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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

    重生之圣城骑士 作者:千佾

    第22节

    第120章 醒悟

    居伊在这次指挥中的严重失误差点酿成大祸,若不是鲍德温国王出面说服萨拉丁退兵,卡拉克城堡势必落入萨拉森人手中。对于这一点,就算激进派极力掩饰,还是无法使居伊完全脱罪,因此在回到耶路撒冷之后,鲍德温迅速地剥夺了居伊的领地与摄政权,让他回到阿斯卡隆。

    激进派对于这一结果虽然有所微词,但是这一切已成定局,毫无扳回的可能性。所有人都隐约猜测着,鲍德温国王让茜贝拉公主的驸马担任摄政,隐在其后的含义便是将手中的权力慢慢下放给他,很有可能便是为日后茜贝拉公主与居伊共同执政所做的准备。

    但是现在,被激进派贵族寄予厚望的骑士自己摧毁了国王对他的信任,被彻底排斥在耶路撒冷政治之外。

    对于这一切,反应最激烈的是茜贝拉。

    “莱特,你不能那么做!如果居伊去阿斯卡隆,那么他再也没有机会回来耶路撒冷了!”紧闭的房门被茜贝拉猛地推开,还没看清楚房间中的情形,她便急切地说道。

    随着房门打开,一阵微风吹进来,将天花板上垂下的层层帷幔吹动着,房间中央的床上,莱特已经睡了下去,守在他床边的,正是弯身给他擦洗身体的萧瑜。

    茜贝拉尖锐的声音让他眉头皱了皱,将手中的毛巾重新放回脸盆中,拉着一边的被子给已经闭上眼的莱特盖上,他快速地掀开帷幔,朝茜贝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出门说话。

    “他刚接受治疗,已经睡着了。”萧瑜走到她身边轻声解释了一句,便越过她往门外走去。

    茜贝拉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望了望床上已经彻底陷入睡眠的弟弟,她明白若不是已经极度疲惫,莱特不会在自己弄出如此大的动静还毫无反应地躺在床上。咬了咬唇,她眼神沉了下来,跟着萧瑜走出门去。

    昏暗的走廊中,侍从早已经撤下,萧瑜站在烛光照射到的区域内等着她。从茜贝拉的角度看去,她能明显看出这位御前骑士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沉重。

    自莱特病情加重以来,萧瑜一直是与他最亲近的人,亲自为他擦洗身体,给他上药,完全没有丝毫的避讳。她曾经看到过医生将他招呼到角落里,语重心长地向他建议不要与莱特亲密接触的情景,那时候,这位始终平静的骑士只是掀了掀眼皮,说道:“我不在意。”

    在那一瞬间,看着萧瑜毫无波澜的双眼,茜贝拉忽然明白了,萧瑜确实是不在乎。她甚至有一个荒诞的猜测,若是萧瑜患上了麻风病,他反而会为莱特高兴。

    她还发现,自卡拉克城堡回来,莱特双眼彻底看不见以后,萧瑜以前那种云淡风轻的状态已经不见,只有时不时表现出来的暴躁与无力。

    走近了,才发现他的双眼已经布满血丝,嘴唇也干裂开来,像是彻夜未眠。

    “茜贝拉,”萧瑜举起双手,不等茜贝拉说什么,便无奈地说道,“居伊被撤职,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将萨拉丁放过约旦河的原因。你也知道自他上任以后,每次面对萨拉丁的进攻都处理地很糟糕……”

    “等等!”茜贝拉蹙眉,不满地说道,“我并不觉得他处理地有多糟糕,若是鲁莽地对上萨拉丁的队伍,只会白白丧失王国的军队!”

    “那么你如何解释哈利姆战役以后,萨拉丁将埃及舰队开进阿卡,他的反应?是不是依旧让莱特出面解决,签订和约?还有他有多少次在公开场合对莱特的求和政策表达不满?”萧瑜疲惫地捏了捏眉间,语锋犀利,丝毫不留情面地说道。

    “那是——”

    “不管如何,居伊在摄政的位置上确实没有多少成绩,若是以后他当上耶路撒冷国王,只怕结果会更加糟糕,无论如何,莱特的所有考量都是为了耶路撒冷考量,你需要理解。”交代完这句话,萧瑜便往回走去,口中说道,“你回去吧,这一点上,莱特不会改变,我也不建议他改变。”

    听到这句话的茜贝拉却猛地炸开了,她脸色黑沉地转过脸,冷声说道:“这一切都是你的建议是吗?剥夺居伊的领地和骑士,将他从摄政的位置上撤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皮靴后跟敲打在地板上的声音戛然而止。

    尽管已经知道茜贝拉已经疯狂地爱上了居伊,这位年轻公主对于居伊几近疯狂的盲目信任,甚至由此延展出去对任何反对居伊者的敌视还是让萧瑜感到一阵席卷全身的疲累。

    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无力地解释道:“茜贝拉,我知道你对居伊的感情……”

    “你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茜贝拉忽然爆发了出来,“我不需要你以理解的名义将你所有针对居伊的行为合理化!你根本不懂我对他的感情!你怎么可能懂!你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感!”顿了一下,茜贝拉忽然抬手擦过眼角的泪水,冷笑了一声,“不,你不是没有经历过,可悲的是你根本没有勇气向对方说明,你甚至不敢承认你爱上他了!”

    对方所说的内容太过匪夷所思,萧瑜忍不住皱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茜贝拉抬手指向虚掩着的房门,语气中充满了讽刺:“你敢说你将莱特全意捧在手心,亲自为他擦洗上药,甚至为了他向医生发火,经常将商队的首领招到自己府邸,向他们打探突厥的医生,这一切不是因为你爱上莱特?甚至你现在将我打发走,难道不是为了不让他操心这一切?你们之间的相处早已经超出了君臣的礼仪,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以为母亲看不出来?你以为母亲急着让莱特与埃莉诺结婚是为了什么?”

    说到后来,茜贝拉的声音越来越响,几乎带着质问的语气,嘴角翘起的讽刺弧度也越来越大:“在你向莱特承认你对他的感情之前,请你别自大到说出你理解我对居伊的感情!居伊的事情我不会再向你说明了,我会再找莱特理论。”

    说完,茜贝拉冷哼了一声,转身往大门外走去。死寂的走廊中,清晰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一阵铁质大门开合的声音后,走廊中再次恢复了安静。

    僵硬地站在楼廊中央的萧瑜看向大门闭合的方向,眼中却没有印出丝毫景象,他仍旧沉浸在茜贝拉刚才所说的内容中,大脑空白,只剩下一句话在脑中循环重复着。

    他……爱上莱特了?不,怎么可能,只是因为他是鲍德温四世而已……

    他这样安慰自己,试图将心头微妙的心情给挥开,但是奇异地,初次遇见莱特,沙漠中的逃亡,前来耶路撒冷开导莱特等等场景在他脑海中如同幻灯片一般一帧一帧地闪过,随着这些画面的闪现,莱特的形象慢慢开始变化,从笑容灿烂的少年,渐渐变得高大,最终却定格在莱特躺在床上,脸上戴着金色面具,全身腐烂的画面上。

    萧瑜的心脏莫名一揪,那种几乎触及灵魂深处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抬手捂住胸口,喘不过气来。他眨了眨眼,试图理清他自己现在的感情——只要想到莱特被麻风病折磨着慢慢死去,他的心脏就被绝望与悲伤彻底所侵袭。平日里他都刻意忽略这种溺水一般的情绪,但是现在,这种感觉异常清晰,甚至放大了数倍,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半晌,他保持着呆立在走廊上的动作,直到一声蜡烛的爆破声将他惊醒过来。

    萧瑜抿了抿唇,空茫的双眼终于聚焦,他动了动僵硬的手脚,最终还是若无其事地推门回到了莱特房间内。

    手刚放上帷幕的时候,床上便传来一声虚弱的声音:“萧?”

    莱特撑起上身,无神的双眼看向大门的方向,脸上满是疑惑:“你刚刚出去了?怎么了,有人找我吗?”

    萧瑜沉默地看着眼前自己一直陪伴着的国王,他的面具一半落在烛光的照耀下,另一半隐在黑暗中,面具上嘴唇处弯起的弧度在昏暗的烛光下呈现出来的景象,犹如一尊悲悯看着世人的天使像。

    而那唯一裸露出来的眼眶处,原本漂亮的双眼已经没有当初的灵动与清亮,而是彻底的混沌。莱特还是不适应双眼看不见的状态,他会下意识地睁开双眼去看前方的情景。

    长时间没有得到萧瑜的回复,少年眉头忽然皱起,一只手摸索着将杯子掀起,另一只手则快速地伸进厚实的枕头下,掏出一个物件,紧紧地握在手里,脸色凝重地面向萧瑜的方向。

    萧瑜将视线移向他手中的东西,瞳孔瞬间缩了一下——那正是自己送给莱特的匕首。

    一时间,心头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侵袭,萧瑜忽然咧开嘴,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像哭泣一般,透着苦涩与无奈,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这种全心都投在对方身上,因为对方的情绪而变得小心翼翼,扫除任何可能引起对方不愉快的事物,并且因为对方的病情而焦心到心肺快要衰竭的感情,如果还不算是对对方的喜欢,那么应该算什么?

    “萧?”莱特带着试探性的声音再次传来,萧瑜含糊地回了一声:“唔。”

    听到萧瑜的声音,莱特明显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匕首重新放到枕头底下,这才问道:“刚才怎么了?我叫你你没有反应。”

    萧瑜上前,面色平静地将他扶住,拉过后面的枕头摆好,好让他倚靠,道:“没事,刚刚在想事情。”

    “刚才你出去了?”

    “嗯,茜贝拉过来找你,关于居伊的。我让她回去了,只不过她应该还会再来找你。”萧瑜起身,来到书桌旁,那上面对着一沓纸张,都是各地贵族呈上来的报告。他快速地浏览了几张,接着抽出一叠,来到莱特的床前问道:“还是由我念给你听?”

    莱特点点头,轻声道:“麻烦你了。”

    萧瑜拉开椅子坐下,拿出最上面的那张纸,缓缓地念着上面的内容。莱特则侧过耳朵,认真地听着萧瑜的声音,待他念到某些地方的时候抬手打断他的话,仔细地询问具体的内容。

    如同往常般,萧瑜念出这些报告上的内容,莱特指挥着萧瑜写出批复,不知不觉就已经深夜了。

    萧瑜拿起最后一张信纸展开在眼前,看清楚上面内容的他顿了顿,眉头紧紧地皱起。

    “怎么了?”

    萧瑜视线落在信纸上,面无表情地回到:“教会吞并了哈德良的领地。”

    他没有说出来的,是信纸上另一个内容:金蔷薇骑士团被迫解散,许多金蔷薇骑士被贵族所收编,而工匠埃里克被圣殿骑士团所接管,具体是自愿还是被迫,并不清楚。

    第121章 密会

    自哈德良去世,金蔷薇的发展一直是萧瑜所关心的问题,哈德良没有继承人,而威廉尚且不是贵族身份,无法继承他的领地,并且成为金蔷薇名义上的团长。因此,金蔷薇只能等待新任贵族接任哈利勒,继而接收他们这一骑士团,或者被王国境内的骑士组织和其他贵族所收编。

    和威廉商量过后,萧瑜极力主张将金蔷薇骑士编入皇家骑士的队伍,但居伊当上摄政之后,用各种借口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他的身后,更有激进派诸多贵族和圣殿骑士团的推动。后来巴德出面,以哈利勒与他的领地并不远的理由暂时接管金蔷薇,算是暗地帮了萧瑜一把。

    现在金蔷薇骑士团被迫解散,埃里克也被圣殿骑士团所接管,联想到居伊被莱特所撤职,他不得不怀疑这是否是一种巧合。

    莱特回到自己府邸的时候威廉已经带着几人在等他了。所有人都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疲惫。站在最前方的威廉,像是苍老了好几岁,他的两鬓的发丝都有些泛白。

    “到底怎么回事?”萧瑜将身后的披风接下,递给旁边迎上来的侍从,脚不停歇地往大厅内走去,威廉等人跟在他身后,整齐的脚步声敲击在庭院的地板上,发出一阵规律的声响。

    “几天前,圣殿骑士团团长带着几千的骑士过来哈利勒,勒令金蔷薇骑士团解散,并且特地将埃里克给提了出来。”

    “我不认为他有那么大的权利能够解散金蔷薇。”萧瑜皱眉。

    威廉顿了顿,脸色有些难看,喉咙中像是梗着什么一般,吞吐地说道:“他带着阿格妮丝殿下的命令,还有赫拉克利乌斯主教的手信。”

    萧瑜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头,阴沉不定地看着威廉:“你说这是阿格妮丝的命令?”

    威廉慢慢点头:“圣殿骑士团带着攻城器械,声称若是不服从的话,他们将会攻打哈利勒。”

    萧瑜实在没想到,圣殿骑士团竟然能够瞒住他,进行这么大的阵仗,但事实上,他在耶路撒冷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不管是贵族还是教会,都没有丝毫的动静。

    “领地是怎么回事?”

    埃德加快步跟上,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萧瑜:“这是他们送过来的信纸,上面声称哈利勒原本便属于教会,只是在哈德良担任男爵的时候由鲍德温国王将其划分给他,但既然哈德良已经去世,那么教会有理由重新收回他们的领地。”

    萧瑜快速地翻开信纸,粗略地浏览了一下,信纸最后的落款让他眸子暗了下去——落款是赫拉克利乌斯大主教,但是代他发出这封信的是艾利。

    想到那个面貌妖异的年轻人,萧瑜脑中猛地闪过一丝微妙感。但接着,他便挥开了心头的思绪,重新问威廉:“现在骑士团还剩多少骑士?”

    “大部分骑士都被圣殿骑士团收编了,有些成员因为不想加入他们,所以留了下来,总共只剩下五十多人。”

    “他们在哪儿?”

    “我担心他们进来后碰上圣殿骑士团,所以让他们驻扎在了城外。”

    萧瑜点点头,将手中的书信收了起来,对威廉吩咐道:“这样也好,这件事我会继续与陛下讨论,争取将你们编入皇家骑士卫队……”

    听到萧瑜的话,威廉却没有丝毫轻松的表情,他依旧紧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犹豫,萧瑜问。

    “不,没事。”摇摇头,威廉这才点头回复,“既然这样的话,我先去城外通知大家,让大家先等着。”

    说完,威廉便转身往大门外走去,埃德加也跟在他后面,只有一直沉默着的路德维希,停在了萧瑜跟前,神情复杂地问道:“你……其实没有把握做到吧……皇家骑士的所有外出任务都被圣殿骑士团所取代,雷蒙德大人被遣回自己的领地,教会大肆征收萨拉丁十一税,但是圣城方面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前两天我还听到这里的百姓都在谈论着,陛下快——”

    “够了!”萧瑜猛地打断了路德维希的话,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定定地看向眼前的少年,尽量克制着胸中翻涌的情绪,低声说道:“听着,路德维希,这件事情我会办妥,不管怎么样,金蔷薇是哈德良一手创建起来的,我不可能让他的心血彻底毁在我的手上。所以,你先跟着威廉等我的消息好吗?”

    越到后面,萧瑜的语速越快,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动作带着些神经质的颤抖,像是压抑到极点,临近爆发的状态。路德维希看出来了,为此,他的眸色深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后,他终于抿了抿唇,哑着声音说道:“好……”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大门。

    待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萧瑜像是抽光了力气一般塌下了肩膀,旁边的侍从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大人?”

    “没事。”萧瑜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往书房走去,但推开门的瞬间,闯进视线的人影让他猛地顿住了。

    推门的声音惊动了书房中的人,他转过身,面带笑意地看着停在门口的萧瑜,眸中是浓稠地如同化不开的墨水一般的暗色。

    “唔,骑士大人,日安。”那人的嘴角弧度慢慢扩大,最终停留在一个带着无限魅意与诱惑的角度,言笑晏晏地唤了一声。

    “怎么回事?”萧瑜的脸色算不上好,这句话是对旁边的侍从说的。

    侍从听到这话,额角的汗立刻流了下来,他可是清楚自从信件泄密那件事情后,这位大人有多痛恨下人随意进出他的书房。眼前这位主教助理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他的书房,他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呵呵——”那人笑了起来,绕过书桌走向萧瑜,脸上的表情在光线下显得异常地柔和,双眼泛着晶莹的色彩,双眼投射出如同情侣间的视线接触的柔情,“是我让他不要告诉你的,若是你要责怪的话,就责怪我吧。”

    原本紧张地不住擦汗的侍从听到这话,立刻面带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紧接着,在他一声“你出去吧,我和你的主人有话说”后,立刻向面无表情的萧瑜躬了躬身,退了出去,还顺手将门关上了。

    “你来我这里有什么事,艾利?”完全是公式化的询问。

    下一刻,眼前便伸来一双手,抱住了萧瑜的颈部,温热的气息靠近,几乎贴在了他的唇上,少年整个人紧紧贴上了萧瑜的身体,甚至动了动某个相触的部位。少年脸上始终挂着魅惑的笑容,诱惑着人去攫取他鼻梁下方那片殷红的嘴唇。

    “如果说我因为想你了才过来,你信不信,嗯?”少年轻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唇,用性感的嗓音说道。紧接着,他伸出舌头,抬起食指,暗示性地自己的舌尖,斜眼看向萧瑜。

    但下一刻,他便被萧瑜紧紧攥着手腕给甩了出去,差点撞上后方的大门。

    “我没有精力陪你玩这种游戏。”萧瑜皱眉,抬手抹了抹下唇。

    终于稳住身体的艾利无谓地耸了耸肩,挑眉道:“好吧,说正事。”他再次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这次的笑带着点恶作剧成功的俏皮,“你现在应该在忙金蔷薇骑士团和已故哈德良男爵领地的事情吧?”

    少年的眸中满是笃定。

    萧瑜兀自越过少年,往自己书桌旁走去,毫无波澜地问道:“那又如何?”

    见萧瑜对自己始终冷淡不已,少年有些挫败,他跟在萧瑜后面,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哈德良的领地是由教会所接管的,即便如此你还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萧瑜的身体顿住了,他刚得知消息,少年便上门来,言语之中甚至有着一些暗示,这一巧合让他下意识地皱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事实上,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的话,哈德良的领地,完全不是问题。”随着这话说出口,艾利的手慢慢爬上了萧瑜的肩膀,温热的躯体再次靠近了,而另一只手,则慢慢朝萧瑜的腹下游走过去。

    “不过现在先不急,我们先——呃——”少年的话说不下去了,如同被掐断了脖子的鸭子一般蓦地消音。少年双目暴突,挣扎着抓住收拢在他脖子处的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萧瑜慢慢收拢手中的力道,靠近少年的脸侧,轻声说道:“我说过……我没有精力陪你玩什么游戏,所以有什么条件赶紧说,我不保证能够时刻保持冷静。”说完,他将少年狠狠地一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弯着身子撕心裂肺地咳嗽着。

    半晌,少年的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他直起身体,抹去眼角溢出的眼泪,用干哑的嗓音说道:“帮我坐上耶路撒冷大主教的位置,我会帮你夺回哈利勒的领地。”

    少年褪去了刻意的妖媚,恢复了脸色阴沉的状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是彻骨的冷意,萧瑜没有错过他眼中闪过的一丝疯狂。

    “为什么找我,你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萧瑜问。

    少年扯开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斜眼看了萧瑜一眼:“自从拉丁国家建立以来,罗马那边多次想插手耶路撒冷主教的任命,但是都失败了。这件事情,国王的意见,比其他贵族,甚至主教的意见都要重要得多,你不会不明白。”

    确实,耶路撒冷的几任大主教都是在世俗掌权者的意愿之下被任命的。

    萧瑜挑眉:“那么,你为什么认为与我合作能顺利继位?”

    艾利笑了:“鲍德温国王对教会的印象一直很糟糕,那些老顽固可悲地遵守着罗马方面的训诫,在南方为所欲为,若不是因为他还需要教会的支持,恐怕早就将教会那帮人给拿下了吧?而我,和那些老东西不同,我会以王国的世俗利益为考量,至少不会危害王权。拥立一位和皇室一条心的主教,比任命那些始终向着罗马的老顽固相比,如何?”

    “但是,赫拉克利乌斯还算年轻力壮,并且没有传出任何糟糕的传闻,你如何在这个时间坐上大主教的位子?”

    听到这话的艾利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他挥挥手,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捂着肚子说道:“上帝啊,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谁不知道这位大主教是靠跟阿格妮丝的关系成为耶路撒冷大主教的?他是阿格妮丝的情夫,而他自己又养了一个富有的女商人作为情妇?这件事情简直是圣城的笑谈好么?”

    “所以你打算以这个作为攻击点?”萧瑜皱眉,若是仅仅以这些污点作为攻击赫拉克利乌斯的武器,未免太过无力,而眼前的这个少年,根本没有合作的价值。

    出乎他意料,少年冷哼了一声,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说着,他挑眉看向萧瑜,“你要赌一赌么?”

    一个月后,萧瑜终于明白过来少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耶路撒冷大主教猝死在自己的房间内,教会对外公布死因为心脏麻痹。而萧瑜私下找医生打探的结果,却是纵欲过度,死在情妇的肚子上。此外,医生还发现了他长期服用兴奋剂,每天很小的剂量堆积,正好在他极度兴奋的时候诱发毒性。

    他所不知道的是,当艾利将赫拉克利乌斯白花花的肥胖裸体从自己身上推下去的时候,他嘴边溢出的一句话,正是“呵,萧瑜……你等着吧……”

    第122章 表白

    主教的去世,并没有激起圣城内民众的过多反应,而新任大主教的选举也在半封闭的情况下顺利进行,许多人都以为下任的耶路撒冷大主教会是德高望重的威廉主教,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选者是赫拉克利乌斯的主教助理,一个年轻人,一个长相极度妖媚的年轻人。

    许多中下阶层的神职人员公开表达了他们的不满,耶路撒冷从来没有一个五十岁以下的大主教,更何况这个几乎只能称得上是少年的人。但奇异的是,众多大主教都默认了这个年轻人的当选,仅有的细微反对声也被国王所传达的意见中所镇压了。而贫民区,却涌现出一股支持这位新主教的势力,不断传播着这个少年多年来的善行,众多的贫民开始面向西方祈祷,感谢这位年轻的新主教。

    整件事情都透着诡异的味道,所有的圣城百姓都隐约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但在皇宫中的萧瑜却丝毫没有被这些事情所影响,他始终十年如一日地守在莱特的床前。这位年轻国王的身体已经越来越糟糕了,双臂也无法抬起,眼睛再也睁不开,只能通过口中不甚清晰的声音表达他的意愿。甚至每次与萧瑜说话的时候,他都会无声地晕死过去,没有半点反应。

    萧瑜早已忘记莱特会在哪个具体的时间死亡,只有一个数字,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二十四。莱特会在二十四岁死去,自从这一年开始,这个事实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每次想到这句话,他的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

    他才明白自己对莱特的感情,甚至没有让他知晓,就要面临他的死亡。这种撕心裂肺,痛到骨髓的感觉,他早已经遗忘了,或者说,被他刻意地埋在了记忆深处,但现在,现实将它翻了出来,彻底剖在他的面前,露出血淋淋的伤口与记忆。

    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都不想在意,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这个房间内,陪着莱特,陪着他直到他闭眼的时刻,让他清楚自己始终在他身边。

    萧瑜颤抖着双手握住莱特的放在身侧的手,缓缓低下了头,将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口中无意识地默念着祈祷词——他从来不信任何宗教,但是此时此刻,他绝望而迫切地希望有一个上帝,能够听到自己的祈祷,能够让莱特的病情好转过来。

    手中的手指动了动,那是很微小的动作,萧瑜却敏锐地察觉了,他急忙抬起头,看向莱特的面部——他依旧戴着金色的面具。

    从面具后方传来的粗重呼吸表明莱特已经醒过来了,他缓慢地侧过头,朝向萧瑜的方向,用虚弱的声音问道:“萧?”

    萧瑜的手蓦地收紧了,他哑着声音回道:“嗯,是我。”

    莱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似乎说这几句话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萧……你知道么,我很感激……感激上帝将你送到我的身边……”

    萧瑜胸口堵得生疼,种种情绪将他淹没,几乎将他溺毙。他闭上眼睛,摇摇头说道:“你别说了,我会找医生把你的病治好的……”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困兽的挣扎。

    莱特忽然笑了出来,他抬了抬手,但无力的手臂只能让他抬起一点点的距离。意识到莱特意图的萧瑜立刻握住他的手掌。

    “萧……我想……摸摸你的脸……”莱特努力地睁开眼,看向萧瑜,但视野中始终是一片黑暗,“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你的样子了,我怕什么时候就忘了……到时候在天堂,我要是不记得你的脸怎么办,到时候怎么找你?”

    萧瑜忙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哑着声音说道:“不,你不用记着我的模样,我会记得你的,永远记得,你只要等着我,等我去接你就可以了。”

    消瘦的手指挪到了萧瑜的额头,眉弓,眼眶,一路向下,细腻地感受着脸部的轮廓,直到萧瑜的嘴唇。

    “萧,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你是我的以利沙……”莱特的声音带着一丝怀念的味道,“若是没有你,我不会撑过这十几年,也不会当上耶路撒冷的国王……或者,在得知自己患病的时候,就会选择自我了结……”

    萧瑜将莱特的手放在自己脸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声说道:“不,我还是没能将你从痛苦中拯救出来……”

    脸上被轻柔地抚摸着,莱特的声音虚弱却温柔:“不……这已经足够了……有你在我身边,任何痛苦都将不复存在……”

    萧瑜忽然感受到一股悸动,一股催促着他表明自己情感的冲动,眼前的莱特,四肢瘫软在床上,脸上也覆盖着金色的面具,唯一裸露出来的眼睛全是混沌,周围的肌肤也已经被腐肉所覆盖,但这一切始终没有影响他对莱特的疼惜,与潜藏在内心深处,不便言明的情感。

    此刻,他却不想顾忌任何的因素,只想在莱特去世之前,向他诉说自己的感觉。

    他抬起左手,将自己戴在无名指指根的戒指印在莱特的手心,直直地看着莱特,轻声说道:“莱特……以后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了……但是我想向你说明这一切……还记得这个吗?”

    感觉到手心异样的触感,莱特艰难地摸索上去,半晌,才明白过来:“那是我送给你的戒指?”

    萧瑜点头,将他的手重新握起,放在嘴边吻了吻。而察觉到他这一动作的莱特呼吸忽然停了片刻,紧接着,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气息猛然急促了起来。

    “或许你会觉得为难……”萧瑜犹豫地顿了顿,但接着,他继续用他有些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确切感觉……还记得金蔷薇给我取的外号么?”

    “记得,‘小安提’……哈德良的情人……”莱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妙的情绪,萧瑜准确地捕捉到了,想起哈德良,他的眸子不可避免地一暗,但下一刻,他便从那种情绪中挣脱了出来,笑了笑说:“哈德良皇帝与你相同的地方,在于——你们都是国王。我以前把骑士团成员们的闲言碎语当作他们的调笑,始终没有对哈德良动过心……我以为,我早就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但是现在……我愿意成为你,成为耶路撒冷国王的安提诺乌斯,你愿意接受么?”

    房间内突然陷入了窒息般的寂静中,唯有烛台上燃烧着的蜡烛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强硬地提醒着自己的存在。两人彼此沉默着,许久没有说话。

    萧瑜的手心慢慢沁出了汗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向一个男人表白,甚至是一个比自己小许多的男人,曾经以为自己身上不会出现的、如同毛头小伙子一般向喜欢的人告白的紧张感,此时此刻像是一张无形的大手一般将他牢牢抓住,容不得自己逃脱。

    莱特依旧躺在床上,毫无反应,就连放在他手心的手也没有动弹,一切就像是一部默片,因为器械故障卡顿在一个画面上,让人无法猜测故事的后续发展。

    半晌,莱特的手指动了动,费力地摸索着握住萧瑜的手,接着,像是垂危的虚弱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清晰的喘息声:“萧……我很开心……我很开心能够在死前得到你的表白……我很开心,你和我有着同样的感情……”

    萧瑜呼吸顿了顿,在听清楚耳中听到的声音时,他的瞳孔慢慢缩了起来,下一刻,眼角酸涩无比,胸口一直堵着的情绪如同山洪般猛地爆发出来,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莱特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地继续:“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你有那种感觉的……或许是你因为我被阿迪勒的士兵追杀的时候……或许是你用‘麻风王’的事迹安慰我的时候……或许更早……但我一直告诫自己,将死之人不能有太多的奢望……否则上帝将会收回你所有的幸福……而我的幸福……就是你……你是我的以利沙……”

    “我知道你对男人没有兴趣……我也明白哈德良对你的感情……十几年下来,哈德良依旧没有让你对他动心……我曾经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比得过他……但是,我总是不甘心……或许你只是没有碰上对的人呢……或许,或许你会对我有感觉……”

    “而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留着这份感情……完全不敢让你知道……因为我怕,我怕我向你说明了以后……你会逃开……你会将我们之间的情谊彻底摒弃……到时候……我去哪里找你呢……我看不见啊……萧,我看不见……”

    握着莱特的双手慢慢收紧,萧瑜慢慢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他的手上,压抑着胸腔内所有纷乱的情绪。

    莱特的手动了动,然后,一股细小的热流慢慢沿着他的手背渗进绷带中。尽管没有痛觉,莱特还是能够感觉到手背潮湿的触感。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向萧瑜的方向,渐渐地,眼前慢慢显现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他佝偻着身体坐在自己床前,原本黑亮的头发已经爬上了许多银丝,眉间是长期郁结而形成的褶痕。此刻的他,紧紧闭着双眼,以一副虔诚信徒般的姿态,将自己的手放在额前。一滴晶莹的水珠沿着他的脸颊掉落,悄无声息……

    莱特眼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后方逐渐射出刺眼的光芒,被这层光芒包裹在其中的人,如同天使降临一般,散发着神圣的光辉。他的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

    “萧……记得我十六岁的模样……”

    昏黄的阳光从绚丽的彩绘玻璃中射入,打在房间的地板上,形成一片彩色的光晕,又随着时间的变化慢慢拉长,直到逐渐消失。时间在这个房间内似乎变慢了,让人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房间内一片静谧,没有丝毫气息。

    萧瑜面色呆滞地握着莱特的手,感受着它慢慢消失的温度,脑中一片混乱。

    他没有听到侍从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也没有听到他的尖叫声,以及众多侍从奔跑着进出的嘈杂声音,就连阿格妮丝在他眼前的咆哮,他都听不到,他只知道自己应该一直握着莱特的手,他只记得他所说的,要找到莱特……

    然后呢……找到他……然后呢?

    一声熟悉的叹息声出现在他脑海中:“然后……回家……”

    第123章 身份

    空旷的圆形房间中,沿着高耸的墙壁列着一排燃烧的蜡烛,昏暗的烛光是这里唯一的光源。房间中没有任何物品,只有正中央高高突出的石台。此刻,石台上躺着一个人的身体,一身华丽的深蓝色长袍裹在他的身体上,那是国王参加庆典时候的礼服。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摆出虔诚祈祷的姿势,脸上,则一如既往地戴着金色的面具。

    但是,他已经没有呼吸。

    萧瑜眼睛早已干涩,他静立在莱特的遗体旁,定定地看着眼前平静安详的莱特。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拐杖拄在地上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内荡出一声声清脆的回音。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蓦然消失,来人停在了他的身后。

    “自从医生说莱特患上麻风病,我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天,我反而觉得措手不及……”

    老人颤颤巍巍地越过萧瑜,走向石台边,抬手抚在他的头上。在那只手的抚摸下,柔软的发丝俏皮地钻进他的指缝,一如多年前,他抚摸着九岁的孩子时体会到的触感。

    老人的双眼早已浑浊,后背也已经变得佝偻,几年下来,这位长者老迈的变化越来越明显,谁也说不清,是王国事务,还是终日的操心所造成的。

    “威廉主教……”萧瑜的声音很沙哑,双眼没有从莱特的身上挪开,“您能跟我说说,莱特小时候是怎样的么?”

    听到这话的威廉主教笑了起来,露出怀念般的笑容,轻声说道:“莱特小时候,很调皮……”他转过头看着萧瑜,“呵,很难想象吧?事实上你见到他的时候,是他变得成熟之后。四五岁的他,可让我头疼得很……”

    接着,威廉主教停了下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钥匙,颤抖着递给萧瑜。

    “这是我在皇宫中书房的钥匙,我把它交给你了。那里面有我的笔记,从莱特出生,一直到现在,就放在左边书架的第四层中……我想你会喜欢的。”

    察觉到威廉主教语气中的深意,萧瑜猛地抬头,疑惑地接过递到眼前的钥匙,问道:“你要离开圣城?”

    老人布满褶皱的脸松动了一下,接着,他继续从怀中掏出一个钥匙——那是一个长约一英尺的铁质钥匙,上面锈迹斑斑,带着浓重的历史厚重感。

    老人像是抚摸情人般摩挲着手中的钥匙,轻声说道:“这是锡安门的钥匙”

    脑中猛地想到一个可能,萧瑜很诧异:“您要去欧洲?”1

    老人点点头:“是啊,我要去欧洲。我要从欧洲找到一个足以继承耶路撒冷国王的人,前来这里保卫圣城……毕竟……圣城绝对不能沦陷。”

    萧瑜沉默了下来。莱特的去世意味着王国将重新面临新一轮的腥风血雨。对于伊斯兰共主萨拉丁来说,叛军对耶路撒冷的包围已经形成,收复圣城势在必得,而唯一值得忌惮的,便是这位年轻的麻风王。

    现在,麻风王已死,他所立下的储君是他的侄子、茜贝拉之子,年仅八岁的鲍德温五世,他的母亲将与他共同执政。但这一切,对于萨拉丁来说,并不足为惧。莱特的死就像是一个引线,所有埋在这后面的隐患与纷争都将彻底爆发。

    踌躇了片刻,萧瑜不确定地问道:“您并不看好小鲍德温是吗?那么居伊呢?”

    萧瑜已经决定,在参加完莱特的葬礼之后,他将带着仅剩的金蔷薇骑士离开这里,毕竟,这之后的历史他已经清楚了——小鲍德温将很快去世,茜贝拉巧妙地通过计谋让居伊顺理成章地成为耶路撒冷的国王,而那之后,便是致命的哈丁战役。

    他是因为知道后续历史才决定离开,但威廉主教完全是做出自己的判断。

    老人浑浊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听到居伊的名字,他苦笑着说道:“居伊太年轻……不,事实上莱特比居伊要年轻多了。他在政事上的处理方式太过冲动,或许是受到圣殿骑士团的影响……而现在,萨拉丁所需要的,就是他的不冷静。至于小鲍德温……茜贝拉是个好母亲……但是仅限于此。”

    说完,老人顺手拿起靠在一旁的拐杖,拄着来到萧瑜的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从得知赫拉克利乌斯猝死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过来,圣城将没有安宁了……孩子,你还是尽快离开吧……”

    老人的脚步慢慢远去,终于在一阵阵的回音中彻底消失了。

    萧瑜目不转睛地看着石台上放摆放着的身体,伸手从腰间解下一件东西——正是自己的匕首。他抚摸着刀柄上已经被磨平的花纹,低声对莱特说道,放佛他依旧躺在床上,平静地听自己说话。

    “莱特,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你告别……我留在圣城的意义便在于你,而现在,你已经不在了,那么我就没有理由留下来了……我知道你挂心着耶路撒冷的未来,你不会让圣城落在萨拉丁的手中……但是,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我没有能力去改变,也无意去改变,……更何况,我不想看到你的十字架……”

    萧瑜深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匕首别在莱特的腰间,轻声道:“现在,就让它陪着你吧……”

    做完这一切后,萧瑜转过身,往大门走去。但没走几步,他便停住了,全身挺直地站在原地。半晌,他缓缓转过身,视线牢牢锁定在莱特的头部。

    他犹豫地迈动双脚走向靠近莱特,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终于,像是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他慢慢抬起手,覆上莱特的金色面具。

    精致的面具从莱特的脸上移开,被覆盖在下面的面貌也彻底地露了出来。看清楚莱特那张脸的时刻,萧瑜瞳孔蓦地缩了一下,下一刻,他猛然抬起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双眼的视线却没有挪动半分。

    那已经称不上是一张脸了。发黑的皮肤,错位的五官,腐烂开来的嘴唇,所有的种种都像是一个孩子在一块画布上的随手涂鸦,完全辨认不出这张脸的主人原来的模样,记忆中少年的灿烂笑容,在这张脸上也找不到丝毫的痕迹。

    萧瑜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脑海中交错着闪过莱特依旧是少年时期的模样,以及现在看到的震撼画面,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只剩下胸口翻涌而出的酸涩。

    时间似乎在这个房间里静止,连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液体,凝固在整块空间内,直到圣墓大教堂的钟声将他惊醒。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般,萧瑜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缓缓弯下腰,将双唇印在莱特的额头上。接着,他重新直起身体,颤抖着双手将面具重新往莱特的脸部移去,直到将他的脸完全覆盖,石台上的人重新恢复“麻风王”的形象。

    “再见了……莱特……”嘴边一声轻叹溢出,萧瑜转过身,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大步往门外走去。

    昏暗的走廊像是一只潜伏的巨兽,静静等待着猎物落网,每一声荡起回音的脚步声,都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受到一股心悸感。

    “吱呀——”一扇大门慢慢打开了一条缝,正是走廊旁边的一间屋子。

    细小的门缝中,一个骑在马背上的人偶慢慢滑动了出来,接着,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伸了出来,将人偶捡了起来。

    视线随着人偶上移,萧瑜蓦地对上了对方的双眼。

    “萧——你也是来看我舅舅的吗?”见到熟悉的人,男孩似乎松了口气,接着,他伸手推开了大门,疑惑地向萧瑜问道,“母亲说舅舅去了天堂,就跟父亲一样。去了天堂就是那样一动不动的吗?”

    男孩有着一头漂亮蜷曲的金色头发和一张继承了他母亲的脸,白色的丝绸长衫套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像是个精致的玩偶。

    萧瑜心下一软,莫名想到了这个孩子以后的下场。他蹲下身,抬手抚上男孩蓬松的头发,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认真地回道:“是,舅舅去了天堂,和你的父亲一样。那是最美好的地方,没有忧愁,没有痛苦……而且,他们都会在天堂看着你,祝福着你。”

    男孩眨了眨眼,用软糯的声音问道:“那我害怕的时候他们会陪着我吗?”

    萧瑜笑了起来:“当然,当你害怕的时候,你默念你自己的名字,舅舅就会知道你的害怕,他会一直保护着你。”

    “鲍德温……”尽管依旧懵懂,男孩还是犹豫而小心翼翼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嗯,鲍德温。”

    男孩放心了下来,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但下一刻,他忽然停了下来,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萧,侍从们说我要成为国王了,说我很可怜……”

    萧瑜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问道:“他们当着你的面说?”

    被萧瑜阴沉的脸色吓到了,男孩睁大了双眼用力摇了摇头,急切地回道:“不不,他们不知道我听到了。”

    尽管如此,这个回答还是没有让萧瑜的脸色好起来,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轻声问道:“孩子,你愿意跟我走吗?”

    “走?”

    “是,离开这里,离开耶路撒冷。”

    没等男孩说出什么,萧瑜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绑架王储可不是什么小罪,小鲍德温不会跟你离开的,现在你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为自己收尸。我说的是不是,维德尔?”

    听到那个早已抛弃的名字,萧瑜瞳孔猛地一缩。他站起身,转过头,直直地对上阿格妮丝嘲讽的笑容。

    “来人,把这个阿萨辛给我抓起来!”

    走廊上忽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没过几秒,一支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队伍将萧瑜团团包围了起来。

    第124章 人证

    阴森的房间中,阳关透不进半分,只有几排燃烧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将这块地方给照亮。一片死寂中,水滴滴到地面的声音异常清晰,不一会儿,地上就形成了一片不深的水洼。

    “哗——”一盆水泼在萧瑜的脸上,将他从昏迷状态惊醒。

    萧瑜勉力睁开双眼,视线中是一片红色,那是睫毛被粘稠的血液沾染到的原因。额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那里被看守用鞭子抽打了一段时间,已经裂开一道狰狞的伤口。

    “装什么昏迷,嗯?”头发忽然被人大力扯起,发根处传来的痛觉让他不自觉地抬起头,直直撞上对方得意的面孔。

    萧瑜此刻双手大张着被绑在十字形的木架上,失去意识的时候双手被绳子紧紧勒住,让他两只手都严重充血,因此他努力站稳身体,减轻双手的压力。而完全站起的萧瑜比男人高了不少,因此在男人靠近他的时候,对方不得不抬起头——在气势上是弱者的姿态。

    而这一事实很快就将男人给惹恼了。

    “据说你是阿萨辛啊。”面前的男人装模作样地用鞭子柄部抬起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嘲讽地笑道,“不是说阿萨辛例无需发的吗?怎么,你对上我就成了懦夫?”说着,男人猛地放开萧瑜的脸,后退几步,用力地挥动着手中的鞭子。数英尺的鞭子在黑暗中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锋利声音,在昏黄的烛光照射下,扭曲的皮鞭被狠狠甩直,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凶猛地向萧瑜袭去。

    “啪——”

    “唔——”萧瑜身子猛地一颤,胸前被鞭子抽打到的地方在一瞬间的麻木后逐渐蔓延上火辣辣的感觉。不用看,萧瑜也知道那里的皮肉已经裂开了。

    萧瑜低下头,舔了舔嘴角。这种痛觉他已经多年没有再经历过了,唯一的印象,还是在仍旧是维德尔这个身份时候的事情。

    鞭子在空气中甩动的破空声继续逼近,在萧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次落在了他的皮肤上,男人轻蔑地看着他被皮鞭抽打地不得不无力地侧过身子,以期躲避这些袭击。接下来,他满意地收回已经血迹斑斑的皮鞭,慢条斯理地说道:“阿格妮丝殿下需要你坦白,你来到圣城是什么居心,担任鲍德温陛下的骑士,又是什么居心,以及——”

    顿了顿,他慢慢靠近萧瑜,恶劣地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带着诱惑性的语气继续:“鲍德温国王的死亡,是否就是你的所作所为。”

    萧瑜猛然睁大了双眼,视线如同带刺的匕首般狠狠刺向男人,双臂的肌肉也紧绷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挣脱这些束缚,将男人狠狠压在地上。

    男人明显被他突然的变化给惊到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但紧接着,他明白过来自己这个动作,完全是被对方震慑住的姿态,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他死死握住皮鞭,毫无预兆地朝萧瑜狠狠抽了过去。

    空气中接连响起皮鞭抽打在光裸皮肤上发出的声音,毫不停歇。

    终于,男人气息变得凌乱,这一番连续的抽打动作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而他的脸色,在见到萧瑜胸膛、手臂和腿部一道道外翻的狰狞伤口后,终于恢复了过来。

    “你对那句话有反应,看来鲍德温国王的去世没那么简单,而是你——一个卑贱的阿萨辛的阴谋。”男人脸上满是自得,唇角也缓缓勾起。

    忽然,房间的铁门外传来一阵锁链碰撞的声音,紧接着,铁门被打开,两名头戴头盔,腰间佩有大剑的圣殿骑士走了进来,见到室内一片狼藉的情况时,两人脸上变化了一瞬,但很快消失不见。

    “大人。”男人上前几步,躬身行礼。

    “阿格妮丝殿下要将他带到皇宫,进行审判。”一名骑士上前,对男人点了点头,接着看向萧瑜,口中说道,“给他松绑吧。”

    男人听到“松绑”二字时,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但接着,他还是回了一声“是”,转过身,将萧瑜从木架上放下来,用锁链锁上萧瑜的手脚,这才对骑士说道:“大人,请转告阿格妮丝殿下,这个阿萨辛确实和鲍德温陛下的去世有关。”

    骑士严肃着脸点点头,示意另一名骑士上前,架着萧瑜走向门外。

    从刚才起,萧瑜已经没有多少意识了,只是脑海却在这种状况之下异常清晰,他苦中作乐地想到:看来,多年没有吃苦,现在已经承受不了多少刑罚了……

    “萧……”脸上忽然被拍打着,萧瑜用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担忧的眼神。对方正将自己放置在走廊的一侧,半跪在自己的眼前,见莱特醒过来了,他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快速地说了一声“你忍忍”,然后将瓶中的药膏涂到他的伤处。

    伤口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让萧瑜生理性地抽搐了几下。看着眼前这张低垂的脸,他从印象中翻找出一个人的名字。

    “法……罗斯?”正是原来金蔷薇骑士团的成员。

    骑士抬起头,快速地说道:“是,确实是我,罗伊正在外面给我们守着,我尽快给你上好药,你赶紧离开圣城,阿格妮丝殿下把你叫过去,是为了给你定罪的,圣殿骑士团已经把威廉、埃德加他们给抓了,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认罪……”骑士的双眼暗了下来,“你还是尽快离开吧……”

    “什么?!”萧瑜猛地抓住法罗斯的手臂,力道之大,让法罗斯忍不住皱起了眉,“你说威廉和埃德加他们被抓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法罗斯将药瓶中最后一点药膏倒出,敷在萧瑜的伤口处,口中不停地说道:“就在你被抓后不久。事实上……已经有好几个兄弟……”他猛地抬起头,急迫地说道,“所以你不能被定罪!我们几个,在圣殿骑士团里还能够做些事情,我们会帮助弟兄们出来,你的任务,就是赶紧离开,我们给你在后门那里准备了马和乔装的衣服,你只要赶紧出城就是了。”

    法罗斯说了那么多,萧瑜却没有理会,他始终沉浸在“威廉与埃德加已经被抓,金蔷薇也被圣殿骑士团所控制”的事实中。半晌,他双手撑地,艰难地站立起来,在法罗斯将他扶住后,他急切地说道:“不,阿格妮丝的目标就是我,如果我认罪的话,对金蔷薇骑士的折磨就没有必要,现在,先将我带去皇宫!”

    “萧——”法罗斯还想再劝,萧瑜却截断了他的话,“现在就带我去!你们已经是圣殿骑士,别再牵扯进来,我会托人解决!”

    见萧瑜的态度异常坚决,法罗斯无法,只得将他扶着,往走廊外走去。

    出了走廊以后,一整支的圣殿骑士等在外面,还有部分的皇家骑士,在见到萧瑜的时候,许多皇家骑士脸上都显现出了不自然的神色,有几人甚至错开了与他交接的视线。

    “走吧。”

    一行人到达皇宫审判厅的时候,巨大的阵仗已经摆好,无论是激进派、温和派贵族,还是教会成员、最高法院成员都赫然在列。坐在最上首的,便是年幼的小鲍德温,坐在他身边环着他的,是茜贝拉。

    见到萧瑜从门外走进来,茜贝拉的脸上写满了复杂,而旁边的小鲍德温,则一脸疑惑地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小声地问道:“母亲,萧是阿萨辛,阿萨辛不是异教徒吗?”

    “嘘——”茜贝拉抬起食指放在嘴唇前,示意他安静。

    宽广的大厅中弥漫着诡异的安静,小鲍德温与茜贝拉两侧,静立着身着奢华长袍的阿格妮丝,和面色凝重的雷蒙德。他们的旁边,坐着几名年迈的大主教,而新上任的耶路撒冷大主教艾利,则斜斜靠在桌子旁,嘴角翘起,面带兴味地看着眼前的情形。

    一阵锁链的叮当声从门外传入,萧瑜一步步往前走,站定在大厅中央。他扫视了一圈大厅中的情景,蓦然撞上右前方巴德的视线。他朝自己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萧瑜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没有问题。

    这个时候,阿格妮丝终于大发慈悲地发话了,她拎起自己拖地的长裙,从阶梯上下来,慢悠悠地说道:“萧瑜,不,维德尔,你的身份是阿萨辛,而且是刺杀过好多任耶路撒冷贵族的阿萨辛。”顿了顿,阿格妮丝的双眼蓦然射出锐利的光芒,“而你来到耶路撒冷,费尽心机成为鲍德温的骑士,目的就是窃取王国的机密,并且刺杀国王——这一点你有什么想辩驳的吗?”

    萧瑜掀起眼帘朝她看了一眼,面色平静地说道:“我来到耶路撒冷,没有任何企图,只是为了鲍德温国王。”

    听到这话的阿格妮丝轻蔑地笑了起来,抬手拍了拍。声音刚落下,门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萧瑜转过头看向门外,那里,几名圣殿骑士正将一个人抬上来。

    当看清那人的面孔时,萧瑜全身都僵硬在了原地,并不是因为那人的身份,而是因为那人已经面目全非,脸上没有任何完好的皮肤,全是红色的血肉,身上的衣服也被黑红的血液所渗透,随着几人的前进,红色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鲜艳的痕迹。

    但从那人的脸部轮廓和体型中,萧瑜一眼便认出——这是埃德加。

    压抑着胸腔内的怒意,萧瑜咬牙大声问道:“不经过公开公正的审判,就对别人实施私刑,这就是耶路撒冷的法律吗?!”

    这句话完全是质问了,听到这话的帕特大法官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并不怎么好,因此他在说话的时候语气是十足的不满:“耶路撒冷的公正需要在法庭上实现,阿格妮丝殿下,我想您清楚这一点。”

    闻言,阿格妮丝只是无谓地耸耸肩:“有时候,必要的手段将会更容易促进公正,不是吗?重点不在于这里,而在于他的证词。他将证明我所说的内容属实,萧瑜,不,是维德尔,这个卑鄙阴险的阿萨辛前来圣城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刺杀耶路撒冷的贵族。”

    说着,她低头看向被扔在地上,一动不动喘着粗气的埃德加,问道:“告诉我,我所说的这一切是否属实。”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埃德加身上。他费力地抬起头,看向萧瑜的方向,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嗬嗬”声。接着,他颤抖着从身侧伸出手,用沾满血液的手指,在地面写下“不”。

    阿格妮丝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刻意提高的尖锐的声音快要刺破所有人的耳膜:“在法官面前说假话可不是什么正确的决定,你想好了?!”

    “母亲……”上方,茜贝拉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似乎想要缓和现在的紧张气氛,“萧不可能是刺杀贵族的阿萨辛的……”

    “你闭嘴!”阿格妮丝猛地转过身,厉声喝道。

    她的大喝声将小鲍德温给吓到了,他瞪大了双眼,往自己母亲怀里钻去,企图躲开阿格妮丝犀利的视线。

    “既然如此——”一直作壁上观的雷蒙德忽然出声,他从台阶上下来,走到萧瑜身前,平静地说道,“证人的证词说明他并非阿萨辛,先将他带下去吧,等找到更加确信的证据再说。”

    说完,雷蒙德没有再看一眼阿格妮丝,便自顾自地往门外走去了,许多温和派贵族摸不清他这番行动的意思,面面相觑了半晌,终于从队列中走出来,向小鲍德温躬身行礼后追了上去。

    巴德在后方目送着雷蒙德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后,一句无声“谢谢”从嘴角溢了出来。而见到这一幕的艾利,眸中的颜色渐渐变深,嘴角的弧度也慢慢扩大了。

    第125章 故人

    黑暗的甬道中,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从入口处传来,伴随着刀剑磕碰的声音,在整个寂静的通道中回荡出一声声悠长的回音。

    不一会儿,通道尽头的大门被打开了。两侧烛台上燃烧的蜡烛发出昏黄的光芒,照亮来人的身影——那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所有人都戴着圆形头盔,将严肃的脸隐在十字形的护鼻后,腰间挂着大剑,站定的瞬间,所有人都动作一致地摸上大剑的剑柄。

    门后露出一个中年人的头,乱糟糟油腻腻的头发下方,是他带着困意,不满的脸。

    “有事?”

    领头的骑士拎起手中的一张信纸展示给男人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雷纳德大人命我们将犯人带出去。”

    男人将信将疑地将门打开,从骑士手中接过那张信纸,低头仔细察看了一番,确定落款处的名字是雷纳德之后,才退到一边,含糊着说了一句:“进去吧!”

    领头的骑士率先进入房间,转头问男人:“犯人呢?”

    男人皱了皱眉,不满地嘀咕了几句,接着从身后腰间掏出钥匙,带着整队骑士往牢房内部走去,穿过几个围在桌边赌博的守卫,直到停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喏,这里。”男人将钥匙插进孔中,很快就把门打开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过来,牢房里的人影呈现在骑士眼前。那人侧卧在地上,没有丝毫的动静,放佛呼吸也消失了。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他缓缓转过头,对上骑士的视线。

    “辛苦你了。”骑士向男人低声说道,声音冷静而平缓。

    但话音刚落的瞬间,男人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呃——”他死命睁大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骑士面容,胸前一股温热的液体汩汩流出,他明白过来,那是自己的血液。他努力抬起手,想要摸上胸部的伤口,还没碰到皮肤的瞬间,就无力地落下了。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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