:“是他?”
“不,是他父亲。”秦川道:“罗刹海的海主,便是当年被我撞破的那一遭,如今想来,我认识的妖兽还挺多的。”
他还自鸣得意,连雾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认识的妖兽统统都被你得罪了,有什么好高兴的,又看了看陵貉,心道,师兄能与他做好友,真不知到底是哪里看对了眼,这分明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性子啊。
似乎知道连雾心中所想,陵貉只是道:“他话太多了。”
听陵貉这样说,秦川愈发得意,对连雾道:“当年我遇见你师兄时,他才八岁,与你之前差不多高,成日里只知道修炼,我去紫气宗转悠,又闲来无事,便逗他说话,足足逗了十来日,他才终于搭理我了,你猜他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连雾:“你有点聒噪。”
秦川干咳:“嗯,不错。”
☆、第80章 暴雨
经过与秦川讨论之后,连雾深深觉得以自己的修为去找那罗刹海的海主有些不大妥当,若是让秦川同去,那就更为不妥了,是以他又与陵貉商量之后,决定将此事押后再议,简而言之,先不去管它了。
三人便不再多做停留,准备回去南佑,有元婴修士在侧,一路上顺风顺水,丁点风浪都没有遇见,倒是十分悠哉,又加上秦川爱说话,总扯着两人拉拉杂杂说一通,静不下来一般,是以这速度就越发的慢了。
哪知就在半途中,秦川又开始展现出他的不靠谱来,他送了连雾与陵貉一样飞行法器,说自己突然想起还有一样急事,要先行离去,便风风火火地御器走了,徒留连雾与陵貉两两相对,静默无语。
陵貉只好往那法器中注入灵力,那法器长得如同一只小船,看起来虽然精致,两个人站上去却绰绰有余,消耗的灵力也不多,两人便开始慢悠悠地赶路。
一晃又是七八日过去了,两人走走停停,连雾望着底下的汪洋海水,满眼都是碧蓝色,这几日看得他实在有些反胃,便哀叹着道:“师兄,我们还要多久?”
陵貉想了想,回道:“约摸十来日吧。”
海上天气莫测,前一刻晴空万里,下一刻便是风起云涌,连雾看着暗沉沉的天空,灰色的云迅速聚拢翻滚着,风也开始越来越大,这是要下暴雨了,好在这法器倒是精巧,设有船舱,倒是省了许多力气。
“师兄,要下雨了。”
“嗯。”
“你进来罢。”
陵貉闻言,二话不说,便回了船舱,他这才一进来,外面便下起了瓢泼的大雨,狂风肆意卷过,若非两人一同控制着这法器,只怕整艘船都要被刮跑了。
船舱并不大,再进来一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连雾只好半靠着陵貉坐,两人一同看外面茫茫的大雨,一片雨幕皆是白花花的,再远一点便看不清楚了,雨水落在船舱顶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嘈嘈杂杂。
有潮湿的水汽伴着风涌入船舱,连雾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仔细嗅了一会,十分认真的模样令陵貉不由出声问道:“你在闻什么?”
连雾一笑,不肯回答,像是揣着什么小秘密一般,他其实在嗅陵貉身上的气味,如同一只幼兽,在确认着自己的所有物,满足而窃喜,纵然此时风雨大作,他仍旧能从潮湿的空气中嗅出陵貉的气味,沉静如淡墨,如无解之毒深入骨髓一般,刻进他的灵魂,难以磨灭。
“师兄。”连雾忽然唤了一声。
“嗯?”陵貉低头看他。
连雾仰视了他片刻,便就着这姿势亲了上去,说不上是带着水汽的凉意还是触碰时的温暖,总之,连雾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开始发起抖来,狠狠地战栗了一下,他甚至觉得如果此时自己是一只狸猫或者其他长了软毛的小动物的话,只怕身上的毛已然全部炸开了。
随后他便感觉有一只充满的暖意的手轻巧覆在自己的后腰处,另一只手扶在他的脑后,动作轻柔,陵貉加重了这个原本浅淡的吻,轻软的呼吸扑在面上,连雾通红了脸,不由自主地发出轻微的呢喃:“师兄……”
“我在。”陵貉的声音低低回应。
此时仿佛船舱顶上的风雨已然寂静无声,只剩下他们互相拥抱着,成了彼此在这茫茫世间的唯一依靠。
连雾一直看着陵貉的眼睛,沉静如水,然而又深邃不见底,两人抵额互视,近得几乎要眼睫相交,呼吸相闻,过了不知多久,连雾忽然出声问道:“师兄,听别人说,亲的时候要闭眼,为何你没有?”
闻言,陵貉的唇角似乎勾了一下,道:“你听谁说的?”
连雾果真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唔……忘了,在紫气宗的时候。”
陵貉一本正经地教他道:“那是骗人的,就应该睁着眼睛,不然我如何看到你?”
连雾想了想,确实如此,遂不再纠结此事,又望了望外面的茫茫大雨,道:“雨还不停,难道要下到天黑?”
“嗯,或许吧。”陵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顿了顿,低头又亲了上去。
过了一会,连雾惊叫:“师、师兄!我喘不过气了!”
陵貉从喉中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你是鬼,哪里需要喘气?”
静默片刻之后,连雾忽然惊叫一声:“!师兄,那是什么!”
过了一会,陵貉才认真答道:“秦川给的。”
“师兄!手!”
连雾:“师兄,雨停了!雨已经停了!你看一眼!”
“嗯,看见了,正好有点吵了。”陵貉淡声接道。
“师、师兄——!”
外面的雨果然已经渐渐停歇了,只飘着些微的雨丝,远处一片朦朦胧胧,一艘小船一样的法器静静地停在空中,任凭风吹拂而过,纹丝不动,船身覆盖着一层结界,令人听不见其中的动静,无声无息。
突然,船舱内伸出一只手来,胡乱地在空中抓挠了两下,便猛地攀住船舷,五指紧紧扣住,如同溺水之人抓着仅剩的浮木一般,看得出那只手的主人约摸是个少年,肤色苍白,手指纤细而长,骨肉匀停,他一把攀住船舷,用力之大,几乎要让人以为下一刻就会将那薄薄的一层木板给掰碎开来。
而后随即,船舱内又伸出一只手来,是个青年男子的手,手指修长,骨骼匀称,拇指内侧有一层薄薄的茧子,似乎是长年握剑所致,这手覆上之前那少年的手,轻轻捏了一下,那少年犹豫了片刻,将自己的手略微松开,随后便被那青年男子迅速扯回船舱内。
此后,再无其他的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雾爬起来时,一眼便看到东方亮着的一颗启明星,才发现此时已然是凌晨了。
他披好外裳,站起身来,缓步走出船舱,只见夜幕四垂,一轮圆月落在西边,好似一个玉盘,月光漫漫洒落,皎洁如水,清冷却柔和。
夜晚时海上的景致倒是十分好看,海水广阔无边,水光粼粼,月亮倒映在水中,像是被一只手揉碎了一般,散落一地,夜风徐徐吹拂而过,带来一阵凉意,将连雾的衣袍吹起,翻飞不定。
陵貉出来时,连雾正在把玩着秦川赠与他的那一张弓,玉白色的弓衬得连雾的手指十分好看,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炼成的,他好奇地伸手弹了弹那紧绷的弓弦,发出嗡的一声轻响,当时除了这张弓以外,秦川还赠了他一个箭匣,其中总共有七七四十九枝箭,每枝箭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可见当时做这法宝的人肯定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这弓做工精良,确实有些得连雾的喜欢,便有心想试一试,摸出一枝箭来,搭上弓,使力拉开,正欲松手之时,却发现一只手从他的腋下穿过,握住那弓,随后陵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姿势不对,腿分开一些,与肩同宽,身体稍稍前倾。”
他往上调整了一下连雾的手臂,连雾也不动,乖乖地任他掰,然后下一刻又被托了下巴,陵貉缓声道:“眼睛将箭尖与目标看成一条直线,然后拉开弓。”
他说着,同时将连雾的手握住,调整了他的手势之后,将箭尖瞄准了那一轮圆月,缓缓拉开弓弦,连雾甚至能听到弓与弦张开时发出的轻微嗡然之声,心中不由便有点紧张,又安慰自己道,好歹也是一件上品的法宝,不至于一下便被拉断了吧?
正这样想着,连雾感觉陵貉握着他的手用力越来越大,弓也越来越紧,最后直到弓被拉成几乎如同满月一般的形状,身后的陵貉这才伏低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放箭!”
轻而暖的呼吸扑在耳边,有点酥麻,连雾心中一颤,几乎是反射性地一松手,只听咻然一响,箭早已脱手而出,挟着几乎能以肉眼看清的疾风,撕裂空气,势如闪电一般往那轮皎洁的圆月而去,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当然,这箭自然是没能将那月亮射了下来,但是连雾仍旧对这张弓爱不释手,十二万分的喜欢,或许是因为这弓是他的第一件武器的缘故吧。
他摆弄了一会那弓,又自己拉弓射了一箭,除了他修为略低,无法将弓拉满以外,其他的都很满意。
连雾望了望那月亮,觉得有个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忽然疑惑地道:“咦?师兄,那箭还会自己飞回来?”
“嗯?”陵貉皱眉,正待他细看之时,只见一团明亮的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冲了过来,将两人包裹进去,随即在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第81章 宝镜
“为何又是你们?”银发的少年拢起眉来,眼神冷漠,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随即又道:“难不成你们跟踪我?“
见他误会,连雾干咳一声,只好解释道:“少海主此言差矣,我等也是被无辜波及啊。”
听了这解释,那少海主也不说信与不信,只是冷冷地扔下一句:“这宝镜中凶险莫测,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免得连累了我。”说罢,也懒得再理会他们,便径自走了。
连雾默然,只得对陵貉道:“师兄,现在该如何是好?”
陵貉思忖片刻,道:“这里或许便是他们之前所说的海底宝镜了,看来是一处秘境一般的所在。”
连雾颔首道:“极是,”又有些疑惑,道:“秦川不是说过,此地并非人类能至?”想到这里,他便打趣陵貉道:“我倒非人类,师兄,莫非你也不是?”
闻言,陵貉竟还真的想了想,认真回道:“或许便是如此了。”
连雾再次默然:“……师兄,我只是说个笑,你不必如此认真。”
陵貉微微勾唇回道:“我也只是说个笑与你听罢了。”
这海底宝镜中是一座巨大的宫殿,红檐玉瓦,金碧辉煌,规模宏大,正中一道大门正敞开着,像是在静待来客,只是不知这其中究竟隐藏了多少凶险罢了。
宫殿以外便是一片被隔开的水幕,其上泛着绯红的光,可见这宫殿周围是有极厉害的禁制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出口。
两人进得那宫殿中,眼前景象不由叫人大吃一惊,那宫殿中竟然人影熙熙攘攘,玉盘珍馐,灯火辉煌,客似云来,众人推杯换盏,酒酣耳热,好似一场盛大的饮宴。
他们也谈天说话,或大笑或劝酒,然而发出的声音却似乎被什么隔住了一般,模模糊糊,每一个人都鲜活得好似真人,但是无论如何,这样的场景都不该出现在此地,此时,此刻。
这画面太过诡谲,便是连雾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站到陵貉身边,望着眼前诡异的场景,只觉得背后寒毛直竖。
“师、师兄,这是……”连雾低低地发出疑问。
这回便是陵貉也不由摇头了,他确实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场景,是以也不好作答,只是低声对连雾道:“先过去再说。”
连雾一眼便看到那正中间的一副巨大的屏风,屏风后面似乎有一扇小门,于是便点头应了。
陵貉护着连雾,两人走过那热闹非凡的酒宴席间,连雾望着那些大笑着高谈阔论的面孔,觉得这感觉实在奇异,就仿佛他们身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却不小心在此刻重叠交错,那些人约莫已然作古了,他们的穿着打扮,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如今的人,他们究竟是什么?
两人在那席间走过去时,那些人就如同没有看见他们似的,有惊无险走过这一段,到了那屏风后面,连雾傻了眼,就连陵貉都怔了怔。
屏风后面有两道门,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两道一模一样虚掩着的门,就连门扇拉开的角度都丝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左边的门上刻有一只咆哮的白虎,右边的门上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朱雀。
连雾问道:“师兄,哪边?”
陵貉也有些拿不准,于是想了想,道:“不管哪边大约都差不多,不如就去右边吧?”
两人便推开了右边的门,只见眼前一黑,便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大厅中,与之前见到的景象天差地别,眼前灯火零星,空无一人,桌席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连雾比了比,足有半指来深,蛛网重重,凄清无比。
连雾匆匆扫了一眼,惊道:“师兄,屏风!”
陵貉自然也看到了,此处布置与前厅完全相反,就连仙鹤灯座的朝向,席位的布置都截然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那正中央的一座屏风了,伫立在不远处,显得无比突兀。
两人再次穿过冷清的宴席,走到屏风后面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眼前还是有两道一模一样的门,一左一右,只是其上的图案也掉了个个儿,换成朱雀在左,白虎在右了。
两人在虚掩着的门前站定,连雾觉得事情越发的诡异,便道:“师兄,我觉得有些不对,不如我们退回去,再另想办法?”
陵貉摇头,道:“已然没有来路了。”
连雾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果然发现来时那道门已经不见了,不,准确来说,或许根本就没有门,他们只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或者阵法传送到此处了。
究竟是谁布置了一个如此诡异的地方?
如此看来,只有继续往前了,连雾想了想,道:“那再开一扇门好了。”
说着便伸手推开了左边那扇刻有朱雀的门,眼前顿时一亮,那种被什么蒙住的谈话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一群人在窃窃私语一般。
依旧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一群推杯换盏的宾客,谈天,饮酒,大笑,与第一次见到的一样,只是此时,不知怎么,连雾总觉得他们面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清晰起来,隐约的怪异感让他浑身都开始不自在。
他不由低低地问陵貉:“师兄,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如此诡异。”
陵貉摇摇头,皱眉道:“走。”
两人准备穿过席间,再次朝那屏风走去,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豪爽的声音从左边传来:“那两位道友,坐下来畅饮一番如何?”
那说话的人声音爽朗,话又极其热情,但是连雾听见之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缓缓攀了上来,他停下脚步,陵貉却一手揽住他,低声在耳边道:“不要回头,走。”
两人迅速目不斜视地走去那屏风后面,一路上连雾忍不住用余光扫了一回席间,还是之前那场景,推杯换盏,酒酣耳热,只是每个人面上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仿佛在有意识地盯着他们看一般。
屏风后面仍旧是两道门,只是门上的花纹又调转了个方向,左为白虎,右为朱雀,连雾犹豫了一下,伸手推向那刻有白虎的门,并看了看陵貉,见他并没有反对,便一把将门推开。
然而眼前又是一暗,两人再次回到了那个清冷的大厅,觥筹交错,似乎不过是一场梦境,孤灯残影,影影绰绰,说不出的凄冷。
连雾倒抽了一口冷气,道:“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两扇门都是一样的,我们出不去了吗?”
陵貉缓缓摇头,看着他的眼睛,安抚地将手放在他的肩上,缓声道:“不要慌,静下心来。”
闻言,连雾心中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无意识地痉挛颤抖,他望着陵貉沉静的眼睛,深邃而坚定,心里的惶恐渐渐平息下来,难怪他觉得自己如此焦躁,不安而害怕,他究竟在害怕什么?又不知为什么,这一点焦躁和惶恐被放大了最大,一直干扰着他的思绪,竟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师兄,此地似乎有妖邪?”
陵貉淡声道:“不是妖邪。”
他带着连雾往那屏风后面去,并示意连雾推开刻有朱雀的那一扇门。
如同一次次轮回一般,那场盛大的饮宴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只是这时,他们甫一出现,宴席中的宾客皆是一静,尔后齐齐转头看着他们,面上表情各异,却隐约透着一点不善。
就在这时,那个豪爽的声音又响起来:“两位道友匆匆来去,何不坐下来与我等共同畅饮一番?”
这回连雾看清了喊话者为何人,那是一个中年道士,头戴七星冠,身着深蓝色道袍,腰间系了一个大红葫芦,眉目慈善,面有长须,正一手持着白玉酒樽,一手把着一柄拂尘,微笑着看向两人。
连雾警惕地回视,并不答话,陵貉低声道:“走!”
这话一出,两人快速往那屏风后面走去,他们一动,那群宾客竟齐齐起身,面色不善地盯着两人,纷纷追了上来。
连雾两人转眼便走到屏风后的两道门前,他想了想,正欲推左边那扇刻有白虎的门,却被陵貉阻止了,他疑惑抬头:“师兄?”
“右边。”陵貉开口,语气肯定。
眼见着那群宾客已然追了过来,连雾最后回望一眼,落入眼中的是那个道士,依旧慈眉善目,他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说了一句什么话,只是隔得太远,听不真切。
连雾果断推开右边那一扇仍旧刻有朱雀的门,瞬间,柔和的白光笼罩住两人,他不由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摆脱那个鬼地方了,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是他仍旧不由自主地回忆着,那个道士,最后说的究竟是什么?
☆、第82章 疑惑
话说两人终于摆脱了那一场鬼魅一般的盛宴,连雾见似乎安全了,不由问道:“师兄,你如何知道是开右边那一扇门的?”
陵貉环顾四周满目的柔和白光,一面回道:“此地为宝镜之中,凡为镜者,事实与眼中所见必然相左,真假难辨,我猜那门上的朱雀与门的位置虽然偶有错乱,但是,纵然再是错乱,也只有两扇门,若是一直推下去,总能摆脱。”
闻言,连雾皱眉道:“这宝镜究竟是个什么?这样怪异?”
陵貉只是摇头说不知。
连雾沉默了半天,突然出声问道:“师兄,你见过那个道士吗?”
“不曾见过,怎么了?”
连雾想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道:“我总觉得他眼熟的紧,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他。”
陵貉也想了想,道:“我确实不曾见过,或许,是你在幼时见过的那一位?”
连雾摇头,肯定地道:“不对,且不说年龄对不上,两人的气质也是截然不同,这位道士,便是将他的脸遮住,我也会生出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来,但就是记不真切了。”
闻言,陵貉淡声道:“记不起来就算了,说不定改日里灵光乍现便能想起来呢?
听陵貉这样说,连雾深以为然,遂不再去想了,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若是哪一日想起来了,那是机缘,若是一直想不起来,哪里值得他如此费神?还不如认真想想眼下怎么离开这鬼地方才是正经。
白光终于渐渐散去,两人总算能看清楚四周了,这地方也不知怎么,竟可以隔绝神识,若是看不见,两眼一抹黑,只怕同个睁眼瞎没什么区别。
虽然是能看清楚了,但是连雾深深觉得,还不如看不见呢。
四周一片漆黑,可不是还不如什么都看不见么?偶尔有微白的雾气缓缓飘过,此地也不知是何处,上下左右竟然没有任何物事,如同置身于虚无缥缈的空中一般。
此地虽然空旷,连雾却清晰地感觉到有别的东西的存在,不知是妖是鬼,无比漠然地与两人擦肩而过,无声无息。
连雾发现自己突然无法动弹了,就那样站在空中,连转头这样微小的动作都无法完成,更别提说话了,他甚至无法知道陵貉是否还在他身侧!
发生了什么?连雾心中正划过这样的疑惑,突然,原本平静无波的空气骤然躁动起来,他能感知到其中各种情绪,有焦躁,有恐惧,有愤怒,迅速从远处席卷过来,甚至引得连雾丹田内阴力一阵翻滚不息。
他连忙暗念清心咒,这才将那一阵焦躁平息下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嘈杂而模糊的声音,像是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又或者高声交谈,初听不真切,细听之时,只觉得如雷震耳,那感觉简直怪异到了极点。
然而,纵然如此嘈杂,连雾还是隐隐听到了几个声音在疾声高喊:“他来了!他来这里了!”
又有几个声音惶恐接道:“来了吗?在哪里?快逃!快逃!快逃!”
在一片呼逃之声中,一个声音异常响亮地穿透空气,那声音愤怒无比:“杀了他!他来这里了!杀了他!不要逃!杀了他!”
连雾正听得云里雾里,莫名其妙之时,忽然,一个雄浑的声音哈哈大笑着响起,传出老远,那声音中气十足,喊出的话十分狂妄:“尔等蝼蚁之辈,也敢妄称三千魔神?!哈哈哈哈哈哈!我就在此处!尔等可敢上来与我一战?!”
空气中顿时一静,下一刻便是众多声音厉声癫狂吼叫道:“杀了他!杀了他!快!”
在这声潮之中,也有声音悲呼哀喊,满是绝望:“不!杀不了他了!晚矣!快逃!”
那雄浑的声音又是哈哈大笑,良久,便是轰隆一声,像是有什么物事倒塌了一般,一时间,诅咒之声,谩骂之声,呼喊奔走之声,还有斗法之声自四面八方隐隐传来,直吵得连雾头疼至极,仿佛整个脑袋如一个沙包一般,随便晃一晃,便是哗啦啦的响。
烦。
这些声音真烦。
头疼,安静!
然而他越是烦躁,那声音越是嘈杂到了极致,似乎要刻意突破他的极限一般,连雾只觉得脑中那一根线越绷越紧,越绷越紧,最后,铮然一声嗡鸣,如丝线一般崩裂开来。
下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能动了,蓦然捂住心脏,那处一直静止不曾跳动的心似乎也开始随之狠狠跃动起来,“咚咚咚——”,仿佛立刻就要撞出胸腔一般。
为何听见这杀戮之后的哀嚎声会如此愤怒?那些事情与我何干?不要跳了,不要跳了!
他心中生出的那种隐约嗜血的渴望来,想做什么?
耳膜狠狠地鼓噪着,眼前一片血色,他听见一个微小却不容忽视的声音在心底叫喊着,声嘶力竭:你是谁?!你是谁?!
我……我是谁?眼前的血色愈发浓厚,鼻尖仿佛都能嗅到一丝浓郁的血腥味,我是谁?我是……
思维在此处戛然而止,此后便是一片空白,一张沉静的面容缓缓浮现,眼神深邃如水,那是——
耳边骤然传来一声暴喝,震耳欲聋,只见眼前的黑暗被什么一分为二,天光大亮,连雾不由眯起眼睛,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瞳孔。
映入眼中的是陵貉的面容,他表情虽然平平,连雾却能从中看出隐约的急躁,他开口喊了一声:“师兄。”
陵貉听了这声,手指微滞,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摸了摸他的脸,道:“你入幻境了。”
“幻境?”连雾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或许是在幻境中激动过了头,他的脑子现在仍旧一片空白,转不过弯来。
陵貉见他呆怔,也不着急,只是在旁边耐心地等他回神。
过了半饷,连雾才终于将自己的心神从那幻境之中收了回来,四处环顾片刻,不由傻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是一座空荡荡的圆形大厅,墙壁从左往右形成了一条漂亮的弧线,十二扇大门一字排开,齐齐敞着,像是在冲两人发出邀请一般。
又是门!
连雾忍不住暗暗咒骂,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那个少海主又跑去哪里了?!
他实在是不想开门了,便问陵貉道:“师兄,还有别的出路么?”
陵貉摇头:“暂时还没有发现。”
连雾:“……”
就在两人商讨着进哪一扇门时,连雾忽然觉得眼前一道白色人影闪过,直冲正中央那一扇门而去!
“师兄!有人!”
不必他说,陵貉自然也看见了,两人一同瞬移至那扇门内,只是那白影在下一刻便消失无踪了。
“师兄,那人影……”连雾皱着眉回想着,迟疑道:“有点熟悉。”。
“是青泽。”陵貉肯定道。
青泽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他自从在连雾服了秦川的丹药之后,便消失不见,还害得连雾好一阵时间不太习惯。
所以之前见到那背影,连雾心中十分不确定,难道说,青泽并没有离开他们?只是隐匿起来了而已?
想到这里,他不由皱起眉来,不管怎么说,他必须要向青泽问个明白,如此作为究竟有何目的,这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真是,令人相当不快。
一路下来,虽然并不曾有什么凶险,但是连雾仍旧不敢放松警惕,他暗暗将那千妖万鬼图挟在指尖,左手握着秦川给的那一张弓,两人这才进了那一道门内。
映入眼帘的是灰白色的火焰,无声地燃烧着,中间站了一个人,影影绰绰,不甚清晰,连雾却一眼便认出来那人。
“青泽?你究竟是谁?”
那人影转过来,肤色苍白,面容冷漠,一双眼睛平静如无波古井,还带着几分戾气,像是一把尘封已久的霜刃,双手托着一个长长的木匣,不是青泽是谁?
他听得连雾发问,竟然勾起唇角来,充满讽刺意味地一笑,尽管他并不答话,但是连雾看着那一张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脸,仍旧觉得十分的不适应。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悦,再次问了一遍。
青泽仍旧不答话,只是望着他,面上的笑容愈盛,嘴角微微上扬起来,带着几分嘲意,周围的灰白色火焰似乎开始烧得愈发的肆意起来。
那一刻,连雾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阵蚀骨的恨意,在那双冷漠的眼中,几乎就要喷薄而出,恍若实质,就如那火一般,仿佛在下一个刹那就要将他焚成灰烬!
青泽缓缓向连雾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火焰就愈盛,迅速地蔓延开来,如同来自地狱的业火红莲……
☆、第83章 转折
那灰白色的火焰迅速蔓延过来,连雾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凉之气,突然意识到,这是或许便是已臻化境的幽冥鬼火!
他带着陵貉往后退开一步,警惕地望着那缓缓而来的青泽,道:“你是谁?”
青泽只是笑着,笑意到达眼中,便只剩的一片冰冷,仍旧是沉默,然而连雾与陵貉早已退无可退,那幽冥鬼火火势浩大,几乎触目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火海。
就在那火缓缓向两人聚拢之时,一蓬火红色的流沙洋洋洒洒落下,那原本已成燎原之势的幽冥鬼火竟然触之即灭,火势顿时小了下来。
“道友何必如此?”一个略微耳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连雾转身去看,果然是之前那名中年道人,他面上带笑,手臂把着一根拂尘,正将手中的大红葫芦一点点塞好口塞,尔后慢慢挂回腰间。
青泽停下脚步,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地道:“原来你没死倒还罢了,想不到竟去做起了道士,也不嫌丢人。”
那中年道人哈哈一笑,道:“哪里哪里,道士怎么不好了?都是一家人。”
闻言,青泽呵地冷笑一声:“你自去做你的道士,何必来管我的闲事?活得太久了么?”
中年道人甩了甩拂尘,微笑道:“我等好歹相识一场,如何能忍心坐看你执迷不悟,自取灭亡?”
青泽登时猖狂大笑,如同听见什么尤其好笑的事情一般,尔后笑声渐歇,这才慢慢地道:“还要多谢你记挂,不过那点情分我早忘记了,你也不必特地来提醒,就当我活腻了便是,几万年,一日一日地熬下来,我活够了,你且放心,此局虽然为你所设,但是毕竟不在天道之中,你也不必担心因果落在你身上,只管做你的道士去,不要多事,滚开!”
中年道人摇头叹息:“你又焉知你今日所为并非天道的安排?”
青泽冷哼一声,傲然道:“若真是如此,说不得我要多谢它了,我也管不了那许多,日日焚心之苦,你可能忍受数万年之久?”
中年道人微笑道:“贫道正是为渡化你而来。”
“可笑之极!”青泽一声冷嗤:“老道士,我不信道!道能否救我于三千业火之中?道能否使我永生不受生生炼化之痛?道能否让我无碍行于天道之下?”
随着这一声声的反问,他脚下那灰白色的火焰猛然涨了起来,愈发的肆无忌惮。
中年道人拈须而笑,一手指着连雾与陵貉,一语直中要害:“杀了他,你就能解脱吗?”
青泽闻言,一怔,微眯起眼,将目光投放在正看得一脸迷茫的连雾身上,而后突然一笑,张狂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何必让他死得如此轻快?我将随他左右,必要叫他也再次尝一尝这大道之中的无上苦难,方解我数万年来的恨意!”
青泽说罢,身影便渐渐消失于空气之中,再无迹可寻。
连雾对这急转直下的情势显然一头雾水,那中年道士拈须苦笑,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连雾听:“想来倒是我料错了,不该,不该啊。”
他话毕,也隐去了踪迹,四周的一切都开始逐渐瓦解开来,渐渐的,头顶出现一片水蓝色,那是海面。
连雾呆愣愣的,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他本以为此地必然凶险莫测,已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哪想到,居然就没了?!简直如同儿戏一般!
“师兄——”连雾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被前方传来的一阵声音打断了。
“你倒说说你干了什么?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怒气冲冲地道。
“我干了什么?不就是一面破镜子罢了,也不见得多贵重,还不许我动了?”这是那少海主冷淡的声音。
连雾两人闻声望去,只见那少海主面前的一名中年男子,痛心疾首地道:“早与你说过了,这岂止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是你与麒俢子数百年来交情的见证,你早说过八百回了,”少海主不耐烦地接口道:“麒俢子都不知去了哪个旮旯,也就你还记着那一杯酒的交情,你那老相好怎么没有将你扫地出门?”
“怎么与你父亲说话的?”那原本是罗刹海海主的男子怒不可遏地道。
“一个父亲会数百年泡在自己老相好那里,懒得回来看自己儿子一眼吗?”少海主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那海主一噎,气势顿时大减:“我不过是喝醉了酒而已……”他顿了顿,大概也觉得老脸发烧,又赶紧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拿这镜子做了什么?怎的破了?”
少海主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地上七零八落的碎片,淡淡地回道:“也没做什么大事,据说这镜子能看见过去未来,我就拿来瞧一瞧,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罢了。”
海主:“……那你瞧见了吗?”
“没有,光看见你与那独角蛟龙滚在一堆了,一把年纪,真是寡廉鲜耻,有伤风化。”少海主冷声抛下这一句,便施施然离开了,徒留那海主满面呆滞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连雾强忍住笑,过去对他道:“你放心罢,他约摸什么也没看见。”
“如此便好,”那海主忙不迭松口气,终于回过神,看着两人,问道:“你等又是何人?”
“在下连雾,这是我师兄陵貉,”连雾厚着脸皮解释道:“我等与少海主有过一些交情。”
“原来如此,”那海主恍然大悟,又看着连雾,奇异地道:“你是鬼修?”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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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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