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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陛下臣上 作者:Aes

    第4节

    林晓声眉梢微动:“是我开的。”

    “公子也太不小心了。”叶茂心里一急,不由语带责备,“陛下喝了酒不免发热,您把窗户开着,夜里寒气逼人,这几层薄纱哪挡得住?常言道热身子禁不得冷风吹,这是要吹出病的。”

    从前夜夜笙歌,倒不见他病得这样。林晓声垂眸看着皇帝,看他似乎嫌弃被子盖着太热,抬手就要把身上被褥打下去,便不由握住他的手腕。

    叶茂已经火急火燎冲到外面叫小太监们传太医去了。林晓声静默了会,还是起身下床,将床边几扇窗放了下来。

    太医半夜迷迷糊糊被人给怕醒,听清传话后,套上官服拎着药箱战战兢兢地进了宫,生怕又是小皇帝起了兴,想弄什么新奇玩意。

    到了床前一把脉,确实是患了病,可算松了口气。

    叶公公急得拂尘一甩一甩:“大人松什么气!陛下可病着呢!”

    悲催太医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陛,陛下的症是外感内滞,病前又饮了酒,竟算是个小伤寒……”

    叶茂上前一步:“那还请大人快快拟了方子,奴才吩咐人煎药去。”

    “是,是,下官这便去拟。”

    医官便由小宫女领着去了正殿,叶公公在床前跺着脚转来转去。

    躺在床榻上的人眼睫一颤,缓缓睁开来:“……叶茂?”

    林晓声低下头。

    “哎。”叶公公立马凑到床前,“陛下,您可算是醒了。”

    景烨用手支着要坐起,叶茂忙上前把枕头往前垫了垫,扶着他起来。

    “睡了一觉而已,被你们吵醒了。”

    景烨其实早醒了,他只是在闭着眼时仔细回想了一阵自己醉酒后的举止。

    我的圣母玛利亚,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皇帝轻咳了一声,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林公子:“林卿……”

    醉酒时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如今清醒了再看这人,眉眼狭长而眼角微勾,挺鼻,薄唇,长发披散,唇色与肤色映衬之下,让景烨徒然想起一句经典描述。

    白的像雪,红的像血,黑的像乌檀木。

    景烨晃晃脑袋,把占据脑袋的奇怪想法暂时扔出去,哑着嗓子道:“……昨儿晚上劳卿照顾朕,想必卿也累了,这里一时只怕静不下来,卿且进偏殿休息吧。”说话间抬了抬手,身边的小太监便上前躬身相请。

    林晓声低头看着他:“臣谢陛下。”

    第二日皇帝因病不曾上朝,大臣们不由议论纷纷。

    “好好的怎么又病了?”

    “你还不知道呢?陛下昨晚上召了林公子……”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

    几个大臣相互递着眼色,自以为通晓原由,笑得耐人寻味。

    凤泠自他们身边而过,顿了顿,仍旧挥袖离去。

    ☆、第 11 章

    赵家,几世以前不过勉强算是中下等的贵宦,其先祖本是开国皇帝的家生奴才,陪□□上过不少战场,开国之后被撤下奴籍,成了吃喝不愁的富贵之家。

    但也就仅限于此。

    文帝十七年,赵家长女受皇命进宫参选秀女,从此展开她长达五六十年的漫长的后宫与政治生涯。这个出身绝不算高贵的赵家庶长女,凭借她几乎是天生得来的政治谋略才能,不仅在后宫杀出一条血路从而母仪天下,更在她人生的最后八年里,成为本朝第一位女皇陛下。

    这个半生叱咤风云的女人,也是景烨的亲祖母。

    赵家从此一跃成为皇帝脚下站得最高的几个大家族之一,景氏几乎没落,但皇帝手里的传国玉玺转来转去,还是交给了自己的第五个儿子,即景烨的父亲仁帝。

    仁帝的品性就如后人给他的“仁”字,勤政爱民,宽厚仁德,于是国愈益繁荣,百姓安居乐业,盛世太平。

    也就是因为有一个辛苦工作的爹和一个堪称工作狂的祖母,前任此等大杀器登基五年,干过的祸事数以百计,朝廷居然也能堪堪稳住。

    景烨静静坐在软榻上,垂眸翻阅着顾泓送来的簿子。

    顾泓就坐在一旁,笑道:“陛下真觉得送去西南的二十多万官银是为山贼所劫?”

    “朕是傻子吗?”景烨按着纸面,皱眉,“要么就是那些山贼是傻子,天下那么多富人不劫,偏偏来触皇帝的霉头。”

    顾泓笑容依旧:“正是。”

    “这后头有人。”景烨盯着簿子,“你说,是谁呢?”

    傍晚,宫中传来皇帝陛下的令旨——皇帝欲为侍奉一侧的侍君顾泓庆贺诞辰,于七月十五日晚在昭阳殿设宴,四品以上官员须携家眷前来赴宴。

    “陛下是要探一探赵家人的口风吗?”顾泓笑问。

    “恩。”

    “好。”顾泓笑着点点头:“虽说陛下是有所图,但臣也敬谢陛下的旨意。”

    “唔,这点事情……”景烨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卿就不必说谢了。”

    “可臣还有一点想告知陛下。”

    “什么?”

    “臣的生辰,是在六月十五。”

    景烨:“!”

    赵府。

    赵明德一回府,便去了正房夫人徐氏的屋子用晚饭。饭毕,他屏退屋里的丫鬟仆妇,只留下尚是婴孩的小儿子,沉声问徐氏:“是你答应的妙菱,让她去宫里的寿宴的?”

    “是啊。”徐氏拔下发鬓上的金步摇,俯身逗弄摇篮里的婴孩,“她闹着要去,我就许了她了。”

    赵明德怒道:“你怎么这么不知事!她一个女孩家去见昔日……情郎,万一把持不住做出什么失礼之举,名声还要不要?”

    “什么昔日情郎!”徐氏把金步摇拍在桌上,“当初若不是皇帝,妙菱早已是顾家的三少夫人,那还不叫世间女儿羡慕妒忌?如今顾家退居西南,顾泓竟然入了宫,妙菱执意看不上他人,我们赵家的女儿相中的相公,难道还嫁不了不成,等以后扳倒了皇……”

    “你给我住口。”赵明德立即压低了声音斥道,“就凭你这句话,我就不能让她进宫!给我告诉她,好好的在家里习字学琴,此事,想都不要想!”随即甩袖而去。

    婴孩被两人的吵架声吓住,“哇”得一声大哭起来。徐氏忙坐下来拿拨浪鼓哄着他,一边咬着牙看向赵明德离去的方向。

    赵明德心中气不能平,本想去书房里将就一晚,步子一转,还是去了如夫人孟秋翠那儿。

    孟秋翠本是郑州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赵明德一次经过郑州,姓孟的官便托媒人提了做妾一事。这事本来常有,他也并不心动。可这女孩子确实生得美艳非常,不是一般女子,再三提起之后,他还是动了心。

    孟秋翠亦为他生有一女,比赵妙菱小了两岁,正是待字闺中的年纪。

    晚间夫妻事毕,孟秋翠窝在他臂弯里,提起让女儿随他进宫祝寿一事。

    赵明德皱眉:“你也有此意?”

    孟秋翠撇了撇嘴:“妙容也是老爷的女儿,如今她大了,也该定门亲事,出去外面见见世面,给各家夫人看一看,不说定下来,也算牵根线啊。”

    赵明德沉默了一下,点了头。

    孟秋翠眉眼一弯,勾起艳红的唇角。

    平安宫中。

    景烨捧着茶的手顿了顿:“未婚妻?”

    “是。”叶公公点头,“当时顾赵两家都有些这个意思,只是尚未说破,顾公子便进了宫,顾家也退居到西南去了。”

    景烨看着雾气发了会呆:“赵家的长女……似乎在京都中十分有名啊。”

    “是的。”叶公公又点头,开口,却忽然有些迟疑,“前……前大理寺卿的长女……”

    景烨眉头一动。

    叶茂看了看他的脸色,并无怒意,才接着道:“……和这位赵家小姐齐名,都是才貌双全的淑女。两家又连了宗,故此将两位并称为‘赵氏双姝’。”

    前大理寺卿的长女,就是动身前往西南的李亭秋同志的亲亲亲青梅姑娘。

    做的真绝。景烨感叹,凡是冲着男宠们来的不良意图统统扼杀。就那位差点嫁给顾泓的赵家小姐,他记得她可是至今仍未许配人家。

    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真是好悲情。

    “陛下。”叶公公鬼鬼祟祟地凑过来,“那要是顾公子问起,您可万万不能让公子知道是奴才说的。”

    景烨眼角抽抽:“什么?”

    叶茂:“陛下!万一……”

    顾泓掀开珠帘走了进来:“万一什么?”

    叶公公:“!!!!!”

    景烨僵了僵:“卿……何时来的?外面也不通传一声。”

    “臣来的不早。”顾泓笑得温柔,目光掠过妄图退后一步装鹌鹑的叶茂,“从那句‘未婚妻’开始就在了。”

    那不就是全部吗……

    叶公公面如菜色。跟在后面把顾泓带进来的小太监抬头,看了看正尴尬赔笑的叶茂,默默捂脸。师父我真不是故意的。

    顾泓却不曾追究下去,只是端着手里的药上坐在皇帝身边:“陛下,喝药了。”

    景烨往后退:“怎么又得喝。”

    顾泓轻笑:“陛下太性急了。前人有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又不是老君仙丹,哪有这样灵验。陛下想病快好的话,来,张嘴。”

    你这是带孩子吧。

    皇帝陛下径自把药碗接过来,看了半天,才皱着眉三推四阻地喝了两口,被苦得直想吐舌头,但碍于自己要维持的高贵肃穆的皇帝形象,还是强撑着咽了下去。

    顾泓微笑道:“陛下,苦不苦?”

    景烨看了他一眼,作肃穆状:“恩,还好。”

    “这样啊。”顾泓眉梢弯弯,“那臣便吩咐膳房去了药方上的甘草吧,用它熬药未免压制药性。”

    景烨:“……”等等这甚么意思!

    果然还是记仇了!

    ☆、第 12 章

    七月十五,月圆夜,晚风微凉。

    赵府,赵妙容的秀绾斋里。

    丫头水桃拿小银剪从窗边剪下一朵新开的月季,放到赵妙容的鬓边比了比,笑道:“小姐可真美。”

    赵妙容正拿簪子挑起玫瑰色的胭脂,对镜点了点唇,闻言便笑道:“丫头好会说话。”面上却不禁露出欢喜之色。

    水桃看她爱听,便接着恭维:“真的,他们都说大小姐美名满京城,其实咱们小姐一点儿不比她差,不说容貌,这身段上,小姐还胜她一筹呢。”

    赵妙容不由勾起唇轻笑,抬手接过水桃手里的月季,轻轻簪进发里。水桃在一旁拍手称赞,她心中得意之情便更甚。

    孟秋翠走到隔断边笑道:“正房那头可都收拾好了,你们快些。”

    “这就来。”赵妙容笑着起身,抚了抚自己的发鬓上前去。走过孟秋翠身边时,她伸手将她鬓上的月季拔了下来,赵妙容笑容一僵。

    孟秋翠看着她,冷声道:“别太招摇。”

    赵妙容面露惊惧地看了看她,低下头走了出去。水桃跟在她身边:“小姐……”

    她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看得水桃心里一寒,下一瞬,又露出柔和的笑容:“没事,娘教训的对。”

    “……哎。”水桃胆战心惊地应着。

    臣子们的车轿都停在宫外,下了马车后,须得步行进入宫中。

    赵明德下了马车,回头看身后的女眷们,只见徐氏由嬷嬷扶着踩了矮凳下车,紧跟其后的竟然是长女赵妙菱!

    赵明德强忍着不发作,也懒得上前接应,甩袖就往宫门里走。徐氏看在眼里不由咬牙,还是回头对赵妙菱道:“进宫后乖乖的,你父亲已生气了。”

    “是。”赵妙菱此时满脑子都是心里梦里念了两年的意中人,也就顾不得反驳,“女儿有寸。”

    “恩,好。”徐氏看着精心妆扮后貌美无匹的女儿,笑得分外骄傲,然而一转眼看见跟着从车上下来的赵妙容,又冷下了脸:“好好跟着。”

    赵妙容福了福身:“是。”

    周围几个官家夫人都凑上来寒暄说笑,徐氏便重新挂起热络的笑容,拉上赵妙菱,和她们一同进宫。

    昭阳殿里。

    景烨看着百官入殿,一个一个地带着家眷上前叩拜,偷偷掩唇打了个哈欠。

    林晓声,陆白藏,顾泓的桌案就摆在他两旁。前面两人不知还在做甚,此时仍未进殿,只有顾泓陪在他身边,看他这个模样便笑道:“陛下倦了?”

    景烨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顾泓轻笑一声,桌案下的手伸过来握住景烨:“陛下忍一忍,到时臣带陛下偷偷出去。”

    景烨抽了抽手,没挣开。

    一时赵明德带着家眷进殿,上前行礼道:“臣参见陛下。”说着便跪下叩拜,身后徐氏和赵妙容也跟着跪拜。长女赵妙菱却心中一动,忍不住抬头去看。

    顾泓正坐于案前与皇帝说笑,一身华服玉冠,也掩不住他恍若神佛般的隽骨清相,仿佛还是当年相府里那个白衣翩然的佳公子。

    她看得一痴,连礼都忘了行。大殿中人开始还喧闹不已,后来被发现此幕的人指着一看,渐渐地都静了下来。

    这边景烨把准备好的“平身”吞了回去,看了眼身边的人。

    面见皇帝却不行礼,重点是要判死罪的。人家为了看你可把命都豁出去了。

    顾泓并不看阶下呆立的赵家小姐,而是紧了紧握着景烨的手,微笑:“陛下,面见圣上却不跪拜叩首,已犯了轻慢君王之罪,当诛。”

    群臣哗然。

    站在阶下的赵妙菱回过神,听闻此语,当即面色煞白。

    徐氏亦跪在阶下,听闻此言,又惊又惧又恨,忙俯身磕了个头:“臣妇教导无方,使小女失德。请陛下看在血缘之情上,千万饶过小女!”

    景烨眼中一动。

    赵明德是景烨的祖母,先明天皇帝的侄孙,若论辈份,景烨还得叫他一声“表哥”。

    徐氏就在身边连连请罪,赵明德恨女儿不知分寸,但还是选择沉默。在他看来,大错已铸下,无论是否降罪,赵家家风不严的名声都会传出,女孩家的名声也毁了。况照此情景,不说妙菱自己惹祸上身,还会败坏赵家其他子女的名声前程。

    事到如今,只有一样东西能把这些事情——无论是从前做下的,还是现在面临的——把这些全数扭转。

    只要坐上那个位子。

    “陛下。”赵明德抬起头,缓缓道:“正如拙荆所言,请陛下念一念往日情分,就是情分没有,也请看在……臣的面子上。”

    此言一出,连顾泓也眉头一皱,更别说殿中的官员们,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心中起了心思。

    你的面子?你有什么面子让皇帝折腰?你这是……

    景烨神色不变,微微笑道:“赵卿的面子朕自然要买,一家子都起来罢,跪着也不好说话。”

    赵明德闻言起身,顺手扶起徐氏。夫妻俩对望一眼,徐氏方才被打乱的阵脚又收了回来,擦泪笑道:“谢陛下。妙菱,呆站着做什么?还不向陛下谢罪?”

    赵妙菱忙上前福了福身:“臣女谢陛下恕罪。”

    这一家人还真是……景烨没想到,自己不过心血来潮地想探探底,赵明德居然真下狠手把脸皮撕开了。

    果然还是按捺不住了吗?

    “行了,此事已过,众卿接着热闹吧。”

    方才停下的丝竹随着皇帝的话呜呜然奏起,臣子们接着入殿贺寿,席间又是一片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看不懂情势的人接着说笑取乐,看得懂的,也闭紧了嘴巴相互迎合。

    景烨轻呼了口气,四周扫视一圈,顾泓见此便笑问:“陛下在寻谁?”

    “唔,朕在找……”他遍寻无果,只得收回目光,“……怎么不见凤学士?”

    顾泓眼里沉了沉:“凤大人因病告假了。”

    “因病?”景烨不禁坐直身体,“怎么他也病了?”

    “这个么……”顾泓笑着为他斟上清酒,“臣也不知道。陛下闷了?”说着便端起酒杯送到他唇边。

    “有一点。”景烨连忙拿过他送来的酒,一饮而尽。

    顾泓笑道:“既如此,陛下不妨随臣出去散散心。”

    景烨想了一下,反正不跟他走也可以回寝殿睡觉,便任他拉着手起了身。

    “朕倦了,现欲回宫歇息,众卿大可自行取乐,不必约束。”

    殿中官员均起身拱手相送:“谢陛下!臣恭送陛下!”

    赵妙容也跟在父亲身边行礼,偶一抬眼,便瞧见皇帝由那人牵着手走出殿去,举止间亲昵非常,不由握紧了手心。

    顾泓。

    出了昭阳殿,顾泓也不叫宫人们跟着,自己提上五角琉璃灯带景烨往御花园里走去。景烨问他去哪儿,他只笑道:“带陛下去透透气。”

    也不知行了多久,终于走到一片荷花前。

    夜晚风凉,许是此处临水之故,景烨竟觉得凉意比别处更甚:“就是这儿?”

    顾泓微微摇头,抬手勾了勾,却见一旁树影斑驳处有什么一动,随即转出一只小小的乌篷船。

    景烨眉头一动。

    顾泓拉着他踏上去,小船在湖面微微晃荡,船舱有些狭窄,顾泓双手撑在景烨两侧,忽然开了口:“陛下……”

    “恩?”

    “以后在无人之时,陛下可否……仍叫臣一声‘阿泓’?”

    景烨手指动了动,被他这话问得有些尴尬。

    顾泓静静的看着他,两人一时无言,船外是木浆划过水流的声响,微风偷偷钻了进来,送过丝丝缕缕了混杂着叶与花的芬芳。

    ☆、第 13 章

    小船停泊在湖的另一侧时,景烨已经被摇晃得有点发晕了,上岸时一个踉跄,幸而有顾泓接着。

    岸上早立了一个人,微勾的眼角,乌檀木的发。

    景烨一愣,回头看顾泓,后者示意他上前。

    景烨便轻咳一声,道:“林卿。”

    林晓声躬身行礼:“陛下。”

    顾泓微微一笑,伸手握住皇帝的手,带着他往里面走。穿过那一地树影景烨才讶然发现,这里竟然也是一片屋宇楼阁,且打扫得十分干净,并无破败之意。

    林晓声行于两人之侧,稍一低头,就能瞧见两人紧握的手。

    景烨随顾泓走到一处门前,这里的房舍都不曾挂匾。门口候着一个黑衣侍卫,亦躬身道:“陛下。”

    景烨点头,侍卫推开门迎三人进屋,再往里是一道碧纱橱,门扇早已开着。

    景烨迈步踏了进去,抬眼之间已怔住:“此处……”

    身后林晓声看了一眼顾泓,缓缓开口。

    “这便是我顾林两家,倾尽二十几年集成的心血。”

    凤泠静立于凤家正堂之中,他身后,凤老大人端坐于主位之上,手中茶盖一下一下地刮着碗沿。

    小厮站在大门前,伸手带着眼前这位贵客往正堂里去。

    年逾五十的老人随小厮慢慢行至堂前,一拱手道:“凤大人,多年未见了。”

    凤老大人忙将茶放回小桌上,起身上前:“邢老。”

    凤泠心中不明所以,只得跟着躬身。

    老人微微笑了笑,将视线移到凤泠身上,眼中现出感叹之色:“这便是……令郎?”又忍不住上前两步细细打量。

    凤泠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晚辈凤泠,见过前辈。”

    “好,好。”邢老一边看着他,一边不住对凤老大人称赞,“令郎龙姿凤章,真乃国之栋梁也……”

    凤老大人点头微笑。

    一旁侍立着的小厮偶一抬眼,便瞧见这位邢老几根枯瘦的手指,正在袖管中隐隐颤抖。

    景烨的眼前是数十个立着的大橱,皆用封条封着,抬眼看到最里处,便能望见封着赵家封条的橱柜,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他索性径直走到它面前,抬手撕下封条,打开。只见其中一层一层,各标有年月人名,足足有上百个卷册,又分着正册,副册等等。

    景烨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就是记忆里女皇当年与顾老丞相一同谋划设下的“轻语阁”。

    即由顾家人掌理,林家人出资建成的,遍布各大家族的暗线总处。

    看来自己那个工作狂祖母,不仅在活着的时候要掌控全局,还要求子孙在她登天之后,继续完全把握朝廷。

    变态得真不是一点点。难怪中毒那晚之后,顾泓送上来的簿子详尽得能写。

    景烨抬手去拿上方赵明德的卷册,不料一下抽歪了,带下来一大捧,全哗啦啦掉在地上。黑衣侍卫忙上前整理。

    “陛下且宽心。”顾泓笑道,“陛下身边的人都干净得很,绝无宫外来的线人,这些日子,陛下大可以多来此处查看,以备……平乱。”

    景烨:“……嗯。”

    他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天色已晚,三人很快便回到原来的岸上,顾泓像是有事,很快躬身告辞离开。林晓声也转身欲走,被景烨叫住。

    “林卿。”

    被叫住的人回过头。月光照映在他俊美的轮廓,显得格外清冷。

    景烨道:“眼睛好些了?”

    他点点头:“谢陛下赐药。”

    景烨看着他的眼睛,心想,双目模糊不能视物,应该是先天的近视吧,若用打磨得当的水晶镜,倒是能帮着恢复……

    林晓声道:“陛下?”

    “啊,啊,无事了。”景烨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卿回去吧。”

    林晓声抿唇,看了看他,仍旧转身离去。

    翌日,众臣各怀着心思上朝,赵明德却告了病假,之后更是连日告假,傲气的架子摆了十足。

    景烨也不理论,照样在朝上和颜悦色地问鹌鹑们“今日可有本奏?”“西南灾情如何?”“百姓都吃得饱吗?”“城东老母猪一胎能生几只?”等等类似问题。大臣们也都习惯了,一个个唯唯诺诺地敷衍着。

    日子过得无波无澜。

    只是景烨每日午睡后不再去御书房,而是乘船去轻语阁查阅卷册。陆白藏一听说便心血来潮,日日进殿问皇帝陛下要不要带些什么点心解闷。

    一边问,一边亲。

    景烨被他说一句亲一口的问话模式弄得直想仰天长啸:“卿,卿盛情难却,就……唔,那什么,给朕炒点瓜子……”说着又不停退后躲开亲吻。

    “恩?”陆公子停下压过来的姿势,眨眨眼,“陛下要吃瓜子?”

    “……对。”

    陆白藏皱眉:“那不过是手法粗陋的市井小吃……”随即朝景烨一笑,“陛下换一样吧。”他左手一伸就把景烨搂了过来,低头咬上这人淡红的唇瓣,轻轻舔吻着。

    景烨额角一抽,抓起在一旁啃着点心的陆灰灰,用它奶油馒头样的小肚子堵上了陆公子的嘴。

    陆白藏:“……”

    陆灰灰奋力挣扎:介太可怕了我要洗澡澡澡澡——

    景烨:叫你不见棺材不掉泪。

    最终得胜的皇帝陛下带着一包喷香(陆公子说他炒得心都碎了)的瓜子笑着进了卷宗室,一边嗑瓜子一边学习“赵氏日常”这门深厚的科学。

    将近傍晚时,景烨上了岸,叶茂已在岸边等候多时,忙上前道:“陛下,去御书房么?”

    景烨低头穿过垂落的柳条:“今晚不去了,回宫吧。”

    “哎。“叶公公抬起拂尘,“陛下快上御辇吧。”

    景烨正抬脚欲入,却忽然一顿:“我怎么……听见有孩子的哭声?”

    “啊?”叶茂一愣,仔细一听,果然有,“这是……”心念电转间已明白为何,忙笑道:“是小世子吧。”

    景烨心中一动,努力回想了一阵,便知道了。

    景烨的五哥,因喜行侠仗义,浪荡江湖,被先帝封为潇王,虽不曾参与皇位之争,回宫时却带了一身重伤,最后病发逝于宫中。他留下的两个儿子被前任随手封了世子,便扔在皇宫不知哪个僻静处去了。

    景烨一想清楚便抬脚往哭声方向去,叶茂连忙跟上。

    穿过树荫就是一片小小的草地,只见黄昏落日之中,果然坐着一个小娃娃,正拿胖胖的小肉爪子捂着脸哭。

    景烨慢慢地走过去,小家伙机灵,立即松开爪子来看,才一两岁的模样,生得十分的玉雪可爱。

    叶茂“咦”了一声:“这小世子的模样……颇肖陛下。”

    “是吗?”景烨看着娃娃抬起脸看他,不由轻笑。“照顾你的宫女呢?”

    娃娃却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伸手就抱住景烨的下裳,张嘴吐了个泡泡。

    景烨一下心软了,从前还在那个家里的时候,就常有一群侄子外甥缠着他玩,长辈们都笑说他有孩子缘,如今看来,果真是这样?

    他不由俯下身去抱起小家伙:“会说话吗?”

    小世子不出声,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怀抱暖暖的温润青年,小脸上还有没擦干的眼泪。景烨心中一动,想到这孩子父母双亡,他算是他的叔叔,不如就收他在自己膝下……

    “韵儿!”

    前方忽然传来稚嫩的喊声。景烨抬头,却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正握着一把镂空的木剑,警惕地看着他们。

    夕阳渐落,霞光满地。

    怀里香软可爱的小娃娃忽然张开了手,朝远处的男孩“咿咿呀呀”不停。

    景烨看得有趣,不禁低头蹭了蹭孩子细嫩的脸,笑道:“哥哥来了?”

    小世子:“咿呀!”

    这一大一小对视而笑,就好似亲父子一般,看得原本握剑警惕的男孩一怔。

    景烨抬头望了望他,吩咐叶茂:“在这候着。”便抱着小家伙走了过去,俯下身,向他递了递怀里的娃娃:“抱得动么?”

    男孩板着白嫩的小脸点了点头,伸出手。

    小世子窝在怀抱里,看了看板着脸的大哥,又看了看温柔微笑着的景烨,随即一转头,毅然抱上了景烨的脖子:“咿呀咿呀!”

    小男孩的脸黑了。

    景烨忍不住大笑起来,要把这小娃娃抱回家的意念越发坚定。

    小男孩还在努力:“韵儿!”

    小娃娃:“咿呀!”

    小男孩:“韵儿,不许胡闹,来,到大哥这里。”

    小娃娃:“咿呀咿……呜,呜哇哇哇哇哇哇……”

    小男孩:“……”

    景烨笑着看了看男孩手中的木剑,虽说样子粗糙,但剑身平滑如镜,只瞧一眼便能估量出制造之人手起刀落时的行云流水。

    ……等等。

    他猛然想起,潇王虽已病逝,但病去前曾因担忧两子在宫中无人管教,命人出宫寻一位挚友相托。

    而这个人,倒确实正静居于宫中。

    ☆、第 14 章

    乐抱着弟弟,背上背着小木剑,一路从小径跑回静僻的院落。

    院门前挂了一块陈旧的匾额,书着“啸意轩”三字,字间风尘已厚,但也掩不去那三分入木笔力。

    小景韵还在怒拍大哥的嫩脸:“呜哇哇!”

    “韵儿别闹。”景乐板着脸抓住弟弟的肉爪子,“咱们得面见师傅去。’

    “!!!!!”

    景韵大眼一睁,老实了。

    景乐抱着弟弟小心踏进院子,在一扇纸窗前站定,随即轻轻低下头:“师父。”

    许久。

    “你晚了一刻。”

    “还是晚了……”景乐抿着唇,又低了低头:“徒儿明白。”

    “去外头劈剑一百。”男人的声音冷冽若冰雪,“不许有风声。”

    “是,师父。”

    景乐踌躇了一下,还是抬头道:“师父,可否替徒儿看着韵儿?”

    “可以。”男人应下,“把他带进屋来便是。”

    “谢师傅!”景乐笑着把弟弟抱到门前,“徒儿叩门进来了?”

    “恩。”

    景乐便把弟弟抱进了屋。男人正静坐于窗边,烛火摇晃,昏黄的烛光映在他墨黑的长发上,笼罩着一片流动的光晕。

    景韵“咿咿呀呀”地被抱到了榻上,景乐摸摸他细软的呆毛,嘱咐道:“韵儿乖,听师父的话。”

    景小韵瞪着大眼看了看大哥,再转头看看桌边气息冷如冰雪的男人,徒然间回想起傍晚时青年温柔的笑容和怀抱,不禁悲从中来。

    “呜哇哇哇哇哇——”

    男人眉梢微动:“怎么了?”

    景乐有点为难:“这……”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起了身,走到景小韵面前俯身去抱他:“不许哭。”

    愤怒的景小韵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有点害怕,但小肉爪一挥,还是毅然拍上了冰山师父的脸。

    “!!”景乐倒吸一口气,上前道:“师父,要不……徒儿还是带着韵儿……”

    “你们在外头遇见了什么?”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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