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81部分阅读
,邵九却不以为然,他的目光落在那人脸上,带着一种温柔的慈悲,叹息一声:“很有骨气,有你父亲的风范。你父亲虽与我为敌,我却从未轻视过他,他有你这样的儿子,我本该放一条生路与你。只不过”他的眼角轻轻的扫视了一下那个在地上静静地躺着的少年,眼底瞬间如冰冻般森寒,“你是在不该做这么愚蠢的事。”
倘若这个人对付的人是他,他或许还会放他一条生路,左右他并不在意这样一个敌人是活着还是死了。然而,他不该对宝龄动了念头,更不该夺走陆离的生命。
那人望着邵九,忽然看到少年的唇边浮起一丝奇异的微笑,犹如修罗般黑暗的气息,宛如罂粟般的妖冶,然后冰雪一般素净的手微微弯曲了一下,他正感觉仿佛被这个少年的笑容吸取了魂魄,猛然听到一种怪异的声音,仿佛是骨骼的碎裂,是谁的骨骼呢?他还在想,下一秒,他的身体慢慢地倒下去。
邵九一动不动,直到眼前的人一点点滑落在地,他慢慢地转过身,朝着宝龄伸出手,微微一笑。
宝龄望着那双手,那双手在一分钟前那么轻易地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此刻,正静静的等待他握住。
明知道那个人是杀死陆离的凶手,然而,第一次亲眼看到邵九杀人,他周身弥漫的那种刻骨的寒意,还是让他的心止不住地战栗。
她没有动,邵九朝她走来,自然地将她抱起来。他的目光随即朝他看去,却见他正望着地上,地上的少年如同睡着一般,只是,平日锐利的双眸紧紧地闭着,再也无法睁开。
邵九静静的凝视着他,一如那个阴天,在江边遇到他时一般。
那个原本天真、甚至有些懦弱的少年,在她一手的培养下,一点点的坚韧、成长。他很清楚的感觉到,陆离看他时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好奇、戒备,到后来的仰慕、崇敬,再到最后,充满了默契与信任。他不止一次告诉过他:不要太相信任何人,这个世间真正能相信的,唯有自己。
现在,你该明白这句话了吧。邵九一字一字的在心底说道:“纵然你那么相信我,我却亦只是个凡人,在这样的时刻,我就不了你,我终究是晚了一步。
慢慢的,眼角仿若有一丝血色一闪而过,他缓缓地合上眼,再睁开,却是平静无波:将阿离带回去。”
与他一同来的那群人中,几个人匆匆上前,面容悲伤,像是认得陆离。几个人将陆离抬起来,放在一人的马背上。
随后,宝龄感觉自己被放上了马车上,她刚坐下,忽然想到什么,惊叫道:“明月”
明月此刻在哪里?应当还不知道
一双手轻轻的放在他的额头,细细地将她额前的散发一根根的梳理好,然后,将她揽入怀里,邵九的下颌搁在她的发间,低声道:“什么都别想,我会处理。睡一会吧,嗯?”
是他的话具有催眠的效果么?这个怀抱竟让他如此安心,他还想有许多事要问他,然而,她努力地睁大眼,却陷入一片黑暗中。
贰佰陆拾肆、解药
仿佛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中的她正站在悬崖一侧,一步步朝悬崖走去。风吹起她的衣摆,她抬起头。一瞬间,宝龄看到自己的脸。
不,这不是她的脸。素净的容颜、冷漠地双眸,如一潭深水,闪动着坚韧的光芒。她惶恐地后退,一脚踏空,身子朝后仰去,此刻,她的眼前伸来一双手,修长优美的双手,离她只有咫尺间,她拼命想要拽住,却忽地听到砰地一声。
然后,他看到眼前那张清雅的脸上出现痛苦的神情,漫天的血花四处飞溅,他的身体如一朵洁白的花缓缓地朝悬崖深处落下
“邵九————”宝龄蓦地睁开眼。
触眼所及,是与梦中一模一样的容颜,清丽的容颜,深邃的双眸,此刻正看着她,微微抬了抬眉:“怎么了?”
“我我看到你中了枪,摔下了悬崖,我”宝龄想起方才真实得如同亲身经历一般的梦境,语无伦次地喃喃。
邵九像是微微一怔,一瞬间,眼眸又深了几分,握住她的手,放在脸颊上轻轻的摩挲,仿佛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微哑:“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宝龄的手顺着他的动作在他的脸颊上一寸一寸地划过,肌肤间细致的接触让指尖有一种微麻的感觉。她专注地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才微微舒了一口气。没错,没有血,他的脸上干净极了,什么都没有。
方才的一切,只不过一场噩梦罢了。
心情松弛下来的瞬间,想到方才那样紧张、恐惧的模样让他发现,像是心底私密的地方被人窥探到了,她忍不住有些窘迫,紧接着,心头又冒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不知从何时开始,邵九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之前的他亦是温柔的,只是那丝温柔中,总带着一种刻意的挑拨与让她捉摸不透的若即若离,而最近,这种感觉仿佛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就像此刻,她望着他,瞳仁深处仿佛栖息着什么深刻的东西,那种东西仿佛原本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被很好的掩盖,现在却一点点地明亮起来。像是迷雾散开后的丛林,轮廓、颜色慢慢的清晰起来,好像是谁正轻轻地拨开那层白雾,一步步地走进来。
只是宝龄忽然想到什么,轻轻地抽回手:“陆离呢?”
邵九眼眸深处仿佛有一个地方微微地一暗,随即淡淡道:“会跟着我们一起回北地,明月跟孩子已早一步回去了,我想,阿离会愿意跟他们在一起。”
明月、孩子宝龄想起在莫园时,看到明月与陆离一家三口平淡如水却温馨的情景,一颗心被无比的酸涩淹没,怔怔地一动:“是我,若不是为了我”
“不是你的错。”邵九轻声道,“那是阿离自己的选择。”
倘若要说错,那么,应该是他的错吧?那个人——袭沛,要找的人本来便是她。在哪个人的尸身上,他搜出一块挂牌,应当是阮府所发放的身份牌。上面刻着“袭沛”两个字。那个人果然姓袭,或许“沛”并非真名,直到最后一刻,他也不知道这个人与袭鹏飞究竟是什么关系,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
袭沛是为他而来是事实。陆离救宝龄是心甘情愿,却也是为了他而死。只是,此刻向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
邵九想起邵公馆后院里的鸟雀,那些鸟雀,是他所饲养,他每日给它们喂食,将它们养大,随后,只要,只要他想,便可以将它们捉来,作为一顿美食。
她从来不觉得这样的方式有任何不妥,他给它们食物,一段无需觅食的寄身生活,它们便也该有所回报。就如同对陆离、平野与其他每一个跟随他的人一样,他给予它们一个栖身地,一份归属,给予他们所想要的东西,然而,他们也必须有所付出,自然,亦包括性命。
这个世间本就有得到便需要付出,他自己亦是如此,为了得到一样东西,她也不在意付出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所以他从不觉得这样的要求是苟刻、或残忍。然而,当他看到陆离静静地躺在地上的那一刻,心神终究无法做到真正的平静无波。与陆离相处的那些岁月时光,那一幕一幕,缓缓地掠过,有那么一颗,他居然发现自己的心微微地涌动着一动陌生的情感。
这些情感,究竟是什么时候冲破了她强大的意念而寄居在哪里的呢?还是他终究无法做到 真的绝情绝意?唇边泛起一丝苦笑,邵九微微的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时,他看到宝龄正一动不动地凝视自己。
“你是难过的吧?”宝龄慢慢地说道。
“难过?”他微微一怔,轻轻错开目光,“难过什么?”
“我知道,你是难过的。”宝龄沉默半响,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或许,之前他的情感都能很好的掩饰起来,快乐、伤心、紧张、愤怒,都只有一丝完美无瑕的笑意,他一点也察觉不出。但在看到陆离的尸身的那一刻开始,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能感受到他所散发出的那种伤痛。或许那伤痛并不强烈,却是真实存在。
是她的感受力突然变得强大了么?不是。是他突然不善于伪装了么?不可能。狡诈如邵九,倘若刻意掩饰,又有谁能看的出来?
那么,难道是他并没有在刻意地控制?可是,为什么?
邵九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良久,他淡淡地一笑:“我难过亦无法改变什么。”
纵然再伤心、难过,难道陆离便会活过来?如同从前那般叫他一声“公子”,在他沉默的时候安静地守在他身旁,在他遇事时挡在他的身前?
不可能。再也不可能了。
“是。”宝龄低声道,“我们无论是谁,再难过也不可能让陆离活过来,然而难过便是难过,这是不需要控制的感觉,我很难过,我不需要掩饰,不需要强颜欢笑,这样并不会让自己开心一点,也不会变得更坚强。”顿了顿,她慢慢地道,“邵九,未在意的人开心,难过,都不是一种罪,我们只是凡人,也只有这样,我们才是一个人。”
躲避没有用,面对才能度过。人有各种情感,虽然很麻烦,却也正因为如此,才获得真实否则还有什么意义?
邵九缓缓地转过头,跟前的少女眼眸深处喊着一丝清晰地伤痛,但目光却是清澈而坚定地。一时间,他心头缓慢地一滞。
——为在意的人开心,难过,都不是一种罪,我们只是凡人,也只有这样,我们才是一个人。
是么?
或许他从来便不是一个人。他的生活是虚无的,只为了一件事而活。直到——她的出现。
倘若她想:倘若之前陆离发生这样的事,他会如何?或许会在意,但不会如同此刻这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复苏,那种陌生的东西,那么让她难以侍从,却有似乎,并不那么抵触。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女子。
邵九慢慢的抬起头,注视宝龄,却发现宝龄已掀开里帘子。
就在方才,说道陆离,宝龄的意识略微清醒了一些,记起来龙去脉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环顾了一圈四周,她才发现自己是在马车上,下一刻,她立刻撩开帘子朝外望去,不觉怔了怔。
四周是一片一片望无际的山川,他们的马队在一片荒芜的平地上前进。仿佛又回到了刚过去的严冬,没有了江南初发的绿意,只剩满眼的灰黄。
这里是她扭过头,想起邵九的话,心底的一个疑问才问了出来:“为什么要去北地?”
于江南截然不同的景色,应该是前往北地的路吧?没错,陆离也曾说,要与北地军会和北地。出发前,她本是想到邵九之后再问清楚心中许多萦绕的疑问,但之后却发生了那样的事,几乎是没有知觉的,自己便已坐在马车上。而马车的中央,是一只小桌子,桌上的上方,放着一盏茶。
邵九的神情已恢复平静,没有回答她的话,却从桌上端起茶盏,递给她:“你刚醒,喝点东西再说吧。”
怎么突然叫她喝东西?宝龄怔了怔,注视着那盏茶,忽地,外头有人再喊:“公子!”
邵九微微颦眉,朝宝龄看了一眼:“我出去一下。”
宝龄点点头,邵九掀开帘子走出去。
宝龄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的确有些喝了,他刚想端起茶来喝,却忽然看到茶盏的旁边放着一颗用糖衣抱着的糖果,她见过那种糖果,是邵九一直放在身边的琥珀桃仁,每次他吃完药,总会吃上一颗。
可是,为什么茶盏旁边放了那样东西?难道她的目光再次朝那盏茶看去,清透的茶水,似乎并无异样,只是看久了才发现,白瓷杯的底上似乎凝结着一层细细地结晶。
一瞬间,她忽地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飞快的将茶水泼向窗外。
下一秒,邵九变回到了车上,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茶盏,仿佛一瞬间,眉头轻轻的舒展,柔声道:“喝完了?”
宝龄心跳得厉害,只是点点头,想了想立刻道:“还是有些渴,能不能——再给我一杯?”
不知是不是由于身处之地的天气与江南完全不同,她只觉得是在口干舌燥,而刚才的茶又由于某种原因,他连嘴唇都没碰一碰,所以只好
邵九一怔,随即点点头,又叫人拿了一壶茶来。
宝龄一口气喝完,心跳总算平静下来,很快想到什么:“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去北地?”
倘若刚才的茶里真的有她所想的东西,难么,便说明邵九已不需要拿她当做人质了么?那么,难道阮素臣已经
她心忽地一沉。
贰佰陆拾伍、真相大白
“你把阮素臣怎么样了?”此刻,宝龄顾不得迂回曲折地探问,直截了当地追问道。
她很想知道阮素臣的情况,一来,她虽对阮素臣没有男女之情,但总还有一份关心在;二来,倘若阮素臣出了事,那必定与自己有关,所以她无法漠然视之。
而最重要的是,她心里存在一个疙瘩。倘若阮素臣为了她放弃了什么,而她却不是……那一切,她无法想象。
“你早知我的身份,回北地,只是回我自己的地方,并没什么不对。”听了宝龄的问话,邵九淡淡道,随即微微地挑起眉,侧过脸看着她,眼中有一丝耐人寻味的意味,顿了顿道,“至于阮素臣……他死不了。”
听到阮素臣没事,宝龄微微松了口气,她的神情落在邵九眼底,他眯了眯眼,仿佛漫不经心地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宝龄一动不动地坐着,阮素臣无恙她略微安心,只是此刻,她心里头却充满了另一件事。
邵九是北地人,回到北地的确没什么不对。然而,为何他会在这个时候回北地?虽然她对如今的局势并不太清楚,但基本的情况她还是了解一些的。要说邵九在这种时刻突然撤兵退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除非他一败涂地。
然而,从各方面的情况来看,邵九都占有优势。他之前完全是一副大局若定、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从容的样子,任何的算计他都可以一笑而过、从容应对,包括骆氏给她下毒的事。宝龄又想起方才的那盏茶,茶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并不完全清楚,却亦猜到了一两分,所以,她想:他应当是达成愿望了,否则,他不会如此轻易地让她服下解药。
留着一个随时可能毒发的人质虽然比较麻烦,但的确能给对手更大的不安与失措,也就是,握得筹码更大了些。
宝龄从不否认她是邵九手中用来对付阮素臣的筹码,相同的,邵九所流露的讯息亦是如此,所以,从方才开始,她一直以为阮素臣已经……然而,看来事实并非如此,邵九纵然狡猾,但也没必要在这种问题上欺骗于她,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如此,便更让她困惑:倘若赢的是邵九,他可以轻易便放过阮素臣?他是这样的人么?而倘若赢的是阮素臣,她也不确定,阮素臣是否会放走邵九,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何况,阮素臣就算放走邵九,亦不可能不过问她的去向,任由邵九将她带走。
这其中似乎还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总之,似乎过于风平浪静了,有一种诡异的气氛。
但纵然宝龄心中有太多疑问,却决定暂时放到一边。因为,这件事虽然很迫切,但另一件事却是她无法忽略的。从陆离告诉她那一切之后,她便一直处于一种极度的混乱中,倘若不是陆离出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恐怕早就问个清楚了。
她忽然想起方才的梦境,梦境里那真实的一幕,那张脸,那张她从来不认为是属于自己的脸,她现在才回想起来,其实并非第一次见到那张脸。
那一日在南京府的杂物房中,她曾真真切切地看到过那张脸,然而,还不止那一次,而是,曾经的梦中,亦曾出现过同样的情景,只是彼时她还不知道那一切,根本无法将梦境与现实联系在一起。
而此刻……
她的手慢慢地摸向脸颊,神情古怪地看着邵九,深吸一口气道:“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车子一直在前行,邵九侧过脸,只听眼前的少女顿了顿,用一种缓慢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邵九,我究竟是谁?”
这句话她说来声音并不起伏,有一丝低沉,慢慢地传入邵九耳中,他似乎有一瞬间的怔忡,轻轻地眨了眨眼,黑得不染一丝杂质的眼眸深处,浮起一丝叫人捉摸不透的情绪,随即,他恍若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再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宝龄便决定不再兜圈子,所有的事都干脆地问个清楚,她索性直接道:“陆离已经将所有事都告诉我了,他还带我去见了一个人。”
邵九微微一怔,随即便了然,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原来如此。”
怪不得晚了那么久,并不是全部因为裘沛的突发状况,还因为,陆离带宝龄去见了那个人。
虽然宝龄并没有说“所有的事”是什么事,亦没有说“一个人”是哪个人,但邵九只需略微地思考,便将所有的事都联系了起来,得出了结论。
陆离带宝龄去见了顾万山,并且——将关于宝龄真正身份的事告诉她。
他心底浮起一丝浅浅地波动,好像一瞬间被揭开什么,有一团线绕在心头,但下一秒,他便平静下来。
这件事他本不想说,至于不想说的原因,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原因,之前不说,是因为那样省去许多麻烦,她将自己当作是顾宝龄也好,对他的计划并没有影响,甚至还有帮助;而后来没说,却是一个无法说出来的原因。无法说出来,并非是因为那是什么秘密,而是因为,她的身份实在太复杂了。
倘若她是陆寿眉,或是真的顾宝龄,对他来说,都极为简单。然而,她不是。她不完全属于任何一个人。她是根本不同的人。
然而,这也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她是谁其实与他无关,她是陆寿眉也好,顾宝龄也好,甚至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任何一个人也好,他其实都可以无动于衷。无疑,她得知这个真相会难以面对,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他何时关心过别人的情绪?但他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连他自己亦不了解,为何在对她坦白了一切之际,却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只是纯粹的不想让她知道罢了。
之前,他虽不说,但也并非没有想过,陆离会忍不住说出来,然而陆离毕竟不是一个冲动之人。只是,再冷静的人到了生死的边缘,面对与自己血脉相连却无法相认的亲人,也会失去控制吧?
既然如此,既然她已知道,那么此刻,他再隐瞒也是无用。他抬起头,平静地道:“阿离不是已经告诉了么?”
“他说的……都是真的?”一瞬间,保龄犹如坠入了一个奇怪的空间,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滑稽可笑。
邵九点点头,看着她,眼眸中忽然浮上一丝古怪的神情:“只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过是一部分?”
是说,就算陆离告诉了她,也只说了其中一部分?是这个意思?
她皱了皱眉:“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你能不能说清楚些?”
邵九静静地凝视她,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栖息着一丝深凝,这一回,他没有笑,只是慢慢地道:“或许是几百年之后,或许是根本没有交错的两个时空,总之,很远很远,我不知道那是哪里,但——你知道。”
轰地一声,宝龄只觉得浑身一震,脑袋嗡嗡作响。他说什么?什么几百年之后,什么没有交错的时空?难道……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冒出来,她彻底凝住:“你……知道什么?”
邵九摇摇头:“并不清楚。然而我知道,陆离以为你是,而你却不是。不,应该说,不完全是。”
宝龄盯着他,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就算如此,也不过是一部分。
她此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并非是陆离只说了一部分的事实,而是——即使你是陆寿眉,也只不过是她的一部分,并不是完全的她。
只是……一个躯壳。
陆离所说的事已让宝龄难以接受,却比不过此刻的震惊,她望着邵九,声音有些恍惚:“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连生……”
除了连生,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连生与邵九是认得的,并且,连生曾经也算是邵九的人,难道是连生……
“原来他也知道。”出乎预料的,邵九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一声,神情有一丝了然。
怪不得连生之后对宝龄的态度有所转变,他原以为那只是因为他与她相处时间久了,而产生的不忍,原来是这样。
连生与他一样,不,应当比他还早知道了宝龄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
想通了那一切,他缓缓地道:“不是。连生并没有告诉我什么,告诉我那一切的人,是你自己。”
“我?”宝龄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告诉过你。”
那时她心底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只在最初的时候,那个除夕夜,她喝得有些微醺,在院子里看星星时,勾起了许多回忆,才会告诉了连生。之后,她便将那些回忆都埋在了心灵深处,再也不曾对谁说起。
“你自然不记得。”邵九眼眸里荡起一层浅浅的笑意,“但你应该还记得当初我将你从山上带回邵公馆,你昏迷了一阵,那个时候,我用了一种方法,让你在梦境中,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其实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他便开始怀疑她,却只是以为她失去了记忆。直到那一天,他让希朗用催眠的方法,才知道了那个天大的秘密。那一刻,他直到此刻还觉得不可思议。
宝龄张大了嘴,怔怔地看着他,很久很久,才化作一丝冷笑:“原来如此——果然,你早就怀疑我了。”
邵九并未否认:“你若让一个人混进别的地方装作另一个人,那个人或许在其他人面前会伪装,但在你面前也是一副陌生的申请,你也会觉得奇怪的。”
当日宝龄看着他的目光完全是陌生的,而那种目光亦是他所陌生的,完全属于另一个人。若这样,他还不有所怀疑,便是真的愚笨了。每每回想起那一幕,他还觉得很是奇妙。
宝龄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的确如此。之前她不知道这一切,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初见的路人,自然不会觉得露出了任何破绽,但此刻想来,陆寿眉又怎会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装作不认识邵九?就算是怕隔墙有耳而伪装,也未免太过了些。
只是,原来是真的。陆离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不,她的身体,并不属于顾宝龄,而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人。而竟从很早很早开始,邵九便知道她其实是一个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魂魄。
“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亦没有揭穿她?难道他不想知道真正的陆寿眉发什么干了什么事么?就算她也不知情,但至少,他应该想要弄清楚吧?
邵九的睫毛微微地一晃,笑了笑:“一开始,我亦试探过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与你见面,曾叫过‘寿眉’两个字,便是为了观察你的反应,只可惜你连眉头都未挑一下,所以我只好问你,想喝什么茶。”
宝龄记起来了,那一次,她的确以为,“寿眉”是一种茶而已。原来那个时候,他便在试探她了。只是,他转化得太过巧妙,她浑然不觉罢了。
想到这里,她脑海里忽然又闪过什么。第一次听陆离说起这个名字时,她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并非邵九所说的那一次。好像还有一次,在哪里听见过。
她慢慢地回想,忽地心头咯噔一下,脱口道:“阮素臣……阮素臣也叫过这个名字!”
她想起来了,那一日南京府阮素臣去而复返,神情变得极为古怪,当时他望着她,唤的便是这个名字,难道,阮素臣也知道了什么?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邵九仿佛并不意外:“或许阮素臣也知道。他给你看的那份手札上,或许便有这个名字,所以,他也开始怀疑你并非真正的宝龄。”
对了,手札!宝龄蓦地望住邵九的眼睛:“那份手札,你一直不肯说的那个人是……”
这一次,邵九没有回答。但宝龄却已知道了答案。那份手札,写那份手札的人果然便是……陆寿眉。
贰佰陆拾陆、前身
“那些手札所记录的事,原来都是……”都是她,不,或者说,是她这具身体的前主所做的。宝龄慢慢地回想手札里所记录的每一件事,顾府的格局、顾家每个人的喜好、习惯、每日流程……当初看到时,她已是震惊万分,却万万没有想到,写手札的人,竟与自己拥有这样神秘的关系。
“手札记录的亦只是一部分罢了。”邵九的目光落在窗外,遥遥地不知落在哪里,“还记得我约你会面的那间顾府隔壁的仓库么?那一夜突然失火,并非偶然的事故,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刻意为之……”宝龄忽地想到了什么,连喉头都有些干涩,“是……”
“是。”宝龄虽没有将话说完整,邵九却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过头看着她,“当时,我虽时刻了解顾万山的动静,但却一直找不到任何破绽可以利用。后来我发现顾府隔壁的那间仓库,似乎并非只是用来囤积粮食或一些杂物的用途。”
注意到这一点的,自然也是陆寿眉。陆寿眉见到顾万山几乎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去隔壁的仓库视察一番,而仓库进进出出的人,有一些好似并非寻常的伙计那么简单。于是她如同每一次一般,将这些事写在密信上,用一种奇特的方式通知邵九。关于那种奇特的方式,便是……风筝。
那风筝是邵九亲手做好之后,交给陆寿眉的。而风筝上的“宝龄”两字,亦是他让陆寿眉照着顾大小姐的笔迹亲手写上去的,本意出来让她熟悉顾宝龄的字体之外,更是让她明白,从那一刻开始,她的身份已发生了变化。
她不再是陆寿眉,而是顾宝龄。
早在很久之前,便有人用风筝传递讯息,他亦是利用到了这一点。在距离顾府不远的阁楼中,原本有一间屋子被他租下,只要顾府中有不同寻常的动静,陆寿眉便会放起风筝,阁楼里留守的人一看到顾府上空风筝高高飞起,便会立刻向他禀报。视情况而定,他会选择让人传信,或亲自去一趟顾府。
一般来说,他由顾府的西墙进入,一来,那里的墙因为潮湿崩塌而比其余的略微矮一些,二来,那堵墙后头,便是顾宝龄的宅院。
而取信的地方,或许谁都猜不到。那个地方并不隐蔽,却几乎没有人会去注意。那便是:院子里那棵大樟树的树洞。
收到那封关于仓库的密信之后,他其实脑海里已经有了某种猜测,只是,亦只是猜测,无法确定。倘若真是如同它的猜测那般,仓库里的米粮只是为了另一种见不得人的东西作掩护,那么,四周的防卫必定十分周密,想要一探究竟,并不简单。
于是,他便让陆寿眉做一件事。
放火。
倘若放着极为重要东西的屋子着了火,存放的人第一件会做的事是什么?很明显,会下意识地去那藏东西的地方看看,东西是不是完好,或者有多少损失。
那一夜,漫天的大火在顾家仓库燃烧起来,陆寿眉放火之后,便装作无意中看到火光而跑去告诉顾万山,顾大小姐的院子毗邻仓库,看到也很正常,同时顾万山自然心急如焚,很快进入了仓库的地下室,他并不知道,那个时候,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将那一切看在眼底,包括他打开地下仓库,检查那些东西,后来又将那些东西迁移走。
仓库果然有古怪,地下存放的,并非米粮,更不是杂物,而是——一支枪。
邵九这才知道,其实顾万山对阮克坐上今时今日的位子,一直有所不甘,暗中瞒着阮家做走私军火的生意,一来是军火是暴利,二来,又何尝不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对于那桩藏在两人心底共同的秘密,那段不齿的往事,是让两人捆在一起的东西,又何尝不是一触即发的导火线?
倘若不是窥视到了这一点,之后,邵九亦不会有瓦解这种关系,十指分崩离析而加以利用的计划。
这样的合作本是极为顺利,发现连生的存在之后,邵九便让连生去接近陆寿眉,自然连生以为那是陆寿眉,这只不过另一枚棋子,他并未让连生知道实情,是不想连生知道太多而出现不必要的纰漏。在利用连生的同时,用陆寿眉沉迷与小倌来刺激阮素臣,让阮素臣早点向阮家提亲,这样一来,陆寿眉也许能凭此而轻而易举地进入阮家。
这本是邵九一开始的打算。
然后,后来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陆寿眉突然轻生,关于陆寿眉为何那样做的原因,邵九直到此刻也不太明白。
于是他只得转变计划,让连生以姻亲的方式进入顾府,代替陆寿眉,只是,却未想到,陆寿眉又奇迹般地醒过来了。当时,他更是困惑,于是决定亲自去看个究竟。
也就是这般,他遇到了宝龄。在对宝龄产生疑问之后,他索性换了一种方式,甚至当连生提出退出时,他亦应允了。彼时他最大的猜测,是陆寿眉或许由于之前的轻生而丧失了记忆,既然如此,他索性顺水推舟,重新认识她,不断地出现在她身边。并借连生、徐谨之的事,买了几个人情给她,自然也是给顾万山。
一开始,除了计划,他自然对她也有些好奇,想知道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仅是如此罢了。
然而,知道他知道了她真实的身份……
仿佛是他全盘计划中唯一的意外,一个毫不相干的,甚至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硬生生地闯了进来,从此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是如此。邵九心底轻叹一声,说完,看着宝龄。
车厢里静谧无声,听邵九说完,宝龄一动不动。原来这其中所有深藏的过往,她直到此刻才真正地了然。她曾经以为理所当然的事,在面具之下,是完全不同的真相。譬如连生与顾宝龄的关系,譬如顾宝龄的真实身份,譬如……眼前这个她一直以为在玉面虎事件中,才第一次见到的少年……
那场火,本事她根本不知情的事,她不是顾宝龄,自然不可能知道。不,就连顾宝龄亦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病死了。
但陆寿眉却是知道的,不止知道,还直接参与了。
所以,当那日邵九状似无意与她说起,问她是否第一次来这栋院落时,她的回答虽含糊不清,却也让他更加肯定,她的可疑。
而更让她惊愕的还不是这件事。
而是——风筝。
那只风筝,那只黑白相间写着“宝龄”两字的风筝,她从来以为,不是顾大小姐在街上随便买回来的,便是阮素臣送的,却未想到两者都不是。那只风筝竟是……一种工具。
没有如同比翼双飞形状那般的精致,甚至亦不是一样玩物,那只看似普通不过的风筝,在让顾家万劫不复的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记得邵九曾与她说过,风筝用来传递讯息的典故,彼时,她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原来,是真的。
他便是用风筝,与陆寿眉互通信息。
还有那颗大樟树……宝龄记得,招娣曾与她说过,之前顾大小姐与阮素臣闹别扭,一气之下命人砍掉了两人亲手栽种的相思树。
然而,哪里是闹脾气?本就是故意而为之。那颗相思树长得很快,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遮挡住视线,让人无法看到那只风筝吧。
——若你放起风筝,我便会来看你。
曾经梦境中出现过的场景,原以为只是一场没有意义的梦,就算是存在于记忆里,或许是顾宝龄与阮素臣之间的过往罢了。
但现在想来,那是真实的。
她的灵魂占据了那个人的身体,在最初的时候,她的身体里或许还残留着一部分的意识还未离开。她所梦到的,不只是个梦,是回忆,不是顾宝龄的回忆,而是——陆寿眉。
她的身体是陆寿眉的,或者说,此刻,她便是陆寿眉,不,一直以来,她从来都不是顾宝龄,而是陆寿眉。
——你从来便不是什么顾宝龄,顾万山也不是你的爹,我们才是你的亲人。
陆离临死前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她的手指慢慢地蜷缩起来,感到无比的寒冷与荒谬。这一刻,她纵然无法接受,也不得不承认,仿佛站在云端,那种感觉恍惚而不真实,从心到指尖俱是冷的。
她以为她是顾宝龄,其实不是的;她以为邵九是自己的仇人,纵然心中千丝万缕也要割舍,然而,真相却更叫她混乱;甚至,她以为风筝、与大樟树,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竟也错了……
等一下,大樟树……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
刚才想到大樟树,她总觉得回忆里有什么事关于那棵樟树的,现在才想起来。
对了,信!
招娣曾经交给她一封信,招娣以为是她想要自尽前交给阮素臣的,她彼时也这么以为,并且很快便淡忘了。
那封信上,只有两个字:成全。
成全什么?她一位使用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气自己的意中人与妹妹,说着气话说成全他们。
然而,此刻,一切都被彻底的翻转过来。那封信不是顾宝龄斜的。也就是说,那句成全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成全……成全。宝龄蓦地望向邵九:“这么久,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何会突然轻生么?你就……一点都没有在意过?”
那份手札字里行间细腻中隐隐透着的怅然,那封信上只有两个字却蕴含的所有情感……在这一刻,宝龄终是体会到自己的却是占据了那个女子的身体,否则,为什么,她的心竟是轻轻颤抖起来。
贰佰陆拾柒、俱如云烟
邵九凝视着宝龄,良久,唇边浮起一抹极浅的微笑,淡得仿佛不着痕迹:“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冷酷,一个为我卖命的人无端地死了,我却不以为然。可是,阿零,我本是个冷酷之人,何况,人已死,有些事……或许,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这是两人坦诚相对之后,邵九第一次叫她“阿零”,宝龄微微一怔,随即将他的话在心头过了一遍。
——有些事,或许,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有些事……那么,邵九其实心中早已明了?
宝龄抬起头,注视着邵九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细微的波光流转,然而,却并无一丝激荡。良久,她微微地轻叹一口气,道:“成全。”
“什么?”邵九怔了怔,轻轻颦眉。
宝龄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你说的那棵大樟树,在我代替顾宝玲活过来之际,曾在那里找到过一封信,信上,只有这两个字。”
既然一切都说穿了,她也无需再隐瞒什么,何况,事到如今,顾家已没了,她不是顾宝玲这件事,亦没有太大关系了。她将初来这个时空,招娣给她一封信,说是“顾宝玲”让她放在树洞的事说了一遍。
“我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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