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43部分阅读
黑
密密的树林中,偶尔透进一丝光线,仿佛染了树叶的颜色,变得青茫茫,像是薄胎瓷的釉色,又像是遮了纱罩的灯,冷冷地氤氲着淡淡的光晕。那光晕打在那白纸黑字上,宛若一点点琉璃的斑点,闪着光挂陆离的光。
五味陈杂。
宝龄最终找到一个词汇来形容此刻的心情。震惊、错愕、讽刺……许许多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反而竟变得没有想象中的强烈,像是一个迷惘、苦恼了许久的问题,忽然间找到了答案,那答案虽大大出乎预料,又叫人难以接受,但毕竟是有了答案,无需再苦苦寻找,七上八下很久的心,在这一刻,倒像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若她是真的顾宝龄,此刻心情纵然复杂,亦或许能分得清是什么,但她脑子里却乱哄哄的一片,最后只剩下一种感觉讽刺。
下一秒,她仿佛无意识地牵动嘴角,哼了一声:荒谬,实在……太荒谬了!
从她到这个时空的第一天起,纵然接踵而来许多叫人无法看清的事,但,她一直以为了解的比看不清的多。就像是一颗大树,她一直深信是那棵树,只是看不清那些枝枝末末罢了,然而此刻,她竟发现,原来树也不是一棵树,而是其他的东西。
多么——好笑。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错的很离谱。
她指尖慢慢地蜷缩起来,那封信在手心皱成一团,然后,她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宝龄?”
那声音轻柔,是她听过许多遍的,虽然柔弱,却带着温暖的声音,然而这一刻,却仿佛糅合着一丝古怪的寒意。
原来一个人的主观真的可以主宰一切,当你不明就里时,她的声音是那么叫人觉得亲近,而当你明白一切时,连她的声音听起来都是异样的。
宝龄只迟疑了一秒,便缓缓地转过身,面对那个人。
眉目轻柔、面容苍白,阮氏站在树下,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两人,惊恐与焦急之色怎么也不像装出来的:“怎么会这样?”
只是那惊恐与焦急是不是别有意味?宝龄飞快地闭上眼,又睁开,仿佛将心底那丝异样慢慢地压制住,才道:“我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因为徐瑾之面朝地躺着,所以阮氏并看不清他究竟是谁,只是蹙蹙眉:“这便是那闯进来的小贼么?他怎么会在这?还有绣屏,怎么也……”黑眸四下一扫,阮氏留意到那坟堆前的泥土似有被动过的痕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神情。
这种神情,宝龄曾看到过好多回,只是每一次,她都没有往深处想,此刻想起来,她只觉得无比的嘲讽。
“二姨娘好像对那坟堆感兴趣。”宝龄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蒋氏倒在坟堆前,手还是朝坟堆前那处混乱的泥土伸着的,只是手心却空了。阮氏的目光亦正落在那处,听得宝龄的话微微一愣,随即皱眉,仿佛有些漫不经心:“是么?娘怎么会晓得?这也是娘想知道的。”
宝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其实女儿一直想问,那坟堆里埋得究竟是谁?”
阮氏指尖仿佛微微一颤,抬起头,与宝龄对视,目光轻轻一闪,又化作一片怅然,很好地掩饰了眼底那丝异样:“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宝龄淡淡道,“只是好奇罢了。”
阮氏注视着宝龄,像是有些迟疑,片刻吸一口气道:“既然你问了,娘便告诉你,本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说了只会贻笑大方。其实……”阮氏眉间流露出惆怅,几分真几分假,已是看不清了,“你爹娶我,是因为我的家世,他心里爱的便是这个躺在地下的女子,那间密室,也是为那女子所建,娘这一辈子,从未得到过你爹的真心。”
是真是假?宝龄已分辨不清,但阮氏的神情那么暗淡的沉浸在阴影下,声音亦是怅然的,像是一阵幽幽的风,带着叹息。
或许,这些话,是真的吧?阮氏,从未得到过顾老爷的心,否则,又怎会发生之后那么多的事?阮氏对她又怎会……
只是,阮氏为何要与她说这些?大可以只告诉她那人是顾老爷的故友而搪塞过去,不必说得那么详细,阮氏说这番话,像是想让她同情,或,又像是试探什么。
试探什么?试探她知道了些什么?
既然那么怕她知道,又……那么恨她,为何不一不做二不休,为何不在顾老爷死后将她扫地出门,或者,让她与那躺在地下的女子一样,长眠地下?
她记得那一日祥福叔宣读顾老爷留下的那封信时,是阮氏拼了敏留下她,如同一个护短的,看似表面柔软实则坚强的母亲。阮氏留下她,是为了什么?为了更好地折磨她?但顾老爷离世也有好一段时日,这些日子,她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阮氏对她也像从前一样,她并未收到任何伤害,除了……她下意识地摸向头上,扯出几根细细的发丝,没来由地一阵眩晕。
此刻,身后又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贾妈妈带着那些家丁纷纷而来,身后是阮素臣、宝婳与连生。
连生自走进来,目光便没有离开过宝龄,抿着唇,黑漆漆的眼眸里是担忧的神情,宝龄朝他眨了眨眼,暂时抛下那些来自身体不知哪个部位的不适,道:“娘要怎么处置二娘跟……这个小贼?”
阮氏皱了皱眉,随即招呼人将昏迷不醒的徐瑾之与蒋氏抬起来:“这个人来路不明,先抓起来,问问。”
可当徐瑾之的脸朝向阮氏时,阮氏的神情微微一变,呈现一种不自然的苍白。与此同时,贾妈妈也是一脸的惨白。
除了连生,阮素臣与宝婳也是是一脸的惊讶。
“这不是徐大夫么?”宝龄的目光落在阮氏与徐瑾之之间,阮氏刚才的神情变化虽是稍纵即逝,但因为她用了心,所以丝毫不落地收于眼底,她仿佛吃惊地低呼一声。
那些家丁亦是愣了愣,有的已道:“是啊,是徐大夫。怎么会……”
“娘,他之前差点害死女儿,女儿定要讨个公道!”宝龄说罢,愤怒地上前,一个耳光便打了上去,只可惜,徐瑾之只是微微一晃,并未睁开眼。
怎么还不醒?宝龄握了握拳,第二掌就要下去的时候,却听阮氏叫道:“住手!”
那声音有些急促,见宝龄望着她,阮氏才放缓了语气:“他当初的确害了梅珊,又害过你,但梅珊的死其实是因为绣屏,而你不也好好地么?如今你气也出了,你爹发丧未满一年,就当积德。”随即朝身后的贾妈妈看了一眼,“将这人拖出去,越远越好,不要——再让我瞧见。”
最后几个字仿佛微微加重了语气,而那一眼,贾妈妈已经明白了太太的意思。什么样的人永远也不会再瞧见?只有一个答案——死人。
之前留着他,是因为要让他做替死鬼,后来有了三姨太做替死鬼。此刻,他竟然寻到这里来了,留下他只会多事。贾妈妈一想,眉头便浮上一丝戾气,不行,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他坏了太太的事,她已杀了一个碧莲,也不差这一个。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莫名其妙的昏了过去?娘不问问清楚么?”
宝龄眉头微微蹙起,刚才那一掌,她原本是抱着侥幸的希望想将徐瑾之拍醒,只可惜徐瑾之未醒,阮氏已以为顾老爷积阴德为由,要“放了”他,可她知道,徐瑾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之前的日子过得虽然浑浑噩噩,但好歹留下了一条命,他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不至于十恶不赦,如今因为她才又回到这里,若是因为她而死……可此刻,她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还问什么。”贾妈妈已接口道:“定是这小贼上次偷东西不成,这次见三姨奶奶的事风平浪静了,胆大包天,贼心不死,想再偷东西回去,于是潜入二姨奶奶院子里,像当初对大小姐那般,将那些看守全弄晕了,谁知二姨奶奶见那些人晕了,便偷跑出来,于是他尾随其后,又想弄晕二姨奶奶将她的首饰偷去,二姨奶奶如今不比以往,发了病时力气大的惊人,两人纠缠之下,便都晕了。看着他太太只会再想起三姨奶奶那件事,揪心的很,大小姐也不想太太犯病吧?”
这么一说,阮氏的脸色苍白无色,咳嗽起来。底下的人大多十分敬重这位太太,此刻不觉符合道:“是啊,赶他走吧,难不成要闹到警察厅,将府里的事都都出去么?太太心善,定不想闹这么大,眼不见,也就好了。”
连生也仿佛也思考这件事,此刻上前一步道:“贾妈妈毕竟是女流之辈,又上了年纪,若这小贼中途醒了,怕应付不来,还是我去吧。”
“这是下人的事,怎么好让你去?”阮氏笑一笑,“贾妈妈,还不快去。”
连生目光中含着一丝凉意,眉心微微一动,却沉默不语。
宝龄也知道,连生身份又与她不同,若是硬来,只会让人起疑,她深吸一口气,忽地,只见招娣从栅栏外小跑而来,见了一院子的人,愣了愣,才喘口气道:“太太、大小姐、二小姐、姑爷、连生少爷……”
“什么事?”一直没有说话的阮素臣见招娣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眉心微微一动道。
招娣看了阮氏一眼,见所有人都盯着他,才低低地开口道:“那条狗……小黑……不知怎么……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什么?!”连生蓦地一怔,一把拉住招娣的袖子,“它可吃过什么?”
“吃过……”招娣垂下眼,几乎不敢看别人,“桌上的炖盅翻了,汤汁撒了一地,想是,它吃过。”
招娣跟宝龄去隔壁那日,正好看见过小黑,所以她知道小黑的名字,但此刻宝龄已无暇顾及这些,脑子里只有招娣的那句话。
小黑吃过炖品,结果口吐白沫?
轰地一声,她只觉得浑身僵硬。
壹佰叁拾玖、瞬息万变
“你是说——那汤汁有毒?”连生瞳孔蓦地收缩。
“我……奴婢……奴婢不知。”招娣牙齿打颤,下一秒,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她连生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耳光。
贾妈妈怒目而视,那眼眸跟冰针似地:“小贱人,这每日的炖品可是你煮好了端去各家房里的!你说,你为何要害大小姐?!”
招娣已吓得瘫软在地上,捂着脸,眼底的泪水焕然欲滴:“奴婢没有……奴婢不晓得啊,奴婢怎么会害大小姐……”
“怎么会?”贾妈妈阴阴一笑,“谁不知道你刚进府那会儿,什么都不如从前的明月,不知挨了多少打骂,原以为你性子好,什么都往肚里吞了,却没想你心如此毒,心机这么深!毒害主子,你可知那是什么罪么?”
贾妈妈扬手又要打下去,手却忽地被人捉住,贾妈妈一惊,抬头便看到姑爷一脸清冷地看着自己,平素温润柔和的脸上,竟然有说不出的威严,她一时竟动弹不了,只听他淡淡道:“若是我下毒,定不会巴巴地跑来告诉别人,将那条狗偷偷处理就是了,真相还未查明,贾妈妈怎能草草下了结论?”
贾妈妈哼一声:“这便是这贱人心思深,做贼的喊捉贼!人人都如姑爷这般想,她才能置身事外……”无奈捉着自己的手仿佛有千金力,她动弹不得,那气势仿佛也弱了几分。
阮素臣唇角仿佛轻轻一撩,温润的笑容此刻带了一丝冷意,一双清澈的眼眸,仿佛不经意地朝身旁掠过,不只是不是深秋的风中站了太久,他身边的宝婳一张脸已是惨白惨白,手心更是冰冷如雪。
而连生,自从招娣语音一落,注意力便没有离开过宝龄,此刻才微微侧过脸,盯着阮氏道:“干娘,这件事,一定要彻查清楚。”
从招娣出现开始,阮氏都一直沉浸在一种极为不安的气氛中,仿佛神游一般,漆黑如黑宝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古怪的光芒,因为这件事也的确出乎了她的预料之外。
汤汁有毒,阮氏比谁都清楚,因为那毒便是她亲手放在炖盅中的,不会多、不会少,严格地控制剂量,并不是因为她不想报宝龄死,而是怕她——死的太快。
那种名为“流年光”的毒,只要严格的控制剂量,便会神不知鬼不觉,一点点地侵入人的五脏六腑,侵吞人那些健康的细胞,每一次加重一点点剂量,循环往复,七天左右,人开始掉发、头晕,精神不济,犹如普通的病痛一般,三个月后,身体内的器官便会衰竭,直到死亡,整个过程自然如患病,死无对证。此药最大的特点便是循序渐进,纵然有人不小心误食了,一两次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并无大碍,甚至,就算是拿其中一碗汤用银针验,也很难验出毒来,所以,阮氏做得极小心,却也极放心。
但是,她想到了人,却没有想到狗。
她没想到此时会突然跑来一条狗。“流年光”本是一种极为苛刻的毒药,对每个人各有不同,体型、年龄、身体状况不同,用量也都不同。若宝龄此刻的用量用在一个身体虚弱的人身上,结果又是不同,更何况,是一只才几个月的小狗。
这是阮氏没有想到的,也是万万不可能想到的。
但,无妨。阮氏想,此时她站在一个绝对安全的角落,谁又会怀疑她?这横生的枝节只是稍微打乱了一下她的计划,但不至于全功尽弃。
此刻,连生的话宛若将她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拉了回来,她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指尖死死地抵住手心,像是要渗出血来,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没有流露半分,稳稳地道:“还有什么好查的?这炖盅一共才经三人之手,我、宝婳、还有——这个丫头。除了她,还有谁?是我这个做娘的,还是宝婳这个做妹妹的?”
一句话,地下立刻安静下来,片刻却又细细地议论起来。若说阮氏要害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是谁也不相信的,再说宝婳,从前受了那么多委屈都忍气吞声,进来姐妹俩的关系改善了许多,是人人都看见的,又怎么会如此做?何况,谁都知道从前大小姐嫉妒二小姐与四公子关系亲密,如今四公子去了二小姐,要说大小姐下毒害二小姐,还说得过去,要说二小姐下毒,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底下的议论声一字不落地落入阮氏耳中,阮氏苍白的唇边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丝笑意,随即望着招娣叹息一声,目光中有一丝恻隐:“招娣啊招娣,大小姐平日纵有不是,你也不该歹毒至此,我本不想如此,可你叫一个做母亲的,怎么放过一个要加害于自己女儿的人!”脸色一沉,冷然道,“来人哪,将这个毒害主子的贱人拖出去杖毙!”说罢,微微闭上眼,仿佛不忍去看。
“大小姐!大小姐!”招娣被人拖着,发出凄厉的喊声。
那喊声让一直木然站着,心头千思万绪的宝龄蓦地浑身僵硬:“住手!”
阮氏眼眸一沉,语气却还是轻柔的:“怎么,宝龄,难道你还要袒护与她不成?你是觉得我太残忍了?可我也是没办法啊。”
“我不是袒护她。”宝龄一点点地仰起头,注视着阮氏,“我只是不相信,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想要害我。”
这本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宝龄的容颜在阳光下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白,映得她一双眸子如点漆,宛若浮起初春湖上未融化的一块冰,阮氏不知怎么心头一跳,有种颇为不安的感觉涌上来。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阮氏与宝龄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那被人拖住的徐瑾之与蒋氏不知何时已醒转了,蒋氏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冷冷看着,而本来眼底一片浑浊茫然的徐瑾之,在听到阮氏说话的那一刻,忽地一亮,仿佛触动了记忆深处最惨痛不堪的回忆,那双痴呆的眼睛变得血红血红。
阮氏动了动唇,正要说些什么,却不防不远处一阵马蚤动,就在一刹那,她的裙摆已什么东西扯住,那力量大的惊人,她低下头,便对上一双仇恨的目光。
“是你!是你!”徐瑾之挣脱开那些家丁,死命地拉住阮氏的裙子,眼神中是喷火般的恨意:“我认得你,我认得你的声音,化作灰我都认得……”
他那样子像是癫狂,贾妈妈吓得唇色惨白,一个劲地叫:“快!快拖开他!还不快拖开他!”
可此时的徐瑾之却像是一个从痴傻忽然变得狂躁的人,失去了控制,一下掀翻几个涌上来的家丁,忽地伸出手,唇边有一丝诡异、疯狂的笑:“我记得你,你就是那个人,就是你,要他们剁了我的手指!”
此刻阮氏被整个拉住,眼前全是徐瑾之疯狂扭曲的脸,直到她看到他伸在她面前的那根断指,那如覆了面具的脸才微微变色,拧着眉往后退:“你……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徐瑾之竟在那一刹那放声大哭起来,“我只是想偷些东西带梅珊走,可是梅珊死了……死了!我什么都不知,发了疯地逃出来,却还是被你们找到了……”哭声犹如子夜眸中不知名的鸟,混沌不清,话语却是无比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我记得你的声音,那天,你要听吗剁了我的手指,说的就是那么一句……你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残忍了?可是我没有办法……对,就是你!你要我承认梅珊是我杀的,那一切都是我做的,否则便要我的性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怎么会杀梅珊,我那么爱她,我怎么舍得杀了她,我只是见不得她受苦,谎称她有了身孕而已,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死了……”
“住口,你这个疯子!”一瞬间,贾妈妈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恍惚想起那一日,她陪着太太在一条暗巷子里的马车上看着那些人按着徐瑾之将他的手指看下来,为了看上去像是旧伤,还故意用了一种快速结疤的药,然后听得徐瑾之被堵上了嘴后疯狂地、无力地嘶吼,她一颗心快要蹦出来,忍不住扭头颤悠悠地唤了声“太太”,阮氏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说的,正是徐瑾之刚才说的那句话,却未想到,当时折磨成那般的徐瑾之,竟是——听见了。她拼命了去拉开徐瑾之。
徐瑾之说完那番话,凄厉的哭声却变作了呜咽,仿佛回想起了那惨痛的一幕,不觉松开了阮氏,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但他的话已犹如一记闷雷,在众人耳中炸开。
徐瑾之的话虽是断断续续,但谁都不难想通,若徐瑾之的话是真的,那么阮氏为何要这么做?除非……底下不觉有人脱口道:“断指,这……阿旺不就是断指么?”
那声音虽轻,但在一片昏暗的密林里,却无比地清晰。
宝婳面容惨白,除了对这一幕的震惊,心中更是有说不出的恐惧,阮素臣静静地看着,面容沉静如水,连生蓦地抬起头,望向宝龄,就连刚才魂飞魄散的招娣也怔住了。
而宝龄……宝龄只是木然地望着徐瑾之那根断指。将徐瑾之带进府,试探阮氏与蒋氏,本是她的计划,然而此刻,她喉头还是仿佛被什么堵住了,难以呼吸。
那一日,她找寻徐瑾之,是为了印证心底的猜测,那个弄晕她,将她拖到仁福堂,企图陷害她的人,究竟是不是徐瑾之。
当她看到徐瑾之的断指后,心中的疑惑才消散,然而此刻,阮氏、徐瑾之、阿旺,这些曾经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却在这一瞬间一点点地串联起来。
阿旺是徐瑾之犯案的见证人,然而事发第二日,阿旺便因为久病缠身而“消失了”,她去问过,那些下人还曾提起,阿旺是因为太太仁慈才得以拖着病体留在顾府。
原来如此。
宝龄与徐瑾之从前只有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从未留意到他是否断指,而顾府那么多下人,她更不可能留意到阿旺。
原来断指的是阿旺,并非徐瑾之。
将她掳去仁福堂的也并非徐瑾之,而是——阿旺。
阿旺与她无冤无仇,他这么做,是受了指使,那个指使他的人对他有莫大的恩惠,说不定还承诺他事发之后给他一笔钱远走高飞。
她静静地望着阮氏,并没有说话,她想看看阮氏要怎么说。
所有的人此刻心中都千头万绪,只有阮氏,被徐瑾之放开的阮氏却仿佛已从刚才的失措中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忽地轻轻摇了摇头:“贾妈妈,放了他吧,也是可怜,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在心底,总归不愿意接受事实,如今疯了,看到咱们这些人,难免病情加重,说些浑话,他此次来,怕是悼念老三来了,唉,人都不在了,念着他对老三还有几分情意,就放过他吧。”
阮氏极为疲倦地挥挥手,神情悲悯,这一幕看在宝龄眼底,一丝寒意在心头划过。
多么像。没有一丝破绽——她这位娘亲的演技。
就算到了此刻,她依旧维持着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那么温柔,仿佛不忍心踩死一只蚂蚁。
只是,阮氏的确可以如此。徐瑾之虽说出了一切,但在众人眼里,他是个疯子,已毋庸置疑。而虽然刚才众人的确有过震惊、疑惑,但宝龄看得出来,阮氏的一番话又巧妙地将局面扭转了过来。此刻,阮氏甚至不用再费力除掉徐瑾之,既然一切已如此,杀不杀他,又有什么关系?一个疯子,说些疯话罢了,以后他再说,也不过是个疯子。
“好了,什么都清楚了。”阮氏自然亦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在瞬间反而冷静下来,回头看着宝龄,眼底浮上担忧,“宝龄,你可吃了那炖品么?贾妈妈,快些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慈母般的关切,在曾经,是她多么珍惜的东西。宝龄喉头微微泛起苦涩,手指微微蜷缩,最后朝怀里摸去。
阮氏已转过身,在她看来,这一场战争,她无疑是赢了,但她却忘了,还有另一个疯子。
忽然听一阵阴阳怪气地笑声传来:“阮瑗贞,你真是会做戏!你要去唱戏,什么筱桂仙什么白玉兰都要靠边站!”
壹佰肆拾、拨开迷雾
阮氏迈出去的步子蓦地顿住,身体呈现出一种僵硬的、古怪的状态。听到这个声音,她自然知道是谁,她没有想到的是,蒋氏居然说话很是清醒,这种清醒让阮氏心头忽地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她眯起眼,闭上、又张开。
千算万算,她居然没有算到蒋氏是装疯!
但随即,阮氏唇角又泛起一丝冷笑:装疯又如何?反正就是疯了,不疯——也是疯了。
一个疯子的话她不怕,岂会怕第二个的?
阮氏缓缓地转过身来,果然,那押着蒋氏的几个下人忽听蒋氏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都怔住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蒋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笑容如针尖一般:“只是这出戏唱了十几年,你就不嫌腻歪、不累?”
“二姨奶奶又发病了,还不将她扶回屋子去。”阮氏微微叹息一声,甚至没有看蒋氏一眼,只是那目光中说不出的又是惋惜又是怜悯。
阮氏轻蔑的态度刺痛了蒋氏,蒋氏犹如一只被激怒的母狮子,顿时蹦跳起来:“阮瑗贞,要不是你我怎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要不是你对我求我,求我为老爷生个儿子,又说老爷已经不能生育,我又怎会……”那后头的话,她到底是说不出来了。
这些关于顾府的秘闻,那些下人是闻所未闻,此刻纵然憋着一口气,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阮氏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你说这话,谁会相信?这样的事,不是买什么料子、做什么样式的衣裳,我叫你做,你便会做么?若你不想,谁能逼你?”
一句话,仿佛刺到了蒋氏心中最隐秘之处,她一时噎住,的确,她当初接手那样的提议,若说完全是被逼,绝不可能,她若没有一丝欲望,自然也不可能答应,仿佛中了魔一般。可只一瞬,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被人踩到了尾巴的表情变得松弛、满意,甚至微微一笑,如同踩到了别人的尾巴:“我知道你唱戏唱了那么多年不是白费力气的,我自然说不过你,可是有一件事,想必他们谁都不知道,就连咱们这位大小姐恐怕……也不会知道。”
听到蒋氏提到自己的名字,宝龄心忽地一颤,然后,她听到蒋氏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那就是——咱们这位大小姐,并非太太的亲生女儿!她的生母叫陶晓晴!那个埋在这棵大树下、死了十几年的陶晓晴!”蒋氏咯咯咯地笑了,“要不是那日中秋我撞到了后脑,恢复了记忆,又装疯卖傻,将你每日拿给我喝的那些昏睡药,都给了那些看门狗,又怎会听到你与贾妈妈说的那些?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宝龄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这些年来,你将她留在身边,讨好她,对她好,只是为了让老爷对你放下戒心!如今老爷走了,你恨不得她死!不不,你就是要让她死!”
蒋氏的声音清晰地、一字字地响起,若刚才她说的那番话只是让底下的那些人惊讶,那么此刻,她的话就犹如一记响雷,在寂静的后园子里炸开,就连一直沉静如水的阮素臣,此刻也抬起头来,眉宇间尽是错愕,连生更是瞪大了眼睛,而宝婳,甚至猛地一晃,竟有些像是站立不住。
只有宝龄,整个人仿佛失去力气一般,微微地往后仰了仰,眼底却没有过多的震惊,甚至平静的有些诡秘的冷漠。
贾妈妈的脸色已不是苍白可以形容,颤悠悠地一把扶住阮氏,仿佛生怕阮氏忽然倒下去。
阮氏却没有,她埋在宽大袖口里的苍白手指却死死地蜷缩起来,她千算万算,不该算漏了蒋氏是装疯,不该忽略了一个疯子,但到了此刻,她只得硬撑下去,只是沉默片刻,她忽地短促地笑了一声,仿佛听到极为可笑的一件事:“绣屏,你的玩笑开得大了,没错,陶晓晴昔年是与老爷有过一段情,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顾府的太太只有我一个,宝龄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说她是陶晓晴的女儿,这般信口雌黄、妖言惑众的话,谁信?谁能作证?”
这件事,晓得原委的除了十几年前那些早已不知去向的下人,总共只有五个人,顾老爷、贾妈妈、祥福叔,那个埋在地底下的陶晓晴,自然——还有阮氏自己。
如今,顾老爷与陶晓晴已化作黄土,贾妈妈自然也不会说,至于祥福叔,此刻祥福叔正在外地,等他回来,她也只有办法让他什么都不说,毕竟,他保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不单单是为了她,而是保全顾老爷。
阮氏有信心,祥福叔一生忠于顾老爷,若要说出那段往事,对顾老爷的名誉也无益,所以他不会说。想到这里,阮氏原先因为突然变故而有些慌乱的心渐渐地又平静下来,挺直了脊背,似笑非笑地看着蒋氏,她处心积虑了那么多年,怎能被一个小小的蒋氏毁去?绝不可能。
“我能。”就在这个时候,阮氏听到一个幽沉却肯定的声音,只两个字,她的面容却忽地变了,因为她陡然间发现宝龄正深深地凝视她,眼眸内闪烁着一种陌生的、她从未见过的光芒。
睫毛在斑斓的光影下如残翅的伤蝶,带着轻微的颤抖,宝龄一半的脸颊沉浸在阴影中,慢慢地扬起下颔,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能作证。”
“你知道什么?!”看着宝龄的神情,阮氏心头泛起从未有过的恐惧,下意识地脱口道。
“我什么都知道了。”宝龄目光中闪过一丝雾气,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才缓缓地伸出手,将藏在怀里的那封信拿出来,笔直地伸向阮氏,“我想,你应该认得爹的笔迹,不,这里很多人都应该认得,这是爹写给我的遗书,我想知道的与不想知道的,都在这里。”
一瞬间,她忽地又感到一阵眩晕,当她看到树下那封信时,那种震惊、错愕、讽刺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与其说这是一封遗书,不如说,那是一封忏悔的信。
这封信如一道符咒,揭开了那深藏在顾府深处的,二十年来尘封的秘密。
说起来,也不过是个俗气的故事——二十年前,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阿三为了富贵荣华、欲望和虚名,背弃了相知相爱的恋人陶晓晴,答应了娶当时已是大元帅的阮克的表妹阮瑗贞为妻,他一边讨好那阮小姐,一边却又舍不得放开陶晓晴,使得陶晓晴被蒙在鼓里,有了身孕,她未想到,那个时候,其实阮小姐也已有了身孕,两人差不多是同时怀上了孩子。
阮小姐有了身孕,阮府多次催促两人成婚,阿三没有办法,才将这件事告诉陶晓晴,却隐瞒了许多事情,只说那阮家想将表妹嫁给他,阮家势大,他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得先将陶晓晴暂时移居别处,安心待产,等事情安定下来,便将她姐回府中。
陶晓晴又是焦急又是害怕,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忍气吞声,将孩子生下来后,还未做完月子,她便拖得羸弱的身体、抱着孩子去找阿三,谁知那阿三已不叫阿三,改了姓名,成了苏州城的富商,并娶了阮小姐为妻。
陶晓晴想要找阿三问个清楚,无奈他远出经商,不在府中,倒是阮小姐将她迎了进去,对她百般体贴,还让她在府中等老爷回来。
然而陶晓晴并未等到她的三郎,那一天夜里,她便撒手而去,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啼哭的婴儿。
陶晓晴死时,身旁有半瓶洒了一地的花露水,于是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心灰意冷,吃了花露水自尽,大夫也认为如此。
阿三回府后,伤痛无比,只是,伊人已去,他将那婴孩留在了府中,因为一个月前阮小姐由于身子羸弱导致小产,婴儿胎死腹中,于是,为了隐瞒那段不光彩的事,阿三辞退了所有的下人,将陶晓晴的女儿当做了阮小姐所生。
故事到了这里,本该结束了,然而,直到几十年后的大半年前,阿三才知道,原来当初陶晓晴并非自尽,而是因为阮小姐在她的饭菜中下了一种难以察觉的毒。
不仅是陶晓晴,还有之后的他的三姨奶奶梅珊亦是死于这种毒之下。
……
阿三,便是如今的顾万山;阮小姐便是如今的阮氏;而陶晓晴所生的那个女儿,便是顾家大小姐——顾宝龄。
“宝龄,爹对不起你与你娘,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为你娘报仇。然,天有不测风云,爹虽已部署好一切,但未来之事,你我都无法预见,所以,爹才留书一封,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恐怕,爹已不在了。”
“若是如此,爹只盼你能牢记爹那日临行南京前,对你说过的话,在这坟前扫墓时,发现者坟地的机关,取出这方匣。里头的东西,是爹唯一能留给你的,还有你梳妆台上的那面铜镜,是当我送与你娘的定情信物,也是你娘唯一留给你的东西,你带着它们离开那个家,走得越远越好,爹会永远保佑你平平安安……”
信上的字迹是凌乱的,可见写信的人当时那种对未来不可预测的心乱,宝龄回想起那些内容,喉头仿佛被什么哽住,难以呼吸,她的身子却是僵硬的,臂腕平直地、一动不动地伸着。
手的那一端,阮氏牢牢地盯着那封信,似乎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却没有伸出手,只咫尺之遥,她心头却弥漫无边的恐惧,不敢去接。
“为什么不接?”宝龄一步步地朝她靠近,目光如两团淬了冰的火在燃烧,“陶晓晴是你毒死的、三娘是你毒死的、碧莲是你派人杀的,就连二娘的事,也是你设的一个局,对么?”
阮氏沉静的目光终于出现一丝涣散,一步步地往后退。
“你给三娘下了毒,又让阿旺弄晕了我将我放到仁福堂,好嫁祸于我。”宝龄却没有停下脚步,她的声音低而沉,带着一丝微哑,“还有……”她深吸一口气,身体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抽取了力气,“还有,在炖品里下毒,也是你做的,对么?”
两人之间只剩下一丁点可怜的距离,阮氏单薄的身影止不住地颤抖,仿佛就要瘫软在地,宝龄微微闭上眼睛,与此同时,她的脖颈忽然被人抱住,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对你下毒的是我,是我!”
壹佰肆拾壹、没有硝烟的战场
“对你下毒的人,是我!”
这熟悉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惊愕不已,这声音在平日是极为低婉的,带着一丝虚弱,甚至在下人耳中一年内也几乎听不到几回,此刻难得听到,竟是这般的石破天惊。然而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宝婳此刻的动作,宝婳一手扼住宝龄的脖子,另一只手中,是一把匕首,死死地抵着宝婳,在她细微的脸颊上,仿佛有一丝血红一闪而过。
“放开她!”连生瞳孔蓦地收缩,当他看见那道伤口正流血时,心宛若被割了一刀,然而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不敢再上前,因为宝婳看着他,头微微一仰,那神情竟是他从未见过的,如死灰一般。
“来啊,你走近一步,我便多在她脸上划一刀,看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的腿快。”她笑的诡异。
“宝婳……”脸颊上的疼痛几乎感受不到,宝龄的心微微地抽搐,阮氏所做的一切,在看到那封信时,纵然再难以接受,但她已不得不相信,而宝婳……她从未怀疑过宝婳。可此刻,脸颊上传来的刻骨寒意却让她浑身如坠冰窖,她奋力地想要挣脱,可宝婳那双原本盈盈不堪一握的纤弱的手,此刻竟是那么大力,宛若一只铁钳生生地嵌入她的脖颈。
“宝婳!你胡说什么!”阮氏猛烈地咳嗽起来,也几乎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自小软弱、逆来顺受的女儿。
此刻宝婳仿佛换了一个人,虚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侵占,水雾盈盈的黑瞳仁里有一丝冷漠、决然的光:“我没有胡说。娘,那碗汤汁是我端给姐姐的,毒也是我放的。”说话间,她的目光已转过来,静静地盯着宝龄“这个世间,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死,因为,你抢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不是一个娃娃、不是一件衣裳,是我生命中最唯一在意的那样东西!”
“姐姐,你说我终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小王子,可是为什么,我找到了,你却要那样无情地夺走?你说你早已放下,可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清?就连我新婚那夜,你都不肯放过?为什么……”如同最凄厉的控诉,宝婳的声音冷漠凄然,带着一丝无可名状的幽沉,仿佛古井深处吹来的一阵风,空洞回响,让宝龄浑身颤栗。
下一秒,宝婳手上寒光一闪,宝龄脸上那道便绽开了一朵刺目惊心的血花,“你有什么好?你刁蛮跋扈、不懂礼数,你说你爱他,可你没有真心对过他,你知道每次你们吵了架,他有多难过么?每当我看见他难过,那心便像被刀割去了一块肉那么疼,可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发脾气、闹别扭,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爱他!你自尽的那一夜,我亲眼看着他像那么颓废,你醒了,他又那么欣喜,可你醒来,却转瞬爱上了别人!”
“你爱上了别人,就像你玩腻了一个玩具,你将它丢给我,高高在上的对我怜悯,我却还要念着你的好,等你许久不见他,又觉得新鲜,想要拿回去,你怎么可以当他是一样玩具……你自小最宝贝你的皮肤,每日都拿名贵的东西擦,若我毁了它,你是不是痛不欲生?”
宝婳脸上呈现一种疯狂的冷酷。
得不到别要毁灭,先是他最珍惜的那样东西,然后,是他的人。
这对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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