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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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阮氏,被人挤开,只是远远地站着,并不说话。
宝龄冷眼看着,心底暗自发笑,别说是宫闱之中,哪怕是寻常人家,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活生生的便是一台金枝欲孽。
她索性退到一边,朝连生望去。目光接触,连生微微抿了抿唇便走过来,不知从怀里取出什么塞到她手里,又飞快地转身离开。
宝龄摊开手心,竟是那瓶药膏。其实那一日擦过药膏之后,她的脚便不再那么疼了,伤口愈合,此刻甚至已看不出一丁点的痕迹。她几乎都忘了这回事,只是没想到连生居然还记得。她心里划过一丝暖流,望过去,连生正登上马车,长袍被风吹得飞扬起来,微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然后弯下腰,钻进马车去。
马车缓缓驶去,到了拐角彻底消失不见,蒋氏与白氏才回转身来。白氏支着腰,懒洋洋地道:“大约是起早了,没什么精神头,得回屋去补个觉。大姐二姐,我就先行一步了。”
蒋氏抿着唇,朝白氏看了一眼,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停顿了那么一下,又飞快的移开。白氏扭着腰肢,由碧莲搀扶着走了。
宝龄挽住阮氏:“娘,我陪你回屋。”
瑞玉庭里,贾妈妈不在,翠镯正喂鱼缸里的金鱼吃食。阮氏接过鱼食道:“我来。”
宝龄前几次来的时候也看见过这些金鲫鱼,那时觉得煞是可爱,以为是阮氏养着玩儿的,此刻见阮氏亲手细心的喂鱼食,便笑道:“娘站了那么久,还是坐会吧,叫翠镯来喂。”
阮氏摇摇头:“它们是我亲手喂大的,它们也习惯了,若是我不在,翠镯才会替我喂食。”
宝龄笑笑,随意地看过去,那透明鱼缸中的鱼颜色各异,有红墨相间的、有银白的、甚至还有一条紫色的,其中有一尾眼睛上的水泡特别大,阮氏洒下鱼食,那些鱼纷纷游过来抢食……宝龄觉得甚是有趣,便俯下身子观察它们。那些鱼吃了食,悠闲地游来游去,直到阮氏叫她过去坐,她才转过身去。
快到中午,阮氏留她吃午饭,翠镯端了一小碟白斩鸡与酱油来,走到宝龄跟前忽地脚下一滑,那碟酱油尽数洒在了宝龄的丝巾上,宝龄腾地站起来,翠镯一个劲地道:“大小姐赎罪大小姐赎罪……”
“怎么粗手粗脚的。”阮氏低低埋怨了一声,叫翠镯替宝龄取下来去洗。宝龄却道:“没事,我拿回去叫招娣洗洗就好。”
到底是酱油,不知洗不洗得掉,宝龄心里想着,还未坐下,便听得翠镯又叫了声:“太、太太,那些鱼……”
那些鱼怎么了?宝龄微微蹙眉,扭过头,也完全呆住。刚才还悠闲自在的那些鱼,忽然间像是集体中了咒,一条又一条,仰天漂浮在水面上,露出白花花的肚皮……阮氏手里的鱼食哗啦啦地散落下来,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怎么会这样……”
宝龄回过神,片刻,沉声道:“娘,好像是这鱼食的问题。”分明刚才还是好好的,只是吃了这鱼食便统统死了,除了这鱼食,宝龄想不出还有其他原因。
“鱼食……”阮氏茫然地重复,却听得翠镯惊叫:“这鱼食,这鱼食是……”
“翠镯!”阮氏打断道,“莫要胡说!”
宝龄见翠镯憋红了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翠镯,到底怎么回事?”
翠镯吸了口气,大声道:“从前的鱼食都是我出去买的,可年前有一日,我陪太太在花园里,正巧遇到二姨奶奶与三姨奶奶,二姨奶奶与三姨奶奶说快过年了正好想去街上逛逛,买些胭脂水粉,说是顺便帮太太买鱼食也好,后来从外头回来便叫人送了这包鱼食来,因为从前的还未吃完,所以一直搁在鱼缸边,今儿才拆开呢,没想到就……”
二姨奶奶、三姨奶奶……又是蒋氏与白氏!宝龄忍不住升上怒气来,蒋氏要做当家之心是癞痢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而白氏也绝非善类。那么,究竟是蒋氏还是白氏?或者,是两个人一起?这算什么,挑衅?
良久,她听到阮氏用虚弱地声音道:“翠镯,将它们捞起来吧。”
翠镯呆了片刻,终是取了鱼网来捞:“太太,是不是按照老规矩埋在园子里?”
“埋在园子里?”宝龄微微诧异。
翠镯道:“是啊,咱们太太菩萨心肠,每次有鱼儿死了,绝不会随便丢掉,总是埋了的。”
宝龄回过神,见阮氏微微阖上眼,似是极为难过的模样,动了动唇:“娘……”
“宝龄。”阮氏回过头,叹息一声:“这些鱼原有好些,可不知是不是我不太会养,已死了好几条,虽不是什么,但养了那么久,总是有感情的。”顿了顿,幽幽地道,“又何况……是人。”
宝龄本来想说的话梗在喉头,见阮氏这般,终是不忍。她这位娘亲,那么善良温婉,玻璃般的心,一步一步地退让,可在这勾心斗角的大宅子里,又怎么生存?
宝龄陪着阮氏将那些鱼好生埋了,见她吃过药睡着,才出了瑞玉庭,没想到路上遇到了蒋氏,蒋氏一人匆匆而来,那方向似乎是翡翠园。宝龄唤了她一声,她微微一愣,目光落在那条丝巾上:“都弄脏了,怎么不去洗洗?”
“正要去洗呢,二娘慢走。”回到拂晓园,宝龄赶紧叫招娣将丝巾拿去浣衣房。招娣见是酱油,也不敢耽搁,怕晚了洗不掉,匆匆拿去了,回来的时候告诉她,因为顾老爷不在,所以这几日的晚饭各房自行安排。她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吃过饭,翠镯忽然来了:“大小姐,太太咳嗽的厉害,老爷又不在,您去看看吧。”
宝龄一惊,跟着碧莲出了拂晓园,经过厨房,碧莲道:“我还炖了些止咳的药,现在去取,大小姐您先去吧。”
宝龄点点头,沿着回廊朝前走去。不知是不是担心阮氏的病情,黑暗里的顾宅不知为何叫她觉得像只巨大的怪兽,像要将人吞没一般,她不觉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仿佛什么从身后飞快地闪过,她蓦地转身,长长的回廊却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宝龄吐了口气,暗笑自己一惊一乍,回过身正要往前走,身后却蓦地伸来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顾老爷的仁福堂前,来了两个黑影。一前一后,自黑暗中走出来,微弱的光线打在她们脸上,竟是蒋氏与白氏。
蒋氏四下张望了一会,低声道:“你确定里头真是那……”
白氏轻轻一笑:“我骗你做什么?我那日亲眼看到老爷进了那间密室,要不是那日被你撞见我从那里头出来,我何必告诉你,少一个知道不好么?”
“原来外头的传言竟是真的……”蒋氏蹙眉喃喃,随即道,“你晓得就好,若你耍花样,我就将你偷偷进老爷屋子的事告诉老爷。钥匙呢,还不去开门。”
白氏唇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吱嘎一声,仁福堂的门开了。
……
无边无尽的黑暗将宝龄吞没,耳边仿佛传来什么响动,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便是一片冗长的死寂,她动了动麻木的胳膊,蓦地睁开眼。
依旧是一片黑暗,她在黑暗中挣扎着起来,一转身便看见那只巨大的挂钟。这里是……仁福堂?
可是,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来了仁福堂?一闪而过的黑影、突然的昏厥,此刻,却又来了仁福堂,这一切都叫她浑身僵硬。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渐渐地习惯了黑暗,才看清顾老爷的卧室内,仿佛有一扇门微微敞着。她寻着光亮走过去,顿时愣住。
这不是一扇门,或者说,她前几次到仁福堂时,从没有看见过这里有扇门。她记得这里本来挂着一幅很大的山水画,那一日,白氏从里屋走出来,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身后便是这样一幅画。她当时还觉得好笑,可现在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因为这幅画此刻被掀开,画的背后,居然还有一间屋子。
仿佛是一间女子的闺房,装饰的极为清雅,若不是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下,甚至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拔步床、梳妆台,蚊帐微微挽起来,如同片刻前还有个明媚动人的女子坐在床边对镜梳妆。
顾老爷的屋子里为何会有这样一间密室?
可是宝龄根本来不及思考,她挪动脚步,忽地,一个趔趄,仿佛脚下绊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地板,指尖却忽然触到什么,黏糊糊的,一股古怪的气味扑鼻而来,心里蓦地升上了一股刻骨的寒意,她望过去,浑身的血液顿时凝固。
地上躺着一个女人,毫无血色的脸在微光中呈现一种诡异的青白,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天花板,绛紫色的唇微张着,仿佛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躺在这里。她当然不会相信,因为她平日应当躺在另一间院子里,就算来了这里,也是躺在外头那张富贵豪华的大床上。
这张脸,宝龄十几个时辰前还见过,那时候,她还是红润的,甚至风情万种,搂着顾老爷的胳膊,娇媚地笑。不过此刻,她再也不能笑了,别说是笑,连呼吸都不能。
因为她死了。她的脖子上勒着一条长长的丝巾,唇边淌着血,一滴两滴,滴在地板上,声音单调而冰冷。
白氏。地上的女人,居然是白氏。
过度的震惊与恐惧叫宝龄脑海里一片空白,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仿佛有人将她所有的力气都抽干,不能动、不能言,更无法思考,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条丝巾。那本是柔美的水蓝,此刻却化作了一片猩红……然后,她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忽地,整间屋子亮起刺眼的灯光,她茫然地回过头,便看到顾老爷、祥福叔与连生。
叁拾、各有说辞
正文 叁拾、各有说辞
随着仁福堂亮起一片灯光,顾老爷的目光便落在那副掀起的山水画与画板后那平日最为宠溺的大女儿身上,浓眉顿时紧紧蹙起,疾步走过去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出去,快出去!”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连祥福叔都忍不住皱了皱眉,暗想:老爷何时对大小姐这般说过话?可当他的目光触及那间密室时,神情猛地一震,这房间……他苦苦思索,眼睛腾地一亮,随即流露一丝恍然大悟。
而宝龄却依旧直直地站着。连生从灯亮的那一刻,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宝龄,她的面容是从未有过的惨白,瞳仁仿佛没有焦点,涣散迷离,就连顾老爷的低吼都似乎充耳不闻。他不觉皱眉,跨出一步,却听到跟随顾老爷身后的祥福叔忽地发出惊恐的叫声:“老爷,三姨奶奶……三姨奶奶她……”
连生的目光随着祥福叔望过去,顿时怔住,浑身一片冰冷。
“梅珊!梅珊——”良久,顾老爷颤抖地喊,“快,祥福,快去请大夫!快!”
祥福叔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子去,连生才抬起头看向宝龄:“你……”
“我?”宝龄移过目光来,看着他,又仿佛不在看他,只恍惚地应了句。
此刻,门口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祥福叔带着一个年轻男子匆匆而来,那男子宝龄见过,便是那白面书生般的徐大夫,白氏有孕之后,为了方便起见,顾老爷便叫祥福叔安排徐大夫在客房住了下来。所以此刻一传便到了,衣着纹丝不乱,像是还未准备歇息。
祥福叔边走边道:“徐大夫,快,快去瞧瞧咱们三姨奶奶!”
徐大夫频频点头,倒是神色如常,反而经过宝龄身边,看到她满手的鲜血,眉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古怪的情绪。然后,他跨进屋去,身子却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石化了一般。
顾老爷沉声道:“徐大夫!”
徐大夫才仿佛如梦初醒,移动脚步,慢慢走过去,蹲下来,然后,将手指一点一点地伸到白氏鼻前,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着了魔一般喃喃:“不、不……没可能,怎么可能……”
“徐大夫!”顾老爷还未出声,祥福叔已提高声音,焦急道,“到底三姨奶奶怎么了?!”
“死了!”徐大夫腾地站起来,忽然疯子一般朝门外跑去,“死了!死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良久,顾老爷忽地一个趔趄,抚住胸口,不住地喘息。
“爹!”顾老爷的异样仿佛将宝龄从遥远的地方拉了回来,“爹你没事吧?”
过了很久,顾老爷才缓缓回过神,抬起头来,仿佛已恢复了平静,沉声道:“祥福,叫人把梅珊抬出去。”
祥福叔赶紧应了,匆匆出去。
仁福堂的响动惊醒了顾府所有的人,门外,一群下人丫头婆子不远不近地看着,当祥福叔叫了几个人将白氏抬出屋外时,顿时一片唏嘘声、惊叫声。
顾老爷缓缓转过身,盯住女儿:“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梅珊又怎么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宝龄的身子晃了晃,她分明感到顾老爷眼中不同与往日的严厉,张了张嘴,却忽听门外一人尖锐的声音道:“到底怎么了,老爷,三妹怎么会……”
蒋氏踏着碎步飞快地走进来,一双眸子却似有若无地朝那幅画后头看去。顾老爷沉默不语,祥福叔叹息一声从旁道:“二姨奶奶,三姨奶奶……没了。”
蒋氏张大了嘴,半响,泫然欲滴,断断续续地道:“怎么会怎么会……白天不还好好的么,怎的说走就走了……老爷,可晓得是谁害了三妹?三妹死得不明不白,老爷您可要替三妹做主呀!”针尖一般的眼神忽然扫到一侧,“宝龄,你怎么也在这儿?”
宝龄冷冷地盯着蒋氏,半响,一字一字地道:“在爹进来之前,我便已经在这里。”
“什么?”蒋氏仿佛震惊无比,“你、你你你,难道是你……”
“不是我!”宝龄打断道。
“那你怎么会在老爷的屋子里?”蒋氏几乎没有给宝龄说话的余地,忽地,仿佛想起什么,惊叫道,“我记得,我记得那条丝巾,是……”
“那条丝巾,是我的。”蒋氏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宝龄缓缓地道,语气平静的有些异常。
“还说与你无关?分明就是你……”蒋氏疾言厉色。
“都给我出去!”忽地,顾老爷摆了摆手,沉声道,“祥福,给我将所有人都叫到大厅去!”
顾老爷不容置疑的语气,叫人不敢多说一句话,蒋氏看了宝龄一眼,率先出了屋子。宝龄深吸一口气也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长长的回廊上,连生追了上来,默不作声,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侧。
宝龄走了一段路,终是回过头道:“我没事。”
连生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那件事……与你无关。”
宝龄脚下一顿:“为什么?”
“不为什么。”连生漆黑的眼睛在黑夜中一闪一闪,带着一丝坚定。
良久,宝龄轻轻笑了:“你跟爹不是去了杭州么?怎么回来了?”
“马车行到一半,祥福叔才发现忘了带杭州分铺的账簿,这次去杭州,原本就是去对账,没了账簿便白去了,所以回来取。”
“账簿?”宝龄侧过脸,“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祥福叔怎么会忘了?”
宝龄虽对祥福叔并没有深入的了解,但也知道他是顾老爷身边最长久的伙计,从年轻时便跟在顾老爷身边,深得顾老爷的信任,否则也不会做了顾家的管家。这样一个人,处事定是稳妥有序、纹丝不乱的,怎么会忘了那么要紧的东西?
“不知道。”连生摇摇头:“听祥福叔说,他记得是放在箱子里,每一次他都将账簿与那些路上吃的干粮放在一起,这样,吃东西的时候就能看见账簿,不会不小心弄丢了。临出门他还检查了一遍,可今日中午我们打开箱子的时候,账簿却不见了,刚才进屋子的时候,才看见那本账簿放在桌上。”
也就是说,那本账簿的确不在顾老爷随行的箱子里,而是在仁福堂?难道是祥福叔年纪大老糊涂了,所以完全记错了?还是……宝龄的眉头缓缓凝了起来。
抬起头,已到了大厅。
大厅里,顾老爷高高坐在堂上,蒋氏站在一边,而顾府所有的下人丫头婆子都在,除了贾妈妈。
祥福叔正与顾老爷道:“老爷,贾妈妈说,太太吃过饭便又有些不舒服,所以吃了药便早早地上了床,如今还睡着呢,怕是还不晓得这里的事,二小姐也早就歇息了。”
顾老爷沉吟片刻道:“不用叫醒她们了,让贾妈妈陪着太太吧……那徐大夫呢?”
祥福叔一愣,神情也有些不解:“听守门的阿大说,看见徐大夫像着了魔一般冲出了门口,一下子就不见了影子,那阿大当时并不晓得三姨奶奶的事,见他是新请来的那位大夫,以为他急着回药铺取药,也不敢拦着。”顿了顿,“老爷,要不要叫人将他找回来?”
顾老爷叹口气:“人都不在了,白朗大夫过几日怕也回来了,由得他去吧。”
祥福叔应了,垂首站到一旁。
此刻,宝龄走进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的手,手上的血迹似乎已经干了,可依旧散发着一股子血腥味,她不觉空呕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抬起头:“爹,我来了。”
顾老爷望住女儿,见她面容苍白,终是道:“去坐吧。”
蒋氏站在一旁,忽地道:“老爷,话还没问呢!”
宝龄抬头盯着蒋氏,朝顾老爷道:“不用,我站着就好。”
本来,嫌疑犯,哪里有座?
顾老爷沉默半响,开口道:“现在人都到了,宝龄,你说吧,你是怎么会在那间屋子的?”
“我也不知道。”宝龄吸口气,缓缓地道,“吃过饭,娘房里的翠镯来找我,说娘不舒服,叫我去瞧瞧,我就出了门。”
蒋氏插嘴道:“是不是啊翠镯?”
站在下头的翠镯跨上前一小步,低声道:“是、是这么回事。太太咳嗽的厉害,老爷又不在,大小姐下午陪太太说了会话才走的,我就想着找大小姐去瞧瞧,可走到一半我忽然想起厨房里还炖着太太的药,应该差不多了,想取了一道拿过去,也好让太太早点吃了药歇息,便叫大小姐先过去。”顿了顿,急忙又加了句,“后头的事我就不晓得了!”
“后来呢?”顾老爷问道。
“后来……”宝龄咬了咬唇道,“我沿着回廊去娘的瑞玉庭,走到一半被人用东西迷晕了,醒来之后就已经在仁福堂了。”
四下寂静无声,随后便传来抽气声。宝龄抬起头,四周的目光有惊诧、有怀疑、有黯然,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本来,原本刁蛮跋扈、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忽然成了杀人犯,谁不想看看她灰溜溜的模样?
蒋氏一副当家主母的样,眼神四下扫了扫,缓缓开口道:“宝龄,听你的意思,是谁偷拿了你的丝巾,又将你掳去了仁福堂,故意叫你看见三姨奶奶,然后栽赃嫁祸与你?”
“是这样么?”宝龄盯着蒋氏,挑了挑眉。
就在刚才,听了连生的话,她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顾老爷是吃过午饭才出发的,若是有人早就知道祥福叔习惯将账簿与干粮放在一起,那么也定会推测到傍晚大伙吃饭的时候便能发现账簿不见了,于是,回来取。
这个时代的人吃饭本来就早,相当于现代的四点左右,马车从下午出发,到了傍晚也并不会驶出多远,再打个来回,深夜前应该就能赶回顾府。
可是将顾老爷召回顾府的目的又是什么?宝龄苦苦思索,忽然心头咯噔一下。她与白氏在瑞玉庭门口发生的事,怕是很多人都晓得,而“她”本来的性子便是眦睚必报。从她在回廊被人迷昏,到出现在仁福堂,再到看见白氏的尸体,然后,顾老爷忽然出现,仿佛一个局,叫她百口莫辩。
好像……是有人故意看准了时间才将她弄晕抬去仁福堂,那人也知道顾老爷一回府便会急着去仁福堂找寻账簿,这样,便会“无意中”看到自己的大女儿站在死去的三姨太身边,满手鲜血。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那人知道,除非是亲眼所见,否则,凭着顾老爷对她的宠爱,若是等他杭州回来,绝对不会相信这件事。
剩下的,便是那双黑暗中的手,究竟属于谁?那本账簿若原来便在马车上的箱子里,那么只有上了马车才能拿到,本来蒋氏与白氏在她心里都不太可靠,那一日,蒋氏送了宁神茶,白氏送了抱枕,她们的丫鬟鸳鸯与碧莲都有可能进入马车。可如今,白氏死了。那么,只剩下一个……蒋氏。宝龄忽然想起,那日从阮氏房里出来,那么巧碰到蒋氏,蒋氏还叫她快去将丝巾洗了。
好一个一箭双雕!不,是一箭三雕。还有,白氏肚子里的那个无辜的孩子。
而此刻,蒋氏听了宝龄的反问,差点跳起来,却终是耐住了,厉声道:“我在问你,你怎么倒问起我来了?屋子里就两个人,这件事究竟如何,怕只有你跟我那苦命的三妹心里有数,咱们又怎么会知道!”忽地仿佛想起什么,眼神一凛道,“对了,老爷,你屋子里有没有丢了什么东西?”虽是极力装的淡定,但目光中还是流露出一丝兴奋与期待来,仿佛对那“丢失的东西”很是紧张。
“东西?”顾老爷犀利的目光扫过去,扫的蒋氏立马闪开,嘀咕道,“若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忘了。我昨日吃过饭想去花园散散步,却瞧见三妹一个人朝仁福堂走去,我好奇便跟着去,却见她到了门口四下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这本来也没什么,不过前几日三妹与我吃饭,无意中说起过,说她发现老爷藏着个什么天大的宝贝,老爷也知道,我向来不喜欢那些闲言碎语,便没搭理她,现在想想,她怕是想偷偷进老爷的屋子里查探呢,说不定,她要等的人就是宝龄,不然,怎么她们两个都会在仁福堂出现?”
叁拾壹、欲加之罪
正文 叁拾壹、欲加之罪
蒋氏的一番话,像是一枚烧红的铁块落在凉水里,嘶啦一声,底下立刻响起了细碎的议论声。
“原来真有宝贝……”
“究竟是什么宝贝?”
“嘘——你没听说过么……说是咱们顾家原来……”
蒋氏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一双眼睛却没离开过顾老爷,似要从顾老爷脸上瞧出什么端倪来。顾老爷很平静,从蒋氏说起宝贝的事开始,顾老爷就显得格外的平静。蒋氏终是瞧不出什么,略微不甘地重新将目光移回到宝龄身上:“怎么不说话?”
宝龄本是冷眼瞧着,竖起耳朵听那些窃窃私语。她对什么宝贝并不感兴趣,她更多的疑惑反而是顾老爷的那间密室,白氏就是死在那间密室里,那间密室,难道真如蒋氏所说,藏着什么宝贝?无奈那些议论声实在小得可怜,她听了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宝贝的事似乎并不是蒋氏随口胡说的,而是,有那么一点凭据。至少,那些下人似乎都听说过什么,否则,不会顿时犹如打了鸡血般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她忽然记起看戏那日深夜,她初次去顾老爷的屋里,便看见白氏从里屋出来,要不是白氏站在那幅画之后,着装单薄的极为惹人注目,她也不会留意到这么一幅画。白氏那时的神情是有一丝慌乱,当时她只以为白氏“盛装打扮”来讨好顾老爷,却发现她在场,故此有些讪讪然,此刻想来,竟仿佛不是,倒像是为了掩饰慌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白氏要掩饰什么?难道,就是那一天,她发现了密室藏着什么秘密,所以想去探一探,却正巧有人进来,只好作罢?于是,这件事便被她搁在了心里,时时惦记着,总想要寻出真相。
若是如此,那今晚,白氏倒真有可能是为了这件事而进了顾老爷的屋子,只是,却为什么死了?那秘密又是什么?
只可惜貌似最关键的那句话被人生生地压低了声音,顾家原来如何?她皱了皱眉,却听到蒋氏的话,回过神,微微一笑:“二娘的分析好像很有道理。不过,就算三娘知道了什么秘密,也不会告诉我吧?谁都知道,三娘与二娘走得最近,就算要告诉,也该告诉二娘才是。否则,什么宝贝的事,三娘又怎么会‘无意中’让二娘晓得?”
一句话,蒋氏脸色顿时一青,却只是一闪而过,仿佛胸中早有了腹稿似的:“本来是的,可若三妹是受人胁迫,万不得已,便情有可原了。”
从蒋氏说起那什么宝贝,顾老爷一直沉默不语,直到此刻才开口道:“受人胁迫又是怎么说?”
蒋氏见顾老爷出声,更是振振有词:“谁不晓得前几日宝龄为了一匹布跟三妹有芥蒂,咱们这位大小姐脾气大着呢,怎么肯善罢甘休,定是处处盯着三妹,说不定正巧被她看到三妹鬼祟从老爷的屋子出来,便以此为要挟,叫三妹带她进去,告诉她那个秘密,谁知进了屋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三妹居然死了!”顿了顿,又加了句,声音幽幽的,“说不定,有人是早有预谋,也说不定……是真发现了什么宝贝,谁都想占为己有,于是就有人随手取下自己的丝巾勒死了三姨奶奶。”
好一段精彩的分析!可以赶上现代推理片了。果然,那些底下的人各个张大了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宝龄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回头见连生站在她身后,盯着那些人,目光冰冷冰冷的,触碰到她的目光,却变得柔和,又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忽听一人道:“不会,大小姐不会、不会这么做的!那丝巾……”
宝龄一怔,她没想到,站出来的居然是招娣。招娣浑身都在颤抖,脸憋得通红,像是鼓足了勇气,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叫宝龄不觉想起她醒来的第一日,招娣求她放过阮素臣、宝婳与连生时,也是这般的神情,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暖流,却听蒋氏厉声道:“放肆!”
转眼,蒋氏已缓缓走下堂,盯着招娣,“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你要袒护你家小姐,也得看看场合!平日见你温温顺顺的,怎么胆子一下子这么大?莫不是……难道,这件事你也有份?”
招娣一惊,吓得说不出话来,身子抖得更是厉害。宝龄忽地道:“招娣,你下去!”
招娣望过来:“大小姐……”
宝龄朝她飞快地摇了摇头,又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她迟疑着,终是垂着头退了下去。
蒋氏鼻子里出了口气,又缓缓走回去:“老爷,我看咱们还是回您屋子去,三妹死在那里,到了那里,有什么话也说得清些,再说,万一那屋子里真少了什么,也好叫人交出来!”
嗬,居然还知道要回案发现场。蒋氏不做侦探还真是可惜了。只是,翻来覆去,蒋氏的话几乎都围绕着那间屋子。宝龄突然发现,蒋氏对那些屋子的兴趣,远远来的比白氏之死大。
“不用!”半响,顾老爷终于出了声,“我已经看过,屋子里,并未少一样东西。”
“啊?”蒋氏几乎脱口而出,“这……您这么快就点算清楚了?会不会漏掉什么……”后半句话在顾老爷犀利的眼神中硬生生地缩了回去。
“这件事与那间屋子没有任何关系。”顾老爷低沉地道,“什么宝贝,都是以讹传讹传出来的,那些下人平日闲的无事,说说也就罢了,秀屏,你一向稳重,怎么也信了这些?这样胡乱猜测,叫我往后如何将家里的事放心地交给你?”
蒋氏张张嘴,眼神闪烁,只一瞬,却变作笑意:“我自然不会相信那些江湖传言。”扭过头朝底下看了一眼,极为威严得体,“刚才是谁在下头嚼舌根子?若再被我听见,就别在这府里做下去了!”
那些下人丫头婆子本还等着听些八卦,此刻各个缩了缩脖子,噤若寒蝉,自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顾老爷目光炯炯望住宝龄:“宝龄,爹只问你一句,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宝龄抬起头,缓缓摇头:“不是。”
做过的事她不怕承认,可没做过的事也别想叫她承认。纵然这是个局,也总有破局的方法。所有的挑衅她都可以忍,但此事关乎两条性命,她决不能背下这个黑锅。
顾老爷沉吟片刻道,“招娣,将小姐带回拂晓园去,祥福,找几个下人好生看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去,大小姐也不能踏出拂晓园半步!其余的,等事情查清再做定夺!”
禁足。宝龄看向顾老爷,忽然微微笑了:“女儿知道了。事情未查清之前,女儿不会踏出拂晓园半步。”
“老爷!”蒋氏终是忍不住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就这么算了?老爷就算不顾及三妹,可也该念着三妹肚子里那还未出生的孩子啊……”神情流露出伤感来,“好不容易以为咱们顾家会多位少爷了,却没想到在他娘肚子里就……苦命的孩子啊——老爷,您就真忍心他死的不明不白?如今只有宝龄一人在那屋子里,那条丝巾就是最好的证据,还要怎么查?”
说起那孩子,顾老爷眉心也紧紧地锁了起来,毕竟那是他的亲生骨肉,说不定还是个儿子,但只一瞬,他便开口道:“正因为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也关乎着咱们顾家的声誉,所以,更不能草率。”看了蒋氏一眼,缓缓道,“这件事我自会查,谁都不许插手,真凶自然不能放过,但谁若以为我真老糊涂了乘此寻事,我也绝不会姑息。”
话说到这里,似乎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蒋氏也乖乖地噤了声。
顾老爷摆摆手:“都散了吧。”
一屋子的人便有条不紊地一一散去。宝龄听得蒋氏对顾老爷道:“老爷,您也累了一天了,不如我陪您回屋里歇息吧?”
“你去睡吧。”顾老爷淡淡地道,“祥福,陪我回屋去。”
蒋氏吃了个闭门羹,咬着唇,终是带了鸳鸯走了。
人群渐渐散去,招娣才走上来:“小姐……咱们走吧。”
宝龄点点头,朝顾老爷看了一眼:“爹,女儿先走了。”
顾老爷微微点头,并不言语,转身出了大厅。要说心里没有委屈是假的,毕竟顾老爷从前对她是那般的纵容宠溺,但宝龄也能体会此刻顾老爷的心情,一尸两命,死的是自己的小妾与孩子,谁的心情都不会好。她更担心的,反而是顾老爷的身体。
人尽散了,屋外的几个粗壮的下人才慢慢走上来将她围住:“老爷吩咐了,还是请大小姐先回拂晓园吧,大小姐,得罪了。”几个人上前来想要拉她。
忽然有人一闪而过,将宝龄挡在身后。连生清瘦的身体此刻却像一座小山,目光冰冷地盯着那些围上来的人,紧紧地抿着唇。
“连生。”宝龄唤他,他没有动,倔强的神情像只充满警惕的小兽。宝龄只好轻拍她的肩,柔声道:“我没事,他们只是要我回去,我回去就好了。”
僵硬的背脊终于柔软了些,连生往后退了一小步,宝龄抬起头朝那些人道:“我自己会走。”
拂晓园里,招娣打来一盆清水:“大小姐,先洗洗吧。”
手上凝固的鲜血在水中缓缓划开,像一朵诡异的红莲,血腥味却浓郁的怎么也化不开,宝龄只觉得身子沉得仿佛装了铅,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不知已洗了多少遍,手上的气味却仿佛怎么洗也洗不掉,她不停地搓,招娣只是默不作声地替她换了一盆又一盆的水,直到那水盆里再也看不出一丁点的痕迹,她才软软地靠在床上,半闭上眼。
“大小姐……”招娣颇为担忧地唤了声。
“我没事。”宝龄缓缓张开眼睛道,“刚才你不该站出来的。以后别这么做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有什么事。”
招娣摇摇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只知道,不是大小姐做的。因为,那条丝巾在浣衣房就……不见了。”
“也许——”宝龄沉默半响,忽地笑笑,“是我早就有了计划,所以偷偷去浣衣房取出来藏了起来呢?”
招娣怔了怔,嘀咕道:“顺手倒有可能,可哪有人故意拿着自己的东西去做那种事?怕人不晓得是他做的么?”
心头咯噔一下,良久,宝龄苦笑,的确,这样浅显的道理连招娣都懂,可偏偏除了她与招娣,没人能证明她的丝巾不见了,反而有许多人曾瞧见她围着这条丝巾,如此一来,顺手拿着丝巾杀人,仿佛成了事实,而那条丝巾,也变作了铁证如山。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丝巾不见的?”宝龄望着一片漆黑的窗外道。
“适才大小姐出去之后,我想起那丝巾沾了酱油不及时洗掉可就麻烦了,便去了浣衣房,想去瞧瞧那丝巾洗了没有,可刚进门便听她们说那丝巾不晓得什么时候不见了,我问她们,她们也说不清楚,毕竟浣衣房那样的地方,也不是账房,进进出出的人没个准,我本想等大小姐回来告诉大小姐的,可等了很久也不见您回来,后来才知道……出事了。”
若没有发生今晚的事,丝巾不见了,宝龄或许暗自惋惜一番也就作罢了,她并不想为难招娣或是浣衣房的人,却没想到,整件事变成了这样。
如果,这真是一个局,那么,便是有人从浣衣房偷了她的丝巾,计划了这么一出。除了蒋氏,她实在想不出任何人会这么做,而且这样的结果,只对蒋氏有好处。
窗外的天色被无边的黑暗笼罩,分明已是春日,但她整个人裹在夜色中,感到一丝丝刻骨的寒凉。
叁拾贰、禁足
正文 叁拾贰、禁足
仿佛置身于一片巨大的湖泊深处,四周只余空旷幽蓝的湖水与死一般的寂静。她奋力地想要爬上来,蓦然间,那片柔和清澈的深蓝却变作了血一般的红,缓缓熏染开来,触目惊心的红,一点一点,将她包围……
浑身滚烫滚烫的,比刚穿越过来那时还要难受,宝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顿时被额头的温度灼伤了指尖,恍惚地叫一声:“招娣,我要喝水!”
有人递来一杯水,她咕咚咕咚便喝下去,砸吧了一下嘴才睁开眼,有人拿过她的水杯,搁在那张紫榆木百龄桌上,不是招娣,却是连生。
天色竟已微微亮了,连生坐在她床边,半边的脸浸在淡青色的光线下,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漆黑的瞳仁里有一丝焦灼,见她终于睁开眼,又似乎缓缓舒了一口气。
梦里那片血红的湖水仿若就在眼前,挥之不去,宝龄只觉得胸口气闷地喘不过气来,良久才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连生微侧过脸,没有说话。宝龄发现连生眼角有一抹微微的红,跟只兔子似的,她皱皱眉:“你在这里一整夜?”
“睡不着,所以……”脸一红,后半句没有说下去,看了她一会儿,小声道:“再睡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宝龄露出一丝稍许疲倦的笑容:“我没事。”挣扎着站起来,身子软得仿佛剔了骨一般,一落地便摇晃起来。
一双手自身后将她用力地托住,手心无意间擦过她的脸,原本清澈无波的眼眸中起了一丝波澜,连声音都带着一丝怒意:“别动!”
宝龄愣了一下,已重新坐回了床上,连生伸过手指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瞬间轻轻弹开,纤细的眉头紧紧地蹙起来,一言不发,转身便出了屋子。
宝龄隐约听到连生与人说话,好像是招娣,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门口传来招娣与几个陌生男人的说话声,仿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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