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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重生之圣城骑士 作者:千佾

    第7节

    年轻的声音继续回到:“不止是他的旗帜,我还看到了法蒂玛的绿旗。”

    思及阿迪勒已经前来扎尔卡与哈瓦勒会合,萧瑜不意外骑士团见到了埃及的军队,只是塔勒城下一战让他想到大马士革的努尔丁将自己手下精锐部队派往南边拉姆的动向,此刻阿迪勒的部队能够绕过南部努尔丁所派遣用以震慑埃及的军队,动作必然不会太大,毕竟努尔丁手下的精锐数目不是仅凭哈瓦勒能够处理掉的。

    想到这里,萧瑜心下有个模糊的猜测,阿迪勒所带的军队不会太多,否则藏不住太大的动静——而现在,王国的边境仍没有什么紧急的消息传回去。

    正想说什么,门外开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房间内所有的声音霎时消失,萧瑜明显感觉到了大厅内众人一瞬间紧张的情绪。

    大门被一个士兵缓缓打开,蓦然射入房间内的光线让已经习惯黑暗的萧瑜反射性的闭了闭眼。此刻打在地面上的光线已经变成了红色,在门框的切割下形成一个拉长的棱形。

    待适应从外部射入的光线,萧瑜重新睁开了眼睛,只是呈现在他眼前的一幕让他的瞳孔蓦地紧紧缩了一下。

    开门的是一名身着黑色鳞甲的穆斯林士兵,阳光照射下,众多鳞片般排列着的铁甲泛着森冷的光芒,让人无端感受到压抑的窒息感。他身后,正站着一名同样装束的士兵,那人脸上是与前面的士兵如出一辙的冷漠与厌恶,正皱眉望着手中拖着的物件——那是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骑士。

    被他拖在身后的骑士满脸是血,紧紧闭着眼,从那扭曲的五官已经看不出他原来的模样,然而,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此刻是清醒着的——他的手指不时地弹动着,鼻翼微微翕张,若是没看到这些,怕是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一具尸体,而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的身体在前面士兵的拖拉下呈现不自然的弯曲,裸露在空气中的手和腿都被密密麻麻的伤口所覆盖,干涸成黑红色的血迹覆盖在狰狞的伤处,几乎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在被拖着经过门槛时,他的身体蓦地起伏了下,满室的死寂中响起一声清晰的闷哼。

    “嘭——”的一声,那名骑士如同死尸般被穆斯林士兵随意地扔在了一边还空着的地方。他拍了拍手,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如同在庭院花香中散步般带着兴味和欣赏的表情看了看周围众人的颜色——视野所及处,众人不是怒不敢言便是夹杂着痛苦与恐惧的表情。

    “大人交代了,”开门的那名士兵迈步走进大厅,穿过厅中站立的那位同僚,如同上位者般环视了一圈整个大厅,见众人噤若寒蝉的模样,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愉悦的角度,语气轻松地说道,“今天要审问最新来的那个。”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靠近大门处的萧瑜。顺着众人的视线,发话的士兵将目光投向了静静地盘腿坐在一边的少年。

    萧瑜垂下眼,躲避同样看过来的两名萨拉森士兵的视线。

    靴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规律地响起,一声一声似乎敲打在厅内所有人的心上。脚步声不久便在萧瑜身边停下,带着恶意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啧啧,还真是干净呢。”

    猛地抓起少年垂落在耳际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男人蹲下身,靠近了萧瑜的脖子,作势闻了闻,然后抬起右手轻轻地划过他的细腻的脸部肌肤,细细描画着少年分明的轮廓,表情惊讶地说道,“真没想到,这次抓到的还有这种货色。”

    萧瑜默然不语,在没有获得绝对的掌控力前,他不会做无谓的挣扎,让自己陷入更加糟糕的境地,只是——他背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垂下的眸中厉芒一闪而过。

    身前另一个人影靠近,身体被大力拉起,萧瑜一时不察,被拉得往前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刚靠近的穆斯林似乎对于萧瑜平静的脸色异常不满,他抬手狠狠抓住萧瑜脑后的头发,从身后抽出别在腰带上的皮鞭,以细长且带着倒刺的鞭子划过萧瑜扬起的下巴,语带轻蔑地说道:“真希望你等会儿也能保持这样冷静的脸色——这样,”他忽然低下了声音,舔了舔嘴角,缓缓靠近少年在阳光照射下透着粉红色泽的耳廓,用暧昧的语气说道,“我会很兴奋的。”

    萧瑜慢慢睁开原先闭着的双眼,眸中仍旧是平静似水,没有任何的情绪泄露出来。与男人带着兴奋与恶意的目光对上,萧瑜无谓地点点头,平静地回道:“你可以试试看。”

    大厅中,听到这句话的众人俱都倒吸了一口气,惊讶地睁大了眼看向脸色平静,与那两名穆斯林士兵对峙着的少年。这两人的手段他们已经领略过不止一次了,备受男人酷刑折磨的感觉至今想来都有种生不如死的绝望感,对于这位“不知者无畏”的少年,众人皆是同情无比。

    “咳咳——他还是个孩子。”凝固的空气被一声咳嗽声打断,那是海因茨的声音,“你们已经沦落到通过折磨孩子来证明穆斯林的英勇了么?”

    闻言,与萧瑜对峙的男人顿了顿,几秒后终于转过了视线,看向被几人围在中间的海因茨。

    在室外光线的照射下,萧瑜才看清这位骑士团长的面目,只是在看清的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缩,大脑犹如被一柄大锤狠狠地砸上,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远去,耳膜中鼓动着的,只有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即便已经见到过不少血腥残忍的场面,萧瑜还是对于此刻呈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幕感到深深的震撼,大脑在一瞬间完全放空。

    被几人围在中间的海因茨靠坐在一名憔悴的中年骑士身上,整个人如同木偶般保持着诡异而僵硬的姿势。他的头部同样以不自然的角度朝向萧瑜和两人的所在处,只是弯曲的角度让人不得不担忧他的脑袋是否会在下一秒就从脖子上掉下来——那是颈椎几乎被折断的角度。他的鼻子只剩下半截鼻骨,脸上则密布着各种狰狞的伤口,依稀可以判断出是烫伤、烧伤、刀器和鞭子的伤口……右侧脸颊上也被生生割掉了一大块肉,脸部的骨头从伤口处依稀可见。

    海因茨似乎动了动,萧瑜清楚地看到了他右手的食指勾了勾——事实上,那是几块仅剩着些微皮肉的骨头的弹动而已。裸露在衣服外面的四肢斑驳不堪,俱是隐约可见的白骨,那上面布满了黑色的血迹。

    感受到少年震惊的目光,海因茨仅剩的一只眼中闪过一丝萧瑜分辨不出的情绪。他低声笑了笑,说道:“抱歉,吓到你了,孩子。”

    抓着萧瑜的男人终于松开了手,他与另外的那名穆斯林对视了片刻,两人同时挑起了眉。开门的士兵缓缓向海因茨走去,一路上踩过诸多骑士的身体。周围的骑士同样也是备受折磨憔悴不堪的模样,身上或者脸上都带着不同的伤口。

    “都已经这样了,还敢说话么,嗯?”男人很快走到了海因茨身前,他低下头懒懒地问道。下一刻,男人便抬起腿,狠狠地朝瘫坐着的团长头上踢去,连带着将他身侧的中年骑士也踢倒在地,巨大的倒地声响彻整个大厅,萧瑜依稀听到了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

    男人抬起靴子踩在海因茨的头上,轻蔑地说道:“如果还没有认清你的处境的话,我不介意帮你这个忙。”

    “你这个混蛋!放开团长!”周围的骑士中忽然想起一声愤怒的尖叫声,“下地狱去吧!”然而下一刻,发出声音的年轻骑士便在一声巨响中倒在了地上。

    “还有谁不满意的,都可以试试。”男人的同伴异常平静地收回了脚,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云淡风轻地说道。

    第34章 会见

    夜晚,扎尔卡城外五英里处。

    四周坡度平缓的几座矮山将中间的低地紧紧地环绕着,山坡上零星排列的几株树木在黑暗的夜幕下打出阴森的鬼魅感,在山风的剧烈吹拂下不断摇晃。猎猎的风中,树林中隐隐传出的动物鸣叫声放佛地狱深处窜上的冥曲,带给人毛骨悚然的心惊肉跳之感。

    中间的低地处,遍布着低矮的行军帐篷,平地的中央所空出的地面上,正熊熊燃烧着巨大的火堆,围绕着整个低地,同样燃烧着几十支火把,将整个平地照得如同白天般明亮,枝条爆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平地上异常清晰。帐篷内,各式或忙碌或静坐着的人影透过昏黄透出的烛光而打在结识粗糙的帐篷布料上。

    主帐内,莱特坐在上首,右手搭在简易行军倚的扶手上,面色铁青看着手中的纸张——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似乎纸张上所列着的不是几个字,而是整整一本书的内容。那是一张极薄的纸张,然而顶端刺目的红色印记让任何人都不敢怠慢——那是被盖了火漆印的紧急书信。

    周围坐着的几名骑士是由爱德华根据众人表现所挑出的小队长,几人在此刻都是面面相觑,心中对于莱特的反应有些捉摸不透。

    巴德坐于莱特下首,莱特手中的那封信是由他递给对方的,事实上从莱特紧锁的眉头和黑沉的脸部他已经判断出书信上所说的内容,他也知道,眼下的情况对于这位少年王储而言,绝对不是能够接受的结果。

    帐篷中的气氛已经完全凝结,少年的眉眼处冷意几乎成实质性散发出来,座下所有人几乎都感受到了这股几乎如同刀刃般尖锐的寒意。

    “殿下。”巴德见帐中众人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只得低声提醒了一声坐于上座的王储。

    莱特的眉峰动了动,眸中冷意更显,手中蓦地捏紧了手中的纸张。空气中传来清晰的响声,瞬间这封紧急书信便被捏成一团皱巴巴的纸团,随着莱特如同丢弃垃圾般的动作掉落在了地上,滚动几番后在巴德的脚边停下。

    巴德有些无奈,他低下身捡起了被捏成团的纸张,在一边的桌上摊开,抬手缓缓抚平上面的折痕,低眼仔细地查看着上面的内容。一边的爱德华见状也抬步上前,站在巴德身边看向平摊在桌上的书信。

    两人正快速地浏览着上面的内容,莱特在一边忽然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军力不足,难以出兵,只得派三百名士兵前来救援。”

    巴德将手中的信纸小心地叠好,让爱德华传给其他小队长阅读,口中接到:“靠近扎尔卡的城市估计都已经被哈瓦勒的作为震慑住了,边境处每年呈上来的士兵伤亡人数毕竟不是小数。如今殿下要求的人数多,时间也比较紧张,对安曼城来说,短时间内集合众多的骑士与士兵也不是件易事。”

    自第二天清晨近卫队继续向扎尔卡前进,莱特便让人以鲍德温王子的名义带话到最近的城市安曼城,要求守城的将领尽快集合城内的士兵前来扎尔卡救援,然而对方的回复却是只能派遣三百名士兵以供驱使。若不是时间过紧,巴德也会怀疑对方是否故意敷衍自己。

    “那三百人什么时候到?”爱德华也清楚现在的情况,开口向一名小队长问道,这封信便是由他上交的。

    “林曼爵士说明天便能到达这里。”那名小队长正色回道。

    “希望如此。”点了点头,爱德华若有所思的回道。

    “其他城市有什么反应吗?”莱特忽然出声,皱着眉向巴德与爱德华问道。

    其他城市也有骑士前去通知,只不过目前为止有回复的只有安曼城的林曼爵士。巴德摇摇头,对于其他地方的救援,他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距离扎尔卡都有一定的距离,就算派人过来了,时间上也来不及。

    见到巴德的反应,莱特的脸色更加阴沉了,此刻的他无比懊悔为何自己在向父亲申请这个出使任务的时候为了隐蔽只要了五十名骑士,现下萧瑜被阿迪勒抓住,带进了扎尔卡,生死不知,而他只能带着仅有的五十名骑士,向周围城镇求助,请求他们出兵以帮助自己救出萧瑜——更糟糕的是就算自己手下有军队,面对扎尔卡戒备森严的城防,他实在是没有信心是否能够救出那名一直在帮助他的少年。

    带着五十名骑兵和三百名步兵去攻打守卫众多、驻扎着强悍精锐的穆斯林队伍的扎尔卡,那是一个笑话!

    莱特心下焦躁无比,他感觉自己似乎是被架在了火堆上,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堵在胸口的那团焦躁火热——这一切都让他喘不过气来,而萧是为了救他才被阿迪勒抓住这一事实更是让他对于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和痛苦。

    “殿下……”巴德似乎从莱特略微扭曲的面容中感受到了他的心情,嘴唇张了张,有心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他也是当事人,他同样懂得莱特那种心情是从何而来。

    帐中静默的时刻,帐帘忽然被一只手掀了起来,一名骑士快速地走进帐篷,打断了此刻怪异的气氛。他上前向上首的莱特行了礼,语气沉稳快速地说道:“殿下,营帐外有人求见,说是金蔷薇骑士团的骑士。”

    “金蔷薇?!”巴德惊讶地睁大眼,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原本沉着脸的莱特同样微微睁大了眼,呆怔在原地。片刻后,像是消化掉那名骑士所说的内容,他倏地站起身,过快的动作几乎带倒了他身后坐着的简易行军椅,口中是有些急切的问话:“快叫人进来!”

    下面的骑士得令后立刻转身出了帐篷,被剧烈掀开的帐篷在他身后无力地落下,在空气中划出规律的弧度。

    爱德华在刚来到耶路撒冷的时候听说过这支骑士团的传闻,据说这支骑士团在王国边境一直是诸多贵族争相拉拢的对象,因为他们极强的战斗力,据说骑士团中的人大多数都是落魄的骑士,据说他们的任务完成率是九成以上,据说……诸多对于金蔷薇骑士团的传言曾经在新到东方的骑士们之间传播着,甚至有人在听闻这些传说后便前去寻找金蔷薇骑士团以期加入他们的队伍。

    此刻眼前的少年王储在听闻金蔷薇骑士团的到来后瞬间改变了之前阴沉的情绪,露出明显的高兴和期待,虽然对此有所不解,爱德华还是在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不久,帐外便传来了几声整齐的脚步声,还在轻微晃动着的帐帘再次被大手拉开,一名年轻的骑士低头穿过帐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年轻的骑士有着一头褐色的短发,双眼明亮深邃,粗长的眉毛斜飞入鬓,给他整个人笼上一层正直坚毅的气质,鲜明的轮廓在帐中昏黄的烛光和火把照耀下微微泛着金黄的光泽。在看清眼前的人后,这位年轻的骑士像是笃定了什么一般扬起了嘴角,笑着向坐于帐中央的莱特问候道:“鲍德温殿下。”

    “埃德加。”莱特在见到来人的时候也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对于这位骑士,他还是有印象的,关于他告诉自己的关于萧与金蔷薇骑士团长哈德良之间的所谓“秘辛”,他到现在都记忆如新。

    “是我,看来殿下还记得。”埃德加见莱特同样是会见旧友的表情,有些欣慰地回道。

    “金蔷薇中的几位我不会忘记。”莱特自然地接话到,然后,他朝周围几人指了指,向埃德加介绍道:“这是我的近卫队,巴德是队长,爱德华是副队长,下面的是几名小队长。”

    埃德加立马肃容向前面的几位骑士问好,他可以对身为王储的莱特态度随意,因为他确信莱特不会对这种态度反感,然而对于王国内的第一骑士,他从来都抱着尊敬的态度,此次的见面,他是以金蔷薇骑士的名义与对方见面,无论如何都不能怠慢对方。

    巴德和爱德华等几人见到埃德加的态度,同样以标准的骑士礼仪标准回礼,以示对对方的尊重。

    “埃德加,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问候完毕,便是言归正传,莱特知道骑士团出现在此处必然是有什么事,而埃德加请求见自己,更是让他有了什么隐隐的猜测。

    见话题引向正事,埃德加想起了什么,沉下了脸色严肃地看向眸中隐隐带着忧虑的莱特,低沉着声音回道:“骑士团驻扎在扎尔卡附近,今天傍晚我们的骑士见到殿下的队伍,原本以为是哈瓦勒的军队,只是他们见到殿下的旗帜后才确定殿下所带骑士的身份。”

    注意到埃德加所说的“驻扎在这附近”,巴德也联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们为何驻扎在这附近?是有什么任务么?”

    点了点头,埃德加面色凝重地回道:“我们从安条克南下,发现自德拉城往南的地段,陆续都有军队驻扎。团长带着我们南下查探这里的情况,这几天都驻扎在这附近。”

    闻言,莱特眼神锐利地直刺向稳稳站立在帐中的埃德加:“你们没看到阿迪勒所带领的队伍?”他没想到,金蔷薇骑士团已经在此驻扎了好几天。

    “团长为了不惊动城内的守军,命令大家都是以查探消息为主,不能正面对上穆斯林的军队。”埃德加摇摇头,有些疑惑莱特的态度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强硬。

    话音落下,埃德加明显感觉到莱特眸中的某种光亮忽然就熄了下去,如同濒死之人彻底放弃挣扎一般,仅剩下死水般的寂静。

    巴德在一边苦笑了下,向满脸疑惑的埃德加解释道:“是萧瑜……他被阿迪勒的队伍抓住了。”

    “小安提?!”埃德加惊呼出声,双目大睁,惊讶地看向莱特,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意思。

    莱特闭上了眼,双肩有些颓废地垮了下来,胡乱地朝埃德加点了点头。

    见到莱特确认的神情,埃德加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依旧保持着震惊的神色,茫然地看向巴德。心念电转间,他忽然想起了在马拉城所得到的萧去圣城的消息,如今他反应过来,那时候萧去见的必然是这位王储,现在莱特在这里,而萧却并没有在他身边,这已经说明了问题!

    片刻后,他忽然惊叫了一声:“糟糕,若是被团长知道萧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埃及的军队带进扎尔卡……”剩下的他已经不敢想象,因为此刻涌现在他脑中的是另一件事:驻守扎尔卡的穆斯林将领是哈瓦勒,是在十字军中声名狼藉的“血狼”哈瓦勒!

    想到哈瓦勒以往对待被俘十字军的行径,埃德加根本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

    “小安提……被带进扎尔卡多久了?”埃德加稳了稳情绪,唇瓣翕动了几番,艰涩地问道——然而他的手已经不可控制地抖动了起来。

    “今天中午入的城。”巴德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一边轻轻地响起。

    第35章 刑讯

    不出埃德加所料,当他赶回驻地告诉哈德良萧被埃及军队俘虏并带进扎尔卡的时候,后者惊得差点将手中的东西打翻,站在一边帮助团长处理伤口的伊兹也惊讶地转过头,看向埃德加的方向。

    “你……说什么?”听到消息的哈德良脑中像是被一柄大锤狠狠击打了一下,只剩一片空白。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地偏过头,双眼死死地盯着脸色僵硬的埃德加,似乎是要从他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意味,又似乎是拒绝接受这件事情。周围的两人都能从对方眼中捕捉到那种小心翼翼的微弱希望——希望他所听到的只是一个粗劣的玩笑,希望埃德加所说的并不是真实。

    埃德加被那种眼神刺得难受,只得移开目光,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向哈德良点头。

    见埃德加脸上俱是认真和难堪,哈德良怔愣了一瞬,然而下一秒,他便猛地站了起来,扫过书桌上摆放着的所有物品。书信、配件、皮带、食物统统被他扫到了下了桌,只剩满地狼藉,而哈德良本人,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带动腹部的伤口,不得不重新倒回了椅子上。

    “小心!”伊兹上前一步,将哈德良险些倒下的身体扶住。

    几天前,哈德良在南下的路上遭到了阿萨辛的刺杀,在例无需发的阿萨辛杀手下逃生并不是件易事,尽管他保住了性命,但是腹部却被割开条一道长长的伤口,若不是伊兹医治及时恐怕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在路上的几天,哈德良每天从马上下来都是腹部染满猩红鲜血的状态,伊兹曾告诉他,若是继续每天在马背上颠簸的状态,而不是停下来治疗,腹部的伤口会恶化地更加严重,然而哈德良依然坚持每天行军。

    “把扎尔卡附近的地图拿过来。”哈德良稳了稳身子,抬手挡开了伊兹查看他伤口的动作,固执地向埃德加说道——他此刻根本站不起身,腹部的伤口再次裂开,搭在侧腹的手已经明显感受到黏腻的血迹。

    闻言,埃德加立刻从身边的书桌上翻出绘制着扎尔卡城市的地图,快步上前递到哈德良手上。

    埃德加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接过地图,沾染在右手上的血迹鲜明而刺目,只是他已经顾不得擦掉,急切地将地图放到桌上摊开,双眼紧紧地锁定扎尔卡城和自己驻地所在的位置。

    骑士团的驻地在距离扎尔卡西北五英里左右的山谷中,距离哈瓦勒所布置的军队不足二英里,莱特所带近卫队的营地则处于扎尔卡西南方,即便是合骑士团和莱特的近卫队中所有兵力,哈德良也明白,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发动攻城战——除非将骑士团所有骑兵步兵召集起来。但是,紧迫的现状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回到骑士团总驻地将人带过来。

    哈德良的眉头紧紧皱着,越是分析,对于营救萧瑜越没有把握。紧紧捏着地图边缘的指节渐渐泛白,死死攥住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在掌心掐出血来,哈德良胸中几乎被急切的怒意和焦躁占满,让他连呼吸一口都困难无比。

    最终,他转向一边同样担忧地看着地图,脸上带着忧虑表情的伊兹,说道:“明天让威廉接管骑士团,与奈德和詹姆他们的通信不要断,在确定的时间的动手。另外给我准备一套穆斯林的衣服,我要进城。”

    骑士团驻扎在此地的原因正是因为几个骑士团的团长相继遭到暗杀,同样活跃在王国北部地区的铁剑骑士团的团长没有哈德良的运气,死在了阿萨辛的匕首之下,而橡叶骑士团和三王骑士团的团长奈德与詹姆则死里逃生,将阿萨辛斩杀。

    在得知彼此的情况后,几人纷纷对这一明显有些诡异的事情有了一致的怀疑,其中一名团长在阿萨辛的口中套出了这几个任务的委托人均是努尔丁手下的穆斯林大将——当然对于这位能够从阿萨辛口中套出情报的团长,众人都不愿去深思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此时哈德良的骑士团发现了几支军队南下,互相通了消息后便跟随着这些队伍南下,沿路发现诸多驻扎的军队,哈德良立刻将消息传递给了其他几个骑士团,也将驻扎的军队情况通过特殊的方式传给了安条克公爵波西蒙德三世和太巴列的艾思奇娃夫人,若是那几位贵族足够敏感的话,必然会派出队伍前来查探。

    按照原定计划,在王国派来的军队达到之后,骑士团连同这些队伍一起发动奇袭,攻击这些隐蔽在谷底、树林中的穆斯林军队,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按部就班按照这一计划行动就行,然而几人都没想到,随着莱特队伍前来扎尔卡的萧瑜会被阿迪勒的部下所抓,并且带进了扎尔卡。

    伊兹在听了哈德良的安排后,很快便明白了对方的打算,她紧紧皱起眉头,眼神凌厉地看向不顾一切想要单独进城营救萧瑜的哈德良:“不行!你的伤很严重,只怕你还没进城就被那些守卫给抓了!”

    哈德良冷着一张脸,直直地与伊兹对视,语气喊着深深的寒意:“难道让我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就让萧在哈瓦勒手下受折磨?!”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死死压抑着怒意从喉咙中狠狠地挤出口的。

    “哈瓦勒”一词出口,伊兹便沉默了,她同样担心萧瑜,同样不敢赌哈瓦勒心慈手软的可能性,只是在她看来,若是哈德良贸贸然进城去营救萧瑜,只会是更加糟糕的后果。

    心中思考了半晌,仍旧没有稳妥的方法,伊兹喉咙发干,像是破釜沉舟般,一字一句说道:“既然如此,我跟着你一起去。”

    “伊兹!”一边的埃德加忽地转头看向伊兹,难以置信地叫道。

    哈德良一瞬间有些怔愣,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伊兹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于是他平静地点点头,转向埃德加:“埃德加,你去将威廉叫过来吧。”

    ——————

    周围很暗,常年不见阳光的通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腐烂的味道,隐约有丝丝缕缕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很容易让人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周围的墙壁上挂着的,是几支几乎燃烧到底的蜡烛,昏黄的烛光在黑暗的通道中几乎起不到什么照明的作用,两边墙壁上,暗黄的光晕影影绰绰,打出几道人影。

    萧瑜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面色沉静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是固定的距离。跟在他身后的,是那两名穆斯林士兵,萧瑜依稀听得沿路过来的士兵叫他们哈桑和曼苏尔。两人时不时地斜眼看着萧瑜,似乎想从他脸上发现什么惊恐或是慌张的表情,然而他们注定要失望,于是两人几乎是一路推着萧瑜往通道中走。

    此刻,他们前去的方向就是刑讯室。

    沿着这条弯曲黑暗的通道,经过几个拐角后,三人很快便到达了一间密闭的房间。门外,站着两名守卫,俱都戴着尖顶的头盔,身上覆着鳞甲,面容冷肃。见到哈桑和曼苏尔带人过来,两人只是点头示意,然后伸手将掩着的大门打开。

    萧瑜顺从地随着两人推送的力道走进刑讯室,身后的大门再次被守卫拉着关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刑讯室是一个圆形的宽大房间,四周环绕着的墙由堆叠得整齐的石块组成,视线往下,低处的墙角与部分齐眉高度的石块上,沾染着斑驳的黑红色——那是已经干涸的血迹。这个房间似乎原本用于祭祀,萧瑜从房间中央类似圣坛的高台和周围墙壁上镶嵌的八个拱形大门上推测出整个房间的布局——除了三人进来的大门,其他的拱门都被人用石块封上了,而此刻的房间中央,摆放了各种刑讯道具。

    房间正中摆放着一把巨大的座椅,与普通座椅不同,这把椅子上面布满了成百上千的细小钉子,那上面还残留着许多暗红的血迹,有的甚至沿着椅子流到了地上。扶手、椅背和椅脚处,横着用于将人固定的铁条,椅子后面,则是几个机括——用于将椅子上的犯人绑紧。

    座椅旁边竖着的刑讯用具是犹太尖凳,锥形的尖顶叠在四只凳脚上,上方由四条绳索吊着一个铁质圆环,用以固定犯人的身体。绳索旁边,吊着的铁质牢笼是吊笼,萧瑜曾经有过被这种棺材状吊笼吊在沙漠的经历——那是阿萨辛组织针对成员刑讯忍受能力的训练。

    那时候的他们被剥光了衣服,装在跟他们身材同样大小的吊笼中,四肢被紧紧压制在笼内,连动一下都是勉强,训练的老人将他们高高地吊起,完全暴露在阳光下,连续三天三夜,没有食物和水,忍受着阳光的灼烧与饥饿的侵袭——最终他还是熬过来了。

    其他各色各样的刑具摆满了整个房间,给这块阴暗的空间添上阴森血腥的恐怖感。

    房间两边的烛光轻轻跳动着,发出轻微的爆破声,打破了室内长时间的寂静。

    萧瑜低下头,他明显地感受到了身后两人渐渐兴奋起来的情绪,那是一种对自己安全领域的完全掌控——在这块领域中,他们便是绝对的主宰,即便是哈里发和苏丹也要跪伏在他们的脚下。

    哈桑忽然猛地抓住萧瑜的手臂,将他往刑讯椅上带,状若癫狂地说道:“我真是迫不及待要让你试试我们的手段了。”另一边的曼苏尔则走到一边,从三条横着的铁架上拿下一条带着倒刺的皮鞭,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般深情地描绘着上面的纹理,脸上浮现出一种狂热,口中神经质般低喃着什么。

    萧瑜站立不稳,被哈桑推到刑讯椅上,身下传来的刺痛让萧瑜微微皱起了眉头,然而这种程度的疼痛还在他可承受的范围内。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对方正四处张望着寻找什么东西,快速地说着:“让我从最轻松的招待你,之后再换上其他的。”

    闻言,萧瑜勾了勾唇角,眸中闪动着深邃的光,轻声开口道:“是么,我很期待。”话音刚落,萧瑜双腿猛地使力,从座椅上跳起,左手按住男人的头,右手挟着匕首快速划过对方的颈动脉。

    时间在一瞬间静止。男人仍旧保持着站立的动作,脸上没有任何痛苦之色,反而隐隐带着疑惑,他无神的眼珠僵硬地转动着往下,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就在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瞬间,喉咙处的鲜血如同打开水闸般的洪水喷涌而出,将前面的座椅整个染红。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中,萧瑜在干净利落地抹完哈桑的脖子后,便没有再去查看身后人的情况,而是快速跑向另一边的曼苏尔,后者仍迷恋地看着手中的皮鞭。

    听到异乎寻常的声音,曼苏尔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房间中央,然而在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时,他的表情彻底定格在了脸上——一阵银色的光芒闪过,他的喉间染上一道红色的细线,下一瞬,汩汩的鲜血从那道伤口中流出。

    萧瑜收回匕首,弯下身,就着曼苏尔的衣服缓缓擦拭着手中的大马士革刀。

    他应该感谢阿迪勒手下的粗心大意,在抓住他将他系在腰带上的诸多武器收缴了,却没有在靴中找出这把匕首。虽然对于从这两人手下逃脱没有丝毫怀疑——毕竟他是一名阿萨辛,不至于被两名普通的穆斯林士兵所折磨,只是若是没有这把匕首,他的行动会麻烦得多。

    站起身,萧瑜双眼沉沉地看向房间大门方向——下一步,便是去哈瓦勒书房刺探情报。

    第36章 书房

    静。

    无人注意的角落,液体滴答的声音在黑暗的通道中时断时续,异常清晰。通道尽头的角落处,一只手从门后伸出来,五指无力地合拢。

    自虚掩的大门缝隙中透出的昏黄灯光打在这只手上,将那上面布满整只手掌的血迹照亮,掌心边缘处,一滴一滴的鲜血顺着弯曲的痕迹往下掉落,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细线后,垂直落在地面上的水洼中,溅起几点水花。四周寂静的空间将黑暗中这唯一的声音无限放大,在通道中荡出让人心底发凉的回音。

    萧瑜弯下身,从倒在地上的守卫心脏处拔出自己的匕首,就着对方的衣服随意擦拭了两下,低眼看了看对方已经沾满鲜血的铠甲和里衬,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抬眼看向另一人的方向,对方仰躺在地面上,喉咙处一线红色的伤口,此时还在不断往外汩汩冒着温热的鲜血。他是被自己从后面割喉的——萧瑜从房间里出来,第一个突袭的便是靠近大门站立的守卫。那人的衣服领口处沾了些血,看着却比身下守卫的衣服整洁多了——后者是被匕首插入心脏而死亡的,挣扎间身体上许多地方都染上了血迹。

    心下权衡了一瞬,萧瑜便收起了匕首,上前来到躺在地上的守卫尸体旁,抬手将对方的衣服和鳞甲脱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所幸他的身材还算高大,不至于出现撑不起这身盔甲的情况。

    戴上尖顶的头盔,萧瑜将自己大部分的脸隐在了头盔中,腰间系上对方的弯刀,随手拿起一边靠在墙上的长矛,沿着黑暗的通道往外走去。

    通道的出口往外,是一个宽敞的庭院,此刻已经是晚上,然而围绕着庭院的,是一整排的蜡烛,明亮的烛光将院中的情景整个照亮,呈现在萧瑜眼前的,便是院中假山遍布的景象,各色的花卉和植物将整个院子装点得绿意盎然,充满生机,在夜色下更散发着一股迷人的气息——与通道内的血腥黝黑完全不一样。

    走出通道外,左右两边各站着两名守卫,手中执着长矛,满脸肃容平视着前方。萧瑜面无表情,脚步不停地经过两人,脸色自然地转向其中一人方向点头以打招呼,然后迈着与先前相同的步调继续往前走。

    然而不等他经过前方的假山,身后便响起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怎么今天那么早就出来了?”对方语气中有着疑惑,见萧瑜停下脚步,转过身,他皱了皱眉,似乎想要忆起这张脸是谁,只是头盔后的脸在模糊的黑暗中让他一时难以分辨。

    萧瑜右手微微动了动,袖口中藏着他的匕首,若是一瞬间发力的话,他有把握将眼前的中年守卫一击即杀——只是,不动声色处理另一边的守卫有些麻烦。他抬头直视对方,做出轻松的表情,语气轻快地说道:“今天的那个太不经用,我还没怎么用刑呢,就受不住昏过去了,真是晦气!”说完,他脸带嫌弃地啐了一口唾沫。

    那名中年守卫闻言,注意力终于被转移,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十字军都太弱,前两天我看着有人带进来一个骑士,晚上是被人塞在篮子里运出去的。”

    萧瑜笑了笑,隐在头盔中的表情模糊难辨。他轻轻牵起嘴角,扬起一个嘲讽般的微笑,说道:“确实,所以我这就去关押那些十字军的地方再带个人过来——你知道的,我那个同伴对于太弱的人很不满意。”

    那守卫闻言,理解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下来,说道:“那你过去吧。”

    萧瑜只是抱歉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

    转过身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片冰霜般的寒冷。

    这座装潢豪华的宅院并不是哈瓦勒的府邸,而是扎尔卡城的贵族住处,只是在哈瓦勒攻下整座城后,这里便成了他的驻地。府邸中的戒备森严,时不时有手持武器的卫队从房间旁走过,穿过中央的庭院再进入另一块巡逻区域。

    萧瑜从庭院中的小路走出,在一队卫队经过的时候跟上,坠在了整支队伍的后面——这支队伍的前进方向正是议事厅所在处。

    心下分析着从刚进来这座府邸所看到的房间方位与特点,萧瑜脑海中大致勾勒出了这件府邸的构造与各房间的分布。阿迪勒等人必然会被哈瓦勒安排进后院的客房中,而哈瓦勒本人不是在议事厅便是在书房。

    整齐的队伍穿过庭院,在弯曲的走廊中拐过几个弯后便走上了自大门处直直通往议事厅的道路。

    议事厅此刻还是灯火通明,从敞开的大门看去,萧瑜看到了阿迪勒坐在下首的身影,站在大厅中央满脸狰狞地说些什么的,便是哈瓦勒。两人周围,同样站着几名手下。

    靠得近了,萧瑜便听到哈瓦勒得意而凶狠的声音:“等他们过来赎这些人的时候,我会让他们知道,从我手中套情报是什么下场,那些人——一个都别想逃过!”

    最后一个字说完,哈瓦勒冷笑了一声,转眼看向坐在一边的阿迪勒。

    后者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些担忧说道:“用这些被俘虏的骑士引来王国内的其他贵族,然后将他们杀了,确实可以震慑阿马尔里克,但是这样做是否会打草惊蛇?我们的计划需要确保的是万无一失的突袭。”

    萧瑜稍稍放慢了脚步,想从哈瓦勒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然而此刻卫队踏着整齐的步伐,穿过议事厅前的小道,往左边拐去。为了不让守卫在议事厅前的守卫发现自己的异常,萧瑜不得不继续加快脚步,赶上前面的队伍,耳边隐约听到哈瓦勒的大笑声:“……我还怕那些十字军?”语气中是满满的自信。

    从小道上拐出后,便是几间相连的房间,构造基本相同,只是其中一间的房门外,站着两名守卫,房间内的明亮烛光透过木质的窗户照射出来。见此情景,萧瑜眼神一亮,心下判定了这八成便是哈瓦勒的书房。

    随着卫队经过书房大门,萧瑜渐渐放慢了脚步,在前方队伍拐弯走进另一条道路后彻底停下脚步,转身返回书房门口,脸色自然地向门口的守卫说道:“大人让我过来拿封书信。”

    随着口中话语的吐出,萧瑜快速地迎向其中一名守卫,右手微动,袖中匕首滑落,稳稳地落在手中。下一刻,萧瑜便在对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神情中横手划过对方的喉咙。瞬间,那守卫便全身僵硬着缓缓转过身子,在喉咙中如同开闸洪水般汩汩流出的鲜血中矮身倒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右侧的守卫眼见同伴倒下,立刻抬起手中的长矛,提高了声音厉声问道。然而在他刚摆出攻击的动作时,萧瑜便踩着鬼魅般的步伐,上前将匕首稳稳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额……”守卫睁大了双眼,手中的长矛滑落了下去,在地上碰撞出清脆的金属声。他慢慢低眼看向胸口的匕首,还留在皮肉外面的手柄在昏黄的烛光照射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待他重新抬起眼,看向眼前穿着守卫服装的人时候,视野已经慢慢暗了下来,最后,眼中最后一点亮光如同烧到底的蜡烛般,闪动了两下,彻底熄灭。

    萧瑜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守卫倒下,确定两人都死绝后,便抬手取出自己的匕首,皱眉将它在尸体的衣服上别了别,将血迹擦干净——他厌恶血。

    这真是讽刺,一个阿萨辛竟然厌恶血,他想。

    环顾了四周,发现庭院中有几座光线照射不到的假山,确定一处可以作为隐藏两具尸体的地方,萧瑜便弯下腰,拉起守卫的双脚,将对方的尸体往假山后的黑暗处拖去。

    将地面的血处理后,萧瑜便抬手推开了书房的门。书房内,两边的蜡烛将整个房间都照亮。正中间是一张巨大的书桌,书桌后面占据整张墙壁的,则是一张包含耶路撒冷王国和安条克、大马士革等地在内的详细地图,大大小小的城市在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着。

    萧瑜下意识地走向前,隔着书桌在那张地图上快速地浏览着,很快,他的目光凝住了——引起他注意的,是由朱红的笔迹圈出的诸多圆圈——这些圆圈自阿格非郊外开始,经过阿尔比德,一直延伸到扎尔卡城外。

    脑中回想起海因茨团长所说的内容,萧瑜快速地判断着地图中被标记的部分,保存在记忆中的多次任务经历缓缓浮上来,他所经过的地段一个个地与地图上所标记的地方重叠,下一刻,萧瑜便确定了这些被圆圈标出的地方,俱都是适合埋伏或者隐藏大军的隐蔽地点。看地图上标记的情形,哈瓦勒和埃及的军队很有可能便埋伏在这几处。

    将这几处地点死死记住,萧瑜转眼看向书桌上,现在已经能够确定的,便是哈瓦勒与埃及军队联合,将其隐藏在沿着王国边境一带的隐蔽处,只是他们的目的不确定,难以预计他们下一步的动作,而这,跟哈德良的刺杀又有何关联。

    书桌上干净整洁,除了还燃着蜡烛的烛台以及放在烛台下的鹅毛笔与墨水,便只有叠在一边的纸张。萧瑜伸手翻了翻,发现上面的几份都是下面将领呈送上来的报告。

    忽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萧瑜立刻抬头,往书房外的方向看去,手中动作不停,将翻动的纸张整理好,绕过书桌往大门走去。

    房内的烛光太过明亮,萧瑜矮身以避免自己的身影被投射的窗户上,小心地隐在了门后。紧贴着大门边的墙壁,他双眼平静地盯着大门,右手微动,将藏在袖子里面的匕首握在了手里。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靠近大门的时候,似乎是脚步声的主人有所怀疑,突兀地停了下来。

    “守卫人呢?!”疑惑的声音响起——那是哈瓦勒的声音。

    萧瑜将自己的呼吸调慢,在心中一下一下地数着耳膜中鼓动的心跳声,紧了紧手中的匕首。对于这位不管在穆斯林还是在十字军中都有着极大名声的“血狼”,他不敢掉以轻心。

    门内外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萧瑜没办法看到对方的表情,只能从对方忽然间放轻了的脚步声猜测对方应是发现有什么不对,提高了警惕。

    第37章 挟持

    一扇木质的大门,将房内和房外两个空间相隔,门内外,气氛一时凝滞着。

    萧瑜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微微放缓的呼吸声,放轻的脚步声也向他传递着对方已经提高警惕的信号,似乎一切都处于爆发的边缘。

    手中的匕首上有些汗水,这是萧瑜右手将其握得太紧的缘故。他死死地盯着紧紧闭合的大门,喉咙有些干燥,这种紧张感在他十二岁之后很少再感受到了。他必须不断提醒自己,眼前的是不管在十字军中,还是穆斯林中都声名狼藉的“血狼”哈瓦勒。

    或许是哈瓦勒对于自己能力的自信,在发现书房门前的守卫消失后没有在第一时间呼叫其他的士兵,而是自己放轻的脚步,打算打探书房中的具体情况。

    对此,萧瑜有些庆幸。若是被其他士兵包围了,他不一定能够安然无恙地出去。

    毕竟他只是一名阿萨辛——作为一名阿萨辛,最重要的是隐蔽自己、快速的身法和一击即杀的杀人技巧,绝非是骑士那般追求力与美,或是恪守所谓的骑士精神。

    从木质的窗户往外看去,他看到了缓慢移动着的人影,那高大结实的身影正掏出弯刀,一步步向书房大门移动——即便是隔着窗户,萧瑜也能从那弯刀的模糊黑影上感受到锋利的窒息感和冰冷的气息。

    萧瑜紧了紧手中的匕首,他此刻的思绪已经完全被眼前的大门所占据,那扇门在他眼中被不断放大,他只需要等待门后那人将其推开的那一瞬。

    一步,一步,门外的脚步声慢慢地靠近萧瑜所在的地方,下一刻,大门发出不堪重负般刺耳的声音——木门被一只手缓缓推开。

    那是一只布满老茧和伤口的血,多个指节处均布满了因为长期使用武器而形成的硬茧,从颜色和形状上能够轻易判断这些老茧已经硬得如同石块般。手背和腕间,也纵横交错着一些伤口和疤痕,从这些痕迹上可以轻易判断出这只手曾经有过许多或轻或重的伤口。

    此刻,萧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缓慢推开大门的手,眼前所有的动作都在他的眼中一步步地分解,缓慢的画面一桢桢闪过,他心下快速计算着下手的地方与时机。

    这些只是几息间的动作,下一刻,门外人的手臂和右脚同时伸进了房间,黑色的袖子与裤腿进入他的视线。萧瑜没有动,他在等待对方完全进入书房的时刻,那才是他蓄力以将对方击杀的最佳时刻。

    然而没有等到对方的进入,眼前便闪过一阵泛着寒气的白光——那是刀刃反射书房内烛光所产生的光芒。

    糟糕,哈瓦勒发现了自己。

    萧瑜的脑中立刻闪现了这句话。对方右手持着弯刀,在用左臂推开大门后立刻使力将手中弯刀劈向房门右侧,萧瑜所在的隐蔽处。

    眼前的白光划过一道弧形,快速地来到萧瑜眼前,后者眼睛倏忽紧缩了一下,大脑中骤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多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直觉在此刻作出了示警,下一刻,萧瑜便矮身躲过了这突然的一击,抬手将对方送到脖子前的弯刀格挡住。

    刀刃相接的瞬间,哈瓦勒狰狞的面孔便出现在了泛着森森寒意的弯刀刀刃后面,萧瑜心下一凛,没想到对方的身手比之自己不差,这种爆发力和速度,若是自己一时不察,后果绝对是被他迅速地斩落刀下。

    匕首上压制过来的力道很大,萧瑜死死地用力抵住,额角青筋不可控制地鼓起,给他的脸色同样带上些许狰狞的意味,汗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往下滴。

    此刻萧瑜的耳中,所有声音都已经远去,只剩下自己规律而有力的跳动声,一下一下,几乎将自己的耳膜敲破。他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表情,双眼沉沉地看向前方混杂着愤怒与得意的扭曲脸庞。

    “哈,真是不安分的老鼠。”双眼交接了片刻,哈瓦勒脸上忽然浮现出狰狞的笑容,语气带着轻微的意外如此说道——他已经认出了萧瑜便是白天阿迪勒带进扎尔卡的俘虏。话音刚落,他眼眸沉了沉,双手骤然使力,将萧瑜的身子压低了几寸。

    萧瑜没有回答,此刻的他正全力抵抗着匕首上传过来的力道。他心中明了这样下去不是什么办法,于是在哈瓦勒继续动作的瞬间,他瞬间后退,让对方的力道与自己相叉开,然后反手将匕首斜着刺向哈瓦勒的心脏处。

    “呲——”尖锐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响起,几乎刺穿两人耳膜。伴随着这声尖锐的声音的,是哈瓦勒微微倾斜着往前倒的姿势和萧瑜后退再前进的步伐。

    萧瑜眼中光芒爆闪,视野中心是哈瓦勒迎向自己的胸膛,只要手中的匕首快速地往前递送,对方的心脏处便能被戳出一个洞——到时候,什么“血狼”,什么穆斯林将领,都会彻底消失在这一击下。

    然而他的匕首到底没能抵达对方的胸膛,因为萧瑜前进的动作蓦地顿住,左臂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哈瓦勒在斜倒的瞬间,将弯刀砍向他的左臂。

    在萧瑜顿住的瞬间,哈瓦勒很快定住身形,抓住他这一刻的停滞,动作极快地重新挥动着手中的弯刀,砍向他的胸膛。

    萧瑜见状,右脚后退,侧身避过这几乎带着雷霆之势的一击,然后在对方仍维持着劈砍动作的时候,抬腿狠狠地踢向对方的腹部。

    这次,哈瓦勒没有避开,伴随着腿部踢中腹部的沉闷声音响起的,是他的吃痛的闷哼声,萧瑜明白这一击只能使对反的动作停顿一秒,毕竟对于皮糙肉厚,在战场上受过诸多伤势的哈瓦勒来说,这一击并没有什么。下一刻,萧瑜揉身上前,将匕首稳稳地抵在对方的颈动脉处。

    哈瓦勒背对着萧瑜,似乎仍想做些挣扎,握着弯刀的手忽地动了动。然而没等他做什么动作,颈间的匕首便被身后的人用力地压了压,嵌入脖子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深入他的皮肉,他清楚地明白伤口处已经出血了。

    萧瑜双眼如同幽潭一般黑暗,丝毫不泛涟漪,对于哈瓦勒可能的反应,他一清二楚,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若没有将对方完全控制住,那么他很容易便会被他反制住。

    房间中一时只剩两人微微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哈瓦勒忽然抬起手中的弯刀以示无害,语气平常,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说道:“你到这里的目的?”

    萧瑜冷声问道:“你和阿迪勒要攻占的地方是哪里?”

    能够让哈瓦勒与埃及联手,将军队分散布置的目标,必然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城镇,然而驻军所在的边境线,几乎是王国、安条克和萨拉森国家的交界处,很难分辨哈瓦勒与阿迪勒所谋划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个么——”哈瓦勒勾了勾唇角,拉长了语调说了三个字。下一秒,萧瑜感受到胸膛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迫使他不得不后退,手中的匕首也被对方挑开,几乎掉落在地上。

    哈瓦勒站直了身体,抬手抹了抹颈间的鲜血,脸带轻蔑地看着后退几步的萧瑜。

    “没想到你还有点能力。”

    萧瑜紧了紧手中的匕首,垂下头,沉声吐出几个字:“我一直有能力。”

    话音刚落下,萧瑜便快速上前,哈瓦勒也反应过来,做出防御动作,两人一触即分。然而在两人同时站定后,哈瓦勒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下,随后,他缓缓地低下了头。

    腹部的伤口开始慢慢渗血,哈瓦勒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伤口,剧痛让他站不稳,险些弯下腰去。

    萧瑜在他身后靠近,悄无声息间匕首再次横上了他的颈间,口中是比之前更加冰冷的语句:“我没有说过,我只会一只手使匕首。”左侧的袖口处,一把更小的匕首露了出来。

    “这次,希望你能老实告诉我你们的计划。”低头靠近哈瓦勒的颈边,萧瑜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道。

    被挟持住的哈瓦勒似乎对这个问题根本不感兴趣,只是将眼睛闭上,没有作任何回答。

    萧瑜眼中光芒一闪而过,忽然将他往后一推,右手抬起匕首狠狠刺下,将哈瓦勒的右手死死地钉在了门上。

    “唔——”哈瓦勒猛地抽搐了一下,额间的汗很快滴了下来,他紧紧地抿着唇,脸色痛苦地仰头靠着脑后的墙壁。

    “你要是不想说的话,我不介意用你对付十字军的方式来对付你。”萧瑜看着哈瓦勒隐隐抽搐的掌心,面色沉沉地轻声说道。

    “阿……阿卡。”哈瓦勒似乎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有些气弱地开口,只是语气中压抑的痛苦完完全全地倾泻出来,让萧瑜满意地挑了挑眉。

    “很好。”萧瑜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么,安条克边境骑士团团长被刺杀,跟你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哈瓦勒咧嘴笑了笑,尽管已经被匕首刺得冷汗连连,他还是带着轻快的语气说道:“挑起北方的战端,吸引努尔丁的注意力而已。我想,那些阿萨辛不会让我失望的。”

    注意到对方用的是复数,萧瑜意识到刺杀并不只是针对哈德良一人而已。骑士团团长相继被杀,骑士团成员们为了报仇可能会向穆斯林报复,但若是说到边境大乱确是不太可能。

    “努尔丁没那么容易上当。”萧瑜冷静地指出这一点。

    “若是双方的将领都遭遇了刺杀呢?”哈瓦勒咧嘴,努力睁眼斜着看了抿紧嘴角的萧瑜,脸上带着满满的恶意。

    “所以你们想让北方乱起来,努尔丁自顾不暇,自然没办法介入你的攻打阿卡的行动。”萧瑜顿了顿,紧接着皱起了眉头,继续说道,“但是攻陷阿卡没那么简单,努尔丁调派到南方的几支军队没道理不回援。”

    “是。”哈瓦勒点点头,自然无比地接道:“只是南方有埃及的军队牵制。我只需要迅速攻下阿卡这个港口,借着埃及的舰队防御,努尔丁也没办法。”

    “进攻的时间?”

    “三天后,等攻城器具都到位才能发动进攻。”哈瓦勒异常配合。

    既然获得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萧瑜不再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借你一用”便收起匕首重新横在他的颈部,将哈瓦勒拉起往外走。

    一路过来,府邸内的守卫很快便发现了萧瑜两人,不出片刻,就有好几支守卫和士兵的队伍面色紧张地围拢在两人周围,他们手中都握着长矛或是弯刀,有几个甚至左手持着圆盾,死死地盯着萧瑜的动作。

    第38章 逃出

    萧瑜面色沉静,左手紧紧扣着哈瓦勒的双手,右手则稳稳地抵在他的颈部,用力往下压的匕首在对方的颈部划开一道暗红的伤口,使得原先沾着黑红血迹的皮肤再次被鲜亮的红色所覆盖。

    “放开哈瓦勒大人!”人群中忽地响起一个年轻的怒喝声。

    萧瑜抬眼对上那年轻的守卫,视线交接的瞬间,那人有些心虚地向后退了半步,眼神游移。他收回视线,接着向四周环顾了一圈,看到守卫们紧张的神情,有些恶意的勾起了嘴角,提高了声音说道:“放心,我会放了你们大人,只不过在此之前,你们需要满足我的条件。”

    人群忽地从中间散开,整齐地让出空出一条道。几名看似领队模样的人从人群后面快速上前,面容冷肃地对上萧瑜——正是他之前在议事厅看到的几名马穆鲁克。

    身后的士兵在见到领队过来的时候有瞬间的骚动,然而在其中一人抬手制止后队伍很快恢复了安静,整个院落中静得细针落地可闻。

    一名中年领队上前,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罩袍,剪裁得体的外袍熨贴在身上,胸口处缝着道道金线,标示着他的地位不低,随着他的走动,身侧垂落的袍角也摆动着划出翻滚的角度。

    待站定后,他的视线从萧瑜的脸上滑下,落在被对方押着的哈瓦勒身上——此刻的哈瓦勒脸色难看,面颊上的肉微微抽搐着,歪歪斜斜地靠在后面的人身上,右手手臂也有些痉挛,视线往下,便是他被染红的腹部,现在那里还在不断渗着血。

    “大人?”中年领队面色忧虑地皱起了眉。

    哈瓦勒闻言,有些吃力地睁开眼,顿了一下,似乎积蓄着身上的力气以作回复,几秒后,他便缓缓地摇了摇头,口中挤出几个字:“没事,按他要求的做。”

    萧瑜低下头,对方被他反扣在背部的双手此刻不断颤抖着,因为他的细微动作,伤口处的鲜血也被凌乱地甩在地上,自己的裤子与靴筒上均被点点红色所覆盖。

    “你的要求?”得到了自家大人的回复,中年领队便点点头,直直对上萧瑜,沉声说道。

    “将之前扣押的骑士团都放了,另外,我需要足够我们离开的马。”

    “你们以为自己逃得出吗?!这种条件我们不可能答应!”那中年领队未及回话,身后便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咬牙切齿般的愤怒。

    萧瑜抬头望过去,是另一名年轻的守卫,此刻那年轻人正紧紧握着手中的长矛,见他望过去,恶狠狠地回视过来。

    萧瑜挑眉,无所谓地耸耸肩,只是将紧贴着哈瓦勒颈部的匕首用力压了压,转向最前面的中年领队说道:“当然,选择权在于你们。你们完全可以不接受我提的条件。”

    匕首在哈瓦勒的颈部再次割出一道伤口,庭院中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他在萧瑜使力时尽力压在唇间的闷哼声。

    见状,中年领队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侧过身厉声喝道:“闭嘴!”身后的年轻人立刻被吓到般噤了声,只是双眼仍旧死死地盯着萧瑜,眸中的恨意几乎如同火焰般喷射出来。

    “你的要求我可以满足你,但是前提是你放了我家大人。”领队的声音很沉稳。

    萧瑜摇头,语带讥笑地反问道:“在这里就放了你家大人,然后马上就被你们抓住?”

    两人视线相对,场面一时僵持着,直到哈瓦勒有些无力的声音响起:“按照他说的去做。”

    领队这才点头,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下属去布置这一切。

    后面的一名领队得令后,沉默地点了点头,收起手中的武器,抬手点了几人,带着他们转身便向关押骑士团成员的房间走去,很快消失在庭院中。

    庭院中的气氛顿时凝滞,萧瑜和对方人马依旧保持着对峙。

    周围将整个庭院环抱的圆形走廊上,竖立着许多粗壮的石柱,那旁边摆放着烛台,庭院中的小路两边,也规律地架着几排燃烧着橄榄油的灯台,里面的火在夜风中剧烈地闪动着,发出呼呼的声音。庭院中被四周的火光所照亮,众人的脸都在昏黄的烛光下或隐或现,散发着鬼魅般的气息。

    不久,远处传来军靴踏在平整地面上的清晰声音,将这里凝滞的气氛瞬间打破。萧瑜抬头望去,庭院侧面的拱门后,陆陆续续走出几名守卫的身影。在进入庭院后,几人脚步顿了顿,皱眉朝身后喊了一句:“快点!”

    下一刻,跟在守卫们后面的人影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

    见到骑士团众人的瞬间,萧瑜眼神暗了暗,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然而只瞬间,他便恢复了原来的面无表情。

    刚从拱门处进来的几名骑士明显有些摸不清楚状况,在守卫的催促下有些畏缩,然而待眼前开阔,庭院中两方对峙的情景完全出现在视野中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被众人围着的萧瑜以及被他押着的哈瓦勒。然后,他们都在一瞬间明白过来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眼中忽然大亮,如同快要熄灭的火堆中爆发出最后一团光芒。

    几名骑士正想上前,却被后面催促的声音给惊醒过来,他们回头,将身后慢慢走着的其他人拉过拱门——事实上,连同他们在内,众人均是虚弱无比,大部分人连自己站立走动都难以做到,一部分是因为被哈瓦勒手下折磨所受的伤,另一部分则是长期没有进食的原因。

    萧瑜心下叹了口气,这便是他担心的地方,这些人明显已经很虚弱,他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够将他们带出扎尔卡,若是能够带出,自己是否能够全身而退。

    只是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没道理半途而废。

    萧瑜向前面几名骑士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过来。那几人见心下猜测成真,俱都兴奋地搀扶着虚弱的同伴,快速向这边走过来,步伐凌乱,几乎要摔倒在地上。一边的守卫见状,也没再阻拦,而是上前在中年领队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队伍最后,走出几名骑士,他们小心地抬动着躺在中间的人的四肢,避过四周可能的尖锐处,以防止其对被抬人的伤害。萧瑜从那几乎如同木偶般不自然垂落的手和堪堪挂在颈上的头部一眼便认出这是团长海因茨,看这情形,他的伤势比之前更加严重了。

    中年领队很大方地让在一边,让骑士团中各成员走到萧瑜身边,然后摊开手,向他说道:“马准备好了,就在外面。”接着,他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萧瑜看向已经走到他身边的诸骑士,众人都有些激动,尽管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站稳,他们还是努力地将自己从虚弱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用着最后的力量维持住现在的站立状态。

    一边被众人抬着的海因茨,虚虚闭着眼,眼珠在眼皮下不断翻动,嘴唇也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被抬着的身体几乎已经不由他所控制,所以他只能尽力地从喉咙间翻滚出几个模糊的音节,手指不时地弹动几下。

    萧瑜没有顾及海因茨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骑士,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先走。几人很快明白萧瑜的意思,迈步走向前方守卫们让开的通道中,朝大门处走去。

    整个队伍缓缓地向前移动着,萧瑜手中押着哈瓦勒,走在众人最后,待穿过守卫的队伍后,他转过身,手中紧了紧,靠在哈瓦勒颈边的匕首更加贴紧了他的肌肤,以此来震慑有些打算趁机将他制服的守卫。

    对此,被他紧紧押着的哈瓦勒表现地异常顺从。

    很快,在守卫的跟随之下,骑士队伍缓慢挪到了大门口,宽敞的街道上,此刻站着将近五十匹马,一边是看着马的士兵,小心地将众马赶到靠近大门的一侧,马蹄踏在街道石板上的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街道上的行人见此处的动静,均有些心惊胆战地停下了脚步,钻进了另一边的街道。

    萧瑜刚出大门,便听见另一侧传来快速整齐的脚步声——那是阿迪勒的卫队。与哈瓦勒的守卫一样,那些马穆鲁克见到此刻的情景俱都从腰中掏出了弯刀,面色冷凝地对着萧瑜的方向。

    阿迪勒从卫队后方走上前,他已经换下之前的劲装,而是穿着一身华丽的长袍,袖口和胸前均绣着细密的金线,领口处用白银装饰的搭扣精致巧妙,将他披在身后的罩袍稳稳地固定住,给他身周添上了些许高贵的气息。

    他先是对着萧瑜温和地笑了笑,带着些许意外的口吻叹道:“你真是不简单,居然能够挟持哈瓦勒大人。”不待萧瑜回复,他又低下头看向被他挟持的对象:“将军现在怎么样?”

    被问话的人似乎是没将眼下的情形看在眼里,只是随意地掀了掀眼皮,回道:“还死不了。”只是他依旧痉挛着的手和失血过多的腹部显示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萧瑜心下有些担忧,阿迪勒与哈瓦勒之间的协议还在,他必然会帮助那些哈瓦勒的下属,如此看来自己安全逃脱的可能性更加小了,再加上——他转头看向纷纷走向战马的诸多十字军骑士,多少有些头疼。

    左侧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萧瑜转过头,发现是抬着海因茨的一名骑士。他让开身子,示意萧瑜往后看——躺在后面的海因茨似乎想跟他说话。

    萧瑜调整了一下身体,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震慑前方的守卫,侧身看向海因茨。

    此刻的骑士团长虚弱地躺倒在中年骑士的怀中,眼睛半睁,犹如濒死之人般缓缓挪动着眼珠,唇瓣不断张合。见萧瑜看过来,他费力地吐出含混不清的几个字。

    萧瑜没有听清,依稀听到“马”“离开”等字样,便抬头看向撑着海因茨的中年骑士。

    那人离得近,在听完团长的话后身子微微震了一下,他脸色悲痛地抬起头,一字一句地对萧瑜说道:“团长说让我们赶紧骑马离开,不用管他。”

    “团长!”

    “团长!”

    ……

    周围听到这句话的骑士们都难过地叫出了声,有几人甚至语调中带着哭腔。海因茨此时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在马上颠簸,若是强行骑马可能导致更加糟糕的后果,这点他们都一清二楚,然而让他们抛下团长自己逃命,这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团长,我一定会将你带回耶路撒冷的……”中年骑士眼角微微泛红,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海因茨的头顶,语气坚定地说道。

    萧瑜清楚这些骑士的决心,便朝一边的其他人吩咐道:“能独自上马的赶紧上马,不能自己驾马的两人一骑。你——”萧瑜转头看向中年骑士。

    对方明白过来,只是摇摇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会带着团长。”说完便小心地抱起团长,在周围众人的帮助下将他抬上马背,然后自己踩着马镫,小心避过海因茨的身体,稳稳地坐上马背,将海因茨无力地歪着的身体圈在怀中。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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