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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重生之圣城骑士 作者:千佾

    第3节

    原本以为靠近塔勒城便能避开对方鬼魅般的袭击,这段路的平静也让大家都松了口气,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在塔勒城下等着他们!

    近卫队有了一瞬间的慌乱,然而,统领很快反应过来,高声吩咐着:“弓箭手上前准备!其他人,排好阵型!别让他们冲进来!”

    听到统领的声音,队伍中犹如找到了主心骨,骚动很快平息下来,所有人都迅速而有序地提起武器,弓箭手们齐齐上前,将弓梢抵住脚掌,右手压下弓臂,轻松将弓弦套上,然后从胯囊中塞满的弓箭中取出一支,三指搭弦,搭箭、开弓、靠位。

    “放!”一声令下,箭支快速离弦,在空中划出抛物线,落在了骑士团的上方。

    一时间,骑士们都挥动着手中武器砍向疾射而来的利箭,许多木箭被从中劈开,弹落在地面上。然而空气中还是传来了几声利物刺入肉体的钝响,两名骑士的马被射中了腿,下一刻便双腿跪地倒了下去,马上的骑士猝不及防之下被摔下马。另外两名则被箭射中了肩膀。

    “铿——”萧瑜用弯刀挥开了正俯射向自己的箭支,刀刃正好打在铁质的箭头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哈哈,你们的准头呢?”亨利大笑着,将射向他的一支箭挑飞。“我也来试试!”说着他将架在肩上的长弓拿下来,甩到自己身前。

    放开左手,亨利将缰绳换到右手上,然后双腿夹紧马腹,左手稳稳地持住弓把,一系列动作流畅无比。接下来,亨利便快速从鞍侧挂着的箭囊中,抽出带有黑色野鸡羽的木箭搭上弓把,箭尾扣弦,三指搭弦,开弓——一个呼吸间,便将箭射了出去。

    一声响亮的破风声,木箭很快便脱离弓弦疾驰而去,不出几秒,对面近卫军中一名骑士便僵硬着落下了马。

    “这才是准头好么?好好学学吧你们!”亨利咧着嘴大声笑道。虽然是个使剑的骑士,但是亨利却不认为使用弓箭有多少卑劣,反而一直以自己精准的骑射技术为傲。

    马上射箭不易这一点让亨利苦恼了很久,毕竟坐在奔跑的马背上难以瞄准,搭弦的三指也很难保证箭支不会掉下来,直到有一次练习的时候,萧瑜在一边饶有趣味地说可以用扳指试试。那次,萧瑜从靴子上削下一块硬牛皮做成了一个皮扳指,然后示范给亨利看,后者顿时觉得靠扳指和食指指节扣住箭尾的方式适用于马背上颠簸的状况,便日日开始训练用扳指在马上射击——当然他的三指射法也没落下。

    “亨利,别太嘚瑟了啊!赶紧杀过去!”亨利一用上他的宝贝就张狂得不得了,伊兹见不得他这一副蠢样,忍不住出声叫道。

    正松开搭弦的手让箭射出去的亨利闻言只是翘了翘嘴角,“放心吧,距离近了我就换武器。现在么——”说着又是顺势射出一箭,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爆发力与美感,对面一名骑兵顺声倒下,“让他们见识见识本大爷英格兰长弓的威力吧!”

    骑士团与近卫军们很快正面对上,萧瑜换回了趁手的弯刀,驾马快速接近前方的穆斯林战士,在两人交错的一瞬间,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从对方肋下斜向上劈去。

    身后,胸前鲜血喷射而出的穆斯林一头栽下了马。

    这一瞬间,近卫军后方又传来了雷鸣般的马蹄声,金蔷薇骑士们面色涌上欣喜,而苦苦支撑着的近卫军们见状则都有些面色发白。

    果然,不出几秒,同样竖着金色蔷薇旗帜的另外五十多骑也出现在了近卫军后方——前方领头的,正是哈德良与威廉。见到交战双方的瞬间,刚出现的骑士们便兴奋地催动着胯下的马急驰而来,加入了战局。金蔷薇这一方的骑士们士气瞬间大涨,嘶吼着收割了许多近卫军的头颅。

    “杀——”被前后夹击的近卫军此刻狼狈不堪,无力地抵抗着对方的冲锋,他们已经明白自己完全没有退路了。从前方突击的骑士们出现到现在,塔勒城堡内教堂的钟声也才响了十二下。虽然惊异于对方胆大妄为地居然选择在塔勒城下围攻他们,但是现在的形势已经岌岌可危,城堡内组织救援也来不及,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突破对方的突袭,奔回塔勒城。

    “呜——”身后的塔勒城堡中,低沉悠扬的号角声一声接一声地响了起来,那是战前征召骑士的号角——城墙上的士兵发现下面的情况正作出预警。紧嵌在城墙内的铁质大门被缓缓拉开,一小队同样穿着黑色劲装、腰佩弯刀的穆斯林驾马冲出了城门。

    萧瑜低身躲过前方穆斯林横劈过来的弯刀,反手将旁边正与伊兹交战的穆斯林砍下马。伊兹转过头看他,在两人视线交接的瞬间用力地点点头,然后,紧紧拉住缰神,控马向前冲去,与哈德良他们会合。

    哈德良正与那名近卫军统领纠缠着,对方手持长矛架在肋下,用着孤注一掷般的气势向哈德良冲击而去,铁青的脸因为咬牙切齿的仇恨表情而显得极度扭曲。哈德良双手持剑向上,在长矛刺到自己跟前时狠狠侧劈而下,顿时,武器相交处发出一声金属撞击的清脆声音,下一刻,长矛脱离了对方的手,落在了两人的战斗范围外。

    哈德良控马转过身,见对方重新抽出了弯刀。那柄弯刀的刀身明亮反光,线条流畅的刀刃锋利无比,无形中隐隐散发着一种森冷感。

    “十字军。”那名统领咬牙切齿地用阿拉伯语从喉咙里吐出这个名词,然后一甩弯刀,复又向哈德良冲过来。

    “哈德良!”萧瑜砍过几个穆斯林,驾马奔到了哈德良身边,用急切的语气叫了他一声,提醒他赶紧撤退。哈德良没有转头看他,与眼中闪烁着的嗜血光芒不同,他用着一如既往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你先带人退。”然后,紧紧握住手中大剑,迎向那名统领。

    作者有话要说:  英格兰长弓并不是英格兰人的初创,而是源于威尔士,金雀花王朝的长腿爱德华在征服威尔士后,将威尔士人零散使用的长弓编入军队,形成了英格兰长弓兵。英格兰长弓真正成名是在英法百年战争期间,尤其是克雷西、普瓦捷和阿金库尔三场战役——“法国的贵族老爷们死在了低贱的长弓兵的箭下”。

    这里有一个趣事,就是“v”形手势的由来,二战期间丘吉尔也用过这个手势来表明对于二战胜利的信心。英法百年战争期间,法国士兵捉到英格兰长弓兵时都会砍掉对方的手指头,而几场战役下来,特别是阿金库尔战役大捷,让长弓兵们有理由嘲笑对方,他们会竖起手指做出v形手势,意思是:不是想砍我手指么?这下傻了吧~这里亨利只是对于自己射箭技术的自信,并非是炫耀英格兰长弓的意思,毕竟在这个时候英长在欧洲大陆上并没有出名。

    第12章 作死

    一边正用大剑砍杀身侧一名穆斯林的威廉见萧瑜过来,身后紧紧跟着伊兹和其他十几骑——他们身后,近卫军们已经倒下十之八九。而远方,塔勒城堡内驾马而出的萨拉森队伍也快接近,威廉大声向本队的其他骑士喊道:“撤退!”

    骑士们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早已形成了良好的纪律,此刻听威廉下令,立刻做好了撤退的准备。有的骑士在与对方的交手中已经完全占了上风,此刻用尽力气做最后一击,成功将对方斩落下马,然后快速控马赶回,与威廉带领着往回奔逃的队伍会合;有的骑士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无法战胜对方,便灵活地躲过面前对手的攻击,收起武器往回赶。

    骑士团很快与几乎全军覆灭的近卫军拉开距离,队伍后面,稀稀落落的骑士一个个从后方跟上来,马蹄铁重重踏在沙地上发出轰鸣般的声音,在队伍后面扬起巨大的烟尘。

    萧瑜紧紧抓住缰绳,遮脸的巾布早已在战斗中散开,脸颊因为迎上前方马匹疾驰而扬起的沙尘产生轻微的刺痛。他保持着现有的速度,抽空回头望了一眼哈德良所在的方向,心下有些担心。

    在他身边的伊兹见状,语气轻快地安慰道:“哈德良的能力你还不清楚么?多少次他让我们先撤退他自己断后,哪次真的出什么问题了?”伊兹顺势也回头看了一眼,努嘴,“瞧,他这不是跟上来了。”

    此刻的哈德良刚收起斜砍入那统领肩膀的大剑,没看对方落下马的情形,而是在身边三名骑士的催促下快速赶了上去,留给刚到达战斗现场的穆斯林战士们一团高高扬起的沙尘。

    望着前方骑士团绝尘而去,领队抬手止住了身后想前去追击的下属,对方既然敢在塔勒城堡下设伏偷袭前来的近卫军,便早就计划好了用打了就跑的战术,自己紧急间召集起来的队伍中也就是城防军中负责巡查的骑士,追不上不说,追上了也不一定能够安全回来。

    呈现在这支队伍前的是近乎全军覆没的近卫军队伍,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穆斯林的尸体,尸体旁边淌满了红色的鲜血,大多数人脸上保持着死前扭曲而痛苦的神色。仍活着的二十多人,有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有的则已经无力地躺倒在地,扯着干燥的喉咙喘着粗气。

    近卫军统领已经倒下马,捂着自己的肩膀痛苦地挣扎着。他的肩部已经被大剑砍出一个巨大伤口,几乎将他的身子一分为二,里面的森森白骨也露了出来,鲜红色的血液和从伤口处翻出的皮肉触目惊心。

    “嗬——嗬——”见到马腿在他面前停下,他费力地抬头,喉咙中费力地发出喘息的声音,眼中也开始散发着破碎的光芒。僵硬的手颤抖着向上升,似乎想要触摸到什么,然而他的手还没触到什么,便在半空中一顿,最后,划开一道弧线,无力地落在了沙地上。

    领队下马,站到了统领面前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向了旁边一名幸存者。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正在身边同伴的帮助下努力地用绷带缠住手臂,嘶了一声,闻言回道:“从阿勒颇到这里,一路上我们都遭到了埋伏,那个骑士团一直在不停地骚扰我们,路上损失了将近一百多人。”他很快住了嘴,因为一个骑士团的突击而损失了一半的人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其他的,倒在这里的尸体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丹给你们的任务是什么?”领队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个骑士团从阿勒颇出发到塔勒一路跟着近卫军,熟悉这一路的情况,更在城下设伏,便绝对不会是出于偶然。

    “没什么特殊的任务。”那人摇摇头,“只是将我们从阿勒颇调往拉姆。”

    看来这是针对埃及所做的布置,领队心中想着。去年谢尔库赫意外暴毙后,现任哈里发阿迪德便任命了萨拉丁作王朝的宰相。努尔丁原以为开罗很快便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随了他叔父野心的萨拉丁却一改以往的温和形象,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整顿埃及政局,并且多次拒绝了努尔丁派遣其他将军前去埃及的建议。努尔丁对此烦躁不堪又毫无办法,便只能从北边摩苏尔和阿勒颇抽调队伍南下,以期对埃及进行震慑。

    但是,这些骑士不会是萨拉丁的人,领队很清楚,在场的所有人也很清楚。

    “这个还是再说,你们先将伤员带回塔勒城。这些剩下的尸体……都找个地方埋了吧。”领队转过头向身后的手下吩咐道。

    “是!”

    塔勒城三英里外。

    金蔷薇骑士团的骑士们已经停下了奔袭,换上平时行军的速度。伊兹在确保骑士团身后没有追兵后,吩咐众人给伤者处理伤口,进一步的治疗,则需要到了附近的城镇才能进行。

    哈德良从后面扯着缰绳走到队伍前面,萧瑜、威廉见他上前,都极有默契地向他点头。

    在伊兹身旁的亨利眼中闪动着某种危险的光芒,忽然夸张地用咏叹调说道:“哦!我亲爱的团长!您今天又以您一往无前的气势和英勇的战斗风采俘获了小安提的心了呢!他刚刚很担心您哟~”说完,亨利歪着头朝冷肃着一张脸的哈德良眨了眨眼。

    几人周围原本还在讨论着晚上去哪儿吃什么、这一次任务能得多少报酬的骑士们忽然噤声,像是几只聒噪的鸭子被瞬间掐住了脖子般,声音一时断在了空气中。气氛一时滞住,众人动作像是被定住了,这一瞬间骑士团内一片死寂般的静默,众人只能听到远处天空盘旋着的沙鹰的叫声。

    “啪——”一声清脆的拍打声响起,亨利还保持着眨眼的动作,后脑勺被伊兹用力地抽了一记,伊兹抽搐着眼角,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恶狠狠地看着他。

    威廉闻言则端着复杂的脸色,抛给亨利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跟着哈德良一起赶上来的埃德加则瞪大了双眼看向亨利,然后条件反射般快速转向萧瑜和团长,后两者动作出奇地一致,都骑在马上纹风不动,单手稳稳地抓着缰神,脸色也是平静无波,似乎根本没听到亨利说了什么。埃德加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看向此时终于反应过来的亨利,无声地抬起右手,向对方比出一个大拇指。

    “哈,哈,我觉得好热,团长,我先回去了哈。”

    “啊我也觉得好热,团长我也先走了。”

    “我水囊没水了,真糟糕,我得去找水,团长我先走一步。”

    “团长我也是。”

    “哎呀我也是呢,等等我。”

    ……

    周围听到那段话的骑士们一个个都驾着马走到前面,然后用逃亡般的速度再次疾驰前去。而身后的骑士们,则统一默默地勒住了缰绳,放慢马的速度,偏过脸转向道路两边,一脸看山看水看风景的表情。

    “啊!”亨利忽然高声尖叫了起来,满脸痛苦地双手捧着头,欲哭无泪地看着低垂眉眼面色淡然的萧瑜,气若游丝地说道:“萧……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嗯,继续。”萧瑜平静地接道,语气没有任何的变化。哈德良则歪过头看了亨利一眼。

    亨利傻眼,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对方的反应完全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以前被萧瑜整的骑士,也就是在背地里偷偷叫萧瑜小安提的时候被路过的当事人听到,之后那些骑士提心吊胆好几天,发现没什么事发生便也不再多想什么,结果后来几天分配到自己头上的任务都诡异无比,比如帮孕妇接生、给小孩洗尿布什么的。之后武器又会莫名其妙消失,又莫名其妙收到好几个骑士同时发出的战斗邀请——当然作为一名骑士是不能拒绝对方的邀战的,后来又被关小黑屋,待到出来,一个个脸上俱是全无血色。

    等到终于想明白自己近段时间的悲惨遭遇的原因,几人都默默咽了口心头血,心有余悸地发誓以后再也不敢轻易称呼萧为小安提了。

    之后,尽管大家都还在背地里私下称呼萧瑜为小安提,却再没有人不长眼地不分场合地调笑了。

    想起早些时候自己也被萧瑜关过小黑屋,那时候自己还只是跟别人传八卦的时候被萧听到,出了小黑屋后连续几天都不敢在晚上睡觉,神经衰弱到快要发疯,亨利忽然心中涌起一阵壮烈悲怆的感觉——刚刚自己可是直接在萧的面前提到了“小安提”这三个字呢。

    伊兹斜眼瞥了一眼沉浸在黑色雾状背景中的亨利,心里给对方脸上贴上了大大的“作死”二字,然后一言不发抖了抖缰绳,“驾——”胯下的棕马很快撒蹄跑了起来。

    威廉在心底对伊兹的行为默默腹诽了片刻,权衡了几秒后,对萧瑜报复的恐惧还是压倒了留下来看热闹的心情,于是叹口气,也跟上了前面的伊兹。

    驾马走在哈德良身后的埃德加本来想留下来看亨利的必死结局的,结果忽然就接收到团长轻描淡写的一瞥。顿时,埃德加脑中某根警觉的神经忽然发出刺耳的警报,于是,他哆嗦着手用马鞭抽了胯下的马,很快越过前面的三人。

    亨利眼见着同伴一个个都离开,剩自己一个人面对看似面色平静温和无比实则比谁都凶残的萧,满心都是泪。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亨利眼含忧伤地望着前方几人的身影,心中吐血地默默喊道。

    哈德良见亨利世界末日般的神情,嘴角抽搐了下,歪过头对他说道:“你上去跟威廉统计下这次的队伍伤亡情况吧。”

    “啊?”还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亨利耳边只听到团长在说些什么,他呆滞地收回目光,眼中仍保持着原有的悲怆,然而电光火石间,这句话在他脑中被揉碎,一个字一个字的消化了。一瞬间,亨利的双眼亮了起来,感恩戴德地向哈德良点头,几乎要跪下身来亲吻对方的袍角,大声喊道:“是!”说完以逃命般的速度向前冲去。

    此时萧瑜和哈德良身周已经让出一片真空区域,哈德良调整了马速,和萧瑜并驾齐驱,状似无意地向萧瑜说道:“亨利说话从来不过大脑,你也不要太在意了。”

    萧瑜闻言勾了勾嘴角,斜眼瞥了哈德良一眼,淡淡地说道:“他们私下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们呢,若是自己偷偷地说也就罢了,偏偏当着我的面。”

    “咳咳,”哈德良好笑地咳嗽了两下,“你也知道他们平时的娱乐也就传传我们之间的八卦了,倒不是什么大的罪过。”顿了一下,哈德良眼神闪烁,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身边的少年一眼,语气带着点不确定问道,“我……平时作战的样子……都是怎么样的?”

    萧瑜:“……”

    第13章 洗澡

    见萧瑜嘴角隐隐的抽搐,哈德良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个比较愚蠢的问题,于是在回去的路上,他没再跟萧瑜说什么“战斗时候是怎么样的”之类的问题,而是跟对方说明了此时骑士团的情况和巴勒斯坦叙利亚地区以及埃及的局势。

    两年来,骑士团一直在安条克和的黎波里活动。已归属于拜占庭帝国的安条克公国由波西蒙德公爵掌管,虽然与占有阿勒颇、摩苏尔、哈兰等地的伊斯兰共主努尔丁没有正面的大规模交锋,但是在领土问题上两者一直摩擦不断,边界的领地一直处于前者接管没多久,后者便将其迅速攻占下来,没过多久该领地又换主的局面。

    自1144年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期间建立的埃德萨伯国被摩苏尔总督,也即努尔丁之父赞吉攻占后,各拉丁王国对于原有埃德萨伯国旧址的收复就不曾停止,作为安条克公爵的波西蒙德三世对此也是有所企图——毕竟,原有的埃德萨领土抵得上三个安条克了。

    金蔷薇骑士团在这期间多次接下了波西蒙德公爵委托的任务,在公国边境给努尔丁制造一些麻烦,让他疲于应对。而两年前埃及宰相沙瓦的被暗杀已经让他对埃及政权的控制隐隐有些无力了,去年萨拉丁担任宰相后,对于努尔丁的态度已经越来越强硬,因此即便在安条克边境小规模的骚扰不断,努尔丁还是没有将注意力转向北方。

    萧瑜的能力在骑士团多年的任务中早已经获得了众人的认可,在这方面哈德良很是欣慰,只不过另一点倒是让这位团长忧心不已。

    “这里离阿萨辛本部很近,你在这块区域活动没事吗?”两年前将伤口休养好并北上与骑士团会合的时候萧瑜便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哈德良,而后者想到安条克周围的地域情况便明显表示了担忧。

    萧瑜对于自己的身份倒是没有太多的顾虑。他已经不再是维德尔,已经恢复真名,更何况在仍是菲达因的时候,他总会有意识地用一些材料将自己的面容做些修饰。当年他放置在黑水街的尸体与自己有着八分的相似,监视自己的人应该会被迷惑。此外,他的消失对于组织内好几方的人马来说都是好事。

    “骑士团的任务并不会与阿萨辛们有所交集。”萧瑜对此淡然无比。

    下午骑士团便回到了马拉城,这里位于安条克公国的南部,有着比较繁华的商业贸易场所——来自塞尔柱和亚美尼亚的商人从拜占庭和欧洲带来高价的香料和精致华美的丝绸供贵族老爷们消费,穆斯林商队也会带着埃及的特产经由这里去往安纳托利亚或者从公国西部的港口坐船前往欧洲。

    马拉城内繁华无比,主干道被熙熙攘攘的人所占领,街道上走着的大多是穆斯林商人以及带着他们商品的马队。

    先走的伊兹威廉和亨利以及其他的几个骑士早就已经过了城门等在一边的城墙下,见萧瑜和哈德良进来,伊兹向他们挥了挥手示意。

    “我们今晚在这里休息?”会合后萧瑜向威廉问道。

    威廉正拉着马,闻言抬起手指向主干道一侧的一间房子,这间屋子的大门敞开,从上面垂下一条粗重的链子,那是为了防止身着铠甲的骑士们冲进去所设的:“那间旅馆。今晚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启程,下午就能到达安条克城。”

    哈德良看了看后面一大群面色如土、有的受伤后只做了些简单包扎的骑士们,向威廉建议再找间旅馆安排其他人,毕竟一百多人的队伍太大了,伤员也需要处理。

    威廉正要走开,一边自萧瑜和哈德良过来便安静无比的亨利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向他喊道:“等等!等等!我也跟你一起去!”说着便一把拍上威廉的后背,拍得后者几乎咳嗽了下,然后用力将对方拉走了。

    一旁的伊兹挂着妖孽般的笑容,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她的面部轮廓很深,鼻梁高挺,此时微微眯起的眼睛和嘴角勾起的微妙角度若有若无地散发出一种妖娆的气息,惹得街道旁许多路过的男人转头看她,就连骑士团内部许多骑士也是看直了眼。

    “萧,你要是想整亨利我可以代劳哦,我对偷袭男人的胯部还是很有心得的。”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那些如狼似虎的目光,伊兹用慵懒的语调轻飘飘地说了这么句话,某个词汇还特地加重了语气,让别人听得一清二楚。

    周围一圈的骑士忽然齐齐感觉到下身一凉。

    萧瑜:“……”

    很快威廉和亨利便回来了,招呼大家都过去。众人都应了,很快有序地住进几间旅馆。

    旅馆中,萧瑜所住的房间与哈德良的相对,旁边的是威廉和伊兹的房间,而亨利则拉着埃德加住进了旁边的旅馆。

    此时,萧瑜正收拾着自己的行李,身后敲门声响了起来。

    打开门,哈德良正提着一包东西站在门口,见他出来,便问道:“你去洗澡么?”

    这里的旅馆一般不提供热水服务,因为每个城市都有公共澡堂,欧洲的生活习惯被东征的十字军也带了过来,特别是几个拉丁国家。一开始萧瑜对于去公共澡堂洗澡还有些不自在,只是次数多了之后他也没再想些什么。

    往走廊里看了看,其他房间的骑士们也都提着装有衣服和毛巾的包裹说笑着向楼下走去,明显是去澡堂泡澡。

    在太阳下待了几乎一整天,又驾着马跑了一段长远的距离,经由哈德良一提醒,萧瑜感觉身上各处都有汗液干渍后黏黏糊糊的感觉,很不舒服,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澡堂在马拉城城中位置,并不难找,沿着主干道经过几条巷子便到了,此刻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澡堂中人不多,进去后才发现仅有的几个人都是骑士团的人。

    “嗨,团长也带着萧来洗澡啊!”一名年轻骑士扬着灿烂的笑容说道。

    周围几人也都笑了起来,面带揶揄却不恶意。

    萧瑜早就知道了对付这种人应该用什么方法,便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向对方说道:“是啊,我们一起来洗澡,等会儿哈德良也会去找你们的。”

    几人面色尴尬地摆了摆手,忙说着“不用不用”,然后快速地脱下身上的衣服溜进了旁边屋子内的水池中。

    哈德良在一边叹了口气,转过身抬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长袍。

    萧瑜不得不承认,哈德良不仅身材高大,还是属于穿着衣服显得高大脱了衣服底下还是很有料的类型。白色的罩袍从背后缓缓落下,对方线条流畅的背部和引人遐想的倒三角身材便出现在了萧瑜眼中。哈德良的双腿很修长,而且没有丝毫赘肉,与上身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比例。

    转过身则是精壮的胸膛,微微隆起的肌肉能让人明显感觉到其下隐藏着的爆发力和危险程度。清晰的八块腹肌完完全全地呈现出来,而两侧的人鱼线则往下蔓延,隐入下身围着的毛巾中。

    见萧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正将衣服堆在一边的哈德良疑惑地问道:“怎么?”

    萧瑜摇摇头,然后开始解开自己衣服,看着自己瘦弱的身材,再对比刚刚所看到的,他不可避免地低声叹了口气。

    然而呈现在哈德良眼中的,确是让他血脉贲张的一幕:少年轻巧地解开扣至领口的罩袍,露出白皙的胸膛,胸前隐隐的两点殷红,在那细腻的肌肤上如同点缀般让人忍不住上前采撷。

    哈德良瞬间感觉鼻子有点热意,忙转身,大步走向旁边屋子的浴池:“萧,我先下去了,你弄好了便下来吧。”

    萧瑜疑惑地看了看踩着急切步伐走出去的哈德良,应了一声“好”。

    浴池内水雾弥漫,空气都泛着潮湿的黏腻感,萧瑜放松了全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了一边,透过迷蒙的水雾,能够看到早他下水的哈德良已经坐在了对面低着头,不知道是睡着了还仅仅在想着什么事情。左侧泡着的三人正是之前的几名骑士,他们正低声地说笑着,萧瑜凝神听了一下,便捕捉到了对方的话中正在比是男人都有的某物件的大小,低头看向毛巾掩盖下自己还没怎么发育完全的某物,萧瑜又无奈地叹了一声。

    忽然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肩上,萧瑜下意识地绷紧了肩部肌肉,本能地出手紧紧扣住了对方的手,入手处一片柔滑。

    “疼——”一声柔媚的声音在耳际响起,萧瑜忽然想起来这些大城市的公共澡堂一般都会安排少女做擦背的活,若是有顾客兴致上来了,在浴池内做那种事也不是不可以。此时见那少女仅着一身薄薄的衣物,因为被紧紧扣住手而疼得直冒眼泪的模样,萧瑜抽回手,皱紧了眉头说道:“抱歉,我只是不习惯有人从背后靠近我。”

    “大,大人,我只是过来替您擦背的。”少女一脸的小心翼翼。

    萧瑜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惬意地靠在一边,转过头示意少女开始。

    少女一开始还有些惧怕,见萧瑜没什么反应,便大胆地将手放到了对方肩上,用着轻缓适中的力度捏揉着。

    背部和肩部的舒适感让萧瑜不自觉地放松,一阵困意忽地涌上来,迷迷糊糊间,萧瑜靠在浴池壁上睡了过去。

    少女仍跪坐着尽职地给面前的少年揉捏背部,忽然视野中出现一双脚。抬头,是一名高大硬朗的俊美男人,男人蜜色的胸膛上还残留着一颗颗的水珠,似是刚从水中出来,浴巾也吸满了水,正往浴池边的地面上滴滴答答地滴着水,此时男人对她挥手示意她离开。

    少女见状立刻明白过来,收回还落在少年背上的手,弯身行了个礼便起身离开向聚在一起的另三名男子走去。只是待到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三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名少年的方向?

    萧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全身放松的感觉太过美好,以至于等他醒来才发现背部按压的手似乎并不是之前少女柔软光滑,而是带着些粗糙的摩擦感,指节分明而有力,恰到好处地按摩着萧瑜背部的酸软肌肉。

    萧瑜脑中的理智还没回归,所以他继续闭上眼享受了一会儿背后的双手所带来的销魂感觉,直到一声低沉的轻笑象在耳际:“醒过来了?”

    惊讶地转过头,哈德良温柔的笑脸出现在视野中。

    窗外,太阳似乎已经落下山,澡堂中开始出现交谈的声音,而另一边三名骑士所在的地方,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人影了。

    两人此时紧密的姿势,在澡堂昏黄灯光的照射下,在浴池的大理石地面上打出一块模糊的阴影,暧昧而隐晦……

    第14章 圣城(修)

    从弥漫着水雾的澡堂出来,外面轻拂的微风将身后滞闷的空气吹散,让萧瑜忍不住地舒了口气,然而当他将视线投到街角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

    紧随着萧瑜出来的哈德良见前面的少年停住了,疑惑地侧头看他,问道:“怎么?”

    萧瑜闻言摇了摇头,回过头对哈德良说:“你先回去,我见到个熟人,一会儿再回去。”说完不待哈德良有什么反应便快步走向了街角。

    前面的身影很快转身入了一条巷子,待萧瑜跟着走进了巷子,暗处忽然快速窜出一个人影袭向萧瑜的后背。

    听到后背风声的瞬间萧瑜便本能地侧身躲过了身后的一击,然后快速后退,站定后正好与对方的视线对上,萧瑜牵起了嘴角:“巴德,这是你见老朋友的方式吗?”

    巴德正将紧握在手中的大剑收起,见到面前萧瑜无奈的模样同样笑了起来,金色的短发在街道上昏黄的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温暖的光芒,原本僵硬着毫无表情的面部在笑开后便如一阵春风驱散了寒冬的彻骨寒冷,让人感受到弥漫在他身周的温和气质。

    “你的身手比情报里好得多了。”

    “情报?”萧瑜疑惑。

    “嗯。”巴德点点头,侧头示意萧瑜一起走。街道两侧各个店铺都点上了蜡烛,明亮的烛光将店铺内部照亮,让外侧的行人对店铺中的商品一览无余。街道中央的行人慢慢开始变得多了起来,或者走进旅馆,或者走进店铺购买商品。

    巴德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袍,胸前是一个白色十字,长袍袖口和边角绣着几条金线,贴合着他颀长的身材,显得高贵而优雅。

    “你知道鲍德温王子的情况么?”巴德忽然转了话题,侧过头问与他并肩而行的萧瑜,他的脸上有着一丝迟疑,还混合着什么萧瑜无法分辨的情绪。

    萧瑜摇了摇头,他和莱特的情谊在阿斯卡隆便也结束了,莱特回耶路撒冷当他的王储,而他则跟着金蔷薇骑士团四处做任务,除了从偶尔碰到的商队口中了解到耶路撒冷的繁华和那些人对现任耶路撒冷王阿马尔里克的几句评价外倒是没有得到什么其他的消息,更何况是王储的。

    “他怎么了?”刚问完这句话,脑中什么东西忽然一闪而过,萧瑜试着去细想,却乱糟糟的根本摸不到什么头绪。

    巴德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沉重和遗憾:“两个月前,殿下他……确诊了患有麻风病。我记得你在阿斯卡隆的时候便提醒过殿下小心这种传染病。”

    是了!还是孩子的时候鲍德温便得了麻风病!萧瑜脑中的混乱思绪一瞬间如抽丝剥茧般被快速理清。具体的时间萧瑜已经记不清,所以在阿斯卡隆的时候他只是提前给少年示了警,让他小心麻风病,只是看来这种预警并没有什么效果。

    此时萧瑜不知道该做何表示,便沉默着没有出声。当时的他为何特意提醒莱特,这肯定会让巴德有所怀疑,说他知道莱特以后会患这种病?不,这种说法还不如不解释。

    “他怎么发现的?”半晌,萧瑜有些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沉滞的气氛。

    巴德右手无意识地抬起,随意地搭在了系在皮质腰带上的大剑剑柄,那上面的红色宝石表面被切割成光滑的八角形,在两侧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几束散碎的光芒。

    “两个月前他被烛台上的尖刺刺伤,血流了一地,却没有任何痛觉,那时候他站在烛台前站了很久,然后很平静地告诉了他的老师。后来,皇后让宫廷医师给他检查……”巴德停了一下,艰涩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检查结果,殿下确实患有麻风病。”

    萧瑜注意到巴德所说的少年“站了很久”这四个字,垂在身侧弯曲着的食指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他没有转头,只是直直地盯着前方街道上行走的人影,那些以一定节奏往前走着的人影忽然在视野里扭曲,然后慢慢变得模糊,犹如所有颜色的水彩都倾倒在同一块画布上,红色,黄色,蓝色,黑色……各种颜色彼此交织着,跳动着,让人困倦晕眩。

    这种感觉我明白的,我明白的。萧瑜低下了眼,心里默默地说道。

    片刻后,萧瑜重新开口:“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刚确诊的时候国王和皇后四处找医生对他进行救治,可是都没有什么效果。一个月前,他把自己关在了房间,谁也不让进,送饭菜进去的侍女说他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茜贝拉公主进去陪他他也没反应……”巴德回道。

    两人沉默着穿过了一条巷子,在一间旅馆前停了下来。此时旅馆大厅点着许多明亮的蜡烛,一张张桌子边都坐满了人,大家边吃边谈笑,气氛热烈而轻快。

    静默着站在门边的两人与这欢快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不免让人侧目。

    萧瑜忽然开口,打破了两人间凝固的气氛:“你什么时候回耶路撒冷?”

    巴德很快明白过来,回道:“今天只是在这里落脚,明早起来便往圣城赶。”

    “那我明天早上来找你,跟你一起去耶路撒冷。”萧瑜点头,“我先回旅馆休息,明天见。”说完便径自离开了。

    马拉城城内的街道简单明了,几条主干道互相交错,行人转过几条巷子便能走回主干道。萧瑜保持着不变的节奏行走在主干道上,心中却隐隐涌上烦躁的感觉。在听到巴德说那孩子将自己没有痛觉的情况平静地告诉自己老师的时候,他的内心忽然有一丝揪心的疼——这种感觉让他有些陌生。之后他又在没跟哈德良商量的情况下决定跟巴德前往圣城见那孩子——这种迫切想要见到那个孩子的想法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让他难以忽视。

    算了,萧瑜摇摇头,把盘踞在脑中的混乱情绪甩开,快步走回了旅馆。

    回道旅馆,萧瑜正准备回道自己房间的时候,想起自己做了那样的决定,应该向哈德良说一声,毕竟他是骑士团的团长,擅自离队总得通过他的同意。

    站在哈德良的房间门前,萧瑜扣了扣门,很快木质的雕花门便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萧?”哈德良披着一件松散的丝绸长袍,只在腰间系了一条细长的黑色长绳,因为开门的动作胸膛处大片的蜜色皮肤露了出来。

    歪头示意萧瑜进来,哈德良很是随意地问道:“晚饭吃了吗?我这儿还有些旅馆老板刚送上来的饭菜,你要是没吃的话可以一起。”

    眼前桌面上摆上了几盘肉食和蔬菜,刷上酱料的烤羊肉泛着金黄的色泽,而旁边几盘萧瑜叫不出的青色蔬菜中则零碎地点缀着一些鲜红的辣椒,让人看着便食欲大开。

    萧瑜摇了摇头,他没什么胃口。

    见哈德良坐在了桌子旁边抬头看他,萧瑜斟酌着开口:“哈德良,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明天早上我会出发去圣城。”

    哈德良正细心地割下一片羊肉,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直直望进萧瑜的眼中:“离开得这么急?刚刚才下的决定么?”

    “嗯,是莱特的原因。”

    “两年前那个孩子?”哈德良微微眯起了眼,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抓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抬起修长的右腿架在左腿上,同时双手交叠置于膝盖处——这动作只有在哈德良极度认真的时候才会做出。

    萧瑜有些疑惑于哈德良的慎重,却还是如实回道:“那孩子患上了麻风病,我想去见见他。”

    哈德良似乎没有想到得到的回答竟然是这个,他惊讶地挑起了眉。两年前见时那孩子还是个稳重却充满生机的少年,没想到仅在两年间他便罹患了这种可怕的病症。若是萧瑜出于对待朋友的情谊而前去探望对方,哈德良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他没再多问什么,同意了萧瑜明早离开的要求。

    “代我向那个孩子问好。”在萧瑜转身之际,哈德良开口。

    在这个时代,只要患上了麻风病便逃不开被关的结局,那少年比一般人幸运的便是他是王储。而考虑到现任耶路撒冷王阿马尔里克只有鲍德温一个男性继承人,他有很大的可能仍会继承王位——当然会在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德三世的摄政之下。

    “好。”萧瑜轻声回道,便开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萧瑜便收拾了行李驾马到了巴德所在的旅馆,后者已经坐在旅馆大厅吃着早餐。早餐后,两人便轻装从简上路了,两人都想尽快到达耶路撒冷。

    马拉城。

    埃德加刚到房间门口,便见到亨利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着,神色带着某种下定决心献祭般的悲怆,嘴里还在低声说着什么。

    待凝神听清楚了亨利嘴中念叨着的是什么,埃德加好笑地靠在门边看着对方的动作,抬起手,将手中剩下的一小块黑面包塞在了嘴里。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呐~”埃德加语气中带着惋惜,然而亨利抬头了才发现他嘴角还带着某种让他一看就忍不住想一箭射过去的笑容。

    “别在一边说风凉话,赶紧帮我想想怎么让萧消气,就这一个晚上我就已经心惊胆战到睡不着了,我可情愿他当场就整我,总好过一声不响啊!这太恐怖了!”说到最后一句,亨利扭曲着脸,抓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高扬尖锐的语调几乎要刺破埃德加的耳膜。

    “闭嘴!”埃德加简直要被亨利的尖叫声给惊出心脏病,他脸色铁青地出声喝到。

    “萧今早已经出了城,团长说他去了耶路撒冷,放心吧,最近你安全了。”丢下一句话,埃德加便进房关了房门。

    “什么?”身后亨利一脸呆滞地望着埃德加房间紧闭的房门,片刻后,他忽然反应过来埃德加说了什么,瞬间眼睛大亮,咧嘴笑了起来。

    去往耶路撒冷的路上,萧瑜显得有些沉默,对于那少年的惋惜和心疼犹如附骨之疽般狠狠地扎根,每一次心跳都引起一阵痛入骨髓的心悸,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是出于对于历史上的麻风国王的欣赏还是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的心理。

    似乎是对于鲍德温和眼前少年的关系有了什么猜测,巴德在一路上不着痕迹地引导着与萧瑜之间的话题。于是萧瑜知道了两年前少年与他分别后便一直在收集金蔷薇骑士团的资料;知道了少年逃过埃及的陷阱后回到耶路撒冷面对的是怎样艰难的局面:因为出使埃及的任务失败而遭到王国内诸多心思莫测的贵族的指责、面对少年的阴谋陆陆续续地出现,却总是抓不到幕后主使……知道了少年回到王国后学习许多希腊课程和阿拉伯课程;还知道了少年开始跟着国王阿马尔里克开始接触政事,而且根据他老师的说法,少年处理政事的手段老练周到,让国王骄傲不已……

    听着巴德缓缓讲述那位必将在后续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少年的事迹,萧瑜脑中浮现出了对方充满朝气却沉稳冷静的形象。

    “果然是鲍德温四世……”疾驰中萧瑜低声的叹息消散在嘴边。

    五天后,两人终于到达了耶路撒冷城下。

    作者有话要说:补充:1历史上鲍德温四世是在玩闹中被老师提尔的威廉发现没有痛觉的,本文对于鲍德温的设定是早熟,不是爱玩的熊孩子,所以与真实情况有所出入。

    2本文涉及到耶路撒冷风俗习惯等方面的描写参考了西蒙·蒙蒂菲奥里的《耶路撒冷三千年》,大家如果对圣城历史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去看看哟~

    第15章 再见

    耶路撒冷是叙利亚这块地区的明珠,这不仅体现在宗教层面上,也体现在城市繁荣的程度上。从雅法门进来,走在耶路撒冷的街道上,可以明显感觉到,与其他沙漠城市的荒芜不同,这里到处都是珠宝、丝绸,全身裹着黑色长袍、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走过去的是犹太人,下巴有着长长的胡子并戴着高帽子的是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人,在路边摆着摊子高声叫卖着水果的是穆斯林……

    有的人踩着悠闲的步伐在街道上行走着,有的人划着十字向城中央走去——这些是去往苦伤路和圣墓教堂朝拜的基督徒,街道两边的老人或躺或坐,神情麻木地望着街道中央来来去去的行人们。

    妇女们在脸上画着浓厚的妆容,为那本就立体的轮廓添上几丝妩媚——当然,在公共场所,她们都是需要戴着面纱的。她们所穿的贴身长袍或是在领口和袖口绘有金线的长外套与欧洲一般平民女性明显不同——前者更加鲜亮,更加美丽。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混杂着许许多多配有大剑或长枪的骑士们——他们大部分刚从欧洲达到圣城,街道上偶尔驶过一队队维护内城秩序的巡逻队。他们有的穿着白色罩袍,胸前绘有红色十字,配着同样图案的鸢盾——那是圣殿骑士,有的穿着黑色的罩袍,上面绣着白色的十字——那些是医院骑士,另外的一些则大部分穿着蓝色罩袍——那是效忠于王室的骑士……

    萧瑜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耶路撒冷,然而每一次的到来,都能让他感叹于圣城作为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圣地的魅力所在。萧瑜的右手从后面被撞了一下,那是一个戴着标志性帽子的犹太人小孩。

    他快速地跑过去,忽然又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人,忙转过头小声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没等萧瑜反应过来,他便穿过街道中间的喷水池跑进了一座会堂内——拱门上方刻着一颗大卫之星,而从门外往里面望去,能轻易看到祭台上正燃烧着新鲜橄榄油的枝状灯台上明亮的火焰。

    犹太会堂对于萧瑜来说总充满着某种神秘主义的气息,让他有种生理上的抵触,然而犹太人对于托拉纯粹的坚守,却让他从心底带上一种敬服。

    会堂内传来一声声空旷而带着节奏感的声音缓缓响起,萧瑜仔细分辨了一下,正是希伯来语。

    “啊!最贞洁纯净的世界之城,

    我从遥远的西方向你遥望,为你叹息。

    啊!要是我有鹰的翅膀,我会飞向你,

    用我那涟涟泪水润湿你的土地。”

    一边的巴德见萧瑜凝神听着会堂内传出的朗诵声,便轻声开口解释道,他的声线平滑而圆润,在刻意掌握的节奏下带着某种神圣般的感觉。

    说完,巴德侧过头看了萧瑜一眼:“这是三十年前从伊比利亚来到耶路撒冷的诗人犹大·哈列维所写的诗歌,传闻他在走进耶路撒冷的城门时被战马践踏致死。后来朗诵哈列维的诗歌成为了犹太会堂礼拜仪式的一部分。1”

    “用我那涟涟泪水润湿你的土地……”萧瑜望着会堂内的礼拜场景,低吟声散在嘴角。

    巴德带着萧瑜穿过几条街道,向皇宫走去,路上,陆续有人上来与他打招呼,并与他谈些封地、王国内政策、埃及政局等话题,巴德也一一应付过去。

    皇宫位于内城西部,在作为圣城标志的圣墓大教堂和大主教区附近,离雅法门并不远,很快他们便到达了皇宫。

    从外面看去,国王和皇后用来会见群臣的宫殿群豪华庄严,融汇了一些罗马、拜占庭以及黎凡特本地的建筑风格——圆形的拱门、希腊式的立柱、粗大的柱顶以及绘有精美图案的彩绘玻璃窗。2由巴德带着的萧瑜很快便通过了侍卫检查走进了皇宫。

    一路穿过明朗宽敞的走廊和种植着许多稀有植物的庭院,视野所及是华丽的手织地毯——那上面绘有圣母玛利亚的图像,有大理石建造的墙壁以及平滑规则的马赛克地板。

    皇宫中穿行而过的侍女们穿着鲜艳的丝质长袍,如海藻般柔顺蜷曲的头发散落在后背,而腰部、胸前以及层层叠叠的帽子上,都挂着精致而小巧的银饰,见到巴德带着一名少年进来,都好奇地侧眼偷偷地望着他,眼中满是笑意。

    待走到一间宫殿的大门前,一队身着白色长袍的仆人正从里面端着盘子出来,盘中还放着新鲜的肉食以及蔬菜水果。

    巴德上前拦住了走在最前面的仆从,皱着眉头问道:“殿下还是不吃吗?”

    仆从躬身,脸上尽是忧愁,闻言摇了摇头:“殿下只喝了一点水,其他的怎么也不肯吃。”

    “殿下情绪怎样?”

    仆从抬起了头,略微有些疑惑地看了巴德一眼,然后将视线移到了沉默着跟在他身后的萧瑜,轻声说道:“还是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下人们怎么劝说都没有反应,一直沉默着。”

    巴德挥了挥手示意仆从们下去,然后推开了宫殿的铁质大门,转身对萧瑜说道:“进去吧,他应该会高兴你来圣城看他的。”

    萧瑜轻声应了一声,便抬脚走了进去。

    走进宫殿内便是一条长廊,尽头立着一扇刻绘着复杂图样的铁门,正对着铁门的中间,立着一座铜塑雕像,那是一名骑士骑在马上进行战斗的形象,马的前蹄高高地踢起,稳稳坐在马背上的骑士丝毫不受影响,神情肃然地直视前方,手中的大剑也被他抬起,正是往前劈下的姿势。

    走廊两边燃着一整排的蜡烛,将黑暗的长廊照亮,然而那穿过宫殿大门的风还是将蜡烛上燃烧的火焰吹得摇晃了几下,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阵晃动的昏黄光影。

    高达十五多英尺的天花板上绘着华丽的湿壁画,带着教堂的静穆感,而两侧仅仅透过几束阳光的窗户上则是带有马赛克的彩绘玻璃,那上面同样绘有圣经中的诸多人物。

    走廊内脚步回荡的声音清晰可闻,萧瑜很快走到了尽头的大门前,抬手推门,门很轻易便被推开了。

    房间内如同门外走廊上一般,没有丝毫阳光照射进来,拱形的窗边,厚厚的黑色帷幕被拉上,房间内唯一的光源是放置在房门正前方桌上的烛灯。房间很宽敞,靠近窗户的一边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正放着走到一半的象棋,左侧同样摆放着的桌上,则叠着几本黑色封皮的书,书的旁边则是插着几根带有带色绒毛的枝条。

    少年正背对着萧瑜坐在桌边。

    萧瑜发现少年的身形比之两年前拉长了不少,虽然那时候的他同样比十来岁的孩子要更加高大,然而套在少年身上的衣服比之前要宽松得多,可以明显感觉到少年消瘦了许多,少年瘦削的双肩垮塌着,隐隐散发着一种消极的情绪波动。

    听到开门声,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待到萧瑜踩着缓慢的步伐走到少年身后,他才似有所感般动了动,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我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少年略微有些变粗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荡起回声,带着墙壁嗡嗡的震动。

    “如果你真的坚持的话。”停下了脚步,萧瑜低下头。

    少年身前的书桌上,一本书正摊开着,边角已经泛黄的纸张看上去脆弱无比,似乎随意一翻便能碎裂,而右下角清晰地印着一条折痕。

    萧瑜看向纸张中央画着的图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画面中是一个全身包裹着绷带,仅仅露出一双眼睛的人,右臂裸露,上面红色的斑点醒目而密集,旁边则围着几名带有黑色骨装翅膀和尖形耳朵的人形,着几个人形中间,还画有几副骨架,这幅图下方,还写着几行蝌蚪般的字——萧瑜只知道那是阿拉伯文。

    听到萧瑜的声音,少年猛地转过头,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呆滞地望着萧瑜。

    萧瑜勾了勾唇角,轻声唤道:“莱特。”

    少年似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手无意识地抓紧了一边的鹅毛笔,笔头划过书页,在图片上划下一道黑色的长线。

    “很惊讶么?”萧瑜挑了挑眉,此刻带着惊讶的少年不复刚才的死寂般的低沉,略微瞪大的双眼让萧瑜看到了仍旧属于少年的孩子气。

    莱特从那句问话中回过神来,低头见自己手中的笔在书上画出了一道长线,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放回了鹅毛笔,抬手将手中的书合上。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也知道这件事了。”少年仍保持着合书的姿势,没有转身面对身后的萧瑜,忽然间又陷入到刚才的情绪中去,周边散发着低沉的气息。

    “你知道么,这几天我都在看麻风病相关的书籍,至今没有看到治愈的病例。”

    萧瑜不想给少年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却也不想少年沉浸在绝望的情绪中,他接口:“以现在的医术,麻风病治愈的可能性并不大。”

    “我知道。”少年点头,“萨拉森人说,麻风病是上帝给罪恶之人的惩罚……我每天向上帝忏悔,却没有任何的用处……我患上这种病是因为我的罪恶么?”最后一句话,少年是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的。

    萧瑜走到少年左边,将手搭上少年的肩膀,用力让少年转过身与他面对面,两人几乎到了鼻尖相对的距离,萧瑜低声说道:“莱特,你知道的,我并不信仰上帝,若说罪恶的话,我早就已经患上这种病了。这与上帝没有关系,你只要积极配合御医治疗便可,若是耶路撒冷的医生无法治疗,那么就找穆斯林或者犹太人的医生——总会有希望的。”

    少年摇摇头,他低垂了双眼,避开了萧瑜的视线,只专心地盯着地上的某一点,然后语气轻忽地说:“尽管如此,治愈的可能性还是不大不是吗?三年后,或许只是三个月后,我就会全身腐烂,然后被送进治疗所接受圣拉撒路骑士团3的人护理,尽管如此,我还是会死去,最后甚至因为腐烂的尸体无法保存而被扔进玛米拉墓地或是地狱谷的埋尸坑。”

    少年忽然抬起头,用着嘲讽的语气说道,“你知道这让我想到什么吗?这让我想到耶路撒冷,所谓的圣城,本身就是一个大墓地4。或许,我能被埋葬在这里也算是幸事一件。”

    萧瑜没有反驳,他收回手,转过身走到了左边的桌边坐下,侧头看向少年,“能和我下盘象棋吗?”

    莱特怔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起身走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将棋盘中间的棋子归位。

    “事实上,我可以在二十步之内将你打败。”少年神色平静,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平淡地复述着事实,又似乎是给眼前的对手提醒。

    作者有话要说:  1犹大·哈列维确有其人,朗诵其诗歌仍旧是犹太会堂仪式的一部分——参考西蒙?蒙蒂菲奥里《耶路撒冷三千年》2建筑风格介绍参考《耶路撒冷三千年》

    3网上资料:圣拉撒路(st zar)是《圣经 新约》中的人物,病重而死,耶稣对着他的坟墓大声呼喊:【拉撒路出来】。【那死人就出来了,手脚裹着布,脸上包着手巾。耶稣对他们说,解开,叫他走】。拉撒路显然处于假死状态,医学界就将假死现象称为拉撒路现象【zar phenonon】。这段记录中没说拉撒路得了什么病,后人根据他满身裹着布和毛巾,认为他死于麻风病,于是圣拉撒路成了麻风病人的主保圣人。圣拉撒路骑士团成员大多是麻风病人,据说在战场上,该骑士团成员不戴头盔,他们脸上的麻风痕迹令人恐怖,以此来震慑敌人。该骑士团还负责对圣城的麻风病人进行治疗。

    4“耶路撒冷是个大墓地”——出自《耶路撒冷三千年》

    第16章 苦伤路

    少年的棋风诡异而凌厉,一步步的试探之后猛然转换了进攻策略,在萧瑜未及反应之时便切断了他所有的退路。棋盘中央,黑色棋子一方用皇后和车将白色国王的棋子逼在了死角。

    “将军。”棋子落在棋盘上,发生清脆的声响。少年抬头看了萧瑜一眼,后者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自顾盯着棋盘中的形势。

    “你知道么,象棋中我最喜欢的便是皇后。”说着,萧瑜抬手捡起莱特所持的黑色皇后,放在手中仔仔细细地摩挲着,“因为它是整个棋盘中行动最自由的。”

    “看,在棋盘上,你就是国王,皇后是你手中的武器,帮你攻下对方,也负责保护身为国王的你,而如何使用皇后这一武器,同样在于你。”萧瑜抬手拉过少年的右手,将棋子放在了他的手中,“莱特,巴德在来圣城的路上告诉我,你协助国王处理政事的能力有目共睹,你是作为王位继承人而培养的,我想,你应该懂得如何使用皇后这枚棋子。”

    “一个有着‘麻风病’的国王,麻风王?”尽管握住了手中的棋子,少年还是扯出了一个讽刺的角度。

    萧瑜不予置评,他想表达的已经表达清楚了,其他的,在这里并没有办法说清楚。他站起身,收拾起棋盘中的棋子,语气平淡地说道:“明天可以陪我出去逛一逛耶路撒冷么?”

    莱特皱起了眉,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萧瑜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话:“请仔细思考一下吧,明天我会向你说一个‘麻风王’的故事,不,那不是故事,而是真实的人和事。在那之后,我不会再向你劝说什么。”

    “什么?”听到“麻风王”三个字的瞬间,莱特呆了一瞬,大脑有着片刻的空白。待反应过来想问些什么,萧瑜已经转过身往门口走去了。

    “明天我会在皇宫门口等你。”萧瑜走出了房间,只留下这句话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

    从走廊中的黑暗中走出,门外的太阳已经有些西斜,萧瑜抬头看了看仍带着红色光芒的圆形,轻声叹了口气。

    “殿下怎么样?”大门外,守在一边的巴德见萧瑜出来,上前略带忧虑地问道。

    萧瑜摇摇头:“我不可能一进去就将他说服。他若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没有人能够改变,我相信他没那么脆弱,仅仅因为麻风病便一蹶不振,只不过他需要一个人引导,明天我会再试试。”

    “希望如此。”巴德说完,便带着萧瑜离开了皇宫,安排他住在自己位于耶路撒冷的府邸。

    萧瑜离开后,莱特一直保持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姿势,所有思绪似乎都已经离他远去。直到敲门声将他惊醒。

    “殿下,晚餐已经准备好,请您吃些东西吧,至少请喝一些水。”门外侍从长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已经习惯门内没有任何反应的仆从轻轻推开了门,见房内的王储坐在摆放着象棋棋盘的桌边。他低下头让身后跟随的仆从们上前收拾,将各式餐盘放在桌子上。

    侍从长见少年王储一如往常般的神情便忧愁地皱起了眉,正打算开口如往常般劝说他好歹吃一点东西,然而在下一秒,他便惊讶地看到少年王储抬手在一边的盆中洗了手,然后拿起刀叉开始进食。

    周围一圈的仆从都有些傻眼,将近一个月的服侍让他们早就习惯了只有在他们口干舌燥的劝说下才会动一点饭菜的少年的性格,然而这次少年竟然主动吃起了晚餐——这几乎让他们惊讶地打翻手中端着的东西。

    很快,整个皇宫都知道了鲍德温王子在进餐方面恢复了正常。大公主茜贝拉在宫殿中听到下人如此议论的时候匆匆跑向了弟弟所在的宫殿,留下身后一阵首饰摇晃碰撞的声音。

    推开门,茜贝拉见到此前一直消沉的弟弟坐在书桌前安静地看着书,此刻的房间已经不复之前的黑暗阴沉——窗边的黑色帷幕已经被拉开,窗外西斜的太阳穿过窗户投射下一片光束,在地上打出红色的光影,有一束阳光甚至打在了桌前坐着的少年身上,给对方清晰分明的脸部轮廓糊出一圈光晕。少年周身,阴郁的气息已经散去,反而在红色阳光的照耀下显出些微的朝气和温和。

    听到开门的声音,少年抬起头,见到茜贝拉呆站在门口的身影,朝对方点点头:“茜贝拉。”

    闻言,茜贝拉忽然有些无措,鼻尖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这个与自己同母所生的弟弟是她除父亲外的唯一依靠,虽然自己比他要大,但是很多时候反而是身为弟弟的鲍德温照顾她这个姐姐。两个月前的诊断如同晴空霹雳般让茜贝拉全身冰冷呆愣在原地,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知觉。

    那一刻她只知道自己在离开了深爱自己的母亲后很快又会失去这个比自己小,却比已经能够承担起责任的弟弟。前一个月,鲍德温虽然没有表现出对她的抗拒,但是他消沉的情绪却比任何恶言恶语伤害得她更深。那一个月中,她情愿鲍德温能够大喊大叫,能够生气,能够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而不是把一切都憋在心中不让任何人靠近。与此同时,她也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气恼伤心,痛苦地想着为何自己不会医术,若是自己是个医生,或许还能够针对现在的局面做些什么,而不至于让自己的弟弟如此的绝望。

    “你还好吗?”茜贝拉小心翼翼地问道,之前她问的所有关于他病情的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只不过现在茜贝拉已经不在意以前怎么样了,她迫切地想知道弟弟主动进食是否说明他开始从这件事情中恢复过来。

    “若你说病情的话,你自己也明白的,若是说我的情绪的话——”鲍德温停了一下,朝一边归置好摆放在棋盘上的棋子看去,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我想试着让这件事情过去。”

    “鲍德温……”眼眶一热,茜贝拉忍不住掉下眼泪,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

    晚餐后,听闻鲍德温王子已经主动进食消息的国王和皇后特意招来了仆从问话。

    “晚餐前巴德殿下带着一个少年进宫,他和殿下单独在房间里呆了一段时间。”仆从如此说道。

    “是那名少年的原因?”国王疑惑地扭着浓眉疑惑地问道。

    “应该是,王子殿下在那名少年走后便主动吃了晚餐。”仆从恭敬地回答。

    ——————————

    第二日,萧瑜在早上九点左右来到了皇宫门前,抬眼便见莱特已经站在了门口。

    少年没有穿着昨天的那一身白色亚麻长袍,而是一身蓝色的长袍。用来织就长袍的布料中掺了些金线,使得整件长袍在太阳下反射出一丝丝金色的光芒,显得高贵而华丽。贴身的剪裁和流畅的线条恰到好处地凸显出少年颀长的身材,与少年精致的五官结合在一起,便让周围经过的行人纷纷有意无意地侧目。

    萧瑜和少年会合后便随意地沿着一条街道走着。一路上,少年显得欲言又止,萧瑜清楚地知道对方对于自己昨天所说的“麻风王”一定有着极大的好奇心,但是他不打算现在就说。

    不知不觉间莱特便被萧瑜带着走,他发现对方似乎在特意绕路,见他沉默着不解释,他便也不再纠结什么,只跟在对方身后走着。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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