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这件事 作者:直末

    第2节

    直到最后一日，他才把碰见苏明的事跟郑宾说了，但没有说最后自己还想见他的部份。

    郑宾听了却好像不怎么讶异，还说：「那我就没看错了，几年前我在镇上看见一个很像他背影的人，还以为自己眼花哩——原来那间房是被他给住走了。」

    「嗯……」

    「你都好了？」郑宾看见柯商春停止收拾行李的动作。

    「早好了，我带得也不多。」

    真是不多，最贵重也就是那台笔电了。

    现在的人出外，不管是为了旅游或公务，计算机一定随身不离，其他的反而没那样必要；只要有网络的地方，任何东西都只要单靠按键就买得到，送货员也绝对下单后隔日午前就给送妥。

    也许是这样的时代，与苏明巧遇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对方居然能认出自己。

    柯商春事后想了很久，还是记不起大学时有与他交谈过，或者有什么别的交集。他静默的想了一会儿，直到郑宾出声叫唤才回神。

    柯商春提起自己的行李，再看了一次有无遗漏的东西后，便走出房间关门。经过苏明住的那间房时，他停下脚步。

    「怎么？」郑宾问。

    「我跟他说一声。」柯商春说，扬手敲了敲门板。

    「他在吗？」。

    依旧没有响应……柯商春收回手，莫名失望，低声说：「不在吧，走了。」

    郑宾顿时觉得没趣似的耸肩，「嗯。」

    「这次多谢你了。」柯商春见他模样笑了笑，「下回你来我那里，换我好好招待你。」

    「嗳，这样客气做什么。」郑宾拍拍他的手臂，「我与你之间还要计较那么多吗？」

    「那不然，下回我请你去吃一品园。」柯商春说。

    那间店是甜食专卖店，每回上电视打广告的商品，都让人口水流满地……不过，价位有些高就是。

    「怎么好意思。」郑宾这样说，倒是脸上还是期待。

    「应该的。」

    他们走出旅社，郑宾去将车子开了过来，他就在门口站着等。

    然后，苏明就这么走了来。

    柯商春看他朝自己走过来，一时还觉得眼花了…对方穿了跟上回见到的同样样式的黑西装，头发一样有点凌乱。

    「你去哪？」苏明问，将指间夹住的烟撢了撢。

    「回去。」柯商春跟着简短的回答。

    苏明听了，往四下看了看，「你等人吗？」

    「朋友去开车过来。」柯商春上回有向他提起郑宾，「我上回来不及与你说，这回是出公差来的，只待一周的时间。」

    「喔。」苏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我们能遇上，还真是奇巧了。」

    柯商春还蛮意外他也会这样想——感觉苏明现在似乎不把任何事都看作一回事。

    一辆车子向他们靠近，才刚停妥后，郑宾即刻走下车，「你是苏明？」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郑先生？」苏明往他看去，就伸出自己的手，「初次见面。」

    郑宾便热情的往他手一握，「你对我那是初次，我可不是啦，从前你在学校里那是风云啊，谁不认得你。」

    苏明浅浅的一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柯商春怔怔的看那抹笑，依稀还是有当年的模样，他笑起来总有些阳光的味道。

    耳边听见郑宾问：「……你怎么跑来这里？」

    「我老家在这里。」苏明说，「海潮旅社是我家亲戚开的。」

    「真的？」柯商春忍不住讶异的问。

    「那个老板是我的一个远房，我有些事情要往来处理，就会来住这儿。」苏明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柯商春怔了怔，瞥见郑宾对自己示意的眼神。

    「小春，再迟就晚了。」

    「喔，好。」柯商春便对苏明道：「我要赶车了，有空你去t市，看怎么……」

    他本来要说，看怎么约出来见面，却一句话梗着说不出来，因为任何可以联络苏明的线索他都没有。

    莫名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扭捏——真是反常了——柯商春不禁想。

    「不如我载你一程。」苏明忽说，「直接开车回t市，你就不用再转车了。」

    「咦？」柯商春睁大眼睛。

    「我住t市。」苏明又说。

    郑宾似乎不觉得奇怪，在旁道：「那倒是好啊，要回去可得转两班车呢，路上也够折腾了……小春，你就搭他车吧。」

    「喔……」柯商春说不出个完整字句，「你……」

    「我车就停在那边。」苏明便道：「你再等会儿，我去开来。」

    柯商春来不及阻止他，苏明脚步已经跨出去，走得远远的了。

    「……喂，虽然由他载你回去，不过你可要记得我的一品园啊。」一旁郑宾还说着。

    ☆、三(限)和谐修改※

    车子是台宽阔的休旅车，柯商春看着不禁有些出神，半句也没说，坐上了苏明的车。

    没一会儿，车子就上了公路，因为不是星期假日，路况顺畅，每部车子都能保持中等至高等速度的开。

    苏明单手把住方向盘，一手拄在车窗边撑着脸颊，目光直视前方。

    柯商春老是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他想…换做以前的话，这种状况还有可能发生吗？

    ——当然是绝对不会。那帮人风光出色，当然多少有眼高于顶，对于班上不特别的人少见理睬，除了联系活动上的事情，否则也不会主动去攀谈。

    ——难不成是这个缘故？

    柯商春愣了一下，心想……也许苏明是这样才对自己有印象吧。他不禁往驾驶座的人看去，然后开口。

    「……其实你载我到车站就可以了，搭乘火车一下子而已。」

    「我也要回去。」苏明回答。

    柯商春张了张嘴，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刚才苏明说过他住t市……

    原来两个人住在同个城市，柯商春想，隐微的瞥了对方一眼，目光注意到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苏明的手指很细长，显得骨节很明显——不知怎地，柯商春脑中浮现起苏明挟着烟抽的画面，心里便慌张的一顿。

    ——怎么还没到？他莫名觉得焦虑。

    其实苏明开车的速度不算慢了，不过也不急快，驾驶技巧算可以，搭乘他的车，还算是舒适的。

    柯商春自己上研究所后就拿到驾照了，不过一直没有买车的打算，一来市里的交通便捷，二来搬家找房子时不用每次都为了一个停车位多花几千块钱。

    「怎么？你不会开车吗？」苏明的声音传来。

    听到问话，柯商春才发现自己还一直盯着苏明放在方向盘的手。

    「早拿到驾照了……」他讪讪的移开目光，嘴里说道。

    「喔，有车吗？」

    柯商春定定神，说了自己的想法：「没有，我不打算买，养车多费事。」

    苏明嗯了一声，便没有发表其余的意见了。

    然后车子依旧持续往下开，为了转移注意力，柯商春开始找话讲。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到后来，柯商春也累了，索性不讲话就按了音响来听，苏明也无所谓地任他换音乐片子。

    不过都是很冷门的轻音乐，柯商春只好转了音乐频道，一会儿dj轻快的声音就流泄出来，感觉车子里热闹多了。

    柯商春把脸转向车窗，外头晴空万里的，要不是在返回工作岗位的情况，这时候怀抱着轻松的心情，当作是开车兜风也很好。

    公司里面几个同事也有车，不过全是自己开车可以，换了乘客身份时就头昏了，在车子里面光想着要下车，哪里还有闲情欣赏风景。

    「——李晋博娶了饭店董事之一女儿，听说去欧洲渡蜜月，去了十天半月的，这倒是可以想见，因为当日婚礼排场便极为盛大。」

    思绪飘扬一会儿，柯商春开口。

    「……」苏明瞧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移到前方。

    「你打算再用原来的ail账号吗？」

    「账号要重新认证才能用。」言下之意就是没这打算。

    「是吗。」柯商春沉默了几秒，又开口：「你真不打算联络以前的同学吗？」

    「我不是正与你联络。」

    「我是说，以前跟你比较好的那些。」柯商春看了苏明一眼。

    苏明眼睫有些低垂着，侧面看去，睫毛长得几乎要盖在脸上，有种纤细的美感——柯商春不知道苏明居然会让自己有这样的感觉，与印象里的阳光形象实在连贯不上。

    见苏明半天没说话，柯商春就继续说下去：「婚礼上时我还碰到田馥欣……」

    「甜甜吗？」苏明嘴角向上牵了一下，「她还是一样漂亮吧。」

    「是啊，之前同学会上，我和她聊了一些…」柯商春说：「以前总觉她冷艳，其实还蛮亲和的，我听她向李晋博问起你…还听了一些小八卦。」他想到就失笑。

    「什么八卦？」苏明问，似乎来了兴趣。

    「他们说……你与李晋博为了田馥欣大吵一架，只因为李晋博不肯与她分清楚关系。」这事真的想到都要笑，田馥欣原来就是爱同性的。

    「喔……」苏明反应平淡，说道：「这真是八卦，我们不是为了这个吵架。」

    「嗯。」柯商春下意点了下头，又咦了一声，愣愣看向他：「真有吵架？」

    「嗯，在合并科系抗议的时候。」

    柯商春记得田馥欣说过，那是最后一次联络上苏明……

    「难不成你是为了这个缘故，所以在躲李晋博？」他问。

    「……我没有躲他。」苏明说，但神情有些困扰似的。

    「那为什么都不来找他们呢？」柯商春也不知自己在着急什么，连忙追问。

    苏明掀了掀唇，似乎找不到适合的字句解释似的，只是将视线移往柯商春脸上，迟迟没有回应。

    「大学时候，每次看到李晋博就肯定有你在一边，我心想，你们默契真好，系上那些活动都是因为你们才成的。」柯商春没在意又说下去，「其实，你跟我说得那些，我也懂得，像我从前话太少，后来结交了一些朋友，就变得积极起来，出了社会后，更非得一直说话不可。」

    他停了一停，低道：「只是，好朋友能这么切割掉吗？」

    苏明不作答，只是问：「李晋博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与他没那么熟，我只是觉得宁可多一个朋友——」

    「我只是厌倦从前那些人而已。」苏明低声打断。

    柯商春一怔，没有细量，看着他就问了：「那你怎么会想要认出我来？」

    「那你又怎么会想继续与我见面？」苏明说，看过去一眼。

    柯商春愣住。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实在、真是说不出一个解释。

    半年以前，这个名字与他绝对毫无可能相关，自己也弄不明白怎么会任凭脑袋里做出无所谓的想象。

    ——不停想着苏明的形象，真的见到他之后，有一股…像是沉潜许久，几乎快要忘了的异样炸开来，溢满了整个心思。

    ……柯商春真不晓得自己是想从苏明那里得到什么。

    到底……现在的苏明是怎么想的？又在想什么？

    「我大学时就想跟你说话，可是你不太交朋友，说话也总是简短几句。」

    「咦？」听见苏明说，柯商春又愣了一愣。

    「因为你没什么变，顶多没那样瘦，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苏明望了他一眼，「不过你没认出我。」

    「——因为你变很多啊。」柯商春立即说。以前苏明也不是这个样子，个子高挑，身材也好，与李晋博出现时，身边总是围绕了一群仰慕的人。每次在旁边看着，自己都会忍不住去打量他们两个，心想……就是得这样的帅气，才会引人爱慕吧。

    「那也……的确。」苏明听了，低低道。

    「你们以前的那种帅气，可是连男人都会心动……」柯商春又说。

    忽然的，想起来大学里的一个学弟，听说是极为爱慕李晋博，非常嫉妒总是跟他在一起的苏明，然后……好像做了什么事吧。

    「那你呢？」

    苏明忽地开口，语气沉沉的，对着柯商春问：「你心动吗？」

    柯商春怔了一怔，望向他——便觉着心底有股无法言说的震撼在绽放，思绪陡然乱七八糟起来。

    但一会儿，他听见自己用着有点闷的声音说：「从前不会，现在会。」

    苏明开车的速度依旧没变，不过霎时就转了方向往前面的交流道下去，往附近的市区进去。

    ……这里离t市，还得再开上几小时的车。

    「你赶着回去吗？」苏明看着前面问。

    柯商春心里转过无数心思……

    其实一早不进公司也不会怎么样。

    「不赶。」

    他们进了一家汽车旅馆。

    下了公路后，是一整排花俏亮丽的霓虹招牌，彷佛水到磲成，车子顺其自然的开进了其中一家。

    领了房卡，车子开进车库……

    等到车库门落下时，柯商春心里才不由得退缩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苏明是非常的吸引自己——过去的确没有半点感觉，但现今的变化快的让心情有些衔接不上，而且……苏明是否真的想了清楚？

    柯商春心思重重，尾随前面的人进入房间，里面装饰极其奢华，一整片蕾丝缀上流苏系带的纱帐，由天花垂挂而下，壁灯竟是绮丽色的紫光；他愣了好一会儿，算是开了眼界，然后目光落到床旁边桌上系了大大蝴蝶结的竹篮。

    ……不是第一次到汽车旅馆，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旅馆会准备一些贴心用品，但这时却分外觉得又忐忑又尴尬。

    忐忑的是即将可能会发生的，尴尬的是——柯商春转正了脸，望向前。

    「我们……」

    话才起了头，便没有继续说。苏明已经欺近，跟着低下头来，吻在柯商春的唇上，一只手更伸出按住柯商春的肩头。

    柯商春个头比苏明矮了一点，被一箝制就无法移动。

    苏明的唇很薄很软，碰着很舒服，但这个吻很直接——不是蜻蜓点水的那种，也并不温柔婉转。

    柯商春感觉自己的嘴被抵了开，然后两舌自然而然的在口腔里绕成了一块儿，交缠热烈。

    他不禁半闭起眼睛，手也忍不住圈上苏明的颈脖，将之拉近，越发勾绕不休。

    ……身体同身体亦是。

    热了起来——柯商春不由觉得慌，下意想要退，可身体却与之相违，反而牢实的往另一具身体更加贴熨。

    彼此都能觉到彼此身下的微妙变化。

    柯商春不禁睁眼，便直直的望进苏明的目光中。

    视线相触，他们松开口中的交缠，脸对着脸，感受着彼此又热又急的吐息。

    「……第一次让男人亲？」

    苏明先开口，松开按住柯商春肩膀的手，说话的声音低得……有些棉软。

    柯商春沉默。

    「不是。」但一会儿，他又说，便主动去吻住苏明，手也动作，剥起苏明身上那套合身的西装。

    黑色西装外套掉落在地上，里头的白色衬衫也被拉扯开来，松松的挂在苏明身上，露出略显瘦白的胸膛。

    ※※※……。

    两人摊躺在床上，皆是汗流浃背。

    柯商春仰躺不动，脸面向天花板，脑里浑浑噩噩，还有些思考不了，忽地床的一侧往下陷。

    他转头看去，见着苏明侧起身，扶着腰下了床。

    他身上没有任何衣料遮挡，股间一直到大腿根部，沾了□□——柯商春不由尴尬的别开目

    光，刚才是戴了套子做没错，但他无法不去想那也有可能是自己不小心弄上去的。

    苏明则丝毫不觉别扭，弯下身拿起地上的西装外套，从衣袋内搜出烟来，然后坐回床沿。

    柯商春便默默的坐起了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会儿做都做了，但初来的那阵忐忑不自在的感觉似乎更深了。他想了想，只想到一个教人尴尬难答的问题。

    「你还好吗？」

    「嗯。」苏明似是不在意，将烟点上抽了一口，才说：「只是我以前以为你是做下面的。」

    「那真是抱歉——」柯商春下意回答，还不禁脸热起来，才觉得不太对，愣了一愣住，惊诧出声：「等等……你说什么？以前以为？」

    这意思……是在指他知道自己的性向？

    柯商春张大眼睛的看着苏明，他出柜是研究所的时候了，但也不是全面性的出柜，不过周遭要好的几个都是知道的。

    ——但可以肯定，大学时期认识的朋友是没人知晓。

    「我自己是。」苏明淡淡地道，语气很没什么的，「没想到你也是。」

    柯商春愕然，谁想得到当时风云人物的他是个同性恋？而且…这算什么？是想用坦白来表示诚意？

    他看着苏明，犹豫半晌，才开口问：「你怎么知道？」

    「唔，因为你很吸引我。」苏明迂出一口烟，平淡的说：「现在是彼此吸引。」

    柯商春还是第一次当面听人说这种露骨的话，心头不禁起了点点疙瘩，面上也不觉红了一红。

    只是……也无法否认后面那一句。

    半晌，柯商春说：「……我以前真的对你没感觉。」

    苏明没有表示，只是静静的抽了两口烟，就站了起来，捡起衣服裤子，边说：「我跟你说话，你都没有看着我过，不对上眼神就什么都察觉不到。」

    柯商春不禁怔住，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

    苏明像是也不期待他说什么，只是抽了纸巾将身下擦了一擦。

    见他做着这些，柯商春才回过神，有些惶惶然的起身。

    「啊，我得去冲澡…」他说着，便进浴室里冲洗。他很少与伴侣在旅馆发生关系，当免不了□□时，多半是在对方或是自己家里发生。

    不知道他这种习惯会不会冒犯了苏明，冲到一半，他才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不是没遇见过会在意的人。

    他快速冲完，换上衣服出来，苏明已经整装完毕了，不过头发还是散乱的。

    看他出来，苏明将烟按到烟灰缸里，开口：「走吧。」

    「嗯。」

    临上车前，柯商春忽然想到便说：「我来开吧。」

    苏明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他看了柯商春一眼，眼神隐微闪烁，像是有些难为情，又像是困惑。

    柯商春咳了一声，又说：「……放心，我还记得怎么开。」

    苏明默默无声，然后把车钥匙递了过去。两人换过位子，车子发动出了旅馆，不一会儿又重新开回公路上。

    这会儿已接近傍晚，路况变得有些壅塞，但还算好走。柯商春跟着前方的车子顺序移动，

    中途也没有下休息站，就这样一路的回到t市。

    在路上的时候，苏明开了车内的音乐频道，没讲半句话，脸始终侧着望向窗外。

    柯商春也默然，心里不停的想苏明曾说过的那番道理，又不禁感慨——过去的同学要是见到苏明如今，不知要怎么大吃一惊了。

    车子开进市区后，两人再换回了驾驶位子。然后车子又开了一阵，就到了离柯商春住得地方最近的一条街。他让苏明停下车，便说：「我就到这了。」

    苏明点点头，开口：「你住哪一户？」

    「我走过去就行了，那边不好停靠。」柯春商赶紧说。

    苏明静默一会儿，才又开口：「你不想再跟我见面了吗？」

    柯商春看着他，没有立即回答。

    他们的确是互相吸引，他不否认自己心里是想多了解苏明，可过去关系从来不匪浅，换到了现在，坦白说两人更没交集，更难有继续来往的理由。

    ……可也不是没有。

    柯商春看向他，开口：「……现在有个问题，你回答我吧。」

    苏明点头。

    「我们要见面，总要能联系吧？」柯商春一笑，「t市这么大，路上有那么几百人，我怎么去找你？」

    苏明听了一怔，跟着连忙去打开前座置物箱，拿出便条纸和笔。他撕了一张便条，拔开笔盖，飞快的在纸上写了一写，然后停下笔，将便条递向柯商春。

    柯商春接过字条，低眼看去，上头写了一串英文和数字和……那是ail。他不禁笑了一笑，抬起目光看着苏明。

    「我会发信找你。」

    ☆、四

    4

    虽要了联系方式，不过柯商春却从来没有发过信——连抽空想信中内容的时间都没有。

    最近公司进行了编辑改组，原本由他主编的艺文杂志，与另一只专作刊载的季刊并到了一起。

    组里面一下子激增了好几个成员，在工作编派上花了好久时间讨论，加上要在下一期发行新型态的刊物，他一点余暇的时间也没有。

    原来杂志做得内容，主要多是实际采访，或者搜集当地风情，将数据整理后，由文字编辑统整，基本上都能在截稿日期前就将文案送印，而如今内容加增了刊载的部份，为了同原来那本文学季刊有些区别，除了开放有志者投稿之外，还得每月想好主题，再向几位有名作家邀稿。

    对于组员来说，审核投稿文件不算大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向那些大作家收稿——这些人总是在截稿日前才折腾出东西，所以往往必须交付送印了，而他们还正赶着编辑校正。

    「我的天，这种文章没有润饰过哪能放啊！」

    负责润稿的组员小蓝忽地受不了的道。她是个挂着黑框大眼镜的可爱女生，才刚看完占大众文学排行榜前十作家的一份文稿。

    ——自从改组后，这种话算是柯商春最常听到的。他才知道有些出名作家的出版稿，是经过了文字编辑的修改润饰，这其中甚至要动手删改一大段才发行的。

    此刻，柯商春的计算机里也开了一篇文正审核，不过这是由读者投稿的短篇。他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看完，觉得文字修辞还算顺畅，打算收入这一期的杂志里面。

    「妳加点油吧……」

    听见小蓝哀号，立即有人哀怨附和，「我这边的进度几乎是零…她大小姐再不写出来，干脆别放了。」

    此话说出口，整个办公室里便唉声遍野一块儿去了……

    柯商春听他们像是来了兴致，纷纷抱怨起几位作家，不禁就想，要下回遇见陈聪文时，也许来请益一下，看他是用什么手段来应付旗下那些拖稿的作家。

    计算机上的实时邮件图标闪动几下，柯商春瞥见，将鼠标移了过去点开来看，是田馥欣回复下次合作的讯息。

    他趁空赶紧写了回复，不过按下传送键后，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便依旧把画面停留在信件编写的画面。

    他还没给苏明发过一封信……

    这一想起来，又记起那晚分别时，曾说要约定下次碰面的事，现在都过了差不多半个月，中间一个消息也没有给，两人根本同于断了联系。

    不知道苏明心里会不会怪自己没有守信？苏明给的ail，应该没有其他大学同学知道。

    ……都给到这一步，而自己却迟迟没有响应，若他要生气也是应该的吧。

    柯商春在心里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键上任何字句，便把邮件画面关上，打算继续认真的看稿，冷不防地肩头让人拍了一下，一个罐装咖啡递到面前。

    「欸，休息一下。」是在公司交情不错的谷隽修，不过与柯商春是不同的编辑组，主要是负责文学实体书的出版。

    「谢了。」柯商春接过咖啡，问：「你那边有空闲了？」

    「几个作家的书送印刷了，要忙也是等样本书来了…啊，你继续忙不要紧。」谷隽修边说，就往旁边拉了空椅子坐下，与也是熟识的小蓝说笑。

    柯商春便不费心招呼他了，点开另一个文档，这一篇与刚刚的不太一样，似乎是讲一个失恋的故事。

    「……谷大哥那边这月排了哪些人出书啊？」

    耳边听见小蓝问，跟着是谷隽修的回答：「这回都是文学的书，好多人……咦？」不知怎地，就听后者讶异的一声：「你们向这位作家邀稿啊？这回走什么主题？」

    柯商春听见，不自觉笑了一下，在小蓝回答前开口：「爱与生活。」

    为了配合这次杂志转型，便决定弄些创新的主题，因为过往内较少着墨于探讨人与人的感情方面，加上征来的稿件，不知何故，题材几乎多是讲爱情。在多方琢磨过后，柯商春便在编辑会议上提出来，总编辑也挺赞同，也就没有疑虑的做了。

    因此在遴选邀稿作家名单时，自然也就着重于几个擅长爱情方面的。

    不过，到这部份后，柯商春便没有经手了；从前他就是不看爱情的人，虽然在出版界工作，难免会碰触到，不过于他来说，只是单纯的检视修辞，属于工作职责的一部分罢了。

    「这主题真难得……」谷隽修是明白柯商春这点怪毛病的，所以听完原委不禁这么说，又指了指小蓝计算机中的文文件道：「不过，这位作家可不是写纯粹的爱情。」

    柯商春微怔，不解其意：「不是纯粹？」

    小蓝则笑得暧昧，「我知道。你们这月排了要出吧？」

    「这作家卖得很，能不出吗？」谷隽修笑：「要是我们不收，一会儿让其他出版社出了多亏啊。」

    「是这样……」柯商春懵懵然的点头道：「听起来是很热门的。」

    谷隽修唔了一声，点头道：「你要想看，我能找一本来。」

    柯商春不置可否，含糊的点了点头，指下将鼠标移动到文字窗口的右上方，点掉了这一篇，然后挪至不采用的档案夹内。

    这篇故事果然是讲失恋，说得是一对恋人因失联而分手……

    柯商春看得不由心里发闷，脑里面跟着不自觉联想到自己与苏明之间。

    ——但其实，他们根本连恋人的关系都称不上，称作朋友都显得很勉强，而作为过去的同学，关系更是淡薄。

    柯商春开完了一下午的会，邻近快六点的时候，才回到办公室。

    里头的人已走得差不多，只剩余几个人，但也是收好东西，预备要回去了。柯商春同他们道了再见，回到自己的座位。

    他把刚才会议上讨论的内容，重新再做确认，又把会议之前处理至一半的档案处理好，然后存了档，ail给印刷公司的联系人。

    对方很快也回复了，又回传了一份东西请他看过。

    「柯大哥。」

    柯商春抬头，看见刚才离开却又回来的小蓝，微微疑惑，开口问道：「你们不是走了？」

    「喔，我是想问柯大哥，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就是出版组的美华生日，几个人讨论后，要去吃前条街口新开的那间餐厅。」小蓝说，又补了一句：「谷大哥也会去的。」

    柯商春笑了笑，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份档案要处理。」说着，他已经点开了档案夹内的文档。

    「难得呢，一起吧。」小蓝还是又劝，更新组别后，大家都颇喜欢这位和气的主管，「我们有好几个人，柯大哥晚点到也不要紧。」

    「这样，那你们先过去吧。」柯商春见推拒不开，只好说。

    小蓝点头，与他道了等会儿见便又出去了，一会儿办公间便静了不少。柯商春赶紧着手编修档案内容，更正以及确认过几个部份后，又点开实时邮件，列出通讯者，写好内容后，再挟带档案传送出去。

    过一会儿，收到了对方的确认，柯商春才安了心，整个人放松的倒像椅背。他欠伸了几下，目光不经意瞥到桌边，上头不知何时搁了一本书。

    那书封很精致，是靛蓝色的，隐约有着水印的字，但很浅……加上反光，有些看不太清楚是写什么。

    不过上面贴了张字条……

    柯商春撕起来看，不知该要诧异还是无奈——居然真去找了，早知道谷隽修就是说了即做的个性，但这么火速的找了来，效率也太惊人了吧。

    可真没什么兴致看——至少现在还没有。他便把书先好好的收到了抽屉，然后将目光回到计算机上，此刻画面还停在实时邮件的页面。

    他想了想，点开编辑信息，然后敲起键盘，键入内容。

    ——心里面，没法不记挂着联系的事。如果他们之间没有上床，或许并不难处理，自己大概不会深思太久，或各方顾虑。

    他不想让苏明觉得自己是个轻浮的人，好像这种事情是家常便饭——虽然他更觉得苏明说不定在这方面比自己还随性。

    ……无论怎么想，所谓一夜情，都不该找认识的对象才对。

    打完内容后，他没有多犹豫便按了确认传送。

    不过，确实没什么好犹豫的，他没特别写什么，单纯的几句问好，以及…主要是见面的询问。

    但心里同时也做好对方不会响应的准备，毕竟都过了半个月了。只希望苏明不要见怪就好。

    做完这事，他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餐厅与小蓝他们一伙人会合，正要关计算机时，实时邮件的符号忽闪动了几下。

    他便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会儿才去动了鼠标点开图标，然后看了收件夹中的新来信又再怔住。

    没想到回复的这么快——ail中毫无寒暄，只问自己若现在有空，到附近的一条路口来。

    苏明约的那条路距离柯商春公司有些近。那附近开了一间百货公司，里面除了有大众美食区之外，还开了一些餐厅，所以在这个晚饭时间，附近全都是人。

    柯商春匆匆的赶到时，苏明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一样穿着黑色西装，只是这次外头另外搭了长风衣，双手全套进了风衣口袋，正看着橱窗里展示的表款。

    半月过了，苏明并没什么大改变，还是高高瘦瘦的模样，脸色也略显苍白。

    「对不起，我来迟了……」

    柯商春走近，抱歉的出声。约定的路口距离公司不远，但到底临时，他只能赶紧关了公司计算机，草草收时候就急忙赶着过来。

    不过苏明似乎没怎么在意等得太久，仍旧看着橱窗内的表，淡淡地开口：「这支手表是复古款，最近很多东西都跟了怀旧的风潮。」

    「……」柯商春愣了愣，才望向那只手表。

    的确，手表打造的精工细琢，价目也实在不便宜——他曾在杂志内页广告上看了几回，还曾有一刻心动过。

    其实他自己手上戴的表，就是这新表款的前一个系列，只是表面因为工作缘故有了磨损，看起来像是用了好几年了。

    「看起来还是比较时髦。」柯商春看了看后道：「前面几个系列外型又更简单。」

    苏明听了，才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吃了吗？」

    「还没……」柯商春回答，然后才想起还没同小蓝说不过去的事。

    「前面有一间店还不错。」而听他还没吃饭，苏明便道：「就过去那里吃吧。」

    柯商春没有其他意见，点点头就与苏明一块儿迈步。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各自走各自的路——除了两肩的距离稍稍近一些，否则他们真有些像是路上偶然走得近一点的陌生人。

    柯商春心里忐忑，但也不忘拿手机发了讯息给小蓝，没一会儿，即刻收到对方一个哀怨表情的图样。

    明天进公司肯定会惹来他们的围剿吧，柯商春不由在心里苦笑。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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