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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第60部分阅读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60部分阅读

    要探头看看怎么回事,却不妨那匹马像是受了什么惊,嘶叫一声,撒开蹄子乱撞而去。

    宝龄惊得一身冷汗,勉强抓住什么,保持身体的平衡,朝后望去,只见身后那辆原本不紧不慢跟着的马车越来越远,祥福叔焦急地叫声从风中传来。

    宝龄刚要回应,陡然间头顶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壹佰玖拾伍、疏忽

    好不容易停了几日的雪,却又下起雨来,冬雨缠绵潮湿,远处的天空中,浓厚的乌云渐渐掩盖了轻轻薄薄的白色流云,灰白中夹着一抹深紫。

    茂密的竹林却将那雨丝遮蔽得一丝不漏,邵九身处其中,身前是一壶温热的黄酒,目光宛若云层外的天空一般无风无雨。

    他刚从南京府回来,今日是阮克的大殓之日。对于阮文臣,他虽没有过多的在意,但去之前,也做了会被刁难的准备,只是不知是由于今日日子特殊,还是上次石神一郎的事让阮文臣对他捉摸不透,不敢轻举妄动,总之,阮文臣除了目光流露出一丝微茫之外,并无异样的举动。而阮素臣,更是并未与他目光接触。

    阮文臣虽为正式继承大统,但这几日已俨然在家中、军中都确立了一定的地位,就连张氏,虽面上还维持着哀戚之色,但眼底已不见悲伤,甚至,望向阮文臣时,隐隐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

    何况,阮文臣本是阮克的长子,阮克又无遗言、遗书留下,如此下去,按照常理,阮文臣很快就会昭告天下,成为大帅,继承阮克之位。一切仿佛按部就班、云淡风轻。

    但那丝平静之下,就如同此刻远处的天空,很快便要聚集起成片的乌云吧?

    因为,在阮克的大殓仪式上,阮文臣与那位许大夫曾有瞬间的眼神交会,许大夫很快低垂下头,而阮素臣却有一丝不可捉摸的深幽神情。

    那只不过稍纵即逝的瞬间,旁人根本察觉不到,却并没有逃过邵九的眼睛。

    阮文臣心里的阮素臣,或许只是个不问世事的书呆子,但邵九心中的阮素臣却完全不同。在邵九心里,阮素臣的存在,远远胜过了阮文臣。

    阮素臣之所以这么多年给人留下了一个与世无争、清寡淡欲的形象,是因为他喜欢那样的生活。但倘若有一日有另一件事比他的原则更主要,那么,他也绝不会妥协。而阮文臣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越是温和无害的人,一旦决定一件事,便越是具有威胁。

    这一天或许很快就会来临了。

    而邵九亦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甚至除了阮素臣与阮文臣之间的敌对之外,他想得更深。

    但那更深的处境,却或许是他潜意识下隐隐不愿去触及的。

    兄弟间的对待会如何?譬如阮文臣与阮素臣,又譬如阮文臣与……

    邵九微微抿了一口酒,唇角撩起一丝不太清晰的弧度,漆黑深邃的眼底却泛起一丝迷离的雾气。

    不知不觉,石桌上的黄酒已越来越少,邵九的眉心忽地微微一蹙,手轻轻地按在腰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这番情景落入一旁的陆离眼中,陆离终是忍不住出声道:“爷,怎么了?”

    邵九站起来,微微一晃,才站稳,笑吟吟地道:“如今的酒量愈发不如从前了,只喝了一罐罢了,怎的就有些醉意了,阿离,我去躺一会。”

    他说的轻描淡写,陆离却隐隐蹙起了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陆离觉得不妥,倒不是因为他信不过邵九,而正是因为他太了解邵九了,亦知道纵然心中波涛翻滚,邵九脸上依旧可以维持温言笑语的神情。

    想要一件事不被人知道,对邵九来说都太轻而易举了!

    于是,陆离不太放心地跟在邵九身后,见他慢慢朝屋里走去,脱下外衣,躺到床上,微笑着看着自己:“阿离,我想清静一会儿,你杵在这里做什么?”

    这一次,阿离没有服从命令,反而固执地道:“阿离等公子睡着了便会离开。”

    陆离的神情有无比坚决之意,对视半响,邵九终是笑一笑,有些无奈:“还是被你发现了。”

    接着,他缓缓放下搭在腰间的手,换了一个姿势,平躺下来,看似随意,却还是有些僵硬,甚至,躺下去的时候,竟如同瘫软一般。

    陆离惊道:“公子,您是不是又……”

    侧过脸,邵九微微苦笑,略带一丝嘲讽地道:“怕是我的骨血太脏了些,连那钢筋都腐蚀了,这位老伙计撑了那么多年,总算要罢工了。”

    从北地回来之后,他越来越感觉身体的异样,与之前有规律的发作不同,最近是日趋频繁,甚至每一日,他几乎都能听见身体里的骨头碎裂、血液凝固的声音。只是,他以强大的精神压住了,并未过多的流露出来。他眉宇间浮上一丝隐忍,唇边却依旧是惯有的散漫的微笑,倘若刚才那番话说的是别人,陆离一定会觉得此人是幸灾乐祸,但此刻,日渐溃败的是他自己的身体,发生的一切后果也会统统由他承受,然而此刻他说出这番话,却犹如调侃,让陆离不觉心生寒意的同时,又禁不住地难过。

    普通的人,对于因为疾病或缺陷而加注在身体上的东西总会有种无法克制的厌恶,邵九却喜欢称那隐藏在他身体里的钢锥为“老伙计”,仿佛那并不是制约他身体的东西,而是一个相交已久的朋友。

    但只有陆离与平野这些真正能够接近邵九的人,才知道他这些年来是如何度过的。在他的身体内的毒性,一日一日地侵蚀他的身体,每过一日,是度过,也是离毒性爆发更近了些,因为不知是什么毒,所以,只能尽量延缓时间,谁也无法预料到到底是哪一天,他便会不再醒来。

    不,或许那一日早该来了,只是他心中的意念太强,才撑到了如今。

    所以每一日度过了那毒性发作的季节,陆离与平野心中总会既庆幸又担心。

    只是,饶是邵九有再强大的定力,但他终究只是个凡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此刻看来,那毒性怕是已无法用凡力来克制。

    陆离眉头深深地拧在了一块儿:“公子,我去拿药!”

    “不用了。”邵九摇摇头,“希朗开的那些药,只能暂时封存我的血脉,让毒性扩散得缓慢一些,如今已是无用。”轻轻一笑,又道,“何苦,那些药实在难入口,吃了那么多年,你就不能让我舒坦几日么?”

    陆离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神色凝重地望着邵九。

    邵九不紧不慢地道:“既然被你发觉了,便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我怕没人跟我说话,万一睡过去便醒不来了。”

    “公子……”陆离清冷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伤感,却还是在邵九身旁坐下来。

    邵九柔柔一笑:“阿离,你说,阮文臣会如何对付他的四弟?”

    身上的每一寸骨髓、肌肤都仿佛正被什么绞碎,轻不可闻地破裂,他却不理不睬,说起了别的事。

    陆离叹息一声:“阮克在世时最宠爱阮素臣,阮文臣生长在那种阴影之下,定然对阮素臣没有多少兄弟之情,而此刻,阮素臣虽没有争夺之意,但在阮文臣心中,还是不得不防,所以,无论情感还是利益,阮文臣必定都容不下阮素臣,只不过……”他顿了顿,“如今登基在即,阮文臣要估计的事还很多,无法立刻便除去阮素臣,或许,只能制约。”

    制约住阮素臣,让阮素臣无法与他争夺任何东西,待到时局稳定,阮文臣才会走下一步。

    邵九轻轻闭上眼,声音带着一丝微哑:“那么,他会用什么东西来制约呢?”

    蓦地,他睁开眼,深幽的眼眸中有一丝不可察觉的动容。而与此同时,陆离神情却是猛地一变。

    就在此刻,混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拾巧几乎是跌进来的:“爷,不好了,顾小姐出事了!”

    陆离腾地站起来,拾巧将一封信飞快地递上:“是招娣来的信,说顾小姐在去顾家店铺的路上,那匹马忽然发狂,等到顾家管家找到那匹马车时,顾小姐已经不见了!”

    陆离浑身冰凉,蓦地转过头去:“公子,我去查查!”

    说罢,飞奔出去。

    直到拾巧也跟了出去,邵九才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呻吟,他目光落在腰间,那里竟是血红一片。

    是由于动作幅度的猛烈,所以牵动了伤口。

    盯着那抹刺眼的艳红看了一会儿,邵九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他对自身的疾病并不太在意,甚至漠然,但在那件事还未完成之前,他亦死死地撑着,用尽各种方法拖延时间。然而方才,听到那个消息,他竟是下意识地坐了起来。

    他素来从容淡定,心思深沉,纵然心底有万千思绪,面上也波澜不惊。只是……

    但下一秒,他的心思便立刻转移。此刻,不是多想那些无谓的事的时候。

    方才,他与陆离对视间,其实都想到了一个念头。

    那便是:阮文臣最有可能用来制约阮素臣的东西。

    要制约一个人,必须找到那个人的软肋,否则便是枉然。

    那么,阮素臣的软肋在哪里?

    除了阮克或骆氏,阮素臣最在意的是谁?

    他们同时想到了,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这是他的疏忽,而这个疏忽,对他来说会有多大的影响,他此刻还说不上来。

    又或许,他已经知道,只是,心中那只无形的手将那些情绪都压了下去。

    ……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好像是被关在了一个密封的容器里。

    是容器吗?不,还能感觉空气流动,那么,是黑夜吗?不,很快,宝龄便觉出就算是一般没有月光星光的黑夜,也不会如此漆黑,她之所以什么都看不见是因为——被蒙上了眼睛。

    她想要用手去撕开眼前的遮盖,却发现,身体也无法动弹分毫,因为四肢都被捆绑了起来。

    确定了这一点,首先在她脑海里冒出来的念头便是——被绑架了!

    突然遭遇这样大的情况,宝龄一时有些分不清状况,但同时却有些迷惑,那些绑架她、将她蒙上眼睛捆绑起来的人是什么用意?

    求财么?

    倘若知道她的身份,顾家如今早已不复往日的繁华,真正关心她紧张她的那个人也不在了,绑架她获利并不大。

    倘若不知道她的身份,那就更没理由了。

    难道,是看她的马车比一般的华丽,所以临时起了抢劫之心?可当时她被打晕,他们完全可以抢了东西便走,或者干脆一刀解决了她,为何又将她困在此地?

    劫色么?

    她动了动,发现除了捆绑处有些硬伤,其余并没有什么异样。

    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心中的不安却更深:到底……怎么回事?

    壹佰玖拾陆、莫名其妙的绑架3875

    宝龄就这么一动不动的靠在墙上,她看不清东西,只知道身后的应该是一面墙,因为比起树杆或者乱石什么的其他东西,它比较平坦。可是,是哪里的墙呢?这里是一栋空屋、一间仓库、或者说是一座破庙?电视里看过的情景不断在她脑子里闪过,但她无法确定。因为眼睛被蒙住,她只能靠耳朵去感知周围的一切,捕捉那些细小的声音。

    但很失望的是,四周仿佛是空无一人,又或者,就算有也离得很远,被门或什么东西阻隔住了,所以听不到任何可以抓到信息的声音。

    折腾了一阵,她有种被人抛弃了的荒谬感,原本紧绷的脊背渐渐瘫软下来,随即,饥饿与困乏接踵而来,她竟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恍惚听到些许异样的声响。仿佛是什么东西吱呀一声,她蓦地惊醒,睁开眼,那一瞬间,她发现,虽然眼睛还是被遮住,但随着那声声响,眼前的一片黑色一点点地变作了淡淡的灰白,仿佛有一束微弱的光线打在脸上。

    只一瞬,她便重新靠回墙上,歪着头,如同睡着了一般。

    是脚步声,而且,从轻重前后来听,来人不止一个……宝龄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方才那一刻,她第一个反应便是出声,但随即却立刻克制住了这个不太理智的反应,对方的底细她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她更不清楚,她想,此刻装作昏厥,或许能听到点什么。

    她不是不害怕,只是她想得很清楚,倘若这些人只是单纯的想要杀了她,她彼时毫无知觉,他们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解决她,根本用不到等到这个时候。

    既然他们将她带来这里,便有他们的理由,也暂时不回对她如何。只是,那个理由是什么,她还不知道。

    她身体虽尽量保持一种毫无知觉的放松状态,但精神却告诉集中,整颗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

    一步、两步、三步,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忽然在她身前停下。然后,是一片长长的沉默,那种死一般的寂静让宝龄禁不住要发狂。

    终于,在她快要控制不住絮乱的呼吸之时,听到了一个声音。

    “好像睡着了。”一个人迟疑地道。

    这个声音极为陌生,宝龄几乎确定是她从来未听见过的。

    又是片刻的沉默,宝龄几乎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她身上,宛如毒蛇爬过一般,在她肌肤上烙下刻骨的寒意。

    无奈,她是在想不起来曾经得罪过谁,或让谁有过这样的仇恨。

    下一秒另一个声音响起。

    先是仿佛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冷哼,然后道:“千金小姐就是千金小姐,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睡得着。”

    千金小姐?

    宝龄心蓦地一沉,这个人是知道她身份的,她的马车纵然华丽些,也无法叫人单从马车便判断出家底。

    只听前一人道:“此刻改如何处置她?”

    那人仿佛在她周围来回踱了几步,才道:“不用处置,放着就好,不过……不准泄露任何消息。”

    宝龄越听越糊涂。

    放着就好?

    放着做什么?她是人,又不是一样货品,紧接着,更叫她惊讶的是,脚步声竟然渐渐远去,又是吱呀一声,眼前重新恢复一片黑暗。

    这下,她完全懵了。

    她原先以为这些人来总要对她做些什么,但此刻看来,竟真的是“放着就好。”

    直到周围真的死寂一片,她才慢慢地松懈下来,将刚才那两人的对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无疑,那是两个男人,而且,年纪应该都不大。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先开口说话的那个级别应该比较低,譬如帮手或者小喽啰一类的,而后面说话的应当级别高一些,只是,却不知道,是主谋还是只是另一个档次比较高的帮凶,或者,真正的老大并未出现?

    可是,单从两人少得可怜的对话来看,根本抓不到任何信息,听了也等于白听。

    ——不用处置,放着就好,不过,不准泄露任何消息……

    等一下,下一秒,她忽的凝注。

    刚才那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却只集中精神在说话的内容上而并未深究,但此刻回想起来,那个声音……宝龄皱紧了眉:仿佛——像是刻意压着嗓子说话。

    为什么要压着嗓子说话?是为了怕她记得她的声音?可前一个虽然放低了声音,却显然没有这么做。

    那么……是怕她记得或是——认出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是她听过的?这个人是她认得的?

    但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她认得什么样的男人,这个年纪,又与她有过纠葛以及至于要将她绑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快要被饥饿与疲倦折磨得受不住时,忽然又听到了脚步声。这一次,她来不及反应过来,便感觉那人已走近她,伸出手来。

    她身子猛地一僵,感觉那双手在她身上到处乱摸,她努力闪躲,却伍佰动弹不得,顾不得许多,她开口道:“你是谁?”

    那人没声音。

    “你想要做什么?”

    继续沉默。

    “你要钱?我可以写信叫人送来。”虽然她所拥有的钱财并不算多,但也至少不是穷光蛋,到了此刻,也只能试上一试了。

    然而,眼前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回答,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未发出来。

    这算怎么回事?

    就在她心中思绪万千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那只在她身上到处走的手,动作并不重,而且,也没有任何暧昧的举止,仿佛是像在……

    手上陡然间一松,她蓦地怔住,手居然自由了,手上的绳子被解开了!

    那人的手仍未空着,但有了方才的事,宝龄心中虽然有太多疑惑,却也不再挣扎,只是一动不动的僵直着身子。

    最后,那只手来到她的脸上,不知撕下了什么,颜浅忽的一片刺眼的亮光。

    蒙在脸上的黑布被解下,宝龄一时有些难以适应,片刻才看清周围的一切。出乎她的预料之外的,这里并非什么空屋、山洞、仓库、破庙,而是——一间规规矩矩的屋子。

    屋子不华丽,却也挺整洁,便是那种普通人家的厢房,桌子、床铺一应俱全。慢慢地,她的视线在眼前这个人身上锁住。

    又一次出乎预料,眼前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个女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老式的碎花袄子,头发盘着发髻,布满皱纹的脸,望着她的眼神里,亦并没有一丝不寻常,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妇人。

    这是……怎么回事?

    但这样一个妇人,却叫宝龄的心平静下来,至少谁也不会害怕这样一个人,她玉树慢慢站起来,久跪的腿有些酸麻:“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那妇人摇摇头。

    “那是谁?”

    “这里是哪里?”

    “你们有什么目的?”

    接下来的几句话,宝龄连串的问出,妇人却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话,连脑袋也不动了。

    宝龄皱眉:“你为什么不说话?”

    妇人看了她一会儿,终于伸过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笑着摇摇头。

    哎?

    片刻,宝龄才明白过来,这妇人的动作是个什么意思。

    怪不得方才她出声得不到任何回应,甚至连一丝声音都听不见,原来这妇人是个——哑巴。

    看来,刚才那两个男人已经走了,叫这个妇人来看着她。

    既然走了,怕是一时半刻也不会回来,宝龄眼珠子转了转,飞快的跑到门口打开门,却顿时站住。

    在她眼前,横了两支木枪,黑乎乎的枪眼就这么直直的对准她。

    门口有人。

    她慢慢的后退,深吸一口气才砰的关上门,直直的站定。

    不能出去,她其实早就想到那些人既然将她劫来,便不会那么掉以轻心,只留一个老妇人,让她可以逃出去,但没有试过,她到底不能死心。

    宝龄打量了一眼这间屋子,刚才开门的时候,她虽未看到门外的人,但门外的是个什么样子大致也看到了些,好像是一个园子,厢房外是个园子,很普通,就是间普通人住的院子,也没多少信息。

    而朝南有扇窗,但此刻不用说,她也知道,窗口必定也有人守着。

    忽的,袖子被人扯了扯,她回头,见那老妇人看着她,动了动唇,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然后,又指了指肚子。

    接着,那老妇人便朝门外走去,不一会,端了一些饭菜来。

    饿了好久,宝龄闻到那饭菜的香味,肚子便发出了咕咕声。她望着那一叠青菜豆腐与白米饭,心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如今事情什么都不明朗,她根本搞不清所以然,正式因为如此,更要维持体力才行。此刻出不去,就算她不吃不喝也还是出不去,吃亏的总是自己。

    何况,既然那些人留下她,便必然不会再这饭菜里做什么手脚,要想解决她,根本无需下毒这么麻烦。

    一念至此,她索性大口的吃喝起来,直到一菜一饭、一盏茶都见了底,才吐了口气。

    抬起头,那妇人正望着她,目光里倒不见任何算计与恶意,只是有些好奇,接着,妇人指了指那张床,又指了指天色,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

    经过几次的打手势,宝龄现在大致能猜出老妇人的意思,是叫她累了就睡觉。

    身体自由了,有吃有喝,还有个像模像样的地方睡觉,语气说被绑架,倒不如更像是是被软禁了。

    只是直到此刻她还想不通,软禁她这样的人有什么用处?

    度过了一个不眠夜之后,接下来的几天,除了不能出去,其余一切都并没有什么异常,那两个男人也再没来过。

    而门外的那几个人,宝龄看不见模样,第二天她曾试着与他们说话,但屋外并没有人回应她,好像那两支枪只是个摆设罢了,倒比那哑婆更像哑巴。

    渐渐地,无计可施之下,她反而平静了下来,该吃便吃、该睡就睡,左右她无法做什么,只能等着那些人来告诉她,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此刻,哑婆见她吃完饭便收拾了桌上的东西。

    “哑婆,你说,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她透过那层薄薄的窗纸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与其说是在问哑婆,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这些天她也看出来了,哑婆对她并无恶意,甚至,还挺照顾她的,她相信,哑婆也只是被那些人雇来照顾她的,并不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

    果然,哑婆望着她,眼中有一丝无奈,又一次摇摇头。

    她唇边扬起一抹苦笑,不再说话。

    关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她倒像是生活在一个没有声音的世界里,无论她怎么说话,回答她的永远是空气。

    她不禁有些怀念起在莫园日子。虽然,那个尝尝坐在竹林中的少年欺骗世人的清雅背后,叫人捉摸不透,但至少他会应她,跟他说话。

    有时分明知道他说的话并不可信,但不知为何,只要看到他如春水般的笑意,听到他的声音,她便会奇迹般的安定下来。

    还有阿离、拾巧、招娣……

    这么一想,她心头又不觉有些难过……她这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祥福叔与招娣是不是急疯了?

    那么他呢?他又会如何?

    随即,她自嘲的笑了一下,他又怎么会晓得她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晓得,如今她对他来说,早已没有利用价值,就算他说过答应了姑老爷照顾她,怕也只是“顺手”罢了,如今她自己要走,他又怎么会在自寻麻烦?

    壹佰玖拾柒、奔腾的河流

    华夏十九年。冬。

    阮克风光大葬后不久,阮家出了一桩怪事。

    阮家的大少奶奶、阮文臣的妻子马宛琪,不知怎么,失踪了。

    然而阮文臣在焦急地派人之时,很快又安排了祭天祭祖的日程。按照古代的惯例,新一任帝王登基仪式内容必须包括祭天,前朝虽然覆灭,帝制也已不存在,但就连普通老百姓都晓得,阮文臣这趟的祭天仪式已无疑等同于继任阮克的大帅之位。这些消息在军中,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实,只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吉日,由阮文臣继位,统领三军。

    祭天只是一种形式,但凡是与神扯上关系的事,古往今来都是颇为严苛,容不得一点差错。所有成员与祭天的物品都必须通过严格的“除秽仪式”,保持祭天族群的纯洁性与神圣性。

    祭天的地点在南京城外十几里的神坛,祭天前七日,阮府中人已对神坛各种建筑与设施,进行了大规模地修葺,并将从阮府通往神坛的官路封路,不得闲杂人等出入。前五日,阮文臣安排亲信亲自监督牲口所为祭天准备的牲畜,前三日,阮文臣前往祠庙斋戒、写祝文,由神庙安排好神排位、供器、祭品,乐队陈设等等。

    所以此刻,阮府正处于一片忙乱之中。

    而在一片来来往往的下人中,西边的一间厢房里,却格外的静谧,只有几个下人在门口来回晃着,屋内,一个少年站在窗前,白衣如雪,清润如玉,素手慢慢地掀起帘子的一角,当看到那些下人抬着祭祀用的玉帛、器皿等物经过时,眉心不觉微微一凝,而当目光转向门口那两人时,眼底却稍纵即逝一丝厌恶的神情。直到他看到阮府的家庭医生许怀康大夫正朝他这里匆匆走来,才飞快地躺回床榻,闭上眼睛,不断地咳嗽起来,那样子仿佛病入膏肓。

    许怀康到了门口,那两个下人便晃了上去,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许大夫,又来给四公子看病啊?”

    许怀康好脾气地说道:“是啊,劳烦两位引路。”

    那两人有些不耐地挥挥手:“许大夫是老大夫了,不用引路,自行进去吧。”

    许大夫微微一笑,朝里走去。

    那两个目光自许大夫身上移回来,颇为不满地道:“听听,又咳了,咱们这位四公子可比个姑娘都不如,受了一点点刺激就一病不起,我前日还见他咳嗽得厉害,我看,少帅这次是多心了,这么个人物,何必咱们哥俩看着?”

    另一人切了一声道:“你以为我就想待在这里?若不是四公子,咱们日后便可以跟着少帅祭天去了……”随即压低了声音,眼底却露出一丝兴奋之情,“这次祭天可不比平时,说不定少帅就在那里昭告天下继位了,咱们要是能见证那一刻,不等于开国功臣?多威风?比起在这儿看守个病痨子强多了!”

    这两个人是阮文臣的手下,前几日阮素臣不知是不是因为阮克病逝之事而突然一病不起,他们便被阮文臣派遣来阮素臣的院落伺候着,说是伺候,实则是看守,每日都要将阮素臣的动静向胡旅长汇报。

    说罢,两人又自感慨一番,而与此同时,许怀康已穿过院子推开了阮家四公子的门。

    床榻上的阮素臣仿佛听见了响动,微微地睁开眼,脸色苍白而憔悴。

    许怀康余光朝门外瞟了一眼,才道:“四公子,老夫来看看,您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阮素臣并没有坐起来,仿佛连撑起身子都是吃力的,然后,用剧烈的咳嗽做了回答。

    许怀康连忙上前一步,在阮素臣窗前坐下,手搭在阮素臣的腕间,良久,望着阮素臣,神情有一些古怪:“果然如此,四公子这病怕是不寻常。”

    阮素臣的神情在逆光下晦暗不清,只是虚弱地道:“哦,是什么病?”

    许怀康目光闪动,低声道:“老夫原以为是气虚所致,原来,并非如此,怕是——另有原因。”

    这些话听来不过是在说阮素臣的病情,但却又仿佛别有深意。阮素臣向来云淡风轻的神情仿佛顿时凝注,眼底那些复杂的情绪却转瞬即逝:“何以见得?”

    许大夫从医药箱里取出一张方药,递给阮素臣:“这是老夫开的药方,四公子也略懂些药理,不妨自己看看。”

    阮素臣接过药方,目光慢慢的深邃,只是他低着头,所以纵然窗外有人,也看不清。

    那药方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目光每扫过一行字,阮素臣指尖便捏紧了一分,指节泛着一抹透明的青白,漆黑的眼底渐渐漫开一片冰霜,良久,他才开口道:“许大夫,我病重的事暂时不要说出去,大哥这几日诸多事宜,我怕他会为了我分心。”

    “那是自然。”许大夫连忙道。

    两人各自再也无话,过了一会儿,许大夫又替阮素臣把了脉,说了些起居上应注意的事项,阮素臣认真地听着,目光却仿佛不经意地飘过窗边,那里,一个黑影一闪,不见了。

    许大夫微微凝眉,缓缓踱到窗口,看了看,返回时,神色已变得与方才的淡定不一样,沉声道:“走了。”

    阮素臣微微舒了口气,陷入沉思。

    其实他并没有病,他之所以装病,一来是如此能减轻阮文臣的戒心,二来是只有病了,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每日都见到许怀康。但阮文臣到底还是连个病人都放心不下,阮素臣怎会不知道?门口的人,便是阮文臣派来监视他的,故此,他与许大夫说话,便不得再三谨慎。

    刚才那些话,在旁人听来好像是在说他的病情,其实,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而这件事,便是阮素臣为何要做那么多事的原因。

    ——此蛊毒来自苗疆,早在前朝便被视为禁忌,禁入中土,此种蛊毒与毒药不同,被下蛊之人,并无中毒症状,却会因为身体本孱弱而产生幻觉,眼前尽是心中所藏恐怖或伤痛欲绝之事,导致人体温升高,然后脉象混乱而死,死状与身体衰败相同,因为并非毒药,又会随尿液排出,故等闲查不出来,若非吾儿时钻研药方,误入过歧途,略懂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根本无法识出端倪。

    阮素臣目光落在那张方才许大夫给他的药方上,这自然不是一张药方,而是,他叫许大夫暗中调查某件事的结果。

    早在阮素臣发现阮克死后体温有异时,便有所怀疑阮克是不是服用了什么不寻常的药,而阮文臣坚决要尽快将阮克入土为安也引起了他的怀疑,幸好,阮文臣百密一疏,阮克病重时,因为起身不方便,所以一直用尿壶,而那些尿壶,也是阮素臣亲自去倒的,阮克死后,府中混乱,阮素臣忘了此事,后来才想起,便将尿壶中的尿液放在一只小容器中,托许大夫查验。

    而现在,已有了结果,阮克的尿液中,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药,而那种药,便是许大夫方才药方上所写的那一种来自苗疆的药,不,或者说,是蛊。

    这也印证了他心底的猜测。那是他不想要的结果,但却没办法回避。

    许怀康终是道:“四公子打算如何做?”

    阮素臣沉默许久,忽地侧脸凝视许怀康:“倘若换做许大夫,生父死的不明不白,凶手却是自己的兄长,许大夫会如何做?”

    阮克死因有异,是谁做的,其实许怀康心中早已有了人选,只是那毕竟不是小事,故此一直含糊以对,却不妨此时阮素臣说的如此直接,一时怔住。下一秒,他听到少年低沉缓慢的声音传来:“但愿到了必要之时,许大夫愿意站出来,替素臣作证。”

    这一次,阮素臣没有再用询问的口气,语调并不激烈,语气也依旧柔和,却叫许怀康徒然一惊,让许怀康震惊的并非阮素臣的这番话,在阮素臣来找他,他答应了阮素臣暗中调查阮克死因之时,他便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他震惊的是——此刻阮素臣的神情。

    许怀康在阮府多年,专为阮家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看病、调理身子,故此对家中每一位成员虽算不上深刻了解,却也知根知底。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排行最末的四公子从小温润亲和,对人对事都不计较,仿佛一个出尘之人,向来给人闲云野鹤的感觉,但此刻——

    少年的五官犹如刀削般坚硬,平素清润仿佛蒙了一层雾气的眼睛里如今清澈一片,泛着料崤的寒光,竟像是——有什么深埋在身体深处的东西正破茧而出。

    良久良久,许怀康平静道:“大帅对老夫有提携之恩,只要老夫力所能及的,老夫定是义不容辞。”

    阮素臣凝视许怀康许久,眼底终是慢慢浮上一丝柔和的神情:“多谢。”

    说罢,缓缓凑到许大夫耳边,说了一番话。

    许大夫神情变幻莫测,最终点了点头,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门外那两个下人正缩着身子、跺着脚取暖,许怀康走过去,仿佛随意地道:“这三九的天,委实冷得很,两位小哥正辛苦。”

    那两人看了他一眼,随口道:“辛苦也得做不是么?”

    许怀康笑笑:“不如这样,明日老夫去煎些暖身的汤送来,那汤药滋阴补阳,大有用处,小哥们也暖暖身子。”

    “这……”其中一人道,“那怎么使得?这些东西,都是做主子们的吃的,咱们怎么配?”

    “你们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许怀康压低声音道,“如今行医也不容易,再加上那些洋人也来参一脚,咱们这一行也是越来越难了,从前大帅还念着几分旧情,留着老夫,但如今大帅不在了,以后的天下便是少帅的天下,老夫能不能继续留在阮府,还不得知,两位小哥是少帅身边的人,说话管用,日后替老夫在少帅跟前美言几句,也算谢了老夫的汤药了。”

    恭维的话谁不喜欢听?那两人俱都听出了许怀康话中之意,片刻,对视一眼,各自暧昧一笑:“好所好说,那么,就有劳许大夫给咱们哥俩送来吧。”

    许怀康微微一笑,转身时,见那窗帘已放下,窗内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他并不知道阮素臣下一步会如何做,但少年方才的神情在脑海一闪而过,让他竟隐隐生出了一丝迷惘。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或许,这么多年,是他看错了?

    不,又或许,不是他看错了,而是,这个看似温润的少年身体里藏着一种不到关键时刻不会爆发的力量。

    一帘之隔,阮素臣清寂的身影久久伫立着。

    离祭天只有一日,明日,他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出去。

    他可以不与阮文臣争抢任何东西,但,他绝容不得父亲死的不明不白!只是,阮文臣如今在军中已建立了一定的威望,要如何做呢?

    与此同时,莫园里,邵九靠在床榻上,原本就尖削如刀刻般的下颌仿佛更消瘦了,漆黑的眼眸却有一种叫人无法忽视的气韵。

    “阮素臣病了好几日,这几日,许怀康每日都去探访,至于北地那边,一切都已准备好,按照公子的吩咐按兵不动。”一个黑衣人顿了顿道,“还有一件事,马宛琪失踪了。”

    仿佛早已预料到,邵九眉间并无一丝惊讶,合了合眼,道:“拿纸笔来。”

    黑衣人取来纸笔,邵九抬了抬手,神情一滞,随即苦笑:“我说,你写。写好了,交给许怀康。”

    马宛琪是失踪还是死了,他并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此事一定与阮文臣有关。阮素臣此刻应当被阮文臣幽禁中,但许怀康却是自由的,这封信,许怀康定会交给阮素臣。

    而马副官手下握有华夏大半兵力,倘若知道自己的女儿被自己的女婿杀了或关了起来,会如何?

    他眼角轻轻地一撩,既然阮素臣行动不方便,那么,他便帮上一把吧。

    此刻,,他并不急着除去谁,而是让他们自己斗个你死我活,阮家的势力分得越撒,对他而言,便越便利。

    如同一个藏在暗中的猎人,在猎物斗得筋疲力尽之时,才是最佳的时机。

    他一直很明白这点。

    他一点点汇聚的溪流,如今正朝着预定的目标奔流入海,除了……

    他眼底露出一丝深幽:“阿离去了几天了?”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么?

    壹佰玖拾捌、适得其反

    南京大帅府所设的神庙中,阮文臣沐浴更衣后,胡刚匆匆而来。

    “府里可有什么状况?”阮文臣在佛龛前点燃一炷香,面色阴郁地道。

    胡刚道:“许大夫昨日按时来过。”接着,胡刚将门口两人在窗口听到的许怀康与阮素臣的对话一一禀报。自然,后面那段话,那两人因为之前的话并无可疑,所以放松了警惕,并未听到。

    但阮文臣生性多疑,细长的眉梢挑了挑,还是露出一丝沉思之色:“你有没有感觉,这些话有些古怪?”

    胡刚皱皱眉:“属下倒听不出什么古怪,那许大夫说的是四公子的病罢了,至于四公子的病究竟是否这样严重,反正他被少帅关着,也出不去,做不了什么,只是……倘若少帅真的不放心,何不干脆直截了当地与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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