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心]雀灵梦舞 作者:笔墨道不尽情深
第6节
那狼见朕去触碰璎璎的心,又龇着獠牙挣扎了起来,粘稠的鲜血混着涎水一滴一滴砸在黄沙之上,好些个士兵手中的枪戟竟慢慢弯曲了,于是更多的士兵一拥而上,将长枪刺入那狼血肉模糊的身躯里。
“妖物。。。留不得。”朕喃喃自言道,便狠下心,发令道,“诛之!”
便在这时,那头白狼忽然仰天长啸了起来,周身泛起了一层耀眼的白光,反射在白玉神峰之上,竟刺得众人皆睁不开眼睛。。。许久,嗥声渐歇,众人睁眼再看,只见那头巨狼浑身的皮毛皆变得灰败颓落在地,双眸无神空洞,已经断气。
人群中突然传来声声惊恐的尖叫,只见那些手无寸铁的天狼城百姓竟一个个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裳,挣开手中的铁锁,伏地躬身,眼珠子变得幽绿,口中长出尖利的獠牙,竟都变成了狼!
众狼伏起璎璎和那头巨狼的尸体便朝另一座山峰奔去,朕见其中一匹狼竟把那把黄金匕首也叼走了,便急忙命人去追,那可是开启那扇黄金巨门之钥,若是丢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可那批人竟没有一个能回来复命,朕虽然没有找回那把匕首,但也不敢再去追。朕不甘心空手而归,于是便下令把整座天狼城里里外外扫荡了遍,终是掠夺了一大笔财富回到了燕京。靠着这笔不菲的资饷,朕这才能够带领兵强马壮的燕军征讨列国,最终实现了历代先祖都未曾做到的一统的心愿。
那一年,朕不过才二十三岁,世人皆赞朕圣明宰世,功德远超三皇五帝。。。至于那座被朕洗劫一空的城池,早在诸国臣服在朕的脚下那刻,就被朕忘得一干二净了。
苏璃听到这,再也忍无可忍,满脸愤然惊怒之色,“你这沾满血腥的刽子手!人家姑娘如此倾心于你,可你为了一己之欲,竟害得他人家破人亡!你。。。你每夜是如何能心安理得入睡的?!”
苏琬同样怒不可遏,浑身颤抖地瞪着慕容不破,她从未听闻过如此惨绝人寰的事迹。
慕容颜心中也久久无法平静,自己的皇爷爷该是大燕最伟大的帝王,该是无人能敌的盖世英雄,怎么会是这么一个负心薄义的阴辣之徒呢?但她听到苏璃骂慕容不破是个沾满血腥的刽子手时,却感到自己脸上如遭一鞭,泛着火辣辣地疼痛。
慕容不破长叹道,“是啊,或许朕真的是罪孽深重。。。所以上苍一直不让朕有子嗣。七年。。。整整七年间,无论朕宠幸了多少女人,却都无一人能怀上龙种。
在朕到了而立的那年,朕终于开始每夜每夜的梦见到那个女人。在梦中,她满手是血,手掌里抓着自己的心,惨然笑着把血涂抹在朕的脸上。。。有一夜,朕又在梦中惊醒,便只好借酒消愁,恍惚间竟看到她飘飘然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一如初见的模样,唯独那双眸子幽暗冷清不带任何一丝温度。
朕不知道她是如何避开那些守卫森严的侍卫的,朕盯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而她也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望着朕,然后她竟褪下了自己的衣衫,与朕抵死缠绵了起来。这样的美梦,令朕彻底沉沦,甘愿长醉不醒。。。可在朕抵达到极乐的云端那一瞬间,却听见她在我耳旁恻然说道,“臣妾愿陛下,世代子孙,都无一能得善终,无一能得眷属。”
她猛然抓住朕的手抵在她胸前,接着厉声道,“昨日君强加天狼之祸,将由君之子孙代代偿还,除非君能还我以心,否则此咒将万世不灭!”
朕骇然失色,这才发现她的胸前是空荡荡的,望着她泛着暗紫色光芒的怨毒眼神,朕吓得用力一推。
只听‘哎呦’一声,她被朕一把推下床榻,满眸惶恐地盯着朕。
朕再定睛一看,却见倒在地上的哪里是璎璎,却是自己的皇后。。。
而不久之后,皇后竟然怀上了身孕,接着朕唯一的皇子,也是你的父皇,光儿便出世了。。。他出世的那天,整个皇宫都被紫光笼罩,那些术士告诉朕这是为祥兆,可朕的心中却惴惴不安,这满天的异象都像是她怨恨的眼神,周遭宫人的贺喜,都像是她在我耳边一声一声地回荡,“臣妾愿陛下,世代子孙,都无一能得善终,无一能得眷属。”
“世代子孙,都无一能得善终,无一能得眷属。。。”
朕这一生金戈铁马,不曾怕过什么,可这一次却真的怕极了。朕打下这铁桶般的万里江山无非就是为了慕容氏的血脉后代,可若是让朕知道朕的子孙都会惨遭不测,朕在九泉之下亦不能瞑目,于是便再次派人去忘归川秘密寻找她的踪迹,而这一找,就是整整二十五年。。。
朕终于老了,病了,感到生命将不久矣。。。看着光儿慢慢成长为一位像样的君主,可朕心中的忧虑却越来越大,就在这时。。。有人回来复命说,寻到了那把黄金匕首。
朕决计亲自再去一次天狼城,用这把钥匙打开那扇黄金巨门,不知为何,朕总觉得这一次会是一场注定没有归途的远程。于是,朕把光儿支到漠南参加西域之盟,而自己则暗暗布兵前往忘归川。之后朕服下了假死药,便佯装归天,实则又回到了这阔别三十多年的隐秘之城。。。
☆、第20章 清潭
“世代子孙,都无一能得善终,无一能得眷属。。。”
慕容颜陡然一惊,身上冷汗直冒,脑中迅速回忆起当初父皇临死前的惨状以及他和自己母妃之间的那段孽缘。。。想父皇共有九个孩子,大皇兄是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二皇兄篡位未遂而死。。。三皇兄在被贬岭南的路上惨遭不测。。。五皇兄在无尽的囚禁中郁郁寡欢而亡。。。六皇兄因楚王逆乱一事被赐毒酒致死。。。而自己,若不是当年楚夏缇的舍命相救,也该死在乱箭之下。。。
慕容颜攥紧了双拳,额前汗水涔涔而下,细细想来,自己的父皇和八位手足,如今除了那位登上九五之尊的四哥和最年轻的九弟外,真的全都无一能得善终,也无一能得眷属。。。
想到自己跟歌儿和小缇之间痛不欲生的生离死别,慕容颜的心中难受极了,原来这一切。。。都是缘由于这个诅咒吗?
而苏璃听了,却低声道了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冷眼瞧着神色大异的慕容颜,心道,这燕国的慕容氏果然代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襄王也定是做了不少亏心事,生怕遭到报应,才会如此惊慌心虚。
苏琬顺着苏璃的目光望向慕容颜,也发觉她脸色苍白至极,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从怀中掏出手帕来给她抹去汗水。
而慕容颜正心乱如麻,突感眼前有异物,便不自觉地伸手一格,推开了手帕。
苏琬见慕容颜脸上忽现不耐之色,顿时一阵错愕失落,几欲落泪。
苏璃急忙握住苏琬的手,怒视着慕容颜,可心中却泛起一丝自己都不懂的情愫,她既心疼慕容颜推开琬妹妹,又暗暗有些欣慰她会推开琬妹妹。
慕容颜定了定神,瞧着苏琬我见犹怜的模样,登时有些心软,觉得不该因为自己的心神不稳而牵怒到这位姑娘,便又伸手接过手帕,轻声安慰道,“我方才。。不是有心的。”
慕容不破沉默地望着慕容颜三人,长叹了一声,幽然地说道,“后来,朕一踏进这忘归川便遭到狼群疯狂地追杀,这成千上万匹恶狼将朕的士兵毫不留情地生撕活裂。。。朕一路浴血抵抗,直逃到白玉神峰才彻底摆脱了狼群的攻击。可没想到在开启了这扇黄金巨门之后,殿内除了这一樽棺材之外,却空无一物。。。”他伸手拍了拍棺沿,接着道,“朕当时怕极了,担心里面躺着的是她。。。可没想到开棺之后,这里面竟塞满了数不清的珍珠、玛瑙、金器、白玉、珊瑚、祖母绿、猫眼石。。。”
说到这,慕容不破声音渐冷,“或许她说的对,普天之下,六道之中,最无情冷血的,真的便是人。。。朕千算万算却没算准人的贪欲和野心。当时,朕的一位将军为了独占这些财宝,竟设计将朕迷晕,待朕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这座大殿之中,那把黄金匕首和那些金银珠宝通通都不见了。。。唯有几名死士还守在朕的身旁。可后面的日子里,无论他们如何砍击那扇巨门都无济于事,朕亲眼看着他们渐渐被逼得发了疯,只好亲手将他们一个个全部杀了。最后的最后,只有这樽空空如也的棺材陪伴着朕,朕盯着它,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专门为朕准备的埋骨之地吧。”
慕容不破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朕躺了进去,可奇怪的是,朕却一点也不怕,这样的结局。。。朕早就料到的。。。唯一遗憾的是,却不是由她来取了朕的命,而竟是朕的臣子背叛了自己。。。”
慕容颜问道,“那皇爷爷后面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呢?”
“或许是因为时辰未到。。。”慕容不破道,“朕本已闭目待死,却不知无意间触碰到了何处机括,突然间棺板一侧,朕竟摔了下去。。。这一摔直跌了数丈,朕当即便晕死了过去,直到感到丝丝凉意打在了朕的脸上,才幡然醒转,却发现眼前是一池清潭,池内鱼儿游走,水波清澈莹然,仿若一块翡翠。”
“可朕当时一心求死恕罪,根本无暇顾及眼前的幽潭美景,心道反正也无法出了那扇巨门,即便能靠着这潭池水活了下来也实在无谓至极。万念俱灰之际,朕便一头扎进这深潭之中,急沉而下,却猛地眼前一亮,似有大片光源,朕勉强睁眼,却看见潭底泥泞深中插着一卷画轴。朕心中觉得蹊跷,不解这画轴怎会遇水不化,心念一动,便取了此物又游出了水面。”
慕容颜盯着慕容不破手中一直紧握的画卷,道,“这。。这里面是她吗?”
慕容不破缓缓展开了那副泛黄的画卷,可上面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慕容颜三人疑惑地望着慕容不破。
只见慕容不破突然流下了两行清泪,泪水洒在了画卷之上,竟有些许斑驳不清的字迹浮现了出来。他伸手抚上画卷,颤然道,“这上面写着她的血泪之书,朕看了之后,才明白自己欠她的,或许真的是生生世世都偿还不清了。原来,当日朕看到她和那个阿舍走进这黄金巨门之内。。。是因为她决定。。。为了朕而舍弃没有生老病死的狼族圣女身份,为了朕她甘愿做那微如蝼蚁身不由己的人。。。朕那时候才霍然明白,她为何会被那个阿舍抱着出来,为何会看起来那样的虚弱,为何会在死前说那样晦涩绝望的话,为何会如此决然地亲手剜出自己的心。。。原来是因为她那时已经失去了全部法力,沦为了最不该成为的人。。。她曾那样爱朕,可朕却为了最肮脏的权财,对她做了那样残忍的事,彻底背叛了她。。。所以她才会对朕那样的恨之入骨,咒怨朕的子孙后代。”
“而朕之所以一直守在这里,苟活于世,并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回来,容朕在她面前恕罪。。。唉,这些年,朕已记不清到底已经过去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可她却一直没有归来。”待慕容不破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人看起来又似老了十多岁一般,脸上布满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深深皱纹,看起来龙钟不堪。
慕容颜久久无言,眼中都是泪水,心中为那位璎璎姑娘的贞烈决绝而痛惜,也为慕容不破的多疑贪婪而惭愧。
苏璃听罢,心中愤慨到极致,简直不愿再跟这个负心薄义的刽子手多待半刻。她仔细回想着慕容不破适才提到的那个清潭,突然心念一动,眸中暗波流转,却很快不动声色地压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竟已过了一夜。清晨的曦光从石壁上的裂缝中洒了进来,慕容不破带慕容颜三人从棺材里的密道来到了那片澄净碧绿的清潭前,只见他伸手入潭,只听‘啪啪’数掌下去,便一手抓起了一只大鱼,头也不回的扔给了慕容颜,而自己则又钳住一条鱼,张口便生生咬下。
原来慕容不破当初随身携带的火种早就用尽,这些年,一直都是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
慕容颜一阵心酸,急忙上前抢过那条鱼,道,“皇爷爷,这鱼生食甚腥,让颜儿为皇爷爷炙熟了再用吧。”说完,她便拿起那把黄金匕首,刚想用来剖鱼,可却突然间想到这把匕首是那位狼女剜心之刃,登时手中一滞,她抬眸见到慕容不破一直双眸死死地盯着这匕首,以为他睹物思情,便将其呈到他面前。
可慕容不破也不接过匕首,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差,良久,才别过头无力的挥了挥手,凄凉黯然地说道,“这刀上有她的血,朕哪还有脸面再去面对。。。你替朕保管好罢。”
慕容颜微微点头,轻叹了一声,便将这把匕首收于袖中,取出了那把昨夜被慕容不破折断的短剑,将鱼去鳞洗剖干净,拿出打火石燃起火,将鱼放在火上烤熟了,再分给众人。
自从入这黄金巨门以来,这是慕容不破吃的第一顿久违的熟食,一口下去咬到鲜香四溢的鱼肉时,真是险些连自己的舌头也吞下肚中,他仔细打量上慕容颜,见她正斯斯文文地咀嚼着鱼肉,突然笑道,“你该是我们慕容家最俊秀的男儿了,怎么连用食都这般文气,倒像个姑娘家一样。”
苏璃恨恨地瞟了慕容颜一眼,心中暗道了句,徒有其表,衣冠禽兽。
苏琬痴痴的望着慕容颜,这人的确是自己见过最俊美的人了,看上去要比一般男子多了几分温润,又比一般女子多了几分豁达,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阿姐口中说的那个劣迹斑斑的无道之徒。
慕容颜听了,心中猛地一惊,急忙垂首道,“皇爷爷说笑了,颜儿只是怕自己狼吞虎咽之象扰了皇爷爷用膳的兴致。”
慕容不破仰天笑道,“这有甚么好担心的,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他顿了顿,无比惋惜地叹道,“只可惜此地无酒。。。没法今朝有酒今朝醉,真可谓是人生一憾啊!”
慕容颜问道,“皇爷爷在此地那么久,难道当真不曾寻到出峰之路?”
若真没有出路,难道自己的余生也要在这里度过?她偷偷瞧了一眼苏璃,心中暗道,若她真是小缇。。。能在此地与世隔绝,白首共生,我也无怨无悔了。。。可惜这个女子瞧自己的眼神却总是那样的厌憎。。。怕是连一刻都不愿与自己相处。
慕容不破摇了摇头,道,“不曾,况且朕也不想离开,朕知道。。。她终有一天会回来的,这一次朕再也不会走了。”
慕容颜听了,一颗心登时坠落了下去,口中的鱼肉愈加食之无味了。
饭毕,苏璃缓缓走到这清潭旁边,见这圆形的池子并无其他河泾并入,却仍未干枯,想来定是池底另有活水源头,她心思一动,假装伸手玩水,只觉得池水清凉入骨,有浅浅的旋流暗涌。
“阿姐,你在做什么呀?”苏琬走到苏璃身边,轻声问道。
苏璃微笑不答,她望着苏琬脸上的灰痕,便扯下一截衣衫沾了水,替她细细擦拭起来。
苏琬感受着脸上的清凉,望着这碧绿清澈的池水,忽道,“阿姐。。。我真想下去洗澡。”言罢,她立刻自知不可能,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慕容颜爷孙二人,心中长叹了一声。
可苏璃却意外地没有反驳,反而缓缓脱去鞋袜,坐在池边,把脚放在水里,道,“是啊,这水干净的很,若是能下去该有多好。”
慕容颜闻言抬眸一看,登时面上一红,只见苏璃赤了雪白的双脚,已将青丝披下,长发垂肩,足下正一下一下地拨着清水,即便以黑纱掩面,也掩盖不了明艳娇洁之态。听到她说想要下池沐浴,慕容颜急忙垂下了头,一时之间,竟怔怔地不知所措。
慕容不破看在眼里,一边走,一边笑道,“颜儿,走吧,还愣在这做甚?莫不是你也想下池洗澡?”
慕容颜脸上一阵发烧,便疾忙转身,跟着慕容不破钻入密道之中。
两人又回到了大殿,慕容颜盯着地上的断剑,问道,“皇爷爷,昨夜您两指就将颜儿的剑折断了的招式,这是什么俊功夫?”
只听慕容不破叹气道,“没想到我慕容氏的武功传到你这辈,不仅慕容剑法使得是不伦不类,竟然连‘参合指’都失传了。”
慕容颜羞愧地低下头,从小到大除了四皇兄教了自己几招家传的剑法外,根本没人传授过慕容氏的其他武学。
“颜儿,给朕瞧仔细了!这便是我慕容氏举世无匹的参合指!”话音未落,慕容不破便伸出食指,凌虚点了一下,只听啪的一声响,殿内的石柱上竟多了一处深洞。
慕容颜见到慕容不破不过是伸了伸手指头,便能有如此神威,心中登时对这位皇爷爷又生了好几分敬意,急忙跪拜在地,道,“颜儿恳请皇爷爷指点一二!”
“这是自然,朕看你已有内力为基,只要勤加练习,定会青出于蓝。”慕容不破含笑望着慕容颜,便亲自传授口诀。慕容颜习武资质尚佳,很快便记住了,慕容不破甚是欣喜,越说兴致越高,跟她拆起招来。
直到月色照进殿内,这对爷孙俩才大汗淋漓的停了下来。慕容颜擦着额前的热汗,气喘吁吁地盯着神色轻淡的慕容不破。
慕容不破突然道,“天都黑了,那两个丫头该洗好了吧。”
慕容颜心中陡然一提,这才发觉事有蹊跷。她急忙潜入密道,跑到清潭前,四下张望,却发现周遭幽静无声,早已不见那苏氏姐妹的踪影。
☆、第21章 计划
瞧着慕容颜爷孙俩走入密道后,苏琬回眸忐忑地问苏璃,“阿姐。。我们当真要下去洗澡吗?”她顿了顿,偷偷望向慕容颜离去的方向,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低声道,“万一。。她出来了怎么办?”
苏璃将苏琬的小女儿神态瞧在眼里,轻叹了一口气,只是道了一句,“你在这等着,容阿姐先下去看看。”
苏琬对上苏璃如笼上一层薄雾的眸子,不解地问道,“阿姐你想要做甚?”
苏璃捏了捏苏琬地手,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郑重地道了句,“等着。”
说完,她便深吸了一口气,纵身跳入潭中,直往深处潜去。
她记得慕容不破先前提过在沉入潭底之前曾见到大片光亮,此事甚非寻常,当中必有蹊跷。
苏琬无措地盯着潭面,时间每多过一瞬,心中便难熬一分。
良久,她见苏璃还未出来,心中大急,转身便要跑去叫慕容颜。
这时,却听‘哗啦’一声,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臂从湖中伸了出来。
“阿姐!”苏琬急奔上前,奋力将苏璃拉上岸。
苏璃重呛出好几口水,却难掩一脸激动之色,她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这清潭底下果然有出路。”
苏琬听了,也喜不自胜,笑道,“太好了,我这便去跟她说咱们能出去啦。”
“不许去!”苏璃却一把拽住苏琬的胳膊,目光严厉,“能逃出去的,只有你我。”
“阿姐,她曾多次从狼群口中救了我两性命,我们又怎能恩将仇报?”苏琬讶然盯着苏璃,急促地说道。
只见苏璃眸中泛着难言的流光,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像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抚上苏琬的脸颊,平静地说道,“傻妹妹,你付错了心啊。她之所以会救我们,你以为是因为她有情有义吗?那是因为她怕我们丧命后,那个皇帝会牵连怪罪于她啊。对那个王爷而言,我二人不过是她为了自保和献媚的工具罢了,你明白吗?”
苏琬直愣愣地听着,眼眶中渐渐觉得湿热。
苏璃牵起苏琬的手,正色道,“这或许是唯一逃跑的机会,不然可就真要嫁入皇宫了,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待在那种地方吗?”
苏琬摇着头,她再次回首望了一眼那个隐藏于花木之中的密道,终是紧紧反握住苏璃的手。
苏璃见苏琬答允了,总算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她顺着苏琬的目光望去,胸中却莫名地泛起一丝奇异的情绪。她咬紧了牙关,暗道,慕容颜,你就终生在此地与你那个同样罪孽深重的爷爷一同恕罪吧!我不亲手杀了你,就当是还了你救我们姐妹俩的恩了。
她伸袖捏了捏那把七星宝刃,想起已故的父兄,分裂的家国,眸中刹那间涌出诸多愤怒隐忍的幽焰。
至于那个罪魁祸首——燕国的狗皇帝,自己哪怕要跟他同归于尽,也非亲手报仇不可。只要先让琬妹妹平安逃离了,自己便能真正放开手脚,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了。
念及至此,苏璃心中不再迟疑,毅然带着苏琬一同纵身跃入潭中,两人急沉而下。
过不多时,眼前一亮,两人手脚并划朝那边游去,光亮处竟有一处暗洞。突然,一股急流从身后卷着两人的身子直冲过去,啵的一声响,终于冲出了水面,两人只觉阳光耀眼,花香扑鼻,别有天地。
两人精疲力竭地爬上了岸,一身衣衫淋漓。苏璃望了一眼身后的涧潭,说道,“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忽闻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苏璃急忙拽着苏琬躲进丛间,只见一名年轻的戎甲男子正带着一队士兵垂头丧气地从树丛中走出。
苏琬见了,忍不住低呼了出来,“阿姐,是莫大哥!”
却见苏璃神色一变,突然牢牢抓住苏琬的手,眸中泛起了泪花。
苏琬被苏璃抓得生疼,她望着苏璃泛泪的眸子,迷惑地问道,“阿姐。。。你这是怎么了?”
“琬儿,往后你要替阿姐好好孝顺爹爹。”
苏琬瞳仁一缩,慌忙问道,“阿姐,你为何这样说?”
话音未落,只见苏璃从袖中抽出七星宝刃,用刀柄猛地击向苏琬的脖颈。苏琬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晕死了过去。
“对不起。。琬儿。”苏璃咬紧了牙关,整了整苏琬散乱的发丝,“可阿姐不能连累了你。”
无论如何,这三年来,在自己心中,她就是自己最亲的妹妹了。
当莫明轩从危机四伏的忘归川走出时,只听前方一名探路的士兵忽然大叫道,“莫大人,你瞧!”
莫明轩猛然抬眸,只见一名发髻凌乱的女子,正摇摇欲坠地走着。
莫明轩见了登时欣喜若狂,自从那夜慕容颜带着她俩策马逃跑后,狼群也不再顾及他人,而是全都紧紧跟着他们离去。礼部尚书胡琼认定他们三人必是凶多吉少,不愿逗留在这片阴暗的沼泽之中,即刻下令马不停蹄地出川。
只有莫明轩带了一队襄王的亲兵,这两日来一直不肯放弃渺茫的希望,坚持在沼泽中寻觅慕容颜三人的踪迹,没想到今日竟在这忘归川的出口处寻到了苏璃。
莫明轩急忙策马狂奔上前,激动地大喊,“阿璃!阿璃!”
待他走近一看,才发现苏璃的神色不对,双眸空洞无神,而且裙摆已被撕裂,竟还沾着斑斑血迹。
莫明轩翻身跳下马,一个箭步扶住虚弱不堪的苏璃,心中泛起强烈的不安,“阿璃?”
“别碰我!”苏璃却一把推开莫明轩,环住自己的双臂,呜咽地泣道。
莫明轩听了,脸色倏地惨白,胸膛猛烈的起伏。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是自己想的那样。。她不会有事的。
“阿璃,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琬妹妹呢?”莫明轩颤声问道,“襄王。。殿下呢?”
只见苏璃听到襄王二字时,脸上登时显露出一种极度的恐惧,身子猛然晃了晃,便晕倒在地。
莫明轩双眸赤红,紧紧抱住苏璃,“阿璃!阿璃!!!”
许久,苏璃闭着眸子,感到有人按上了自己的脉搏,随后听到莫明轩颤抖的声音,“她。。她还是不是。。是不是。。”
苏璃暗中攥紧了手心,她明白,他是在问给自己把脉之人,自己还是不是处子。
只听那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该是摇了摇头。
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那人才试探地问道,“莫大人,此事事关重大,怕是得尽快禀告尚书大人才是。。。”
话音未落,忽听那人一阵错愕的叫喊,苏璃心中一惊,偷偷望去,只见莫明轩满脸戾气,正死死掐着一名军医的脖子。
她只好重咳了两声,虚弱地问道,“你。。你在做甚么?”
莫明轩见苏璃醒了,眸中一痛,盯着那军医狠狠威胁道,“你要是敢把此事泄露给第三人知道,我就立马杀了你!”
“小人。。小人不敢!愿一切尽听大人的。。绝不敢多嘴一句。。”那军医脸色乌青,痛苦地哀求道。
“滚!”莫明轩将那军医用力一推,那军医立马摔得四脚朝天,却忙不迭地爬起,飞似地逃出帐外。
莫明轩握紧了双拳,脸色惨白如纸,他望着苏璃,痛苦地问道,“是不是那个姓慕容的禽兽做的?”
苏璃撇过了脸,默不作声。
“他人在哪?!我要杀了他,替你报仇!”莫明轩愤怒地抽出腰间佩剑,双眸如要喷出火一般。
良久,却听苏璃说道,“好,你愿不愿帮我杀了所有姓慕容的人,尤其是那个狗皇帝?”
她见莫明轩脸色倏然一变,便凄笑道,“怎么,怕了?”
莫明轩持剑的手微微一颤,久久无言。
“也是。。大家都将命不久矣,还谈什么报仇雪恨。”苏璃闭上了眸,苦笑道,“即便你能堵住方才那人的嘴,也不过只是一时的。那么多士兵知道你寻到了我,那位尚书大人怕是很快就会赶来带我继续上京吧。。。到时候入宫一验身,便会知晓一切,恐怕。。。谁都在劫难逃了。”
莫明轩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那我带你逃走吧。”
“你这又何苦呢?我已不在冰清玉洁,更何况。。这天下又哪里有我们容身之处呢?”苏璃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凄楚,“我先前便说过了,我们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只会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泪水模糊了莫明轩的眼,他突然十分憎恨自己的无能和卑微,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的让自己的青梅竹马被这些皇族贵胄强占欺辱了。
“那便去跟他们拼个玉石俱焚!”莫明轩狂乱地低吼道,“我绝咽不下这口恶气!”
“你打算怎么做?就凭一把剑,替我杀进金銮殿,取了那皇帝的项上人头?”苏璃盯着他,冷声问道。
“我。。我。。”莫明轩垂下头,脸上掠过一丝绝望的表情,是啊,自己该怎么替她报仇?
良久,苏璃正色说道,“要报仇只有一个办法。”
莫明轩抬起了头,对上苏璃泪眼迷离的凄美容颜。
“我必须进宫。”她定定地说道,“只有接近了那个皇帝,才能找到机会杀了他。”
苏璃停顿了半晌,接着道,“可是得有人先帮我渡过宫中验身那一关,否则。。。怕是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我们就全都难逃一死了。”
“不!这太危险了!”莫明轩急道,“宫中险恶,即便真能杀了皇帝,又哪里逃得掉。”
“如果你怕了,我不勉强你帮我,但是我非要亲手报仇不可,否则我生不如死!”苏璃的声音凄厉而激愤,“若不是因为那狗皇帝为了一己之欲强迫我入宫,我又怎会遭受这一切?”
莫明轩的眸中泛起层层痛惜,他握紧了剑,正色道,“我明白了,我定会帮你。。可在此之前,我要先去取了慕容颜那狗贼的性命!你可知,他在哪?!”
“她已经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了。”苏璃声音很轻。
她心道,慕容颜。。你最好永远别再出现,否则下一次再见面,我绝不会再心慈手软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死了?”莫明轩露出质疑的神色,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琬妹妹又何在?”
“她没事。”苏璃声音显得疲惫而无力,她逼着自己带着一丝哭腔,央求道,“求你别问了,我不想说。”
终于,莫明轩不忍再问,他用剑划伤自己的掌心,以血起誓道,“我莫明轩对天发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定会帮你把这些欺辱过你的人,全部碎尸万段!”
苏璃眸中隐隐泛泪,心中长叹了一口气,终是闭上了双眸。
总算离自己的计划又近了一步,只是如此作践了自己,利用了他人,实在是来之不易。
☆、第22章 皇后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昨夜雨潺潺,春意阑珊,还不到三更,她便醒了。
她做了一场梦,一场久违的梦。
梦中光阴如线,一丝一缕在若隐若现的记忆中回溯。
或许,每个女子都曾有一段用青春来埋葬的过往,然而结局往往都不是自己期许的那个,当少年时的情浓热爱凋谢,徒留虚妄的碎焰无助地叫嚣,如一把利刃刺穿了自己。
在梦里,她一直在走,独自行走,却不知前往何方。蓦然回首时,却看到身后是花香浮动,花瓣飘零,唯独树下,不见旧人。
是啊,她又离开了三年,只是这一次,自己不用再等她了。
因为,等待,已是最无谓的举动。
天空渐渐泛白,清晨的风带着几分凉,随着鱼贯而入的宫人,钻进了阴霾华美的宫室。
她一袭白衫,早已端坐在梳妆台前,倾泻而下的三千青丝随风轻柔拂动,却缠绕了自己一心,死结。
半宿未眠,她安静地望着菱花镜中的面容,像一朵失了颜色的白梅花。
她已忘记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自己脸上的生气一天比一天少去,正如眸中的眼泪一天比一天干涸。
她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由身后的宫人小心翼翼地挽起她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络络的盘成样式繁复的朝天鬓,再取了十二支金步摇,分别一一插上,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
接着,侍女瑶儿为她褪去白衫,换上了一身金红色绣以凤舞九天的宫服,腰束九孔玲珑玉带,玉带腰之两侧再垂下细细的珍珠流苏,两臂挽云青欲雨带,带长一丈,与长长裙摆拖延身后。
檀色点唇,嫣如丹果,一双灵巧的手在她脸上妆妆点点,镜中的美人容颜终于浮现出一丝慑人魂魄的鲜艳。可她却对着镜子笑了笑,镜中的自己便如同一个美丽的摆设一般,每日每夜扮演着不该属于自己的角色,甚至都没有拒绝的权力。
当宫人用手轻挑着芳香的玫瑰露,细细抹上她发丝的尾梢时,听到殿门外传来侍卫拖音冗长的通禀,“皇上——驾到——”
宫殿内的气氛立刻变得有些紧张,所有的宫娥迈着碎步如潮散般躬身疾退到一旁,静静恭候。
她如黛的俏眉微微一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起了身,面朝殿门。
皇后身前的侍女瑶儿垂首暗想,这本该是六宫嫔妃向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会让那位天子在这个时候驾临凤仪宫。
“歌儿。”伴随着一句沉稳如水的唤声,那位身着一袭明黄色绣金龙长袍的帝王便阔步迈进了殿内。
“臣妾见过陛下。”冷岚歌欠下身子,不卑不亢地向自己的丈夫,当今圣上,燕景帝慕容玄行礼。
“起身吧。”他上前轻轻扶起了她。
冷岚歌抬起了眸,正对上咫尺之前的皇帝别有深意的目光,那目光依旧是那般灼热,盯得自己如芒刺背般的不自在。
于是,她只好再次敛下眉目,轻声问道,“不知陛下因何而来?”
只见燕景帝眉骨一动,盯着她,“再过三日便是你的生辰了,朕来看看你这还缺些什么。”
“谢陛下厚泽,臣妾早已万事俱全。”冷岚歌的声音依旧是不温不火。
宫女瑶儿忍不住偷偷抬眸望向这对大燕最尊贵却又最疏离的男女。
听年长的宫娥说,皇后是陛下的结发之妻,是一起共经历过生死患难的。而凤仪宫,向来是六宫之中最负圣宠之地。可奇怪的是,无论陛下对皇后如何宠爱,却从不曾见过那位皇后开怀地笑过,她并不是不会笑,自己曾见过她心酸的笑、凄凉的笑、悲冷的笑、无奈的笑。。。却唯独没见她展露过欢欣的笑容。
瑶儿可以感到,住在这个皇宫里,她过得很不快活,即便她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面对这样成日里忧郁冷淡的妻子,圣上却始终不厌其烦地再三殷勤探询,哪怕这个妻子甚至都不愿侍奉君前。
真的,从古至今,瑶儿细数千百年来的后妃女子,哪一个不是为了尽君一日欢,而拼将一生休。唯独这位皇后娘娘,无论圣上如何煞费苦心,她却始终无动于衷,甚至百般抗拒,圣上无奈,唯有广纳后宫,才得以一时慰藉。
可瑶儿明白,如今的圣上,便如一支弦上之箭,眼见那张弓弦被拉得越来越大,怕是当有一天蓄忍到极限之时,便是他毫不留情地射出之刻。。。
燕景帝望着冷岚歌,攥紧了龙袍下的拳头,一时没有说话。
她还是什么都不要,无论自己给她什么,她都不要。。。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已做了快三年的皇帝,即便坐拥了四海九州,可唯独面对这个女人,自己从最初的开始到现在,似乎一天都未拥有过。
可自己亦不能一再去强迫她,他回想起上一次自己醉酒后强迫她时,几乎害得她香消玉损,心中犹有余悸。。。如今的她,脆弱得像个随时都会破碎的玉器,容不得自己恣意把玩,不然怕是只会玉碎宫倾。
可越是如此。。便却越不甘心。
自己既然能征服整个天下,怎会征服不了一颗女人的心?
见燕景帝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宫室中的气氛愈加压抑,所有人都将头埋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燕景帝冰冷地发令道,“退下。”
这句话是对着除了冷岚歌以外的其他人说的。
瑶儿倏地抬眸望了一眼那个脸色惨白的皇后,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不忍,便匆匆低着头随众人迅速退出殿外,将门扉掩紧。
她还记得,上个月陛下大醉,夜闯凤仪宫,浑身上下再无一点平日里的君王风度,而是像一头发疯的兽一样将自己的妻子羞辱到极致。当时自己就跪在殿外侍候,可除了听到那个帝王压抑痛苦的呻/吟外,却没有听到皇后发出一丝声响。待那个男人赤着上身,失魂落魄地跑出来勒令自己赶紧去传太医时,瑶儿偷偷瞟向内殿,却看到了床榻之上乌黑的长发被抛洒成了一朵凌乱而怒放的花,鲜血蜿蜒而出,染红了银白的锦褥,绽出了满眼的触目惊心。
可如今。。。皇后娘娘的身子还尚未完全复原,难道这个皇帝便又要再次。。。临幸吗?
不,那根本不叫临幸。。。即便他是一国之君,可那种行为,是对女子最大的侮辱。
瑶儿跪在殿外,眼眶里涌出了一丝灼热,她努力仰起头,望向乌鸦扑棱而过的宫檐。
在这座阴暗无际的皇宫之中,女子向来身不由己。。。宫女也好,皇后也罢,或许在这一点上,全都是一样的。
很快,殿内只剩下他们。
冷岚歌依旧垂着眸子,一动未动,但藏于凤袍下的双手却暗自揪结在了一起。
燕景帝上前了一步,轻轻拥住了她,却感到怀中的佳人明显的一颤,他道,“别怕朕,朕不会再伤害你了。”
冷岚歌闭上了双眸。
不,他还不明白,自己不是害怕。。。而是觉得恶心。。。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朕对你的心的。”燕景帝剑眉微扬,柔声说道,“无论朕纳多少妃子,可在朕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人。”
冷岚歌却平静地说道,“数年前,我便曾跟陛下说过,即便陛下取尽弱水三千,我也绝不会加以阻涉的。”
如今,你又何必再对我说这些话呢。。。我根本就不在乎的。
燕景帝的双臂一僵,幽暗的眸子凝视着眼前的冷岚歌,苦笑道,“是吗?”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本名册,接着道,“这是从民间选出的良家子名册,这些女子不久便会被送入宫中,既然爱妃如此明事理,到时选妃定级一事便交由爱妃亲自替朕打点吧。”
“这本就是臣妾分内之事。”冷岚歌垂首接过这本名册,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
燕景帝眯了眯眸,便甩袖便朝殿外走去,走了两步,却又驻足回首,意味深长地说道,“对了,方才朕在朝堂上听到了一件奇怪事,襄王在青州剿匪后并未回雍北封地,而是自告奋勇充当护卫,一路护送两名来自青州的后妃之选回京了。你说朕的这个弟弟尚未接到朕宣她回京的诏书,便擅自做出这等妄举,朕又该如何惩之?”
冷岚歌听了,心中猛然一惊,唇角不自觉地颤动了起来,“陛下,襄王对陛下从来不敢悖逆,对大燕向来忠心耿耿,此番想必定是事出有因,才会如此。。。”
冷岚歌心中着实焦急万分,这些年,自己早已不期冀再见到她了,只希望她能平安就好。。。可如今,她又为何要做出这种把自己推入险境、惹人猜忌的举动?
“你很怕朕惩处她?”燕景帝负手而立,眸中泛出危寒的暗焰。
冷岚歌如何会看不出眼前这个男人眸中的妒忌和杀意,她得声音显得疲惫而无力,“陛下,她是你我的七弟。”
良久,燕景帝才道,“也罢,此事朕便既往不咎,只要。。。”
他一把拉开了门,一阵凉风袭入殿内,也将他说得最后那句话如一把冰刀一样直刺冷岚歌早已支离破碎的心上。
“只要,她能活着回到燕京。”
☆、第23章 出路
咫尺,天涯。
爱别离,怨憎会。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劫数。
苏璃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中,她似乎回到了旧日故乡,辽阔的漠北草原。
皎月当空,风吹草动。
似乎有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可火光盛烈刺眼,她努力睁大了眼,却依旧只能依稀看到熊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人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暖。。。久违的安心笼罩了全身。
可是,他是谁?
自己怎么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手持一条锦带,在那人面前翩然起舞,心里是那样的快活。裙摆飞扬,舞步生风,眉目含笑,青丝飘拂,自己越舞越急,边舞边歌。
突然间,她感到腹部一阵致命地绞痛。
她低头看去,却看到一把银色的长枪贯穿了自己的腹中,那人从背后死死环住自己,手中死死握着那枪,可那锋利的枪头却连着他的身躯一并刺穿,两人的血迅速交融在了一起,抵死相缠。
啊!!!
苏璃从颠簸的马车中尖叫着惊醒,冷汗湿透了身上的衣衫。
马车立即被勒住,外面传来一阵急促地马蹄声,很快,莫明轩掀帐入内,满眸惊慌,“你。。你怎么了?”
苏璃脸色苍白地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兀自大口喘息,口中尽是浓烈腥襢的血气,久久无言。
出了忘归川,一路朝北,三日内便可抵达燕京。
尽管失了襄王殿下和那位苏家次女的行踪,可为了避免出更大的乱子,也为了能在皇后娘娘生辰之前赶回燕京,借以向圣上请罪轻罚,那位礼部尚书胡琼在见到苏璃后便即刻下令启程,马不停蹄地赶往燕京。
苏璃已经整整一天一夜都没合眼,刚才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做了这么一个骇人的梦。
她双眸失焦,盯着车帘外面极其黯淡的光亮,薄薄的晨曦像雾一样漫进车内,彻骨的寒凉,仿佛无数小蛇穿过自己的身体。
在梦中与自己同归于尽的人是谁?
自己又为何会如此难过伤心?
“阿璃?”莫明轩见苏璃失神不答,便又压低了声音唤道。
“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苏璃抬手拭去额前的冷汗,问道,“还要多久才能到京?”
“顺利的话,还需两日。”莫明轩担忧地瞧着脸上罩着黑纱的苏璃,只觉得她看上去愈加单薄柔弱了,着实令人心疼怜惜,便又低声道,“阿璃。。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可以带你逃走,逃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这番话,希望你往后别再说了罢。”苏璃一下子便沉下了脸,正色道,“我虽只是个小女子,但也懂宁可玉碎,不愿瓦全的道理!即便不能全身而退,也总强过一生一世都东躲西藏!”
莫明轩被苏璃当头棒喝,被她的烈性怔得无言以对,心中一时恍惚,这真的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邻家女孩吗?
忽然间听到帐外传来阵阵喧哗。
两人探头一看,登时如被雷电击中,在巨大的震动和惊诧中几乎无法立稳。
莫明轩的手紧紧按着自己的剑柄,眸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恨意。而苏璃却脸色灰败,握紧了袖中的七星宝刃。
没想到那个襄王,居然找到出路追上来了。。。竟然还带着自己的妹妹。
只见慕容颜浑身是血,骑着那匹全身是伤的大宛良驹,怀中抱着一动不动的苏琬,如一个从地狱而来的恶煞修罗。
“胡大人,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只听慕容颜对着胡琼一声断喝,可眸光却冷眼睨向不远处的苏璃,“你竟敢丢下本王自行回京,可是希望本王就这样命断忘归?!”
“王爷息怒!臣即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亦绝无此意!”胡琼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急道,“臣。。臣已派人在忘归川寻了殿下多日。。。可只寻到苏姑娘。。。臣不敢辜负皇恩,唯有忍痛先带苏姑娘回京复命。。。”
“一派胡言!”慕容颜指着胡琼,怒喝道,“还敢拿皇上做幌子,说什么只寻到苏姑娘,本王问你,为何只寻到一位苏姑娘就匆匆离川?”她抬眸盯视着苏璃,咬牙道,“你可知。。。她差点便丧命于狼口?”
原来当日,慕容颜和慕容不破惊觉苏氏姐妹有异,忙从密道中奔至清潭前,却已不见两人身影。慕容颜正茫然四顾,却听慕容不破传来一声叹息,“别看了,那两个丫头该是逃出去了。”
“皇爷爷,你先前不是说并不知出峰之路么。。。”慕容颜不解地问道。
“唉,朕那是故意不说。。。”慕容不破摇着头,目露出一丝惋惜之色,叹道,“朕看你三人一路患难与共,生死不弃。。心思这两姑娘若能嫁于你总比嫁给你四哥做那无趣一生的嫔妃要好得多了。本想让你三人在此地共结连理,给朕诞下几个皇曾孙后再将出路告之,岂能料到竟被那两丫头先一步找到了出去的路。。唉,你小子要是能有半点朕的风度,那两丫头也不至于会不辞而别。。。”
慕容颜急忙打断道,“皇爷爷,请您速速将出路告诉颜儿吧。”
她听得脸上是一阵红又一阵白,若他不是自己的亲爷爷,真想破口大骂他为老不尊。
他自己放浪多情也就罢了,难道当子孙全都似他那般风流不羁吗?
慕容不破无奈之下,只能将深潭底部的活水源口告知慕容颜。
可无论慕容颜如何恳求,慕容不破都不愿一同离开。他目光沉沉,却笑道,“外面是你的归途,可这里是朕的归途,又何必互相强求呢。”
他心道,自己和她的事不解,怕是子孙之中依旧无人能修得圆满。
慕容颜咬了咬牙,知皇爷爷心意坚持,决定唯有先行出峰,找到那苏氏二女,再想办法回来求皇爷爷回京,以尽孝道。
待慕容颜走后,之前还是人声扰攘的山峰,又寂静无声了,只剩下慕容不破一人。
他抬眸望天,喃喃自语道,“无妨,一直都是她等着朕,这一次,总该换朕来等了。。。”
而慕容颜出峰之后,吹响了口哨,不想自己的那匹绝世良驹居然没死,一瘸一拐的朝自己奔来。
慕容颜蹲下身子,撕下自己的衣衫给它包扎起腿上的伤口,心道,真是人不如马,马尚知对主人不离不弃,而那些曾起誓过效忠于自己的士兵,怕是早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拍拍屁股潇洒离去了罢!
后来,她在忘归川中四处寻觅,只在林中撞见了险些被一头落单的饿狼扑杀的苏琬。
千钧一发之际,她出手救了她,却见苏琬已晕死了过去,手中紧紧攥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撕扯下来的布条,上面用血写着:归家勿念,代孝慈父。
“你可知。。。她差点便丧命于狼口?”慕容颜眉目冷然,眸光死死盯着苏璃脸上仓惶的神色。
苏璃身子猛然一晃,指甲深深掐进肌肤,不禁为自己的一时大意而自责。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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