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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第16部分阅读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16部分阅读

    迟疑地出了仁福堂,只是,在门外的树后稍作停顿,便看到翠镯急匆匆地朝外走去,那方向,似乎是瑞玉庭。

    难道,真是有人来给宝婳提亲,所以翠镯急着去通知阮氏?

    宝龄猜的没错,翠镯的确是去见阮氏,脚步匆忙地进了瑞玉庭,阮氏正靠在床头歇息,一旁的白朗大夫刚为阮氏瞧过病,此刻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翠镯的脚步在看到白朗大夫时顿了顿,白朗大夫微微一笑,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太太,我先走了。太太莫忘了按时服药,否则,这病情怕是控制不住了。”

    阮氏不知是不是身子实在虚弱,一时脸上并无笑意,随即却柔声道:“有劳大夫了……贾妈妈,送白朗大夫。”

    待白朗大夫出了园子,阮氏才回过头道:“怎么了?”

    “太太,真的来了……”翠镯低声道。

    “来了么?”阮氏仿若喃喃,“说些什么?”

    翠镯摇摇头:“奴婢去送茶,老爷说不用了,关着门,听不真切,只听园子里的人说,是来提亲的。”

    阮氏惨白的唇上微微咬出一丝痕印,取过腕上的丝帕缓缓地按了按嘴,幽幽道:“府里的人都知道了?”

    翠镯仿佛会意一般道:“大小姐刚才在老爷园子里呢,想必也是听到了什么,才过去瞧的。”

    阮氏漆黑的瞳仁攸地一亮,随即变得淡淡的,病容凸显在神情间:“宝龄也知道了?

    “怕也只是知道个轮廓,奴婢只告诉她,里头的人像是来向顾家提亲的。”

    “下去吧,你如今是老爷那边的人,老爷万一寻不到你,终是不好。”半响,阮氏摆摆手,淡淡地道。

    翠镯与送白朗大夫回来的贾妈妈擦身而过,贾妈妈动动唇,想是要说什么,却终是没说,却见床头的太太若有所思地坐着,略微担忧地开口唤了声:“太太,那药可吃了?”

    阮氏微微点头,眉心不着痕迹地一蹙:“白朗将药分放在药箱的暗格中,他是怕我吃多了,两腿一蹬就没了。”

    贾妈妈念了声和弥陀佛道:“太太,这终究不是什么正经药,您可千万别大意。”

    “药能救人亦能害人,是药三分毒,这是理儿。可又能如何,不吃药,我的身子还能撑下去?就算是毒药,只要能叫我撑下去,我也得吃。这事儿一天没有眉目,我一天也不能阖上眼去。”

    “说的是什么不吉利的话啊太太!”贾妈妈赶紧“呸”了几声,暗自叹息,太太自幼多病,受了多少苦只有她这个贴身丫鬟晓得,直到那次偶然在大帅府看到当时还是后生的老爷,太太苍白的脸上才出现了她从未见过的红晕,后来,太太如愿嫁给了老爷,她原以为太太从今往后日子会幸福一些,谁知道……

    如今,太太只有一个心愿,为了这个心愿,太太要做的一切,让贾妈妈心中一直有深深的担忧:“太太,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那人的目的可是要……万一弄得不好……”话还未说罢,贾妈妈就听见自家太太缓缓道:“我叫人暗中查过,十几年前的沈良的确有个遗腹子,算起来年岁与那人差不多,当年老爷为了摆平那桩事端,叫沈良含恨而终,他家眷挺着大肚子不知所踪,想来是投靠了邵家那位老当家。他要的是什么,我自然知道,只是,我想要的,如今也只有他能办到。至于,这个家……”唇边缓缓扬起一抹恍惚地笑意,笑容依旧是平日里的柔弱,却夹着一丝寒凉:“这个家么?”顿了顿,幽幽地道,“顾家、顾家,真的有顾家么?顾家本就不过是个子虚乌有的东西。”

    一时间,贾妈妈张了张嘴,良久才道:“是啊,太太就算没了顾家,也还有阮家。”

    她终究不过是个奴婢,又能如何?她自小便跟了太太,太太的恩情她没齿难忘,能做的,便是倾其所有帮太太达成心愿罢了,连带自己的女儿,也要还这上一代欠下的债。

    床榻上,阮氏已微微阖上眼,仿佛在等待什么,屋子里于是再也静谧无声,直到园子里响起颇为沉重的脚步声,阮氏才睁开眼来:“来了。”

    贾妈妈望过去,只见老爷正穿过园子,缓缓而来。老爷已经多久未来过这瑞玉庭了?哪怕是去年除夕夜匆匆一来,也是匆匆而去了,而此刻,老爷到底是来了。贾妈妈看了阮氏一眼,很识相地退了下去。

    顾老爷走进屋子,阮氏睡得很是祥和,顾老爷脚步微顿,才在床头坐下来:“媛贞。”

    阮氏睫毛闪了闪,恍若从梦中惊醒,有些怔忡,又有些惊喜:“老爷您来了!”作势要坐起来,却被顾老爷轻轻地按住:“不必了,你身子弱,就躺着说话吧。”

    “老爷怎么来了?”阮氏半靠着,柔声道。

    “这话说得。”顾老爷笑笑,“我来瞧瞧你,有何不可?”

    “老爷来看我,我欢喜还来不及,我是怕这病气过给了老爷。”阮氏柔和一笑,端庄贤淑。

    “你我是夫妻,哪里在意这些?”顾老爷亦是唇边含笑,低声安慰道。

    一个体贴、一个柔情,鹣鲽情深,相敬如宾。这十几年的相处,一直俱是如此。只是,到底如何,也只有他们心里晓得罢了。

    顾老爷坐在床头,像是拉起了家常:“宝婳这些日子可好?我见她似是开朗了许多,时间过得真快,这孩子一晃也及笄了。”

    “是啊。”阮氏恬静一笑,“我时常夜里还梦见她是个奶娃娃的时候,一转眼,她便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阮氏仿佛沉浸在对往事的甜美回忆中,顾老爷却微微挑眉,阮氏的话,似乎“有意无意地”为他来此地的目的打开了个缺口,于是,他缓缓道:“媛贞,这些年,为了宝龄与宝婳,辛苦你了。”

    阮氏眼底都含着笑,一字一字地道:“老爷说的是什么话,宝龄与宝婳都是我亲生的骨肉,哪有做母亲的不疼爱自己的子女的道理?为了自己的子女,一个做母亲的,有什么不能做?”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顾老爷眼中闪过一丝犀利,随即消逝不见,片刻道:“适才,有人来提亲。”

    阮氏的眼皮仿佛跳了一下:“是给宝龄还是宝婳?”

    顾老爷注视阮氏,缓缓道:“宝婳。”

    “哦?是哪户人家?”阮氏指尖微微一颤道。

    “平江邵家。”

    “邵家?”阮氏流露出惊讶,“莫不是那位……黑邵?”

    顾老爷点头:“我想听听夫人的意思。”

    “这……”阮氏仿佛颇为为难,“老爷与那青莲会从无来往,恐怕……何况我听人说,那位小主性子不怎么好,我担心宝婳嫁过去……”

    “我亦是这么想,若是夫人不愿,我明日便去回绝他们。想来,他们也不会乱来。”顾老爷站起来,仿佛已想走。

    阮氏平静的声音传过来:“父母与子女总是连着心的,割了骨头不离肉,若见到自己的子女受了委屈,怕是谁也无法忍受,老爷如此,我又何尝不是?”顿了顿,又柔声道,“只不过,宝龄与宝婳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晓得那么多,全凭老爷做主吧。”

    顾老爷脚步微顿,片刻,走了出去。

    花园里,宝龄匆匆地往云烟小筑走去。在这之前,她一直站在树下,直到顾老爷与那黑衣人并排走出来,她悄悄地跟着,不敢太远亦不敢太近,只可惜那黑衣人一直没有回头,她依旧看不清他的模样,略有些失望,不过随即安慰自己,就算看清了也不一定认得,只是那种奇妙的熟悉感叫她有些好奇,但她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或许,他真是马俊国的下人,那一次赴宴时自己见过?

    她这么想着,却见前头匆匆来了几个下人,与顾老爷见了礼,其中一人的目光自那黑衣人身上掠过,流露出十足惊讶的模样。

    仿佛……有些事可以探听。宝龄眼神一亮,见那群下人正走过来,上前一步道:“等一下!”

    “大小姐喊我们?”几个人同时停下脚步。

    顾府的丫鬟只几个,她几乎都认得,可下人婆子她却不尽全认得,所以也喊不出名字来,见那人低着头,索性开门见山地道:“刚才与老爷一道出去的那位,是警察厅马公馆的人?”

    果然,在其余人一片茫然之际,那人嗖地抬起头来,脱口道:“警察厅?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宝龄直视他,露出微微桀骜的神情来。

    谁都知道这位大小姐在顾府说一不二,前些日子虽是听说与老爷有些芥蒂,但事情未明朗之前,谁也没胆子得罪她,于是那下人咽了口唾沫道:“小的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有一次在街上,一辆车子经过,听人说里头坐的便是青莲会的九爷,小的一时好奇,便停下来往里头看了看,就瞧见刚才那位……”说罢又小声补充了句,“那警察厅的人与青莲会怎么会搅合在一起。”

    不是警察厅马公馆的人,竟然是……青莲会!宝龄心头一震,撇下一干莫名其妙的人加快了步子匆匆往云烟小筑。

    一路上,她心里有些乱,青莲会的人,该不是真来提亲的吧?青莲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宝龄就算没见识过也早有耳闻,也就是现代说的黑帮。那里的人,能好得到哪里去?若是宝婳真要嫁给那样的人……

    她实在不敢想下去,另外一层担忧,是她想到了一件事。

    青莲会与顾家从无往来,硬要说有,便是……连生的事。因为她要留下连生,而正巧发生了玉面虎那件事,于是顾老爷曾将玉面虎送交还给青莲会,青莲会也因此送来了连生的卖身契。

    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青莲会找到一个契机与顾家走动,于是才来提亲?

    肆拾捌、联姻:攀附或招安

    正文 肆拾捌、联姻:攀附或招安

    瑞玉庭里,阮氏缓缓端起一盏茶,便见贾妈妈匆匆进来道:“太太,大小姐往这边来了。”

    终是来了。阮氏不急不躁地放下茶盏,朝贾妈妈点了点头,贾妈妈便退了下去。阮氏扶着床沿,缓缓坐下去,片刻,苍白的唇没有一丝血色,仿若摇摇欲坠。

    宝龄进屋的时候,正好瞧见阮氏仿佛要晕过去的模样,心底一惊,赶紧过去扶住阮氏,低声道:“娘怎么了?”

    阮氏的身体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刚从冰水里捞上来的一般,半响才缓过神来,恍若惊醒一般低喃:“宝龄?”

    宝龄将阮氏扶到床上躺下,微微蹙眉:“娘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贾妈妈呢?要不要请白朗大夫来瞧瞧?”

    宝龄本想去云烟小筑看看宝婳,但转念一想,事情是真是假还不明朗,若贸然前去,说了些什么,反而会惊着宝婳,于是,便中途折返,来了瑞玉庭。翠镯刚才匆匆前来,想是知道些什么,况且,若真有人前来向宝婳提亲,除了顾老爷,第一个知道的,必定是阮氏。

    阮氏缓缓地摇摇头,语若玄丝:“不、不用。”

    “娘。”宝龄在床边坐下来,斟酌片刻开口道,“爹有没有找娘说过什么?”

    一听这话,阮氏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双眼睛顿时红了:“宝龄,你、你去求求你爹!去……咳咳咳……”

    “娘您慢慢说!到底怎么了?”宝龄拍着阮氏的后背,一颗心被阮氏咳的七上八下的。

    片刻,阮氏的咳嗽终是慢慢止住,缓过一口气,嗓音带着几分嘶哑:“宝龄,平江邵家的九爷适才派人来向宝婳提亲……”

    宝龄一颗心蓦地沉下。九爷,那位蒋氏口中的“小魔王”,手段狠烈、心思毒辣,宝婳若真嫁给这么一个人……下一秒,宝龄急道:“爹同意了?”

    阮氏的眸中竟是凄苦与无助:“你爹又何尝愿意,一面,青莲会连你舅舅亦不愿招惹,你爹就算有心怕也是无力,二来,那青莲会许是听得咱们宝婳刚才及笄,尚未许配人家,才来提的亲,是存着想与咱们家联姻的念头,不是轻易就能罢休的。况且,上次那账房里连生的事,不也是欠了青莲会的人情么?宝龄,娘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宝龄本来还疑惑,那位小魔王是何时见过宝婳,倾了心,此刻却恍然明白,并不是那人对宝婳动了心,而是……利益得失。青莲会想“娶”的并非宝龄,而是虎丘顾家。

    帮派纵然有一方的势力,但终究在暗处,不太见得光。有些生意,也总要做的小心翼翼,若是结交了官府权贵,甚至联姻,那么,想必事情便好办许多了。

    从阮大帅对青莲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井水不犯河水来看,便可知道青莲会的势力不容小估。这样的帮派并不缺其他,缺的只是一份光明正大。就如同现代的黑帮开公司,做正当生意一般,不止可以将那些来路不明的钱财漂白,到万不得已时,也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黑与白、官与匪、英雄与枭雄,界限本就模糊的很。

    若是如此,她……是不是害了宝婳?

    宝龄并不是个太过传统的人,对青莲会那样的帮会虽无好感,亦无嫌恶,不过都是混口饭吃罢了。只是,此刻与之牵连的是宝婳,她这一世唯一的妹妹宝婳。

    阮氏眸中已泛起水雾,话语却仿佛添了把火:“宝龄,你是晓得的,宝婳那样的身子那样的性子,若是嫁去邵家,日后该受多少委屈,叫我怎么能放心……”顿了顿,目光直视宝龄,“事到如今,娘也不怕对你说,宝婳心里其实早有了人……”

    宝龄蓦地一怔,阮氏的一番话,几乎一针见血地刺到了宝龄心里,宝婳心里已有了人,这个人是谁,宝龄不用问,她早已清楚。初次见到宝婳,宝龄便能体会宝婳的寂寞,宝婳如同她园子里那支结了愁怨的紫丁香,宝龄本以为,那不过是因为身子羸弱的关系,然后直到前几日她才明白,更多的是因为少女的心事。默默地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那人的回应,若她是顾大小姐,还可以撒泼胡闹,发泄一番,偏生她是那么柔弱胆怯,满腹的委屈,全放在心里。

    宝龄曾希望宝婳与阮素臣有情人终成眷属眷属,此刻都化作一抹苦笑。对于宝婳,她心底终是有歉疚的,纵然那些事其实都与她无关,可她既然继承了顾大小姐的身份,重获新生,那么便又义务接手她之前的一切。

    宝龄抬头望向阮氏,阮氏柔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眼中泫然欲滴,尽是焦虑与担忧,还夹杂着一丝期待,叫宝龄几乎不忍与她对视。想到顾老爷刚刚来过此地,她这位娘亲怕是揉碎了心,却依旧不敢反驳顾老爷,所以更是束手无策。

    不知过了多久,宝龄叹息一声:“娘,我试试,不过,能不能成……我不知道。”

    这毕竟不是一桩儿戏,也不单只是宝婳的婚事,而是关系到青莲会与整个顾家,更何况,顾老爷这几日似乎……并不待见她。甚至也许她能不能见到顾老爷,还是个问题。

    宝龄走出瑞玉庭,一颗心还是纷乱无比;而那厢里,阮氏的泪终是落下来,她并未去擦,甚至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那泪水打湿发丝、衣领……半响,眼底浮上一丝奇妙的情绪。她并不担心宝龄对这件事无动于衷,更不担心宝龄不去找顾老爷,并不是由于宝龄最近对宝婳的态度有所改变,看起来像是真的关心宝婳。阮氏自然不知道,宝龄已不是从前的顾宝婳,然而就算知道,也不能改变什么,对于阮氏来说,宝龄在她心里永远是一样的,她之所以那么笃定,是因为有一件事,她早就便知道——宝龄,绝不会放任宝婳嫁去邵家,嫁给……九爷。

    因为……阮氏缓缓地走下床,从床底下慢慢地拖出一个红木箱子,那只红木箱子几乎与宝婳床底下的那只一模一样,当然,宝龄并未看见里头的东西,若她看见,便会惊讶,阮氏那箱子里的东西,就连那箱子里的东西,亦是一模一样。

    密密麻麻的纸,写满了少女一点一滴的心事。

    从见到这份手札的那一刻起,阮氏便知道,这桩亲事,宝龄不会放任不顾。

    ……

    宝龄的担忧却是多余的,直到走到仁福堂门口,她还有些迟疑,不知道会不会再一次被挡回去,好不容易走到园子里的花厅门口,却四周空无一人,门也并没有下闩,轻轻一推,便开了。

    仁福堂的花厅里,挂着“作退一步想”的题字,字画下,顾老爷坐在堂中,慢慢地吃茶,听到脚步声,他将茶盏放于一旁的小几上。

    “爹……”宝龄走进花厅,略微迟疑便开口道,“女儿有事想对爹说。”

    顾老爷接口道:“宝婳的婚事?”

    见顾老爷的神情并无前几日的严厉,宝龄也不再兜圈子:“爹是不是已同意了邵家的提亲?”

    顾老爷缓缓摇头:“并未。”

    “那么爹的意思是……”

    “宝婳嫁过去会如何,我比你母亲更清楚,然而……若我拒绝这门亲事,后果会如何,我现在还难以想象。”

    拒绝邵家,拒绝青莲会,后果会如何,宝龄也难以想象。她来此,只是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希望顾老爷已有了两全的办法,毕竟,日后也许会受苦的那个是他的亲生女儿,有哪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女儿后半辈子的幸福悬在半空中没有着落?

    只是,看来顾老爷与阮氏说的一样,并没有办法。难道,就任由这门亲事这么定下来?

    “除非……”宝龄沉思中,顾老爷缓缓开口,“有人愿意代替宝婳允下这门亲事。”

    代替宝婳允下这门亲事……那便是——代嫁。不止是顾老爷,这个念头在宝龄前来仁福堂的路上也曾冒出来过,这毕竟是最直接的方法。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微冒出一个头便被她压了下去,一来,谁都晓得顾家只两个女儿,若是寻人代嫁,那么势必宝婳日后便成了隐形人,不能再以顾家二小姐的身份在顾府生活下去;二来,找谁代嫁呢?随便找一个姑娘家,是不是也毁了人家的一辈子,是不是太自私?宝龄缓缓仰起头看向顾老爷,想在顾老爷眼中找寻到答案,顾老爷的神情有些深沉,宝龄看了半响,蓦然间领会了顾老爷的意思。

    顾老爷脸上并无笑意:“他邵家只想与我顾家联姻,在意的并非是宝婳。”

    换句话说,只要是顾家的女儿,亦可。只不过,宝婳刚及笄,而她宝龄及笄已有些年,口碑又一向不好,向来无人问津罢了,宝婳是正巧撞在了枪口上。

    一时静谧无声,顾老爷亦不再说话,只是望着宝龄,像是等宝龄做一个决定。然而这个决定,宝龄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人都有趋利避弊的本能,利益的冲突是矛盾的焦点。若一开始宝龄便穿越成了那什么九爷的女人,那么她无从选择,但若是此刻,平心而论,她不会选择走上这条路。她本来对嫁人并没有心理准备,穿越成顾大小姐,唯一剩下的好处便是因为名声极差,所以虽是过了十七,也暂时没有媒婆上门提亲,而顾老爷亦因为太过于宠溺女儿,似乎并不着急,从上几次蒋氏偶尔提起她的婚事被顾老爷一笔带过便可知,所以宝龄也乐得如此。

    虽然婚事是迟早要面对的,但等到她熟悉了此地的一切再作打算也不迟。

    而现在,似乎由不得她了。宝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连她自己都不想面对,那就是,青莲会与顾家联姻,不止是青莲会的需要,亦是顾家的需要。

    可顾老爷身为商会的总掌舵人,又有阮家做靠山,似乎并不需要另外的力量来使顾家的地位更为稳固;而作为一个“官商之家”,与青莲会扯上关系也并不利于顾家,除非……顾老爷另有打算。

    这个打算在宝龄心里过了一遍,叫她背后忽然出了冷汗。可只一瞬间,她便将心底的想法生生地压了下去。因为……说不通。阮氏是阮家的人,阮大帅是顾老爷的妻舅,也就是大舅子,顾老爷与阮家总是割不断关系了,他又怎么会不站在阮家这边,而投靠于青莲会?

    一念至此,宝龄迟疑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

    顾老爷道:“青莲会的势力日益做大,你以为你那表舅愿意见到么?只是,青莲会在南北割据时便已存在,在北地亦广有人脉,如今虽算是天下大统,但其实北地与独立门户并无异。若能招和,想必你那表舅早已做了,只可惜,你那几位表姐早已出嫁,一时也并无其他契机罢了。”

    顾老爷的几句话虽不甚明朗,但宝龄还是听懂了。她本以为这件事只关系到青莲会与顾家,原来,还有一个阮家,甚至是整个南北的局势……宝龄忽然想起在阮素臣书房里看到的那本书,十几年前南北一场大战之后统一,北方自治,是华夏的封地,虽是每月按期纳贡,那里生活的老百姓也算是华夏国的子民,但终究曾被华北王统领了很长一段时日,所以人心如何,不得而知。

    而青莲会在北地人脉广阔,便自然成了阮大帅的心腹大患与拉拢的目标,既然无法连根拔起,便只能招安。古来最常用的使其归顺的方法,便是联姻。只可惜,阮家的小姐,阮素臣的几位姐姐均已出嫁,所以,这一次邵家主动提出与顾家联姻,阮家自然是乐见其成。

    宝龄盯着墙上斑驳的光影缓缓移动,不知沉默了多久,才听见自己一字一字地道:“爹,这件事,容我再考虑几日。”说罢,她转身出了仁福堂的花厅。

    顾老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急在一时,邵家的意思是,先熟悉熟悉亦可。”

    先熟悉熟悉?宝龄脚下微顿,才缓缓走出去。

    肆拾玖、不入虎|岤焉得虎子

    宝龄走后,祥福叔悄声走进屋子,只见顾老爷的身影沉浸在阴影里,竟是无比的落寞,祥福叔叹口气是道:“老爷,这样做,大小姐能答应么……”

    “为了大局,我不得不这么做,她不答应也得答应。”半响,顾老爷用稍显淡漠的语气道。

    “这些老奴也晓得,但老奴是怕要大小姐突然接受这样的事,对她来说恐怕……”

    恐怕会闹得人仰马翻?顾老爷微微苦笑,他这个宝贝女儿的性子,他怎会不了解,只是……他浓郁的眉头紧锁起来:又该如何叫她晓得,此刻待在这宅子里,或许比外头更为难以预料?他大手一挥,似乎颇为不耐的说道:“好了,什么都莫说了,你还嫌我不够烦么?”

    “老爷!”祥福叔一凛,嘴唇颤抖,忽的跪了下去,“老奴没用,老奴该死,老奴没能替老爷分忧……”

    顾老爷幽幽的叹息一声,这么多年,他几乎大意地以为那些事就这么过去,却原来,一直并未过去,该来的,总会来,躲不过也避不开,既然如此,不如先发制人。只是,有些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在场。他用一种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叫她以为我实是恼了她,为了一己的安定,才让她代替安婳允了这门亲事也好……”

    祥福叔听的不太真切,却又听顾老爷随即不用置疑的语气道:“祥福,过几日,邵家会来接大小姐过去小住一段时日,你安排一下,找几个人看着,邵家的人来之前莫让大小姐出拂晓园半步!”

    “老爷莫不是想强行将大小姐……”祥福叔脸上忽的呈现一种震惊之色,自大小姐出生以来,老爷何曾如此对待过大小姐?

    “该了结的总要有个了结。”顾老爷的声音悠远的传来。

    ……

    没过几日,邵家向顾家提亲的事要传遍了整个顾府。一些人悄悄议论,邵家本是向二小姐提的亲,却没想到大小姐去了一趟老爷的书房之后,似乎变了。

    有的说,怕是大小姐自己的主意,这位大小姐不是一向喜欢跟二小姐抢东西么?这不,见二小姐有人提亲,亦要一并抢过来,但心里不觉也想:这次大小姐真实笨了些,婚事岂同儿戏?何况那位未来的姑爷可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厉害着呢。

    有的说,十八年风水轮流转,大小姐这次怕是栽了。这桩婚事一瞧便知是个烫手山芋,谁也不想接,老爷与太太亦是左右为难。偏生这段日子老爷对两位小姐的态度好像来了个极大的转变。本是极疼大小姐对二小姐几乎到了疏忽的地步,可近来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恼了大小姐,反而对二小姐宠溺之极。所以,这桩婚事自然落在了大小姐的身上。太太是个软柿子,一向全凭老爷做主,如今又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里还能说什么?

    这不,拂晓园前如今多少人守着?大小姐被怀疑与三姨奶奶的死有关时被禁了足,也不见那么多人。就是怕大小姐一个不留神又离家出走,逃出去,坏了老爷的大事。

    大宅子里的风云变幻虽不如官场,但亦是一朝一个样,他们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这些话传到大房,阮氏一双素手掀起帘子,望着窗外的春光,神色莫测,片刻吩咐贾妈妈:“去将我屋子里的燕窝拿去厨房炖了端来,我有些饿了。”

    心情好,自然胃口好。

    这些话传到二房,蒋氏正坐在梳妆台前由鸳鸯梳着发髻,闻言一愣,随即却流露出看戏的模样来,哼一声,心想,到底不过两个丫头片子,在不过天去,不还是得嫁出去?等两个都嫁了出去,阮氏也就没什么好依靠了,一念至此,她望着梳妆台上的两朵珠花,拾起一朵,又放下,在拾起另一朵,对鸳鸯道:“咱们府里看来快办喜事了,你说,我平日的那些个发簪子是不是素了点?快,给我将这朵珠花戴上。”

    只是拂晓园,安静的不太寻常,宝龄一动不动的坐在窗口,窗外春花烂漫,一派恬静祥和的景象,她的心里却不曾安宁,反而更为烦躁混乱,脑海里尽是祥福叔适才来告诉她的事,明日午后,邵家将派人来接她,去邵公馆小住,并请她放心,邵家此举只不过是想与她多做接触,定会以礼相待。

    “大小姐,两弊相衡取其轻,老爷这么做,是有自己的打算。”祥福叔垂首道。

    两弊相衡取其轻,后一句是:两利相权取其重。到底是避弊还是争利?宝龄微微抬头:“祥福叔,若我此刻问你,爹的打算到底是什么,你也不会告诉我的对不对?”

    祥福叔神情间流露出为难之色:“大小姐,请恕老奴不能直言……”在转身之际,却微不可闻的传来一句话,“其实大小姐离开一段日子,也未必不好……”

    知道祥福叔走远,宝龄依旧反复咀嚼刚才的那些话,像是定住,园子里,连生望着那一动不动的人影,指尖不觉蜷了起来,向来回踱步了几十回的招娣道:“阮大哥几时才回来?”

    招娣一愣,摇摇头:“四公子并没有说。”那日出了拂晓园,阮素臣便叫人传信来,说要回一趟南京,却并未说何时才回来。招娣直到现在还未弄清阮素臣为何要将这个口信传来拂晓园,而不是传去云烟小筑。可此刻,她已被大小姐的婚事扰乱了心,若是从前的大小姐,她并不会这么在意,伺候那样的主子,比叫她到浣洗房做苦力更叫人不安,但如今……

    连生抿着唇,片刻却从招娣身边风一般的经过,朝屋子里走去。与此同时,宝龄仿佛深深的吸了口气,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长廊上,两人差点相撞。连生十指青白,没有一丝温度,整个人看起来冷得像冰:“别去。”

    宝龄怔了怔:“别去哪里?”

    “别去邵家,别与青莲会有瓜葛。”连生黑蝴蝶般的睫毛轻闪,唇色几分苍白“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青莲会是个什么地方,青莲会的九爷是个什么样的人,连生比她更清楚。只是……她此刻还有的选择么?她并未应允任何事,顾老爷却已派祥福叔来,明确的告诉她明日邵家的人会来接她去邵公馆,更派了一群人在门口守着。仿佛,根本不需要她的答案,她代替宝婳已成了定局。宝龄望着连生认真的神情,开口道:“连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怎么做?”

    连生紧抿的唇动了动,下一秒,忽得用力拽住了宝龄的胳膊,黑色的瞳仁紧紧地盯着宝龄。强势、又略带一丝请求:“别去!”

    胳膊几乎被指甲狠狠的陷进去,磕得生疼,宝龄抬起头,看到连生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尽是汹涌的波澜。

    黑暗中的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此刻显而易见的关切,是一种纯粹的情感,只是对她,而不是顾宝龄,与阮素臣并不一样。这些,宝龄不是没有感觉,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只是,还有太多的事,容不得她考虑,甚至不能去想。良久,宝龄一字字道:“我要去。”

    握着她的手忽的一片冰凉,连生倔强的咬着唇,维持动作不变。

    “我要去,连生。”宝龄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你放心,我去,并不是答应这桩婚事。”

    虽然静坐了许多天,也想了很久,但宝龄从未有过要嫁去邵家的想法。宝婳她固然担忧,但若是用她来换宝婳,亦不是一个聪明的办法。一开始,她便与宝婳好好相处,她关心宝婳、爱护宝婳,可以给她作为一个姐姐全部的担当,但并不意味着要牺牲自己,她这样做,只是想拥有一个和睦的家,想让自己过的更好。而夫家是女人下半辈子的另一个家,特别是在这个时代,所以她更不可能这么做,若她日后注定过阴霾不堪的日子,她宁可没有活过来。

    连生仿佛有一瞬间的错愕,手缓缓的落下,随即蹙眉:“那你……”

    “我只是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几日,宝龄细细的想,觉得这桩亲事仿佛总叫人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具体要说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她本也以为,由这几日顾老爷的态度来看,顾老爷的心里渐渐的转移到了宝婳身上,再说宝婳身子本就弱,所以,权衡之下,选择了她。直到祥福叔清晨来找她,说了那样一番话,她心底的迷惑便更为浓郁了。

    宝龄一直在琢磨祥福叔的那些话。

    “其实,离开一段日子,也未必不好。”

    这句话在她心底缓缓炸开。这句话并不是一句普通的劝架词,若真是想劝她答应这门亲事,是不是该说些吉利的话、抑或说些那位九爷的好话?再不济,也该说说顾老爷的为难之处,这样才能叫她动心不是么?而不是说什么离开……一段日子。

    一段日子?若是嫁了,该是一辈子的事,又怎会是一段日子?宝龄忽地冒出一个不太确定的想法:难道顾老爷这般果断的将她推出门去,竟是想……支开她?

    支开她,是要做什么?有什么事,非得在她不在场的情况下才能做?宝龄绞尽脑汁的想了许久,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而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理由让宝龄最终做出了决定,那便是:她忽然记起了那天的来访、与顾老爷长谈的黑衣人是谁。

    她曾以为是马公馆的人前来提亲,所以自然而来的认为是她上次去赴宴见过的某个人,但当她了解到此事与马俊国无关时,才突然想起,那一袭黑衣、那个背影,像极了她曾见过的一个人。她与他算不上熟络,甚至没说过一句话,但他那恒古不变的黑衣,和一张比衣裳还要黑的脸,却叫她记忆深刻。

    若真是她脑海里的那个人,那么另一个人的身份……宝龄的眉心慢慢的拧了起来,那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实在不是她所喜欢的。

    顾老爷的打算、那位神秘的九爷……还有许许多多这几日在她心里翻腾的疑惑,她知道,若一日不弄清楚,便一日不得安宁。

    不入虎|岤、焉得虎子?

    伍拾、临行

    在吃过晚饭,回到拂晓园,已是夜深。

    宝龄行走在夜色中,一边想着饭桌上的事。吃饭的时候,顾老爷第一次正式向众人宣布邵家来提亲、与宝龄明日将被接去邵家小住一段时日的事。身后一片哗然声中,阮氏手中的银筷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贾妈妈赶紧收拾起来:“太太……”

    而头一个仿佛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是蒋氏。蒋氏一双眼睛自口中的刘海下睨着宝龄,看不出是窃喜还是惋惜,嘴上却一派当家的作风,皱眉道:“老爷,这事儿是不是从长计议?咱们大小姐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别说是小住上一段时日,就算是呆上一天两天的,也只怕……大姐,您倒是说说话。”说罢,看好戏般的讲话锋一股脑儿的丢给阮氏。

    阮氏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虚弱的喘息道:“老爷,不如咱们再想想……”

    顾老爷扫向阮氏,目光如炬,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随即似是不耐的摆手道:“能想的法子我都想了,亦与南京那边通过书信,如今,也唯有先照着邵家的意思来办。好了,都吃饭吧!”目光淡淡的移向宝龄,“宝龄,你也多吃些,吃完早点去歇息,明儿还要早起。”

    宝龄抬起头,只见顾老爷眼神中仿佛含着一丝她曾熟悉的关切,却只是一掠而过,那目光早已错开了去。若在一个多月前,听到这番话,宝龄肯定是笑意盈盈的应了,心底还会暖洋洋的,但这一刻,她竟有些无法确定,是自己眼花,或者是别有深意。这个最先叫她长生了亲情、真实的感觉到家庭的温暖,从一开始,她便认定了最可依赖的人,她竟看不清,他此刻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

    宝龄长长的舒了口气,靠在床榻上,招娣见她默不作声,小心翼翼的端来水盆为她梳洗、更衣,有匆匆出去。

    宝龄的手指绕在胸前的发丝间,只听招娣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大小姐,太太与二小姐来了。”

    宝婳安静的坐在阮氏身旁,眉眼低垂,听见过道里传来的脚步声,才飞快的抬起头来,而一旁的阮氏已站起来:“宝龄!”眼底是说不出的担忧和歉疚,只唤了一声便哽咽无语。

    宝龄脚步微顿,缓缓的压下心中的紊乱,知道唇边扬起一抹微笑,才跨进门槛去:“娘,宝婳。”

    “宝龄——”阮氏双眸通红,想必这几日睡得极为不安稳,执起宝龄的手细细的看她,仿佛她要一去不回似的,半响才哑声道:“都是娘没用!你怎么这么傻啊孩子,还有其他的办法是不是,不需要这样,定是还有其他的办法……”

    反反复复,絮絮叨叨,将宝龄一颗心也搅乱了。宝龄反握住阮氏的手,柔声打断道:“没有其他的办法,娘。要是有其他的办法,爹早说了不是么?”

    阮氏耸起的肩膀顿时软软的跨下来,身子微微颤抖,茫然失措一般。宝龄暗叹一声:“娘,不早了,您跟宝婳先回去吧。”

    宝婳一直默不作声,此刻却突然慢慢的道:“娘,我想跟姐姐单独说会话。”

    一句话,宝龄微微一怔,阮氏眼底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随即疲倦的点点头:“也好,你们姐妹好好聊聊,我先回去。”

    招娣送阮氏会瑞玉庭,阮氏走到门口停下来,朝屋子里望去,片刻回过头慢慢朝外走去。

    屋里,宝龄挨着宝婳坐下来:“怎么了?有事要跟我说?”

    见那双眼睛虽然有些睡眠不足的疲倦,却如山间的清风,并未一丝责怪怨恨之意,宝婳缓缓开口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宝龄面色沉静,故作轻松的反问道。

    宝婳看了宝龄半响,幽幽的道:“我晓得,邵家提亲的对象,是我。”

    宝龄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片刻才展颜一笑,“那又

    宝贵双全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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