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发达之路 作者:葬剑

    第24节

    “这个天地间最强大的存在，却要被什么父母、朋友之类的东西束缚，多么可笑——”那声音在他耳边满含恶意地停顿了一下，突然诡异地上扬，“不、不不……那些东西束缚不了无情的龙王……真正的龙王席尔维坦。”

    黑色的泥浆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形，长得和艾萨克一模一样，他伸手点在艾萨克心口。

    “让我来看看，是什么让你宁愿放弃得到手的力量，而甘心做一个小小的魔族。”

    艾萨克的心一沉，对方已经再度开口。

    “……莱因？”

    “莱因·菲利克斯。”

    第一声是疑问，第二声却肯定的讥诮。

    这个梦境的操纵者突然在艾萨克耳边高声尖笑。

    “哈哈哈！爱！”

    那个声音说着“爱”的口吻就像在说这个世界上最不值一提的垃圾。

    “龙王也会有爱情吗？”

    黑泥艾萨克突然逼近艾萨克，近在咫尺的脸让魔族青年甚至能看到他脸上流动的污浊，当然也没有错过讽刺的表情。

    “多么可怜啊，一个‘爱’字，就帮人类拴住了创世之初以来最强大的存在！”

    黑泥艾萨克退后了几步，他手中突然浮出一柄魔龙枪。

    “那种虚伪的东西赶快放弃吧……”

    危险的、疯狂的声音让艾萨克背后寒毛直立。

    “否则总有一天，你的爱会害死他！”

    黑泥艾萨克手中的魔龙枪猛然刺穿了从旁边浮起来的另一个人形——手脚呈现怪异的扭曲，头颅歪曲在一旁，只有面部是艾萨克熟悉的模样……那是莱因死去的样子！

    ※※※

    “莱因！”

    昏暗无光的室内，艾萨克的眼睛猛地睁开，双眸之中的紫色仿佛流动的水晶，又像是燃烧的火焰，亮得刺眼。

    他呼吸急促，背后几乎被冷汗浸透。但这些艾萨克统统管不着，他只是急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边，急于确认莱因的存在。

    出乎他意料的，小小的金发团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常大小的莱因，像是某种魔法被突然解除，连衣服都跟着还原成正常身量。

    因为被艾萨克的动静吵醒，金发青年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艾萨克？”

    艾萨克一把将人抱住。

    莱因眨了眨眼，似乎终于发现自己变回来了——本来这种缩小就是水晶龙置换魔法的后遗症，时间到了就会恢复正常，所以莱因也不惊讶，反而是艾萨克的情况让他有点担心。

    莱茵伸手轻轻拍着艾萨克的后背，像是安抚孩子一样安抚着不安的恋人。

    “艾萨克，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嗯。”

    “什么样的梦？”

    艾萨克沉默半晌，低声说道：“我忘了。”

    莱因心里明白其实是艾萨克不愿提起，也就不再追问，只是无声安抚着，努力将自己的温柔传递给因为噩梦而微微颤抖的身躯。

    “莱因。”艾萨克更加用力地搂紧怀里的人，“不要离开我。”

    昏暗中莱因的脸泛起一阵红晕。

    “好，不离开你。继续睡吧，睡醒了我依然在。”

    艾萨克抱着莱因倒下，听话地闭上眼，呼吸渐渐重归均匀。

    莱因被艾萨克困在双臂之间，虽然觉得有些害羞，但考虑到艾萨克方才的不安定，最终也保持着这样别扭的姿势睡了过去。

    等到莱因渐渐睡熟，房间里艾萨克紫色的双眼又亮了起来。

    魔族的眼睛就算在夜晚也能清楚地视物，他盯着莱因的睡颜，心里莫名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恐惧。

    ——那并不是因为他害怕莱因因为他而死去。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害怕这一点，才感到更加的恐惧。

    他在怀疑。

    经过那样的梦境、经过和奥兰多的会面、经过人界的经历——艾萨克像是突然从一场大梦中醒来那般意识到，他似乎正走在一条从很久以前就已经被人铺好的道路上。

    神棍或许将其解读为宿命，艾萨克却觉得这是一场从久远而来的谋划。

    他被克里斯多法家族收为继承人、他来到人界、他进入乔治的法师敛财学校、他遇见莱因……

    这种种、种种，就像久远之前有一只手将这些线头绕在一起，织成了一张网，将他、将所有人束缚在网中。

    这种感觉让他恐惧。

    ——为什么他会那样沉迷地爱一个人，心绪为他而动，原则绕着他打转，仿佛世界上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人任何人？

    ——那种感觉真的是真实的么？那真的是他、艾萨克·克里斯多法发自内心的情感，而不是被什么人操纵之后产生的感觉么？

    怀里的莱因似乎不安稳地动了动，艾萨克立刻闭上眼，直到那人恢复平稳的呼吸才又渐渐睁开。

    他小心地拢着怀里的人，既舍不得放开，又有几分惶恐这份心情到底从何而来。

    会不会一朝梦醒，这份感情便也如朝露，在日光之中蒸发殆尽。

    一宿没睡。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艾萨克顶着一轮黑眼圈悄悄走到母亲的花园里，却发现自己老爸也早起了而且正在……浇花……

    ——为什么每次看到自己老爹都觉得画风不太对？

    “没睡好？”罗伯特感觉着身后儿子的气息，头也没回就直接问了一句。

    艾萨克看着他老爸兢兢业业地照顾老妈心血来潮种的花——明明他老妈就只有三分钟热度，种了之后也不理，老爹却依然亲手照顾，从不假手他人。

    于是忍不住问道：“老爹，你怎么确定你对我老妈是真爱？”

    罗伯特把儿子养到这么大，还从没被儿子问过这么……肉麻的问题。

    至少以前儿子问他的问题都挺奇葩的，比如：爸爸你揍飞过几个圣骑士啊、爸爸你抢过几个种族的金库啊……之类的。

    当然，自从儿子进入中二期之后就再也没问过他任何问题，开口闭口都臭老头。

    所以罗伯特放下手中工具，回头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儿子半晌，确定这真的是自家儿子没有被人掉包，才奇怪地说：“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艾萨克难得支支吾吾地在自己老爸面前剖析了一下让自己一夜没睡好的问题，结果得到了爸爸大人一个鄙视的眼神。

    “我还以为你去人界一趟是历练，为什么变得更蠢了？”克里斯多法家公认的直线条第一人，家主大人如是说道。

    “人家逼你去读那学校了吗？是你自己不愿回家继承我的位置！”

    “人家逼你去喜欢莱因了吗？你也可以选择西路塔嘛，我看那小子对你也是痴心一片。”

    “还有我和你妈收留你的时候真不知道你是什么什么转世，就是你妈在路边看上了一丛花，让我挖回去的时候顺带发现了你——喏，就那边那丛，如果不是它入了你妈的眼，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

    罗伯特噼里啪啦把自己儿子一顿训，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很多。

    ——什么龙王转世……自己的儿子还不允许自己教训了？

    当年他是真心没想这么多，所以说得也问心无愧。

    至于孩子他妈有没有想……嗯，爸爸表示：他不知道，孩子他妈的心思他大部分时候都猜不到。

    ——谁说现任克里斯多法大公爵只有武力值没脑子的？

    艾萨克：“……”

    罗伯特瞥了一眼艾萨克身后的花丛，意有所指地说：“你担心自己的感情有什么好奇怪的，每个刚刚抓住自己心上人的毛头小伙都会担心未来是不是还能和现在一样。你会这么患得患失，不正说明你十分喜欢他喜欢到想要跟他过一辈子吗？”

    “虽然我真的没想过儿媳妇是个男的，不过你喜欢的话也没什么，反正到时候再抱一个回来当继承就好了嘛。”

    作为“抱一个回来当继承人”这件事的成功实践者，罗伯特这句话说得特别有说服力。

    艾萨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就像是将梦中的那滩黑泥也一并吐了出去，胸口一片平静。

    “……老爹没想到你也有厉害的时候，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情圣的风采嘛！”

    “什么叫没想到我也有厉害的时候？我追你母亲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罗伯特强烈不满儿子对他的不尊重，挥着拳头让臭小子给他等着！

    但是艾萨克早就挥挥手远去了。

    罗伯特看着自家儿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突然转头对另一边说道：“我这个儿子大概小时候太聪明了，所以长大了脑子就有点不好使，你别介意。”

    莱因红着脸从花丛后面走出来。

    ——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偷听别人说话的行为，但他真不是故意的。

    一早醒来莱因没有看到艾萨克，有些担心魔族青年昨晚的状态，所以才跑出来找人，没想到正碰到艾萨克和罗伯特在聊天，聊得还是有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让他走出去也不是，转回头也不是。

    本想等到两人都离开了再走，可最终还是被罗伯特叫破。

    克里斯多法大公爵看着自己的“儿媳妇”突然眨了眨眼，好奇地问：“如果我家儿子问你，你打算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喜欢。”莱因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遵从自己的心。”

    他蓝宝石般的眼睛里并无半分犹豫。

    艾萨克对他做的那些，他都不排斥，他的心也想一直和艾萨克在一起，如果那是喜欢，他就是喜欢艾萨克的。

    至于这份感情是否早已被安排好，莱因并不十分在意，他相信命运的存在，也，相信自己的心。

    地狱最强代名词·克里斯多法大公爵大笑了几声：“怪不得伊莎喜欢你，你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却比我家那个笨蛋儿子要聪明。”

    “？”莱因头上默默地浮出几个问号。

    不过罗伯特没有回答他的意思，指了指儿子离开的方向，就继续伺候他亲亲老婆心爱的花草了。

    消除心结的艾萨克回到房间却没有看到莱因，立刻转身打算去寻人，却见莱因从他来的方向缓缓走过来。

    再一联想罗伯特回答他的问题时奇怪的脸色，艾萨克心中一惊，明白莱因恐怕是听到了他和老爹的对话，脸色不免变得十分精彩。

    这边莱因也因不小心偷听到艾萨克和罗伯特的对话依然心中羞愧。

    于是这两个人沉默地对看了半晌，同时开口——

    “莱因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是故意听的。”

    ……

    两人同时笑了出来，艾萨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虽然一时间也没想好要说什么，不过却死拽着莱因的手不放。

    金发青年任他拉着，脸红着沉默了半晌，突然说道：“我去准备早饭吧。”

    艾萨克想到自家难缠的母亲大人，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几句：“……我爸妈对你很满意，最好不要更满意了。”

    莱因没有听清，反问了一句：“什么？”

    艾萨克也只是随口抱怨，他理解莱因想要为自家父母做些什么的想法，所以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想做就做，我帮你打下手。”

    于是继“恋宠”和“恋童”之后，艾萨克·克里斯多法少爷终于有了个正常的恋人形象——金发蓝眼的美丽青年。

    艾萨克大人不仅对这个青年殷勤有加，甚至因为这个青年走进厨房，为克里斯多法公爵大人和夫人做、早、餐！

    被小少爷侵占了领地的克里斯多法家大厨一边担心今天公爵府的早餐质量，一边被自家少爷名为“帮忙”实为“添乱和吃豆腐”的行为闪瞎了狗眼。

    大厨：嘤嘤嘤嘤，你们这两个不仅跑来介入别人（我和我亲爱的厨房的）感情，还在这里放闪虐狗——他要去跟八卦周刊投稿第一手资料！

    等到早餐上桌，莱因惴惴不安地看着伊莎贝拉夫人吃了一口早餐——来到公爵府这几天，他早就看明白了这个家到底是谁当家。

    显然既不是艾萨克，也不是罗伯特，而是这位美丽的女主人。

    “莱因。”伊莎贝拉放下刀叉缓缓地说。

    “夫人。”莱因有点紧张。

    ——不合胃口吗？他做的不好吗？他不应该多此一举吗？

    “你可以嫁进来了。”

    在莱因能有所反应之前，艾萨克先开口了：“就算莱因要嫁进来也不是为了给你做早餐的！”

    他简直能够脑补出自家老妈此刻的心理活动。

    因为他第一次吃到莱因的手艺也是相同的感受！但是！这并不意味醋缸·艾萨克能够容忍别人——就算这个别人是他老妈——也抱着相同的想法。

    莱因明明是他一个人的才对！

    ——只能说克里斯多法少爷的恢复力真的是非常可观。

    ※※※

    吃完早饭之后，艾萨克将在魔王城的经历与家人说了。

    伊莎贝拉依然是一脸“凡尘俗事不要来打扰我”的神棍样，摇着孔雀扇坐在一旁。但艾萨克这次却非要自家老妈开口不可。

    “地下回廊的门后面，到底封着什么东西？”

    伊莎贝拉慢悠悠地摇着扇子。

    “母亲。”艾萨克咬牙。

    魔族公主殿下兼大祭司看了一眼艾萨克：“这是只有魔王和魔族大祭司才能知道的秘密。”

    魔族青年气急：“但它现在显然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

    “这个秘密就连你爸都没有资格知道。”伊莎贝拉·克里斯多法看着自家儿子，悠然说道，“我毕竟是希尔菲斯家族的人，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坏了王室的规矩。”

    “不过——”

    在艾萨克刚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伊莎贝拉突然看向莱因。

    “如果莱因愿意成为魔族大祭司的继承人，有了这个传承，我就可以将地下回廊的秘密告诉他。”

    艾萨克：“……”

    ——老妈你这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拐着弯儿要收学生啊！

    第58章 儿子婆婆争媳妇

    面对母亲大人强行卖安利的行为，艾萨克果断拍桌而起。

    “你别想打莱因的主意！我一定会自己搞清楚！”

    伊莎贝拉脸上露出迷之微笑，反正现在着急的又不是她。

    爱妻家罗伯特·克里斯多法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介入儿子和老婆对于自家儿媳妇的争夺战。

    而且……感觉自己没人爱的爸爸现在有点心酸。

    莱因硬着头皮顶着左边艾萨克右边伊莎贝拉夫人的强大压力，出声说道：“呃，那个仪式究竟是什么仪式？”

    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

    虽然地狱对于他的体质来说确实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但是担任魔族大祭司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意义。

    就像是看到预言之海的海水时他就几乎沉溺其中一样，莱因的感知力远远高出普通人，甚至高出以感知力见长的海妖和天族。

    这股感知力就像是平静的水面，一旦落下一滴滚油，就会顷刻间沸腾不已。

    所以乔治从来不让他接触预言系的东西。

    而魔族大祭司需要在每年新年的时候利用预言之海的海水为整个魔族进行预言，他根本无法办到。别说预言了，他在看到预言之海的那一刻估计就会分分钟同化在那一整片海水中。

    所以就算他不是光明神教的准圣女，也无法担任魔族的大祭司一职，只能尝试着岔开话题。

    伊莎贝拉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儿子和面露尴尬的莱因，脸上那种朦胧飘渺的感觉依然没有散去，不过还是懒洋洋地回答了莱因的问题。

    “不知道，我的专长并不是这个……”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样扇了扇手上的孔雀尾羽扇，“如果希尔菲斯家有人知道这个——那就只有玛格丽特了。”

    艾萨克和莱因一愣，面面相觑。

    玛格丽特——不就是乔治的妈妈么？

    之前一直呆在光明神教地下的封印之间，现在封印之间被艾萨克整个打通到地面，也不知道人是不是还在里面继续炼金研究。

    “你们见过玛格丽特？”洞彻人心的女祭司一眼就看穿了艾萨克和莱因脸上表情所代表的含义，缓缓说道。

    “嗯，她被雷文·法奥兹诅咒之后似乎一直留在光明神教地下的封印之间。”艾萨克拿不准自己母亲脸上的表情究竟是对唯一的姐妹的怀念，还是其他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将自己遇到玛格丽特·希尔菲斯的经过解释了一下。

    “雷文·法奥兹……”伊莎贝拉微微眯起眼，酒红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冷光，“呵，法奥兹那一族还真是——有点碍眼。”

    本着老婆大人的不悦就是自己的不悦，老婆大人的仇人就是自己的仇人这个以没有原则为最高原则的妻奴罗伯特·克里斯多法觉得大家聊了这么久，终于有自己表现的余地了。

    于是他立刻站起，大声说：“伊莎你不喜欢他们我立刻去把他们给铲平了！”

    艾萨克：……

    莱因：……

    伊莎贝拉不紧不慢地瞥了一眼自家老公：“坐下。”

    罗伯特乖乖坐下：“哦。”

    “你们去问问玛格丽特吧。”伊莎贝拉酒红色的眼睛渐渐暗沉，泛出一丝深邃的紫芒，这位魔族第一神棍的女王大人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魔王陛下的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罗伯特和艾萨克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自家老妈/老婆上次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还是血月侯爵德尔古多家的嫩草小公主看上了罗伯特这头老牛，三不五时的想办法倒贴甚至还挑衅到公爵夫人。

    而结果血月侯爵的领地直接有十分之一被极暗魔法毁得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德尔古多侯爵不得不带着小公主上门道歉并表示再也不敢打扰克里斯多法公爵府——自那次之后，血月侯爵的领地再也不欢迎克里斯多法公爵府的人上门，尤其是这对夫妻。

    请让他们给不老实的法奥兹家点个蜡。

    “那我和莱因先去人界，看看能不能找到玛格丽特阿姨问一问仪式的来历。”

    艾萨克站起身，打算说干就干。

    “莱因留下。”

    ——老妈你为什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拆散你自己的儿子和儿子的恋人啊？！

    艾萨克的脸黑了下来。

    眼看这边就要上演一场母子相残的、由一顿饭引发的悲剧，终于找回存在感的克里斯多法大公爵轻轻往自己老婆身边表明立场地站了站，得到了伊莎贝拉夫人满意的一瞥。

    “……我知道了，你们照顾好莱因，看好水晶龙！”艾萨克咬牙切齿地说。

    ——反正莱因身体里有他的鳞片，如果莱因出了什么事，他就算破坏地狱和人界的保护结界也要闯回来！

    莱因哭笑不得地看着闹脾气的小孩似的艾萨克，用目光安抚恋人：“不用担心我。”

    “嗯，莱因，记住我的话！”艾萨克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声，背后的双翼充满杀气地展开，飞到天空中打开了通道飞进去。

    莱因抬头目送艾萨克远去，直到通道彻底关闭才收回目光。

    他转身看向克里斯多法公爵夫妇。

    “艾萨克已经离开了，两位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么？”

    他只是在某方面有些直、有些迟钝，并不愚蠢。

    虽然只近距离接触过一次，他也能知道伊莎贝拉·克里斯多法并不是会为了一餐美食而将他留下来的人。

    公爵夫妇对视了一眼，伊莎贝拉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如果艾萨克在这里绝对会轻轻敲打莱因的脑袋：不是说了不要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给卖掉吗？！

    ※※※

    法奥兹家族中，代理族长背对着窝在黑暗里的哥哥，将下属传来的消息念了出来。

    “克里斯多法家族的上空有人打开了通道，艾萨克·克里斯多法离开了地狱。”

    “啊……我亲爱的艾萨克大人又去人界了么？”雷文坐在黑暗里，声音像是砾石在互相摩擦那般恐怖沙哑，“在这个时候？”

    “是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法奥兹家族的代理族长焦躁地在雷文面前走来走去，他急促而惶惑地说，“为什么是这个时候让他离开？马上就是魔族祭祀了啊！”

    他简直不明白伊莎贝拉·克里斯多法那个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艾萨克大人离开，对我们的计划是件好事，不是吗？”蜷缩在黑暗中的雷文·法奥兹看着他名义上的弟弟，连声音里都透着轻蔑的冷笑——没有能力、空有野心的一头猪。

    “那个女人可是王族的铁壁、带毒的蔷薇！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让他们那边最大战力离开？！”

    “不是还有罗伯特·克里斯多法么？说得好像你们现在就能将这位地狱最强一举拿下似的。”雷文嘲弄道。

    代理族长的脸色红了又白了——克里斯多法大公爵虽然许多年没有出过手，地狱魔族之中却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的实力，那对夫妻简直就是地狱最强恶鬼夫妻！

    “担心也是没有用的，那个女人早已经察觉到你们的动静，等到这次魔族祭祀结束，她空出手来的时候，你们法奥兹恐怕就只能滚回深渊的角落了。”

    “法奥兹也是你的家族！”代理族长亚诺曼回头瞪了一眼自始至终都在说风凉话的雷文，又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用力转过头，不敢对上自己兄长的眼睛。

    嗤笑一声，雷文懒散地摊开手：“所以我不是回来了么？”

    雷文的笑声从代理族长背后传来，像是一个怪异而扭曲的魔鬼，令人忍不住打颤。

    亚诺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听从这个疯子的话——就因为他一到自己面前就将法奥兹家族的所有打算抖了干净？

    他明明已经离开地狱上百年，那疯狂的双眼睛却好像从来没有从放弃他的家族那里移开，即使变成了这副骨骼嶙峋的样子，也依然像小时候那样，有让自己莫名低头的力量。

    “老老实实的按你们的计划做吧，除了这个，你们也没有其他退路了，法奥兹。”

    法奥兹的代理族长踉跄着离开。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团紫色幽火，照亮了坐在黑暗中的雷文·法奥兹那狰狞的面庞——这就是方才吓到亚诺曼的东西——他脸上手上分布着一道道看起来分外恐怖的黑色伤痕，那是乔治·维克多的亡灵魔法给他留下的痕迹，即使是精通黑暗的魔族都无法消除。

    但浮在空中的紫色火焰突然跃动了一下，椅子上的“雷文·法奥兹”脸上像水一般泛起涟漪，继而原有的形貌被洗掉，露出伪装者银发黑肤的真容。

    暗精灵奥列尔挑眉看向亚诺曼的离开的方向，当初帮助雷文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不然他也没有机会混入法奥兹家趁机浑水摸鱼。

    希望魔族大祭司如传闻一般是个难缠的人物，不要枉费他将法奥兹家的异动捅到她面前的一、片、好、心。

    奥列尔把玩着手中的火焰，打开大人给他的指令之前，他怎么也没想到——天族的圣银之瓶竟然会以这种形式存在于地狱！

    ※※※

    魔族祭祀。

    每隔一百五十年，全体魔族便有一次秘密的大型祭祀——只有魔王、魔族祭司和各家族当家人才知道其存在。

    说到这个祭祀，就得先提一下地狱的领土分布。

    虽然地狱这片土地非常广博，但魔族们主要活动区域还是在各个领地内。

    以希尔菲斯的魔王城及其周边希尔菲斯领土为中心，周围顺时针分布着克里斯多法大公爵领地、凡森帝伯爵的巫妖领地、德尔古多侯爵的血月岭及其周边领地、沃尔夫子爵的狼人领地、法奥兹家族的魔人领地，而在克里斯多法和法奥兹家族中间，隔着地狱深渊的入口，整体形成一个封闭的环形。

    深渊是龙王席尔维坦诞生之地，本身也是无尽的黑暗之渊，应该说，魔族们之所以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黑暗的魔力，都是因为深渊会散发出无尽的魔力。

    但这些魔力并不是越多越好。

    地狱的魔族们本就常年被深渊洗刷，变成会自动吸收力量的体质，如果深渊的魔力溢出过多，资质有限的魔族们也会因此生病或死去。

    ——就像是浇多了水的仙人掌，会从根部开始烂掉。

    至于资质好的……历代克里斯多法大公爵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地狱的克里斯多法大公爵只有一个，大部分魔族还都是“普通魔族”。

    所以魔族的秘密祭祀就是每隔一百五十年，将深渊入口重新封印到一个魔族们可以承受的范围。

    这并不容易。

    没人知道深渊中溢出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因为从未有人敢踏入深渊——就算是所谓的来自深渊的咒术师法奥兹一族，也不过是曾经居住在深渊入口所笼罩到的那块土地里。

    魔族祭祀中，要以大祭司在深渊入口旁为牵引，由身在魔王城的魔王为中心，让各家家主们驱动放置在领地内的仪式水晶，使用六芒之印将封印力量导向深渊，这可以算是自由散漫的魔族们最重要的一件事。

    “只是没想到法奥兹竟然这么有胆量，竟然在打这场魔族祭祀的主意。”伊莎贝拉的神秘微笑在莱因看起来简直像是“死亡微笑”。

    总之，感知力绝佳的金发青年绝对看见了优雅美艳的克里斯多法公爵夫人背后的黑色怒火。

    就算是曾经和天族和人界种族交恶的时候，那些知道这场魔族祭祀存在的掌权者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魔族——因为这不单单只是魔族的事。

    由深渊扩散出来的力量如果不能被魔族们吸收，就会在地狱里扩散，这些力量若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打破地狱的结界、甚至干涉到人界、天界的结界，最坏的结果，是整个世界陷入和帝摩斯之乱时那般濒临毁灭的境地。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场祭祀牵制了地狱之中绝大部分的可用战力。

    各家家主不必说，大祭司、魔王更是被完全排除在战力外。

    虽然仪式的七个点中，除了深渊入口的大祭司和作为核心的魔王之外，只要还有三个仪式水晶在运作，仪式就能完成，但参与的仪式水晶数量越少需要的仪式时间就会越长，事情的变数也就越大。

    “既然这样，不能将仪式时间推迟或提早么？”莱因奇怪的问。

    “没有办法。”伊莎贝拉缓缓摇头。

    仪式之所以定为一百五十年一次，一来是因为一百五十年是个封印能够持续的时间上限，再久一些地狱就会出现大规模的“魔力疫病”，二来是因为在地狱深渊入口启动封印水晶的大祭司承受不了更短的频率。

    在地狱深渊入口那般“魔力密度”极高的地带，大祭司举行一次祭祀所吸收的魔力就需要一百五十年来消化——这还是在大祭司阁下持有魔族神器护身的情况下，没了神器分担吸收，举行一次祭祀魔族估计就要牺牲一位魔族大祭司。

    “我知道了，您希望我做什么？”

    “这次克里斯多法家不会参与仪式，这一点我已经提前和其他三位家主打过招呼。”回答的是罗伯特，一直以爱妻家形象出现的克里斯多法大公爵难得有了些公事公办的样子，“这场仪式不容有失，我要去魔王城守护魔王陛下。我们希望你能和伊莎贝拉一起进入深渊领域，你是人类，并不会吸收深渊的魔力，我希望你能在仪式中守护伊莎贝拉。”

    “我……？”莱因有些犹豫。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个实力可以守护魔族的大祭司，也完全不知道克里斯多法公爵夫妇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看穿他的疑惑，伊莎贝拉伸出手指着莱因的胸口。

    “你身体里有龙王的黑鳞——在深渊，你就是我最大的保障。”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莱因点头。

    罗伯特默默地看了自己老婆一眼：这个“儿媳妇”简直太过纯良，比自家那个精分症中二期的儿子可爱多了。

    伊莎贝拉：不可爱还不是你教的。

    呵呵。

    ※※※

    艾萨克回到人界之后立刻去找乔治。

    两人嘀嘀咕咕一阵子之后，乔治就带着人直接去了光明圣城。

    觐见之间内，教皇很高兴地接待了两位来自黑暗的客人。

    “哟，小乔治，你真是越大越不可爱，越大越没有礼貌，越大——”

    “你够了吧！”死灵法师面色不佳地瞪着自家老爹——在他的学生面前能不能不要这么丢脸？！

    外表依然年轻英俊的罗兰教皇对着自己儿子嫌弃地“嗤”了一声，转头看向翅膀还未收拢的艾萨克：“欢迎，小龙王，找我有事吗？”

    “我有事想要请教玛格丽特小姨。”艾萨克懒得看教皇父子俩斗气戏码，直接一记直球。

    教皇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一旦涉及到玛格丽特，他总是无法很好地维持住那份从容不迫。玛格丽特·希尔菲斯就是他唯一的软肋。

    “让我听听你的理由。”

    “是一个关于某种仪式的问题，我的母亲说她是唯一一个可能知道这个仪式的人。”艾萨克将奥兰多提到的关于仪式的内容简单说明了一下，静静等待教皇的反馈。

    教皇听完之后沉默半晌，终于松口：“我让人带你进去封印之间，她依然她的实验室里，乔治留下。”

    艾萨克瞥了一眼转过头去的乔治，还是以自己的事情为先：“谢谢。”

    等到艾萨克离开，乔治也转身就想走，却被罗兰的声音拦下了脚步。

    “玛丽她现在依然被诅咒所困扰，看到你和我都会让她饱受诅咒的痛苦……”

    “我没有想去。”乔治打断自家老爹的解释，“我会杀了雷文·法奥兹，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再去看她，告诉她我像她期待的那样活得很好。”

    人类和魔族的混血儿看着坐在教皇位置上的罗兰——这个笨蛋老爹才是最想留在母亲身旁的人吧，谁要他来安慰自己？！

    “我是四十多岁，不是只有四岁。”

    “对于魔族来说四十岁也相当于四岁啊，小乔治。”

    “太可惜了，我还有一半人类血统。”

    “那也只是八岁嘛，所以你的叛逆期才那么漫长吗？小乔乔都比你懂事多了。”

    “就那个哭包？”

    “哎呀不要吃醋，爸爸还是爱你的。”

    “……”

    ——身为一个死灵法师他在光明神教的中心痛揍光明教皇，应该可以活着出去吧？！

    另一边，艾萨克在封印之间里见到了玛格丽特。

    这位魔族女性本着对龙王的学术兴趣耐心地听完了艾萨克的讲述，竟放下了手中的实验，来回走动起来。

    “他们想要魔王的角。”

    玛格丽特眼中突然放出锐利的光芒，那一看就是求知欲在燃烧的眼神。

    “魔王的角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脱落。”

    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解释给艾萨克。

    “一种是魔王继承仪式，老魔王将‘角’内的某种东西传递给新的魔王，然后魔王之角就会自然脱落。”

    “另一种就是死亡。”

    “对了，重要的并不是‘角’，‘角’其实只是个接收器、是个保护、是个封印！”

    “重要的是角里面的东西——他们想要让现任魔王维持在‘死亡又没有彻底死亡’的状态，这样角或许会脱落，但不会传承！”

    “那个仪式的作用就是这个，让魔王假死……”

    “但是奥兰多的角还在——”艾萨克忍不住打断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的魔族女性。

    就算知道她因为诅咒的关系失去了所有情感，但听到她如此冰冷地讨论着奥兰多受过的苦难，还是让艾萨克有几分不太舒服。

    “不是说了吗？重要的不是角！”

    玛格丽特像个学校教授一样挥手让艾萨克用心听。

    “重要的是角里面的东西，那个东西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依然在魔王之角里？还是已经被他们得手——不，如果他们已经得手根本不需要等这么久，那东西、打开地下回廊封印的钥匙一定找到了新的容器……”

    玛格丽特猛地回头。

    和伊莎贝拉颜色相似但神色截然不同的眼睛亮得惊人。

    “奥兰多和卢修斯——你觉得他们哪个是‘那个东西’？”

    第59章 魔族祭祀

    ——奥兰多和卢修斯哪个是‘那东西’还用猜么？！

    艾萨克在心里一阵大吼。

    既然有全知之书金牌认证，卢修斯才应该是真正的魔王奥兰多——那地狱魔王城的那个奥兰多……

    “……所以奥兰多才是魔王的角？”艾萨克喃喃自语。

    ——这样一来，为什么卢修斯的脑袋上没有魔王之角倒也说的通。

    只是想到自己蹲在魔王城里和奥兰多头上的那对角聊了那么久的天还互相试探来试探去，艾萨克就觉得心情有点不好，感觉像是被一对角耍了一般。

    第24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