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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重生]帝长泽 作者:帝休

    第6节

    姬铭历经九死一生,终于逃脱太子钰的追捕,一路向西而去。只要不死在半路上,这个时候大约已安然与其外祖部下会和,不久即可起兵造反。

    对此姜泽与姜溯表示喜闻乐见,并且非常希望姬铭能快些养好身体,早些杀回随国都城。届时鹬蚌相争,便是姜国得利的最佳时期。

    不过对比几月之前的胸有成竹,姜泽心下反有了更多顾虑:一旦宗政越与芈靳发现随国局势,定也能看穿其中怪异之处。横插一脚不说,一旦这两人选择在他领兵出征随国之后发兵包围姜国……那这一世,姜国可就轻而易举覆灭在他们手中了。

    这虽是姜泽的顾虑,但事实上在姜溯得到这一消息时,也很快想到了这一层面。

    他虽然没有登上过与姜泽前世相同的高度,但到底从小接受最正统的帝王教育。当他摒弃杂念将目光放的更远,也就发现这些看似高明的阴谋底下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脉络。

    也总有一日,他足以站到那样的高度,俯瞰天下。

    这个时候,姜国死去的百姓数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往年姜国的冬季也是十分严寒,无论食物或者衣物,平民俱是十分匮乏,因而冬季之初时满朝文武便提议做出些许布置以减少伤亡人数。只是这个问题自几十年前为朝廷重视至今一直没有治本之法,依靠朝廷发放有限的衣物与食物对此并无任何起色,是以重提便成例行公事,甚至没有任何人期望当今这位不靠谱的天子给出一个解决办法。

    但在这个时候,姜泽却真的想起了一种东西。

    前一世世人皆知姜泽并不是一位仁爱百姓的好皇帝——尽管他自觉温和仁慈并不爱好滥杀无辜,但比起关注百姓生活,他确实更喜欢东征西战。甚至一统五国之后他特并未罢休,反而不断向外扩张。东南所至番禹,西北荡平乌桓,向南收复巴蜀……生生将天下版图扩大将近一倍。

    后来他在一个冬季征战西域,虽因西域地形限制,气候恶劣,军队难以适应等缘故大败而归,唯一的收获不过是发现当地游牧民族们在冬季时,常常会往衣物里填充许多白色絮团,以此达到保暖的目的。

    姜泽自然将这些白色絮团带回去好生研究了一番。

    他发现将这种看起来像花朵一样的东西缝入衣中,哪怕是最廉价的麻布也会变得特别暖和,可以极大缓解当时姜国冬季百姓挨冻之状。后来大司农摸清了这种植物的习性与种植要点,他便将这种植物命名为“棉”,并下命令姜国上下推广种植之。

    只是尚未收获,他便到了最初。

    而除了如今尚在西域的“棉”,他还想起曾在江东之地发现当地百姓喜食一种名为薯蓣的根块,非但能给士兵们的饭菜加些添头,长期食用更能增强体质、抵抗风寒等病。

    这两种东西,都是非常值得推广的。

    成功回忆起二者,姜泽便揉着脑门开始思考前世那些早已被他所遗忘了的地理风情,试图从中寻找对如今姜国有利的东西。但许是他太不在意之故,除此之外就算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片段,也想不起那究竟是什么。

    直至百官上奏完所有事情,姜泽才被张遗唤醒,宣布退朝。

    待百官散去,永远第一个退场的姜泽却在这一日盘坐在原地,支着脑袋微微皱眉。

    他的脸色微白。

    姜溯停住了脚步。他挥退左右,快步走到姜泽身边,极为温柔地唤了一声:“啊泽。”

    姜泽便微微抬眸,呆呆瞧着姜溯担忧的脸。

    姜溯轻轻皱眉。让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姜泽的眉头:“怎么了,为何脸色突然这么差?”

    他的指尖带着一抹暖意,很快从眉心传至心下,使得姜泽骤然回过神来。

    但这个时候,他并未摇头以示自己无事,反而将计就计般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面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委屈,而后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朝姜溯伸出双手:“头好疼,哥哥抱……”

    姜溯默默凝视半晌。

    很多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对姜泽的教导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将自家这个天赋过人的弟弟养得比女子还要娇气,于男女情事上又比早熟的女子们傻上太多。

    他反省了片刻。

    而后他握住姜泽的手臂,并没有顺势将他拥入怀里,而是微微用力将他扶了起来。接着他揽着少年有些瘦弱的肩膀,将他带回寝宫。

    御医很快被唤来了。

    这位御医姓李,正是先前为姜泽医治右手伤痕的那位。等他替姜泽把完脉,再静静与半靠在榻上的姜泽对视一眼,便颇为了然地低下脑袋。他在天子看不到的地方给了他一个白眼:说实话,这种低俗的手段他真的还只在后宫女人身上见过。说好的天子忙如狗呢,闲着没事争什么宠啦?

    然而尽管心中这般想着,他的声音倒依旧毕恭毕敬:“陛下只是太过劳累,好生歇息一番,待臣开一帖药,保管陛下药到病除。”

    于是太过劳累的姜泽便顺理成章地缩在榻上,并且轻而易举地将自家哥哥也骗了上去,窝在他怀里美其名曰好生歇息。

    姜溯拍着他的脊背,意图待人睡着再去处理事务。

    姜泽猜得出他的打算,也并不在意,只打着哈欠把玩姜溯落在胸前的墨发:“哥哥……刚才我忽然想起曾在杂记里看到,好像有种东西名薯蓣,其形如芋,可治风寒杂症,嗯……好像产于江东之地……”

    姜溯闻之果真十分在意:“哦?什么书?”

    姜泽蹭了蹭姜溯的肩窝,状似不经意般揉了揉额头:“啊……我忘记了。”

    姜溯叹了口气。

    见自家小孩已如此困顿,他自然不忍再询问什么。等人睡熟方才轻手轻脚将人放下,离宫而去。

    他走之后姜泽也睁开双眼,起身于麻纸中写下“西域”、“白絮”等字眼,将之晾干轻轻丢出窗子——今日外头值班的侍卫是他的人。

    做完这件事,他重新躺回榻里闭上眼睛,等姜溯回来顺便给他带来一碗口味奇特的药。

    啧……他讨厌喝药!

    第23章 我来跳舞给你看。

    各郡县小规模赈灾收尾时,这一年的元日已经很近了。

    从这个时候,至于下年初一,惯是朝廷上下最为忙碌的时段。

    姜国律法规定,每年此时起各郡县官吏或其僚属需带上计簿至丞相府上报一年政绩,名之曰上计。至初一夜漏前七刻,天子接受三公九卿、各国来使,皇室宗亲等人觐见,同时满朝文武当向天子献礼,天子还酒;至昼漏上水时刻,所有领千石俸禄以上官吏随天子前往皇陵祭祖。待祭祖礼毕,天子归朝赏赐酒宴与舞乐,官吏于宫中大肆辩论经易,及至天子退场方可自行离去,迎来五日休沐假期。

    满朝文武忙碌半月有余,除夕如期而至。

    是夜,姜泽陪着姜溯与两名许久不见的弟弟一同用了晚膳。

    姜丰死后,姜泽将他留下的没有子嗣的女人们都遣送出宫或为之陪葬,宫中日益清冷。不久前他这两个不满八岁的弟弟与他们的母亲搬离皇宫,于是整个宫中姜姓之人也就只剩了他与姜溯。

    如今除夕分岁,这两个长得还算清秀可爱的小团子正跪伏在殿中,兢兢战战、口齿不清地说了吉祥话语。

    他们在恐惧姜泽。

    当然,姜泽也并不在意他们的恐惧——只是很多时候他会觉得很疑惑,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这两人每每遇见自己却都是一副怕到极点的模样?他百思难解,几次之后便干脆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们了。

    无论前世抑或今生,他在意的从来只有一人而已。

    姜泽淡淡喊了声“起罢”,赏了他们压岁钱,一桌人便安安静静地守起岁来。

    许是时辰到了,宫中爆竹声起,不绝于耳。姜泽自窗外看去,整个宫中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他看着不远处寒风飘摇里的一盏灯,神色微微恍惚。

    上一辈子失去姜溯的二十多年,他大约有一半时间是在东征西战中度过的。好在但凡遇及战中过年,诸葛瑜总能善解人意地送来很多东西,好叫他搞个宴会犒赏将士,缓解众人思乡之情。每每此时,姜泽总不会参与其中,只选择孤身一人静静呆在别处。

    他听着所有人肆意喧闹,不言不语独饮一壶烈酒,一夜至天明。

    他是那样孤独。

    可自那年发现姜溯谋反,盛怒之下使整个姜国血流成河,能叫他不那么孤独的那个名字便成为举国上下的忌讳。哪怕“直书其事不掩其瑕”的史官,都只敢心有余悸地以极为简略的文字记录这位盛年夭亡的大皇子。无论当年那个人何等才华亦或贤德,何等温柔亦或无奈,都随着那场惊天震地的屠戮,一点一点湮灭在历史洪流里,以至几十年后整个天下居然当真无人再记得这样一个人。

    唯有姜泽——老来多健忘,唯剩长相思。

    他是那样想念姜溯。

    现在,他想念的那个人终于回到了他身边。不是那具令他心生恐惧腐烂到面目全非的尸体,更是他握在手心一把撒去的灰烬,而是那个年轻的温热的,承载了他全部回忆与喜乐的青年。

    姜泽忽然将脸埋进身旁之人的怀里。

    真好,他想,这一世有他亲自看着,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他眨眨眼睛,眨去眨去满眼湿意,用带着一点鼻音的声音撒娇:“哥哥,我好累啊。”无论是姜溯死后的歇斯底里,抑或后来万念俱灰,都几乎用尽了他毕生气力。

    姜溯怔了怔。

    他感受着自家小孩拼命往自己怀里窝的架势,只当他困了,好笑地伸手抚了抚他的脑袋,柔声哄着:“今夜不许睡,哥哥陪着你,乖。”

    往常但凡他这么说,姜泽即便不情愿也定会听他的话。但这一次姜泽不知怎么了,非但不曾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更得寸进尺得用双手环住了他的颈子,更贴近了他的怀抱。

    姜溯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他微微侧头。

    一旁两个小团子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默默瞧着他们。见姜溯看过来,俱是齐刷刷转回脑袋,神色肃穆、正襟危坐等候新年到来。

    翌日启明星未亮,姜泽已换上朝服,接收百官朝拜与献礼;及至天色微亮,他又换了冕服,带着百官浩浩荡荡前往皇陵祭祖。

    对比上一世,他的神色里多了一分敬畏。

    与祭天相同,祭祖依旧由天子亲自主持。他先以悲痛之状如咽如诉地念完亲自写出的祭文,将皇陵之中所有先祖皆歌功颂德了一遍,就连姜丰都得了“勤政务实,呕心沥血”之名。

    但事实上呢?

    百年前前朝崩裂社稷沦丧,天下五分。楚国国君承袭前朝血脉本为正统,本为五国之首。齐国次之,而后是韩随,姜国居于末位。后来姜泽祖父广纳谏言,圣智贤明,将姜国发展至于鼎盛。姜丰在位早年曾于闻人悯等人辅佐下兢兢业业,虽再难开辟盛世却也不曾退步。然闻人悯死后朝中权势更迭,姜丰愈发刚愎自用。他大刀阔斧废除先人政策,颁布新律法,妄图重新开创盛世江山。

    可惜过犹不及,及至姜泽登基,姜国苛捐杂税已繁重至极,百姓怨声四起。于是姜泽随口下旨减免赋税三成,亦叫百姓欢欣鼓舞许久。

    除了政策,当年姜丰肆意打压闻人一派,大多贤臣心灰意冷,抑郁而终或者干脆隐居山野,典型如右相姻亲陈默之,哪怕姜丰赐予官职亦是巍然不动,只给姜泽留下这批良莠不齐的三公九卿争权夺利。

    ——倘若左相并无太大争权夺利之心,倘若右相并无任何谋反之意,这两人勉强还算有用。

    当然,也好在他们两人如此心性,反以政绩为棋局博弈,叫姜泽偷了个好懒,还能轻易解决绝大部分朝政。

    纵然大部分名声都是姜溯的。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前世他于政务上的所有决策皆由诸葛瑜实行,名声也全落在诸葛瑜一人身上。与其让那个神棍独享盛名,不如叫天下人都记住他的姜溯。

    祭祖完毕,百官这才放松了下来。

    姜泽领着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回了皇宫。此时侍从已于殿中摆好酒宴,只等姜泽下令即可享用。

    虽然饭菜都已经冷了,但这并没什么大关系,群臣都已经习惯了此时挨饿,正好将注意力放在同僚以及难得一见的宫廷百戏与舞乐之中。

    殿外有鱼龙漫延,殿内有女子不断于房梁、绳索上来回轻盈跃动……技艺之高超,惊世骇俗。

    姜泽百无聊赖地瞧着这些表演,时不时去瞧姜溯一眼。

    但见姜溯居然一无所知,面上并无多少表情却颇为专心地欣赏殿中女子舞动,他觉得很不开心!

    于是歌舞尚未结束,天子离席而去。

    百官便愈发随意了,纷纷至各处敬酒攀谈,而后四五成群谈书论道,饮酒自得。

    等姜溯回到寝宫,便见姜泽托着下颚正无精打采地用一根手指把玩茶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不开心快来哄我”这一怨念。

    姜溯失笑。

    他将被姜泽撵来撵去的茶盏收起放回盘中,顺手掐了一把姜泽粉嫩柔软的脸颊,心下莫名有了一种难言的满足:“阿泽已累了两日了,过来,我们快些睡吧。”

    姜泽用鼻子哼了一声,不理他。

    姜溯笑了笑。他也不在意姜泽的别扭,从容脱了外衣躺到榻上,随意翻看起来姜泽丢在一旁的杂记,准备等姜泽闹完别扭再抱着他一起睡。

    姜泽鼓起了腮帮子。

    他起身,故意踩着极重的脚步在姜溯榻前走了一圈,等自家哥哥的注意力终于从竹简上移至自己身上,方才睁着无比柔亮且湿漉漉的眼眸道:“你不要看她们跳舞——我来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第24章 现在的小年轻哦,心思实在是太难琢磨啦。

    昏惑灯线里,姜溯静静凝视姜泽。

    时光翩跹而过,不过一晃眼时间,他的弟弟便从曾经可爱的小孩子长成如今精致漂亮的少年模样。他的身形高挑修长,他的容貌宛如舜华,他的气质艳丽逼人,他是天下最好看的人。

    昔日姜溯曾说,他心中早有一人,不可能对叶南裴说许下一世的话语。因为从这个人的幼年至于今日,一直牢牢占据他全部视线与心神,他不可能再将之分给任何人。

    姜泽,本就是天下最独一无二之人。

    姜溯眸光轻闪。他闭了眼往后仰了仰头,面上露出了一点点倦怠:“乖,不要闹了,上来睡罢。”

    姜泽低笑了笑,没有理会姜溯。

    他轻轻摘掉了头上的冕冠。

    他的墨发如夜,静静散落披在身后,几乎要和玄色冕服融为一体,反衬着他的面容愈发的玉骨冰肌。

    姜溯感觉自己好像似乎闻到了一缕发香。

    他的眼睫颤了颤,他张开了眼睛。

    姜泽已开始舞动身体。

    姜溯知道,他在跳的是祭天那日的《云门之舞》。他的身影飘忽若仙,他的动作无限轻缓慵懒,表情却是截然相反的圣洁虔诚。

    他一瞬不瞬凝视姜溯,他的眼眸无比清亮。

    云门之舞,献于上天,本就要求献舞之人心有敬意。而姜溯是他心中唯一的那抹月光,为之跳舞,自然无懈可击。

    姜溯轻轻屏住了呼吸。他像是被引诱一样,缓缓直起身子,目不转睛凝视姜泽。

    殿外漫天通明。

    殿内一片昏惑。

    姜泽面容隐匿在光暗之间,仿佛笼罩了一层若有似无的白纱。只有朱色裙摆下偶尔露出的白皙莹润的脚背,还有浑圆可爱的脚踝,仿佛悄无声息地与姜溯的心跳融为一体。

    半遮半露,本就是天底下最诱惑人心的手段。

    姜溯失神了那么一瞬间。

    他看到姜泽一点点从光暗交界里走近,他看着姜泽渐渐清晰明朗的容颜,他看着姜泽向他伸出的仿佛也笼着一层淡淡光芒的右手。

    他忽然意识到——姜泽在邀请自己。

    等姜溯回过神来,也不知是谁先主动——总之他已将人在了身下,肆意亲吻吮吸对方唇舌。

    他感觉到全身血液都在疯狂叫嚣着冲刷血管,这种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整个头皮都要炸裂般冲动与快感,使得他浑身都紧绷到了极致。

    他感觉到姜泽微凉的手正贴着他滚烫火热的肌肤,用一种不重不轻的力度摩挲他的小腹。但这非但没能缓解那种难耐的错觉,反而叫他的身体愈发饥渴躁动。

    姜泽的手还在缓缓向下探去。

    姜溯豁然攥紧了姜泽作怪的手,以着不容置喙的姿态将之固定在他的头顶上方。而后他的另一只手,就像是先前姜泽对他做的那样,又或者是无师自通地解开了姜溯的冕服,探入他的里衣里。然后用他布着薄茧的手指玩弄着他的乳尖,等这个小东西完完全全挺立了起来,便下意识重重掐了下去。

    他听到了身下之人尖叫着发出哭泣般的甜腻呻吟。

    他更是无比敏锐地感觉到姜泽原先急促激烈的呼吸,愈发急促激烈地喷洒在他的脸上。

    如此气若幽兰。

    如此任君采撷。

    姜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强迫自己抽出贴在姜泽胸口的手,松开了对他的桎梏。

    他看到姜泽全身都因为动情而轻轻颤栗着。

    但他还有太多东西没有弄清楚——他不知道姜泽在这方面是否已足够成熟,一旦他今日占有姜泽,那么不管未来姜泽是想和他在一起抑或选择离开,他都不可能放手。

    他伸手拭去姜泽唇边晶莹的水渍,眼眸晦涩莫测:“阿泽,你到底……”

    姜溯的话没有说出口。

    因为姜泽睁着他那双迷离失神的眼神,微微张开了湿润而肿胀唇瓣,下意识用柔软湿润的小舌头舔弄他的手指。

    姜溯豁然深吸一口气,抽身而去。

    他又一夜未归。并且在接下来的五日里,完全没有再出现在姜泽面前。

    而姜泽整日趴在案几上,双眼无神地呆呆看着不远处。

    很显然,几日前从未有过的触感给前世这位一直守身如玉的天子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他甚至有点明了历史上那些只爱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究竟是做何感想了。

    然而这并没什么用。

    虽然开头和过程都按照他所预想的发展了,然而结局为何确实截然相反的呢?当时他们都那样了,他感觉到姜溯身体上的明显变化,更何况他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都乖乖躺下了,姜溯居然还停了下来,抽身而去!

    该说姜溯毅力强大,还是他的吸引力……他偷偷学了那么多勾引人的本事,不可能不够!

    所以,难道要他主动去吃掉自家哥哥?

    姜泽晃了晃脑袋。

    ……噫。

    现在的小年轻哦,心思实在是太难琢磨啦。

    于是年后休沐至第三日,姜泽要求张遗为他找来一些春宫图,并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加重了最后几个字:“不要告诉哥哥哦。”

    张遗其实非常不想理会他的。

    但见眼前之人一脸“不告诉哥哥就弄死你哦”的虚伪表情,张遗也是非常糟心:传闻这家伙是自家主子养大的,也不知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究竟是跟谁学来的。

    总之张遗心下是和郁卒暂且不表,纵使不情愿,他还是命人将此事告知姜溯。于是他等来了手下带回的几份非常隐晦的、仅画了男女的图。

    张遗:“……”

    他面无表情将这几张图丢给姜泽。等姜泽用笔杆挑着嫌弃地看完,终于懂了那日姜溯离去的原因:这清一色的男女图集,看来是怕他将来尝过女子滋味,嫌弃男人无趣咯?

    初六,群臣归朝。

    五日休沐,政务虽不至于堆积如山,但必然会出现一定程度的遗忘。是以这一日绝大部分臣子都不会有事务上奏,早朝也不过走个过场,提醒自己调整状态继续勤勉罢了。

    姜泽也重新见到了姜溯。

    整整五日,直至终于见到这一人,方才清楚得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想念他。甚至恨不得将人捆回宫里日夜温存,好叫他片刻都离不开自己。

    不过心下所想,姜泽从来不会显露半分。他只一如既往闲散慵懒地表示“无事退朝”,目光并未从姜溯身上移开一分。

    却偏偏还有不长眼色之人表示有本上奏。

    启奏之人乃是廷尉史,廷尉的直属部下。此事并未能在满朝文武中激起任何水花,是以姜泽随意挥手示意他有话快说,而后听到了足叫满朝动荡的话语:一日之前,深入随国调查刺杀一案的官吏们快马加鞭送回了代表了背后作案之人身份的证物。是以现在,他要当着满朝文武之面揭穿那个意图不轨、沽名钓誉之人。

    姜泽下意识拢眉凝视此人,以右手食指指尖扣了扣案几。

    因为廷尉查出了聂行身份,他怕姜溯发现他已能够调动天龙卫,不得不以最快速度撤回所有外出调查之人,因而并未查清足够有用的消息。他只知道有人给了聂行一大笔钱财,并且将他的妻女转移至其余地方。

    到底是宗政越还是芈靳,他依旧猜不透。既然如此,干脆将计就计。

    他挑了挑眉:“你说。”

    张遗取过廷尉史上呈的信件,将之交由姜泽。等姜泽拆开信笺一目十行看完,意义难明地瞧了姜溯一眼,淡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证物?”

    姜溯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他果然听见廷尉史道:“自然不仅如此!陛下请看这块玉佩,这是聂行妻女身上搜出来的!”

    满堂在这一瞬间呈现出了诡异的死寂。

    姜溯面色骤然一变。

    他虽然身处后位,但以他目力自然能看得出这块玉佩之上刻着的,是一个溯字!

    与此同时,他听得廷尉史大声喊道:“不错!安排祭天刺杀陛下,如此居心叵测之人——正是姜溯!”

    满堂死寂。

    所有人皆用难以置信地眼神去看姜溯。

    唯有姜泽,漫不经心翻看浑身僵硬的张遗呈上来的,这块刻着个“溯”字的玉佩。

    他没有刻意去看姜溯,而是骤然收紧了力道。

    于是这有如坟地的朝堂里,忽然有了几声极为轻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低响。等所有人回神,便见天子一点点张开莹白如玉的手指,而他手心再无任何证物痕迹,只有难辨原型的粉末簌簌落下。

    姜溯瞳仁紧缩。

    姜泽起身。

    他的动作很慢,太尉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他拔出的那把尘封多年却依旧锋锐逼人的宝剑。及至此剑完全出鞘,甚至叫所有人心生恐惧而不敢直视其锋芒!

    “什么证据,妖言惑众,”姜泽淡淡凝视面色大变的廷尉史,忽然露出了一个极为嗜血的冷笑,“拉下去——斩立决。”

    第25章 姜泽心中有一位英雄。

    无论是这一封密信,抑或刻着“溯”字玉佩,还是即将被押送归京的聂行妻女,皆有欲盖弥彰之意,姜泽总算知道安排之人究竟想做什么了。

    昔年他在查探姜溯死因结果查到了他造反一事后,歇斯底里清洗了姜国原先右相一派近所有官吏。若非当时已攻下随国得以重塑朝堂结构,所造成后果当真无可想象。想来前世他这一动作,给芈靳与宗政越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既然这半年来他依旧走上一世卖傻路线,那么对方在制定这一计划时,大约也认为他还是前世最初那名不谙世事的姜国二皇子。如此一来,想要毁灭这个尚未成长至后世凶残强大的他,最好的办法便是揭开姜溯打算造反这一秘密。

    而这个秘密,也必须由姜泽亲手揭开。

    以刺杀事件为一切开头,姜泽越是坚定不移地相信背后之人不是姜溯,便越要追查翻手覆云之人,有朝一日顺其自然查出姜溯造反之证,以他眼不着沙、阴狠手辣之个性,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届时就算姜溯放弃谋反,也定是被大形势逼迫出手,不闹个你死我活根本停不下来。

    啧,历史何其惊人相似!

    前不久他刚计算了随国那对兄弟,想不到竟也有人同时以相似的手段,算计着他和姜溯。

    只可惜他不是前世那个心智不全,需要不择手段发泄心中一切暴戾的姜泽了。所以这个还算完美的计划,注定落空。

    姜泽负手而立。

    他听着殿外廷尉史撕心裂肺的求饶声,微微敛眸掩去其中冰冷杀意,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久违了——前世的手下败将们。

    因此一闹,新一年的开端也便蒙上了一层阴云密布。等到姜泽示意退朝,所有离去之人都下意识用自以为隐晦的目光将姜溯浑身上下扫视一遍,好似这般即可看穿姜溯内心究竟是阴暗抑或敞亮。

    姜溯静静立于原地,稳如泰山。

    纵使这些目光刺得他浑身发疼。

    但他早已知晓何为“人言可畏”,也知道他这一辈子,都将逆流而上。

    他心里很平静。

    很多事情,既是做了便需承担相应后果;而没有做有过的,也无需庸人自扰。

    但等到他被姜泽拉着回到寝宫,瞧着周遭再熟悉不过的摆设时,他却有些恍惚:六日前,他怀着难以言说的隐晦情绪仓促离开这里,却想不到会以这种狼狈的方式回到此地。

    命运,可真是难以捉摸。

    姜溯自嘲般扬起唇角。他看着姜泽,淡道:“等到聂行妻子押至京都,也许天下人都认为我便是幕后之人。那么阿泽……你会觉得是我吗?”

    姜泽瞧着他面上表情,有些心猿意马:“那是哥哥吗?”

    姜溯没有说话。他静静凝视姜泽,眼眸深沉如夜。

    姜泽微微仰头凝视他片刻。

    然后他眯着眼睛在姜溯冷静的表情里亲了他一口,又重复了一遍:“那是哥哥吗?”

    比起半年前第一次亲吻姜溯,姜泽发现自己长高了一点,至少无需踮起脚尖便可够到眼前之人的唇瓣了。这个认知让他有了一点欣喜。于是姜泽愉快地眯了眯眼,又仰头亲了姜溯一口。

    当然,这一次他已不再满足双唇相触的温馨感觉,甚至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姜溯的唇角。

    姜溯:“……”

    他的呼吸错乱了一瞬间,眸色愈发深沉。

    姜溯其实知道姜泽是喜欢他的。

    而他呢,自从十岁起,便一直将姜泽视为最为宝贝的人。这种原先已处于危险边缘的感情,更在半年之前随着真相的揭穿发酵变质,时至今日甚至再也无法忽略心底悸动。

    他也像姜泽一样,无比想要拥有对方。

    但很多时候,撇去姜泽被保护的太好,年纪尚幼不经人事以外,感情并不单单只是“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斯简单。事实上一旦感情牵扯上朝堂政事,牵扯上利益算计,便会显得格外浅薄而无理取闹了起来。

    就好像半年前,姜丰如此轻而易举地相信了所谓的他母亲背叛的证据,甚至在临死之际将他母亲的遗留在心底的美好都改得面目全非。姜溯曾如此憎恨姜丰的昏聩无情,甚至在将自己关在寝宫的那一月里,忍不住去怀疑这一切是否是姜泽所为。

    尽管时至今日蓦然回首,方才发现所有一切都已渐渐随风而逝。原先那些他以为一辈子都无法痊愈的鲜血淋漓的伤口,也都开始结痂愈合,再无最初深入骨髓的痛楚。

    尽管知道姜泽是最无辜的人,但一切确实因他而起。

    而他,也确实起了谋反之心。

    倘若有朝一日眼前这个对他付出了毫无保留信任的人,终于发现他曾经背叛的事实,他们之间又会发生怎样的事呢?

    是如同那叶南裴所言,一怒之下将所有参与其中之人屠杀殆尽?还是干脆如姜泽最初所言,顺水推舟将皇位赠予自己?但不论如何,他们之间都将出现一道难以修补的裂痕。

    感情与野心,自古两难全。

    是以此时此刻他深深凝视姜泽,目光愈发复杂难辩。及至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喑哑苦涩:“倘若……是我呢?”

    姜泽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他思索着自己哥哥这般回答的缘由——是忧心未来他发现谋反一事,于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先来试探一番?

    姜泽眨了眨眼睛。

    他看着姜溯紧绷的神色,继续用爪子紧紧扒着他的肩膀。他像六日前一样,悄无声息引诱姜溯给了自己一个缱绻缠绵的深吻。末了方才仰着绯红的脸颊,异常执着地问:“不要倘若,是哥哥吗?”

    姜溯下意识用右手摩挲姜泽的脸颊。

    他深深凝视姜泽。事实上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分出了一份心思来思考,他家小孩到底哪里不对,以至于如此严肃可以算得上逼问与对峙的时刻,都能发展成这般近乎香艳的过程。

    但他已经开始对姜泽妥协。

    自姜丰宣布新天子起,他便一直活在满朝文武的质疑与同情之中。哪怕愿意至死追随他的右相,也总是用一种充满了遗憾且无可奈何的眼神看他,好像得不到那个位置的他此后便再无用武之地。

    唯有姜泽。

    乐此不疲地给予置身阴暗之中的他,无数阳光。这种感觉实在太温暖太舒服了,姜溯再也无法抑制地弯唇扬起一个极为温柔的笑。

    一切将因姜泽而终。

    他抚摸姜泽嫣红的唇瓣,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不是我。”

    姜泽紧紧搂着他的颈子,轻轻笑了。

    他忽然想到前世那个天真无知的少年,执拗等待姜溯回过头来怜惜拥抱他。但与之相反的是,姜溯已沿袭前人脚步渐行渐远。等他终于回过神来试图追上去,才发现他们之间早已隔出一条无法跨越的天堑。

    他发现姜溯的目光日渐冰冷,并且不再回头。

    后来姜溯终于继承了他们老师昔年风采,成为姜国的新战神。而姜泽只静静立在朝堂之中,听将士快马加鞭传回那些关于姜溯的丰功伟绩。

    他听到他整顿军队的意气风发,听到他行军布阵的运筹帷幄,听到他谈笑间将随军灰飞烟灭的从容不迫……

    这些属于姜溯的荣光,无人能及。

    姜泽的目光愈发清柔明亮。他以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姿态紧紧贴着姜溯耳畔,一字一顿敲打他的心间:“我知道不是哥哥,我知道的。”

    姜溯心下剧颤。

    他感觉到怀中之人用爪子将他扒地更紧了一些,肩窝里那颗无比可爱的小脑袋更往他耳边凑了凑。然后有带着一丝燥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烧得他的左耳瞬息通红。

    “因为哥哥是我心里最伟大的英雄。”

    “我的英雄,也会是这个天下的英雄。”

    “所以哥哥——”

    所以哥哥,和我一起走出那些阴暗与伤痛罢,成为前世那般惊才绝艳之人——与我并肩而立!

    这个时候,右相已心急如焚地召齐了麾下重臣与所有幕僚,等待姜溯归去。

    自他官拜姜国右相,便几乎再无如此坐立难安时刻。整整一下午,他的脑中都在不断回忆先前廷尉史说出的那一番话。然而越是回忆那话中细节,便越觉得姜泽如此干脆利落将之斩首示众实在大快人心;但等到姜溯迟迟不归,他反而开始怀疑整件事情就是姜泽下的套,意图兵不血刃解决姜溯!

    右相越想越有这一可能,差点就要领人冲入宫中解救姜溯了。

    也好在尚未入夜时,姜溯终于出现了。

    这一夜月光黯然,唯有满天星子熠熠生辉。

    姜溯自灯火摇曳里缓缓走近。他的脚步不疾不徐,身形高大挺直。星光覆在他的脸庞上,衬得他愈发渊峙岳亭。

    于是殿内众人纷纷在他平和安稳的面容里镇定了下来。哪怕有一部分人眼中依旧忍不住露出些许忧虑,但多数人已恢复了原先清高淡定之姿。

    姜溯环顾众人。

    他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麾下必有人心浮动。但此事已然发生,他们便愈发应当处事不惊,留着心力去处理更多后续事项。

    今夜他出现在此也不过是为安抚人心而已。因此他对众人颔首道了句“我无碍,各位还请早些歇息”,待所有人都面色如常,便后遣散所有只留下了右相在内的几名心腹。

    出乎所有人意料,诸葛瑜也被留了下来。事实上他虽不是姜溯心腹,但到底才学出众,更懂经商之道,还十分善解人意,已是其中极为重要的存在了。是以此次将之留下,多少存了些重用此人的心思。

    只剩不到十人,场面自然宁静了下来。姜溯命人上了一些糕点与茶汤:“诸位可吃过晚膳了?”

    见众人摇头,又道:“现下天色已晚,各位便与我随意用些裹腹罢。”

    所有人自然应下。

    几人不紧不慢吃了些糕点填饱肚子,再各自捧了一碗热汤,方才听得姜溯道:“今日朝中之事,想来各位都已知晓。”

    五人齐齐颔首。

    姜溯环顾几人面色,与他们一一对视:“各位跟随我时日不短,想来皆愿相信我并非那等于祭天之日刺杀天子,不顾百姓阴险卑鄙之人。”

    这句话,若是方才当着所有幕僚之面问出,那么大约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点头再说。至于他们心中怀疑,姜溯也难辨深浅。但现下被留下的人几乎都追随姜溯许久,深谙姜溯为人,唯有一个例外,便是从头到尾清醒的诸葛瑜。是以姜溯对他们说的这些话,也算推心置腹。

    “有人打算陷害于我,挑起我与陛下争端,坐收渔翁之利,我自不能坐以待毙。只是我在明敌在暗,今日之难避无可避,是以恳请诸位相助。”姜溯说着,起身躬身一礼,“一则助我稳定民心,以防朝堂动荡;二则助我理清思绪,洗清嫌疑。”

    与姜泽身上仿佛与生俱来、使人不敢直视的锐利锋芒不同,姜溯向来是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是以众人纷纷起身回礼表示惭愧,且愿尽自己绵薄之力。

    等几人重新落座,谈话方才进入正题。

    诸葛瑜凝视着姜溯,一时之间只觉眼前这位高大俊朗的青年有哪里不大一样。等到再细细看去时,终于发现他眼底阴霾散尽,整个人更添一分从容豁达。

    四个多月前,他看到了一个锦囊,在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毅然下山来到了这姜国都城,见到了姜国的新天子与落难的前太子。他虽长于正统道学,于玄学却亦是有些研究,当时只觉得这对兄弟很有意思。一人虽有紫薇坐宫却是天煞孤星之相,另一人本为英年早逝命格,并未想到他们会有今日造化。

    姜溯自然感觉到了他的窥探,并不在意道:“看来先生可见教?”

    诸葛瑜也不觉尴尬,反而敛眸一笑道:“殿下言重了,在下人微言轻,不足挂齿。”

    他毫无诚意地客套了一句,又道,“不知殿下心中可有计较?”

    姜溯指了指东方。等诸葛瑜问及为何时,姜溯不假思索道:“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安排如此大事必非寻常百姓。如今随国内乱,无暇顾及他人;韩国国君萎靡不振,无心政事;有搅乱姜国之心的,必是东方二国。”

    众人闻之颔首。很显然,从大局上分析,此次刺杀由他国安排的嫌疑更大一些。

    夜色清冷,气氛渐浓。

    等几人各自发表了他们的看法以及解决方法,姜溯便采纳其中一些。他在离去前唤住了右相,再一次对右相躬身一礼:“今日之事,可大可小。还请外祖竭尽全力,为溯稳定民心。”

    他说这一句话时,面色极为诚恳凝重,以至于明明想询问上一句“何不趁机夺回皇位”的右相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吞回这句话,同样躬身道:“请殿下放心,微臣自当殚精竭虑。”

    姜溯的面色方才好看起来。

    姜溯麾下究竟做了什么暂且不表。总之廷尉史死后的七天里,整个廷尉司将他的府邸查了个天翻地覆,也没能查出他任何通敌叛国之证。所有线索不过昭示此人极为急功近利,一如姜泽所料。

    想来还是那幕后之人利用他邀功之心,刻意引至姜溯身上。姜泽登基已满半年,朝堂局势已十分明朗,他自然看得出右相一直在与天子争锋相对,也知道右相身后之人本是姜溯。

    廷尉史是个还算聪明的人,可惜又不够聪明。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便以此揣摩姜泽之心,以为他就算信任姜溯,但在凿凿真相面前也不得不相信姜溯私底下确有不臣之心。

    哪怕姜溯谋反,虎符却到底是在姜泽手中,顶多虚惊一场。届时不管天子何等雷霆大怒,朝堂何等风雨飘摇,总归少不了他加官进爵——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捞个右相当当呢?!

    是以这家伙便怀着如此美妙的念想,将已知的一切抖露了出来。他显然不知道姜泽是与姜丰截然不同的存在,也不知道其实姜泽早已看穿一切。

    是以七日之后,廷尉将查清的所有结果上奏姜泽,得到的不过是天子漫不经心一颔首而已。

    ……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而至第十日,聂行妻女终于被押送入京,姜泽又一次不出意外地得到了两具尸体。

    据说聂行之妻自知无望,先以盘发木簪刺死了她不满五岁的孩子,而后随之自尽。

    刺杀一案就此暂告一段落。

    姜国三月,春暖大地,万物复苏。

    不过半个月时间,被揭开冰山一角的刺杀之案便随着聂行妻儿的身亡,变得愈加扑朔迷离起来。

    虽然姜泽并未对此事下任何封口令,但满朝文武偷偷瞧着上座从容淡定的天子,再打量过面色愈发冷凝的姜泽,皆自发三缄其口了起来。于是原先那些被莫名煽动了的都城百姓们茶余饭后再谈及此事,也大多因为朝廷的不动声色而显得无趣寡淡起来。

    尽管他们未曾发觉,那些煽动者们都莫名其妙地在这个温暖的春天里消逝无踪了。

    既然已经明了幕后之人真实意图,同时也有姜溯控制此事,姜泽也就无心追查聂行这一摆在明面上的幌子了。他干脆将手下力量全部挪至齐国,试图寻找一些破绽,还对方一个大礼。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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