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67部分阅读
那么臣儿,你又为何会来?”骆氏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你既然想到了这里或许会有解药,既然进来了,便是有心救他一命,那么,你为何还要拦着娘?”
阮素臣木然地看着骆氏:“娘为何会如此关心一个陌生人?”
骆氏面容突变:“娘说过,他是我的恩人。”
“只是如此么?”阮素臣握着瓷瓶的指节有些泛白,“倘若娘不肯告诉孩儿,孩儿也不会将这瓶药交给娘。”
“不!”骆氏望着阮素臣手中的白色瓷瓶,仿佛只要他一松手,那个少年便亦会跟着烟消云散,她脸上极力维持的平静终于被打破,神情泛着微微的苦涩,用一种近乎软弱的语气求着自己的儿子,“臣儿,将药给我!世间只有这瓶药,或许还能救……救那个少年一命!”
从方才他告诉她邵九的病情开始,他便觉得她有些异样,而此刻,他看到她眉宇间的恐惧,那种恐惧,是他从未曾见过的。阮素臣深吸了一口气:“邵九……到底是什么人?”
骆氏死死地咬着嘴唇,唇上是鲜红的血痕。
阮素臣捏紧了手指,将瓷瓶慢慢倾斜:“娘若不肯说,我便倒了它!”
“不——”骆氏脱口道,“他是你的哥哥!”
贰佰拾捌、一个决定
骆氏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入阮素臣耳中,仿佛闷雷炸开。
这件事,骆氏本来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来,不仅是因为那关系到一段陈年往事,那段过往,是她心底最深的痛,她不愿提及,而更重要的是,她知道邵九在做一件事,他将身份隐藏得很好,便是为了那件事,倘若她说出了他的身份,定会给他带来许多麻烦。
她虽隐约明白邵九要做的是什么,心中极为矛盾与不安,但她已经亏欠那个孩子太多太多,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受到一点伤害。
但此刻,那些事对她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邵九能活着更重要!在看到邵九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的那一刻,她便几乎崩溃,但随即而来的却是极大的惊疑,因为她当年在北地府时,曾听佛手说起过鬼手新配制的一种毒,而那种毒的症状,便与邵九此时十分相似,佛手曾以厌恶的口气说起,鬼手将那种毒标号为137。她想起鬼手的习惯,想起那间封闭已久的屋子,于是,她让阮素臣去拿铜镜,想将他暂时引开,好去南书房找解药。
但却未想到,却还是被他发现。
此刻,她已顾不了那么多了,纵然这个深埋多年的秘密被揭开,纵然之前那么多人所布置的一切都或许会功亏一篑,她都顾不得了。
在她心底,此刻,没有什么重要过邵九的生命,哪怕,是她自己的性命。
方才的惊疑、迷惑、不解,在阮素臣脸上仿佛统统消失了,他眉目间竟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定定地望着骆氏:“你说……什么?”
骆氏心头分不清是什么感觉,声音空洞而苦涩,犹如不知哪里传来的一声绵长的叹息:“臣儿,他是我的孩子,我与北地王的孩子。他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
砰地一声,门外的花盆被踢倒,盆里的菊花瓣散落一地,骆氏一惊,朝外看去。门口的过道上,站着一个少女,脸色苍白,淡色的嘴唇微微张着,眼底俱是惊愕。
“宝龄……”阮素臣脱口道。
宝龄站在夜色下,淡淡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已顾不得被人发现她在“偷听”,只是望着骆氏,声音微微战抖:“他们是……兄弟?”
屋里忽然多了一个人,骆氏一瞬间亦有些错愕,但很快,她的神情便变得平静无波,淡淡地看了宝龄一眼,缓缓地走出去,她的脊背挺得很直,身影在一片如雾的夜色下却单薄的仿佛要随风而去。走了几步,她忽地回过身,望着宝龄:“顾大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宝龄一怔,望向阮素臣,阮素臣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石化一般,无声无息。宝龄稍一迟疑,便随着骆氏走出屋子。
夜色如雾,将骆氏的身影拉得纤长而寂寥,骆氏缓缓转过身,望住宝龄:“顾小姐,你若真心为他们两人好,便不要成为他们之间的桎梏,爱是一种自私的东西,与恨不过一线之间而已,臣儿爱你,他不会对你如何,但他或许会将那一腔恨意,转嫁与他人,你——明白么?”
“我这辈子,对不起人已太多。当初若非我一时被你父亲的甜言蜜语所蛊惑,便不会落得今日家破人亡,母子别离的下场。”骆氏眼底的冰魄般的恨意,但那曾薄薄的冰雪下,却又闪动着碎光般的晶莹,“既是如此,我还是想最后自私一回,我只求你放过他们。”
宝龄茫然地伫立着,脑海里仿佛有千万只小虫子在嗡鸣。就在方才,从春分嘴里听到许怀康与阮素臣说的话,提及阮府的南书房或许会有医治邵九的方法,于是,她才问了春分南书房所在,却未想到,竟知道了这样一个秘密。
邵九是骆氏的儿子。是骆氏与北地王的孩子。那个传说中早已死去的孩子。顾老爷与北地王、与阮家、与骆氏之间的关系,慢慢在她心中串联起来,犹如一张巨大的蛛网,丝丝缕缕将她束缚,让她无法呼吸。
原来竟是那个孩子。
邵九的真实身份——竟是如此。
——你父亲为了一己私欲,不仅夺人凄,还出卖了视他为兄弟的那个人,你父亲之所有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是他用卑鄙的手段所得。
——顾家,从来便没有所谓的顾家,顾家今日的荣华富贵都是建立在别人家破人亡之上。
而那个破碎的家庭,便是尹家。尹家的孩子,没有死,还回来了。
阮氏的话在耳边响起,与邵九的相识、顾老爷的死、顾家的没落、阮克的死、华夏的动荡……一幕一幕,如同缓慢的电影片段般掠过脑海……
原来,早已是一场局。一场很早很早便设好的局。
当她看到那份手札时,便隐约猜到那一切,与那个少年有无法分割的关系,但却未想到,原来,他步步为营、操控着一切,要的,却从来不是荣华富贵,名利地位,那个少年欺骗世人的清雅温柔下,是一颗充满仇恨的、复仇的心。他要得到原本属于他的一切。不是夺取、而是拿回。不是处心积虑,而是志在必得。
良久良久,宝龄抬起头,直视骆氏:“就算没有我,夫人便确定,他们两人之间,就能相安无事?”
一个是北地王的儿子,一个是阮克的儿子,她在其中,亦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即使没有她,那早已铺展的棋局,又怎会轻易落幕?那是一条踏着鲜血走下来的路,不死……不休。
宝龄看到骆氏的脸在顷刻间变得苍白一片,转身朝屋里走去。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宛如踏在快要消融的冰雪上,摇摇欲坠,心神恍惚,直到,她看到屋里的那个少年。
阮素臣依旧以方才她踏出屋子时的姿势站立着,分毫不动。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紧握着的那白瓷瓶上,心跳越来越快。
那是解药。
那瓷瓶里藏着的,是可以让邵九苏醒的解药。
“你想要?”下一秒,她的思绪被一个声音打断。
阮素臣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是一片空洞的冷漠。他一步步地走近她,“即便,他为了报仇已经杀了那么多的人,你还是要救他?”
她蓦地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想要么?那瓶解药,只要喂邵九吃下,他便会醒来,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眸,含笑看着她。然而,那温柔如水的笑意里究竟包含多少的东西?是算计,是恨,是愚弄……
真的要救他么?
那个让她这一世……家破人亡的少年。
她紧紧地咬着唇,一动不动。忽地感觉手背传来些许微凉的气息,是阮素臣的手。
“宝龄,他害了那么多人,其中,有你我最亲的人,他是我们的仇人,你还要救他?”阮素臣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魔力,如同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可是,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测不是么,就算他是北地王的儿子,也不能证明,一切都与他有关。”宝龄低声道,但那些话,连她自己也听来苍白无力,还要如何证明呢?所有相关的人,都已不在人世,除非……是那个少年醒来。
难道,真要听他亲口承认,她才甘心?
多么……狼狈!她有些自嘲地笑笑,声音虚弱而空洞:“而且,他是你的哥哥,不是么?”
瞳孔蓦地收缩,阮素臣脸上是一种浅淡的颜色,宛如流光逝去,那么不真实:“哥哥?嗬。”他忽地冷冷地笑了,“我已经有一个千方百计想要害死我的哥哥了,难道,还要加一个么?”
“同样,在他心里,也绝不会承认我这样一个弟弟。”
宝龄沉默不语。
阮素臣说的没错。邵九不会承认这样一个弟弟,邵九,根本不需要这样多余的感情。
“将他救醒,或许,会是一场更残酷的杀戮,没有尽头。”阮素臣眼底弥漫起深邃的悲哀,那丝悲哀里,却有一抹冷酷的料峭,“还不如就让他这样去,对你,对我,对我娘,甚至对这个天下,都好,不是么?”
阮素臣的话如同一把刀插入宝龄心间,她惊愕地抬起头,手却被阮素臣握得更紧,他的眼眸里是灼热与冰冷交织的情感:“你不是让我找一样东西么,我已经找到了。”
阮素臣的手中,是一面铜镜。
宝龄的眼睛忽地亮了。那是她苦寻已久的东西,但这一刻,她竟有些茫然,仿佛那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怔怔地看着那面铜镜。
阮素臣伸出的手亦只是静静地维持着一个姿势:“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那么紧张它,但我想,只要是你要的,我便是付出所有,也会为你寻来。今天是如此,以后都是如此。永远永远,我都会在你身边,守护你,陪伴你。忘掉过去,我们重新开始,这样,不好么?”
“只要你回答一个字,它便是你的了。”阮素臣静静地望着她。
他虽不知道这面镜子对于宝龄的真正意义,但从之前交谈时她掩藏不住的紧张来看,这面镜子似乎对她有特殊的含义,很……重要。他不需要知道这面镜子究竟是什么,只要知道她很想要得到,便好了。
他拿着镜子,这是一种交换,亦是他放低了所有自尊、骄傲、原则,而发出的请求。
——我愿意为你付出所有,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忘了过去。
壹佰拾玖、一人换一命
阮素臣本从未想过拿这面镜子强迫宝龄答应任何事,但方才,一切都变了。
当他听到那残酷的言语由骆氏口中说出来时,什么都变了。那个躺在床榻上的少年,已不再是单纯他所戒备、嫉妒的人,那种复杂的情感将他的心一点点地吞噬,千丝万缕的关系让他几乎崩溃。
为什么,那个害死他父亲的这个人,却是他的哥哥?为什么,他那从来冷漠疏离的母亲,为了那个少年,竟用那样软弱的口气求他?之前她对他流露的爱恋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心软吧?
可笑那一刹那,他还那么珍惜,那么感动。
多么讽刺,多么可悲!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仿佛深邃的湖面聚拢起寒气,此刻,他看似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但那种冷静却是一种几乎病态的压抑。
宝龄听见自己的心慢慢破碎的声音,很轻很轻,但却那么清晰。是啊,这仿佛是最好的结果。将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如同铅笔画,用橡皮轻轻一擦便可抹去,过往的一切,相处的点滴,深藏的……爱意,那样,便能抹去,只要那个少年消失,一切恩怨情仇便将不复存在,她拿回她的镜子,她可以离开,就当是做了一场梦,纵然无法离开,她也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不用再去想他到底是否做过那一切,不用去想他对她究竟是真是假,不用,什么都不用!这样,不是很好吗?很好很好。
可是,究竟是什么,让她那样痛?
那个少年的生命不过几天的时间,不,或许只是几个时辰罢了。此刻,只要她将目光从那白色瓷瓶上错开,他的生命便如一瓣白色的花瓣,轻轻地碎了。
从此,再也没有这样一个少年。
再也没有……
再看不到他那清雅的面容,再看不到那就算是可恶的笑容,再也不会有恨,亦不会有……爱。她的心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攥住,一丝一丝,不是痛,而是被黑色的浓雾所掩盖,快要窒息。
“阮素臣。”她听到自己飘渺的声音传来。
“我可以不要这面铜镜,我可以留下来,哪儿都不去,但——求你,我求你,救他,让他醒过来。”方才心中激烈汹涌的波涛仿佛潮水退却之后那般平静,她的眼底再无波澜,只是平淡地、从容地诉说一个决定。
亦是用最柔软的语言,恳求他。
没有别的办法,她很明白此刻的阮素臣早已失去了理智,他的心被嫉妒、仇恨与那么多年被蒙在鼓里的恼怒、讽刺所蒙蔽,他的心里充满了怨念,或许,等那些情绪都平淡下来,他的心会有那么一丝波动,会想到那躺在床榻上的少年终究与他血脉相连,会动摇、会犹豫,甚至,会出手相救,但她无法肯定,而且——她没有时间在等。
对于邵九来说,此刻,每分每秒都是生命的流逝,她不能等,也等不起。
她无法用他的性命做赌局。她赌不起。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用自己来赌,赌自己在阮素臣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分量,赌阮素臣会因为她说的话而有所动容,赌阮素臣对她还有一丝丝心软。
仿佛是什么咔在了喉头,吐不出也吞不下,阮素臣浑身僵直,脸上的血色在顷刻间被抽干一般,定定地望着她。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眸却闪烁着无比坚韧的光芒。那束光几乎刺痛了阮素臣的眼睛,他的目光慢慢涌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有错愕、有悲伤、有嘲讽……如潮水般交织在一起。
她居然赌上了自己的一辈子,只为了救那个少年!那么,他真的要接受这样一个她么?以这样的方式留下来,留在他身边,他还清晰地记得她当初那般坚定的拒绝……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她的心早已不在了,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办法能够留住她?
她已经表明了态度,若他对那少年不闻不问,那么,待那少年死去,他便会真正失去她了吧?永远地失去。
可是,他若救活了那个少年,她便真的会永远留在他身边,永不离开?
“你真的……决定了?”他不确信地又问了一遍。
毕竟,纵然阮素臣做事不如邵九那般心思冷酷、事事权衡,但用自己去救另一个人,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仇人,她还是让他震惊,在震惊的同时,心底的悲哀又如潮水般涌动,不可遏制。
“是的,我决定了。”宝龄没有一丝停顿地道。既然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此刻,她只愿不会太晚,只愿阮素臣快点答应。
阮素臣一动不动地凝视她,在她脸上看到了坚决,与一丝……哀求。那种神情,他亦在另一个人脸上看到过。骆氏。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同样有自己所执着的事、有相同的骄傲,但此刻,却为了同一个放下自尊,甚至放下自己所在意的一切,来恳求他。
他们,一个是他的生母、一个,是他最心爱的女子……
从没有一刻,他那么希望成为另一个人,那个躺在床上快要死去的少年,纵然此刻他的生命只剩下分秒的时间,纵然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但至少,还有两个人愿意付出一切去挽回他。
而他自己呢?又有谁愿意这样对他?这样——不顾一切地为他?
心仿佛空旷的草原,荒芜一片,慢慢地泛起寒意,方才眼底的各种复杂情绪,仿佛火焰烧尽,只余灰烬,良久良久,屋里是一片死寂。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暗哑:“好,我——答应你,但愿……你不要后悔。”
不要后悔今日所许下的诺言,永远永远,留在他身边。
既然无法两情相悦,既然无法留住她的心,那么,便留住她的人吧,至少,他还可以骗自己,她还在他身边,她是属于他的。
宝龄眼睛蓦地一亮,心头却仿佛有什么缠绕开来,丝丝的空凉。只是,此刻多想亦是无用,她从阮素臣手中接过那白色的瓷瓶,转身走出去。
走到门口,听到阮素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虽答应了你,但这药,连我娘都不能确定是否真的便是解药,就算是,也不能肯定便有效。”顿了顿,他用一种清冷的语气道,“你应该也听到了,昔年鬼手所制的解药,其实亦是一种毒药,若非是相对应的那一种,很有可能,他便会当场中毒而死。”
“替我请许大夫过来。”宝龄扶着门框的手微微地一颤,下一秒,她松开手飞快地离去。
阮素臣说的这一点,她也想到了。虽然骆氏从邵九的病症看来,是昔年鬼手所制的某一种毒,但,骆氏毕竟不是大夫,不,就算是大夫也无法确定,这个世间,除了死去的鬼手,谁也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
那么,只好放手一搏了。
她相信,若邵九醒着,也愿意试一试,而不愿如此这般软弱地躺着。
如今,这是唯一的希望。
如论如何,她都不能错过,亦不能有丝毫的迟疑,因为——哪怕耽搁一秒,或许,都会再也来不及。
待宝龄离开之后,阮素臣才缓缓地走出屋去。从来寂静无人的南书房又回归一片寂静。只是,片刻之后,从南书房的屋顶上传来细微的响动,仿佛——是瓦片发出的声响。
漆黑一片中,一个黑衣人慢慢地站起身子,揭下脸上的面纱,竟是——陆离。
而此刻,陆离的神情复杂无比。
在苦寻邵九无果的情况下,陆离收到了来自北地聂子捷的书信,信上说明了与骆氏间的交谈,亦说骆氏已返回南京。
其实在骆氏走后,聂子捷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于是将那种可能性写在信上,而陆离看到了信,也猜测到,筱桂仙出于嫉妒之心,也许与阮素臣有了某种约定,让阮素臣带走宝龄,而阮素臣上山找宝龄时,将邵九也带回了南京府。
骆氏怕也是想到了带走邵九的人是阮素臣,所以才会立刻回南京。
他心中起伏不定,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纵然是在守卫森严的南京府,只要邵九想,便一定有办法与他取得联系,但这些天来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邵九处于一种无法自己控制的情况下。
一想到邵九身体的状况,陆离心中便一片了然。在等待了几天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的情况下,他打听到今日阮素臣宴请各大官员,于是,他决定在今夜夜探南京府,查明邵九此刻的处境。
陆离从小习武受训,虽南京府有重重守卫,但因为今日设宴,南京府中本就人来客往,就连那些守卫,也破例被允许在下人院中开席,相对于平日,防范自然松懈了些,所以,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一处隐僻处,想着等那些守卫亦喝得差不多时,再出去寻找邵九的下落。
他在暗中等了许久,却看到阮素臣由远处走来,并朝南京府比较偏僻的后园走去。他疑心邵九被关在那里,于是索性跟着去了,并守候在屋顶,掀开一块瓦片,窥视着屋里的情形。
让他失望的是,屋里并没有他要找的人,但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却让他连呼吸都凝注。
方才宝龄与阮素臣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一字不漏地听到。当宝龄以留下来为条件,让阮素臣救邵九时,他甚至没有克制住心中的震动,发出了声音,但因为屋内的两人俱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所以,并未发现。
看着宝龄以一种壮士扼腕的决然提出那样的要求,他不禁僵住,心底泛起丝丝的疼惜。
他很想跳下去,将她带离那个地方,给她一片自由的天空,让她幸福的生活,但——他却无法那么做。
他不能。因为,他想邵九活下来的心,或许比不过宝龄,却也一点不少。他亦很明白,那瓷瓶是邵九唯一的希望,而宝龄——是唯一可以打开阮素臣心房的钥匙。
于是,他只能死死地咬住唇,一动不动地匍匐着。直到人都散去,他才慢慢的支起身子,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此刻,邵九应是有救了,而他在待下去却只会被人发现,一切,还要从长计议。只是宝龄……他在呼啸而过的冷风中闭上了眼。
就当是权宜之计吧,他一定会将她救出来。一定。
贰佰贰拾、不眠夜
加上许怀康,屋里一共只有三个人,另外有几个随时等候差遣的丫鬟守在门外。宝龄让阮素臣请许怀康来是因为许怀康毕竟是个大夫,是行内人,纵然之前对于邵九的病症,他也束手无策,但此刻有了解药,与其宝龄自己瞎折腾,还不如请他来,靠谱些。
此刻,许怀康将邵九扶起来,想让他的身体尽量坐直。但宝龄很快发现,许怀康虽是个大夫,但到底年纪大了,体力不怎么样,扶起邵九的时候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见邵九的身体左右晃着,她终是忍不住走到床榻前,帮了一把。触手还是那种冰凉的叫人心寒的感觉,她微微一滞,才与许怀康两人将他的身体轻轻靠在床背上。
曾经那个沉静从容、几次三番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对她微微笑的少年,仿佛不见了。望着那仿佛没有任何感觉,只能任人摆布的少年,宝龄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感觉,眼眶一红,一股酸涩涌上喉头。
她的申请落在阮素臣严重,阮素臣微微的闭了闭眼,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站着。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
许怀康朝宝龄伸出手,示意宝龄给她解药。宝龄握着白瓷瓶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下一秒,她便将药瓶交给许怀康,然后,看着许怀康打开瓶盖。
一股说不清的青草苦涩与不知什么腥味夹杂的气味在屋里飘散开来,许怀康将那瓶里那||乳|白色的粉末倒在手心,放于鼻尖闻了闻,大约也瞧不出什么端倪,他皱了皱眉,看了宝龄一眼:“小姐确定要将这药粉给这位公子服下?恕老夫直言,从这药粉的气味闻来,分不出是何等药材所致,倘若……”
倘若用错了药,对于此刻邵九的身体来说,是难以承受的致命之击。
何况,这并不是普通的药,不是维他命、滋补品什么的,纵然没有功效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这白色的粉末,严格来说,是毒药。
倘若邵九并未中毒,或者——中的不是与之相对应的毒,那么这一点小小的粉末,大概,便会当场要了他的命。
当许怀康打开瓶子,宝龄闻到那种不太舒服的味道便亦有了这个想法,但……现在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开始吧。”宝龄深吸一口气,眉宇间有些无奈。
白色的粉末沾在邵九苍白的嘴唇上,用一点点的水让他吞下。这个过程并不复杂,复杂的是接下来的等待。
之前所有内心的动荡、抉择,到此刻,仿佛都成为了过去。药已经服下,然后……然后呢?
然后,便是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宝龄从未感觉时间过得如此缓慢,好像整个脑海里都是空白的。四周亦是一片寂静。不知何时,骆氏也来了。
骆氏站在床榻前,望着沉睡中的少年,目光中闪烁着隐隐的焦灼。屋里三个人,都紧张而屏住呼吸的盯着邵九,无声地期待着。只有阮素臣,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迷离而模糊。
看到骆氏走进屋的那一刻,宝龄很想抓住她问问,关于那毒,关于解药,关于什么佛手鬼手的事。但下一秒,她唇边却泛起一抹苦笑:问了又如何?骆氏想要邵九醒来的心,并不比她少。若不是从邵九的症状来看,的确很像中了鬼手的某一种毒,骆氏也不会去寻找解药,但相反,若骆氏心中真的百分之百的肯定了,此刻亦不会如此忐忑不安。
其实骆氏与她一样,都对那所谓的解药有所怀疑,有所担忧。
半个时辰过去了,床榻上的少年依然以一种决然的方式沉睡着,毫无动静。
“怎么会没有一点反应……”骆氏终是打破了屋里的一片寂静,她是看着许怀康的,虽然或许她心里也很清楚,许怀康并不能给她任何明确的回答,但此刻这个平日素来沉静从容的女子,却也仿佛完全乱了方寸,只是需要一点安慰罢了。
许怀康自然说不出什么,他的眉头也紧紧的锁了起来。当得知阮素臣果然在鬼手的屋里寻找到解药时,他是松了一口气的,至少,不用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死去,但同时,他亦有些犹豫。
毕竟,药不是他所制,会产生怎样的效果,他与其他 人一样,是一片未知。
骆氏期待的目光在许怀康的沉默中渐渐黯淡下来,化作一片灰白。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道:“至少,他没有中毒不是么?”
骆氏蓦的回过身,便看到与她一同站在床榻前的那个少女正望着邵九,面容沉静,目光专注。
宝龄侧过脸,有些疲倦的扯出一丝微笑:“夫人说过,这药对于相互抵消的毒药来说是解药,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却也是一种致命的毒药不是么?”顿了顿,她的目光又落在邵九的脸上,温柔的、又有些难过:“可是,他服下那药粉已有些时候了,若是毒药,早应该发作了,但你看他的样子,虽然没有醒来,却也没有毒发的迹象,就像睡着了一样。”
骆氏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一直以来,她从不喜欢这个少女,甚至带着深深的痛恨。因为——她是顾万山与陶晓晴的女儿。那个欺骗、玩弄了她感情的男人,与那个背叛了她的女人的女儿。
但,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少女的话,看到她平静而温柔的申请。她一颗心竟也不像前一刻那般彷徨无助了,她随着她的目光望着那个苍白的少年,忧伤的眼眸里慢慢浮上一丝笑:“是啊,就像睡着了。”
宝龄有些愕然的朝骆氏望去,方才她说那些话,其实倒不是真的想给骆氏一些安慰,更多的,是在安慰自己,有感而发罢了。然后,骆氏竟没有如同往常那般,冷漠的对待她,竟是附和了她的话。
四目相对,两个年龄相差许多、甚至隔了一个时空的女子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讯息。仿佛昔日的恩恩怨怨都在这一刻暂时消失了,此刻,她们心中关心的是同一个人,她们想要的结果无比的一致。
忽地,床榻上一点细微的动静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邵九的指尖竟是动了动,在宝龄还来不及惊喜之际,他已呕出一口鲜血。
不是寻常所见的鲜血,那血的颜色竟是乌黑中泛着隐约的紫青色,从嘴唇,鼻孔,不断地冒出来,仿佛那不是一具身体,而是一残破的机器。
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毒性开始发作了?一个时辰后才开始发作?
宝龄怔怔的看着,一时间脑子里一片茫白,与此同时,屋里的人都被这幅景象所惊吓住,竟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有所动作。
喷涌而出的血止不住的冒出来,将素白的床单、被褥都染上了一层妖冶的魔色,邵九苍白的脸在那一片诡异的颜色中,透明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好一会儿,宝龄才从无比的震惊中抽回心神,伸出手,却又停住。她要做什么?她该做什么?那具苍白的身体如同一个薄透的瓷器,仿佛轻轻一碰便会轰然倒地,支离破碎。
下一刻,骆氏的呜咽声传来,那种压抑的呜咽,宛如灵魂深处发出的无力的嘶喊,那个平日冷淡寡漠的女子竟软软的倒下去:“不……不……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他……为什么……”
宝龄的手死死的扣着床单的一角,指节泛着青白色,然后,她听到身后一个声音没有任何情绪的道:“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解药。”
宝龄蓦的回头,望住那个说话的少年。
阮素臣静静的望着邵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你们不是都说了,鬼手此人心思不定,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出牌?那么,他那样的人,很有可能以愚弄世人为最大的乐趣,告诉你是解药亦是毒药,其实,只是毒药而已。这样,便会有更多的人在心甘情愿的情形下中毒,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解药。
只有毒药而已。
想活命的人就算明知那是一种毒药,却扔希望能以毒制毒,所以含笑喝下,结果,却更快的结束了生命。
这便是鬼手一心想要的?
不得不说,对于那样一个心思阴暗的魔鬼,这——并不出乎意料。虽然阮素臣的话让宝龄心中生出这样的想法,虽然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在这一刻,她却还是冷冷的瞪着他,心中弥漫着无法控制的恼怒与怨恨。
她知道不该这样,但她控制不住。她亦不是针对谁,只是此刻 ,无论是谁说出这样的话,她恐怕都不会有好脸色。
没有办法。看着那个记忆中面容秀丽、清雅如雪的少年变成此刻这般模样,她的心如刀割一般疼痛。心如刀割,原来就是这般,是真的有一把刀,在心间一点点剜去她的肉 ,不是一个词语而已。
阮素臣抿着唇,原本鲜红的唇上有一条白色的印痕,他目光直直的看着宝龄,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既然已经答应了她,他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但要他将床榻上的人真的当做兄弟一般,却又如何做的到?所以,他本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当看到邵九剧烈的吐出乌黑的血液时,他也有些吃惊,但下一秒,他却从心底生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痛快的情绪。
他知道这不对,甚至卑鄙。但就如宝龄无法控制自己迁怒别人一般,他亦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从来不是一个残忍的人,虽然他诸事云淡风轻,但内心却还是善良的。只是,但凡牵扯到宝龄的事,他便会失去了平日一贯的冷静,此刻,又加上了一个——邵九。
然后,在对上宝龄冷漠的眼神的那一刻,他心里那丝微妙的快感却在顷刻间荡然无存,剩下的,是无可名状的潮水般泛滥的苦涩与酸楚,良久,他心中一片荒凉,垂下眼睑:“我只是说出一种可能性,或许,他讲身体里的污血吐完,便会醒来。”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笑,如同魔鬼一般,笑他无用。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忍看她焦虑伤心的眼睛,无能为力。
宝龄沉默的收回目光,一种无力的疲倦感袭来,她只是怔怔的望着邵九。骆氏亦再次抬起了头,她脸颊上的泪痕还未干,双眼通红,亦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邵九。
许怀康暗自叹息一声。而阮素臣则再次侧过身,望向窗外。
看不到,便不会心乱了吧?
长夜静慢,四周融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中。屋里的人却悬着一颗心,怀着各自的心思,无人入眠。
糯米手打团琉璃。殿 制作~嗷呜嗷呜嗷呜~
贰佰贰拾壹、小黑
一天、两天、三天……一晃又是好几日。
西苑的梅花开得正好,几簇几簇拥挤在枝头,散发着阵阵的幽香。宝龄望着窗外的梅花出了一回神,将刚刚擦好的邵九的手轻轻的放回被褥里,以免着凉。
邵九的体温似乎回升了些,心跳呼吸也不再如同之前那么虚弱,就连那一夜吐血的症状,到了第三天,也渐渐减弱了。然而……他还是没有醒。
她就这么又静静的坐了一会,才站起身,走到屋外,伸了伸腰,忽地,腿上传来毛茸茸的感觉,低头一看,怔住。
那没头没脑的在她小腿上乱蹭的,竟是一只通体全黑的小狗,它的体形似乎比她记忆中又略微大了些,但她还是认出了它来,惊讶的叫:“小黑!”
小黑听到熟悉的呼唤声,抬起头,大冬天的吐着舌头,神情亲昵而兴奋。宝龄眼眶一热,心中却不觉有了一个疑问:小黑不是在莫园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下一秒,有个柔软娇小的身体一下撞进她怀里:“小姐!小姐!”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宝龄心思一动,待看清怀里的人,她忍不住惊喜的抱住她:“招娣,你怎么会……”
她的话突然顿住,因为,她看到招娣身后,那个一袭白衣如雪的男子,正静静的看着她。
招娣顾不得抹脸颊上的泪水,赶紧道:“是四公子,不,不不,是大帅,大帅写信来告知咱们小姐没事了,招娣想念小姐,没想到今日清晨四公子便派人接招娣来了这里。”
“跟从前一样,喊我四公子便好。”阮素臣静静的等招娣说完,才开口道。
招娣慌忙的点点头,她是个伶俐的丫头,又怎会不明白如今的四公子已今非昔比?不再是昔日顾府里那个借住的教书先生了。从前纵然身份摆在那里,但他亦也是表少爷,而如今,他已是万人之上的大帅。
宝龄朝阮素臣望去,沉默片刻,轻轻的道:“多谢。”
无论之前两人之间发生过怎样的事,无论今后两人的关系如何,但,他肯救邵九,还将招娣接来见她,她心中还是感激的。
阮素臣一怔,仿佛听出她的感谢不只为招娣之事,他很快垂下眼,淡淡道:“不用谢我,日后你要常住在这里,与其另外找个丫头,不如将招娣接来,她与你相处多时,比起春分,你应当更习惯。”
方才才升起的感激之情渐渐隐去,宝龄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涩,他是在提醒她,他们之间的约定。
她不语,阮素臣亦没有再说哈,招娣也分不清状况,只觉得如今大小姐与四公子之间仿佛和从前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宝龄顿了顿道:“对了,小黑怎么也来了?”
招娣无奈的笑笑:“我来了南京之后,怕拾巧她们惦记你,所以去了趟莫园,告诉他们你很平安,谁知道了门口才发现,这小家伙不知何时跟着马车一路跟来了。”
难道,小黑是闻到了主人的味道?所以才……宝龄叹息一声,刚要摸摸小黑的脑袋,叫它自己回去,却见小黑盯着阮素臣喉咙深处发出警告的低吠,匍匐着身体,就像冲锋陷阵的战士一般,竖着毛,就要冲出去。
莫非是小黑通人性,知道自家主人与这人的关系不那么……嗯,好?宝龄有些哭笑不得,刚想拉住它,却已是来不及,眼前一闪,小黑已扑上阮素臣。
下一刻,阮素臣眉头微微一蹙,一个闪身,后退一步,一手拎起小黑的脖子,小黑四肢腾空,惊恐却不甘示弱的叫着。
招娣已吓得呆住。宝龄开口道:“不要……放了它!”
阮素臣盯着她,目光清冷:“你放心,我不会杀它。”转身离开。
可怜的小黑努力的扭着头望着宝龄,漆黑的眸子像是要滴下泪来,宝龄看的一阵难过,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回到屋里,宝龄与招娣主仆两人说了一会儿分别后发生的事,自然包括她为何被抓、又如何到了南京府。招娣听得目瞪口呆,一会会儿才道:“筱桂仙姑娘,竟做出那样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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