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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节

    [重生]古典音乐之王 作者:莫晨欢

    第30节

    在这样大庭广众的情况下,戚暮与闵琛之间隔了大约20公分的距离。他向来是个怕冷的人,所以此刻他不停地换手拎着琴盒,为的就是让自己的手能够交替着放入口袋里暖一暖。

    见到青年这番动作,闵琛微微勾唇,伸手就接过了戚暮手中的琴盒。他点点头,说:“嗯,前几天我和里德说了,一开始他还有点反对……但是,我希望能为你的毕业做点什么,所以他就同意了。”顿了顿,闵琛又补充道:“里德会对外宣称是他邀请我来的,和你没有关系。”

    有小提琴大师里德·阿卡得作为他的导师,想必就是戚暮哪天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古典音乐界的众人也不会感到一点惊讶了。毕竟……

    “这可是里德·阿卡得的学生啊!”

    想到这样的场景,戚暮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他轻轻颔首,过了会儿又突然想道:“等会儿,既然……你很早前就确定你要来给我伴奏了,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对啊!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你还说你今天要和柏爱进行排练,没时间来巴黎呢!”

    明明是早该想到的事情,戚暮这才忽然记起来。

    闵琛淡定沉着地看着戚暮,道:“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戚暮顿时笑意全失,没等他开口,只见闵琛俊挺地眉头倏地一蹙,语气低落地说:“可是克多里却好像认为你不会感到惊喜,而会感到惊吓。嗯……他果然猜错了。”

    戚暮:“……”

    真的是惊吓!

    惊喜简直小到可以忽视了好不好!!!

    不过千米的路程,就是走得再如何缓慢,当戚暮走到自家楼下的时候,也只是过去了十几分钟。他伸手接过了闵琛手中的琴盒,抬首看向对方。

    青年俊秀白皙的面容被皎洁的月光照射得仿若透明,他的目光十分柔和,但是又夹杂着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良久,戚暮轻叹了一口气,问道:“最近柏爱……真的就这么忙?你每次来巴黎都是当天来回。”

    “快要开始下半年的全球巡演了,大概要从12月中旬开始,才会放假。”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他垂眸看着眼前的青年,忍住了想要将对方拥入怀中的冲动:“戚暮,多来柏林……看看我,好吗?”

    闵琛说的十分简单,但是语气里却充满着期待。

    在学院的这段时间戚暮一直很忙,他实在没有办法抽时间到柏林看看。但是当他毕业以后,他的时间便很多很多,想必就是长住柏林,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是……

    “我毕业后,想去维也纳。”戚暮垂着眸子,有些不敢去看对方的神情,“我会经常去柏林看你的,但是……我应该不会住在柏林。”

    这个答案闵琛是早就知道的,但是再一次听到时,他还是有些失落。

    可是戚暮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彻底怔住:“不过……我记得柏林到维也纳的距离比到巴黎的要近很多吧?等我什么时候考到驾照、买一辆车,我会经常去看看你的。”顿了顿,戚暮忽然板了脸:“不过你以后可别搞什么……咳,惊喜了。”

    说这话的时候,青年微微撇了嘴,有些不悦。他可是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惊喜”给整怕了,要是有心脏病的话,说不定戚暮当时就要吓呆在了测评的舞台上了,偏偏这个男人还认为那是——

    惊·喜!!!

    难得见到青年这般别扭的模样,闵琛不由心情大好。

    他一不做二不休地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腰身,在戚暮惊讶的神情中,将对方往自己的怀里一带,身子再往前侧了一下,便将戚暮的身影完完全全地遮挡在了公寓楼梯的暗影里。

    从行人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背影清俊的男人正抱着自己的爱人,背对着街道而立。他们顶多想一想——这个爱人的个子可真高啊,却绝对没办法发现……

    那个被抱着的,竟然是个男人!

    戚暮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人很多,你小心一点……”

    阿卡得教授一向不希望他们的事情在戚暮取得成就前曝光,因此戚暮也十分小心翼翼。

    “他们看不见的。”

    戚暮抬起头,因为这里的光线实在太暗,他只能看见闵琛深邃幽黑的眸子,和微微抿起的薄唇。

    戚暮怔愣地望着对方,已然有两个星期没见了,感受到自己腰间那灼热的温度,戚暮最后还是叹了一声气,认命地伸手拥住对方。

    “之前我就想……十天半个月没办法见上一面的感情,肯定是无法长久的。”青年压低的声音在闵琛的耳边响起,“但是为什么我现在竟然觉得……我好像更想你了?”

    宛如告白一样直接的话语,让闵琛倏地怔住了。他的耳尖微微泛红,但是表面上还保持着淡定冷静的神色,可是声音里却有着无法掩饰的欣喜。

    闵琛更加拥紧了怀里的青年,低声道:“嗯……我也想你,也……更加爱你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细水流长的,没有那般的大风大浪,但是却如同慢慢发酵的葡萄酒,在时间的积淀下越来越香醇,越来越浓厚。

    戚暮情不自禁地抬首,吻住了男人的薄唇。

    他很少会这样的主动,但是今晚当他在舞台上和这个男人合奏出那样一首《春天奏鸣曲》的时候,戚暮却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与对方的交融着。

    每一个呼吸,都能感受到对方心脏的跳动,仿佛是精神上最深层次的交合,他在那样一种灵魂沟通的声音舞蹈中,达到了精神的巅峰。

    没有人……会比他更懂自己的音乐了吧?

    正如同,没有人,能让他这样的爱慕。

    这个吻从一开始青年的蜻蜓点水,到后来两人紧紧相拥的热吻,仅仅只过去了几秒钟的时间。在浪漫之都——巴黎的街头,这样一对激吻中的情侣是非常常见的,行人们连一点注意力都不会分给他们。

    就在这样的一片阴影下,两人微喘着气,吻着自己思慕已久的爱人。

    戚暮饱满的唇被吻得鲜红发亮,让闵琛本就深沉的眸色更加深邃,他要赶着一个小时后的飞机,但是此刻……他却非常不想离开!

    可是当男人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青年的胸膛时,戚暮却一下子抓住了对方的手,目光迷离地轻轻摇首:“明天……还有柏爱的排练,闵琛……你没有时间了。”

    这个答案让闵琛不由地失落几分,可是下一秒,青年却微微抬首,在他的唇上轻轻一点,低声道:“我爱你,闵琛……等你巡演到维也纳的时候,我很想……在你的琴房里,听你再亲手为我演出一场钢琴独奏会。”

    闵琛凌厉的眸子倏地睁大,他恍然间明白……

    对方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望着青年早已被情色沾染的浅色瞳孔,又是一个缠绵至极的吻落下,男人依依不舍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恋,而青年也热情至极的回应着。

    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对方,自然没有注意到……

    在街道的另一边,一个高大壮硕的瑞士小伙惊骇得瞪大了眼睛,惊呼:“天哪,那难道是……唔……”

    德兰还没高喊几句,他的嘴巴便被人一把捂住。他转首看去,只见阿卡得教授冷了一张脸,低声道:“不许乱叫,你这个小家伙,知道吗!?”

    德兰赶紧地点点头,等到他再转头看向马路对面的时候,刚才还被楼道的暗影遮挡住的两人,已经神色正常地互相谈着话,似乎在进行最后的分别。

    阿卡得教授目光悠长地看着自家最可爱的学生,和那个……最恶毒的恶魔,他轻轻摇首,仿佛自言自语似的:“他们两个……其实真的很配啊。”

    德兰微微怔住,良久,他才点点头,低声呢喃:“是啊,小七和柏特莱姆先生……真的很配啊。”

    温柔皎洁的月光下,青年神色失落地告别了自己的爱人。

    而闵琛则看着戚暮渐渐消失在楼道里的身影,俊美淡漠的面庞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茫然,他微蹙着眉头,不由地低声呢喃了一句:“《月光下的……暮色》?”

    & &》。

    至此,第一次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测评后的第二天,戚暮照常拎着自己的小提琴,走到了阿卡得教授的琴房前。

    秋日清晨的阳光仿佛一面金色的轻纱,将安静狭长的走廊照耀成一片金黄色的殿堂。

    戚暮来的实在是太早,其他琴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哒哒的脚步声在这样宁静的地方响起,打破着沉寂。

    走到琴房门前的时候,戚暮举着手僵在空中许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等到过了半晌后他才轻轻推开琴房的大门。

    ——并没有掏出钥匙,因为戚暮下意识地认为那个老人已经在这琴房里等着自己了。

    而事实也没有让戚暮失望,当他推开门的时候,正见着阿卡得教授站在琴架前,将一把小提琴夹在下巴与肩膀之间,右手似乎正在调音。

    见到戚暮来了,他随意地招招手,道:“小七来得挺早的啊,来来来,坐沙发上歇会儿,老师这琴弦还没调准呢。”

    戚暮有些局促地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做什么,因此他只得听话地将自己的琴盒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一般是由阿卡得教授坐着的位置。

    阿卡得教授则好像没有发现到戚暮的异常,他认真专注地调着自己的琴弦。他宽大温厚的双手如同一把铁罩,在其衬托下,本就小巧精致的小提琴显得更为优雅了几分。

    这是一把浅黄色的斯式琴,戚暮曾经在里德·阿卡得的演出录像中见过,她叫“爱丽丝”,是阿卡得教授五十多岁的时候从一位珍藏家手中高价买来的。据说阿卡得大师当年为了得到这把小提琴,废了很大的功夫,可以说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琴。

    和大多数的斯式琴一样,这把小提琴上窄下宽,琴板十分平坦宽大,由于面板极薄所以拥有清亮甜美的音色,有很强的穿透力。

    “爱丽丝”既是这把斯式琴的名字,同时戚暮也知道……

    他早逝的师母,也叫这个名字。

    这把琴对阿卡得教授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除非是极其重要的演出场合,他几乎不会拿出来。而现在……他正在仔细专注地调试着这把琴的声音。

    戚暮不由坐正了几分,心中也沉淀了几分郑重严肃。

    “之前你竟然能把《无穷动》演奏到3分40秒以内,小七……我当时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做到了这一点。”将四根弦的音全部校准后,阿卡得教授紧了紧自己的琴弓,说道:“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孩子,我也相信……你以后甚至可以突破30秒的大关。”

    闻言,戚暮并没有谦虚的意思,而是十分庄重地颔首:“老师,我会努力。”

    阿卡得教授满意地点点头:“你有这份心,就好。在小提琴这一路上,技巧是很重要,但是却不是唯一的。上次在维也纳的时候,兰斯也承认他当年的技巧可能比不上现在的你,但是……你却比当年鼎盛时期的兰斯·托德要差上一个档次。”

    戚暮明白地点头,说:“是的,老师,我认为我和兰斯大师相比……还差很多。”

    “不过兰斯是在他四十岁的时候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小七,我觉得……你或许能比他更早地抵达那个境界。”阿卡得教授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宠爱,他笑着说:“之前让你练习了这么多首曲子,好像……我还没有从头到尾地给你演奏过任何一首曲子吧?”

    戚暮倏地怔住,他一下子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老师,您是想……”

    “3分30秒的无穷动,再早十年,我可能还能勉强做到。但是现在……我已经做不到了。小七,老师希望有一天……你能代替老师,超过这个关卡,达到我没有抵达的境界。”

    安静的琴房内,一首明快激烈的《无穷动》倏地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十分平稳,没有一丝杂音,就算是快到了每秒十几个音,阿卡得大师也能让手指准确地按在每一个该在的位置上。

    明明已经年过古稀,可是这双大手却没有一点僵硬,反而流畅顺利地演奏着一首快速的《无穷动》。

    戚暮抬首看着阿卡得教授,以他的动态实力,也很难看清对方的动作,但是他的耳朵却在告诉他:这首曲子,至少会在3分40秒以内结束!

    果不其然,当这首高难度的快节奏曲目结束时,戚暮下意识地转首看向了墙上挂着的始终。在看见那个时间后,他惊骇地睁大了双眼,脱口而出:“3分33秒!”

    闻言,阿卡得教授得意地笑了笑,但是很快又板了一张脸,轻轻摇头,叹气道:“真是老了、老了啊,竟然是33秒啊!唉小七,你以后可别这么慢啊。”

    戚暮:“……”

    老师,您这欠扁的话要是让人家听到了,那可得群起而攻之了啊!

    从戚暮来到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到现在为止,不过也才过去了大半年。他还记得自家老师第一次刁难自己的模样,也记得他和阿卡得教授一起逛遍巴黎的情境,不过到现在……

    也真的是到了他要毕业的时候了。

    阿卡得教授让戚暮再次演奏了一首《钟声》后,便从自己的文件夹里取出了戚暮的毕业证书。

    这是阿卡得教授昨天晚上特意找学院院长拿到的,上面鲜红的火印还似乎有些发软,但是当戚暮摸上那质感光滑的纸面时,这封薄薄的毕业证书竟然让他有种“其实非常沉重”的错觉。

    阿卡得教授抬首看向一脸呆愣的青年,笑骂:“还愣着干什么?都毕业了,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了,知道吗!”

    听了这话,戚暮猛然一愣,然后立即回答:“老师!其实这个学期还有两个月,我可以在巴黎再陪您到今年结束,再……”

    “陪我这个老头子干什么啊?欧洲这么大,巴黎只是一个很小的地方罢了,你就算不去维也纳,而是去柏林找奥斯顿,也不要在这和我浪费时间了。”

    阿卡得教授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他摇摇手:“好了好了,小七,前几天我已经拜托兰斯在维也纳帮你物色了一间公寓了,你这几天就过去吧。”

    闻言,戚暮倏地怔住,然后赶紧道:“可是老师,我其实……”

    “没有什么可是了,小七,老师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接下来的十几年、二十年,我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养养老。而你,得去好好地努力,知道吗!”

    戚暮连道:“但是老师,我在维也纳其实……”

    “小七啊,你的这份心老师也是明白的。不过……你好好努力,以后给老师发你的音乐会请柬,这就够了。”

    “……”

    “之前我一直说,希望等你有了一定的成绩后,再公开你和奥斯顿之间的事情。但是我现在想想,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了。如果你们乐意,就随便吧。”

    “……”

    “在维也纳也好好好努力,知道吗?!不允许开小差,每天至少练琴六个小时以上知道不知道?不是老师说你,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不练习、就获得成就。你看就是奥斯顿,他不也每天都有练琴么?”

    “……”

    过了半晌,阿卡得教授:“小七……你怎么不说话啊?”

    戚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抹无奈地笑容来:“老师,我想说的是……其实我在维也纳早就已经有房子住了,真的不需要兰斯大师再费心了啊。”

    阿卡得教授:“……”

    被阿卡得教授狠狠地瞪了一眼后,戚暮拎着自己的琴盒,被这位傲娇起来的音乐大师无情地赶出了琴房。

    戚暮无可奈何地敲了敲琴房的门,在说出“老师,今天晚上来我家吃饭吧”之后,过了许久才得到一声冷冷地“哼”声。

    这算是……同意了?

    戚暮偷笑着往学院乐团的方向而去。

    等到了德兰特意要他来的排练室后,戚暮才刚进门,便见到这些本该在上课的学生们,此刻竟然齐齐集中在了排练室里。

    见戚暮一脸惊讶的模样,所有的成员们纷纷笑开。接着在戚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首欢悦轻柔的《告别交响曲》便倏地响起。

    弦乐与管乐的交汇仿佛是春风抚过脸庞,让戚暮一时间没有回过神。

    这首曲子和他当初在音乐会上带领乐团演奏时的一样,曲声柔和,旋律优美,等到第四乐章的时候,在川口教授的笑意中,一个接一个的学生走下自己的位子,给了戚暮一个大大的拥抱。

    当最后的声音停住的时候,川口教授和安格一起上前,给了戚暮一个拥抱,并送上了自己最衷心的祝福。

    当所有的祝愿都结束的时候,戚暮一个回身,便见到整个乐团(包括指导教授在内)的近百人一起笑着看着他。所有人都按照演奏时的位置站好,只有在安格的身旁还空了一个位子。

    “小七!恭喜你……”

    “毕业了!!!”

    戚暮心中微微泛暖,接下来便和众人一起照了一张相。

    乐团里的一群大老爷们拉着戚暮说个不停,告诉他要好好努力,以后有机会再见。而心思细腻的女生们则是有些伤感,但她们也尽量地保持笑容,给戚暮送上祝福。

    与学院的同学们道了别、与阿卡得教授一起共进了晚餐,当戚暮收拾好行李、乘上飞往维也纳的飞机时,透过舷窗,他有些怔然地看着云层下那座渐渐远去的城市……

    是的,只有艾菲尔铁塔的影子能够证明,这里是巴黎。

    戚暮在这里呆了八个月,这八个月里他认识了很多有趣的朋友,也提升了自己的水平。

    他认识了一个与印象里完全不一样的里德·阿卡得大师,也得到了一位真心对自己好的阿卡得老师。

    八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原本郑未乔还希望戚暮能够在毕业之后回华夏一段时间,可是……戚暮却知道,自己早已等不及了。

    他很快收拾了东西来到维也纳,熟门熟路地从维也纳国际机场坐地铁来到了闵琛的公寓,利用之前寄过来的钥匙打开了门。

    似乎是经常有通风,戚暮将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后便全部打扫完毕。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并没有多休息,而是直接坐地铁到了兰斯大师的家。

    戚暮上辈子在维也纳住了十年,他对这里远比巴黎要熟悉太多。甚至当他再次呼吸到维也纳空气里始终弥漫着的芬芳花香时,他竟然感觉自己是回到了家——

    一个等待他已久的地方。

    上次戚暮已经和阿卡得教授一起拜访过兰斯大师,因此这次他很快便获得了允许,进入了这位大师的家中。兰斯大师见到戚暮的时候也很高兴,他笑着给了戚暮一个拥抱,并且表示了自己的欢迎。

    “小七,上次你来维也纳的时候我就在想,或许你很快就会再回来。但是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兰斯大师亲自为戚暮倒了一杯温水,房间里的温度挺高,让戚暮不由自主地脱下了厚重的外套。他十分有礼貌地结果了对方的水杯,只听兰斯大师继续说道:“原本我在附近给你找了间公寓,不过听里德说,你已经找到住的地方了,那里交通方便吗?”

    戚暮笑着颔首,道:“挺方便的,谢谢您,兰斯先生。”

    这位温和慈祥的老人笑着点点头,又说:“好,既然你已经找到地方了,那我就不给你介绍了。你刚来到维也纳,可以先适应一段时间。下个月我知道帕雷森剧院的乐团正在招募首席,你可以去试一试。帕雷森剧院乐团虽然小了点,但是你也年轻,正好可以在那里增长点经验,他们的音乐水平还是不错的。”

    戚暮自然知道帕雷森剧院。在维也纳,歌剧院和音乐厅一样到处可见,在街边随便走上几步,甚至都能看见两个剧院。

    而帕雷森剧院的实力,便可以算是整个维也纳剧院的第二阶层。

    第一阶层指的是维也纳国家歌剧院这种实力斐然的,而第二阶层则是帕雷森剧院等五六家比较知名的剧院。一般在这些剧院,每周都会进行几场歌剧演出,由剧院专属的乐团进行伴奏。当然,古典音乐会有时也会开上几场,不过和前者相比确实少了许多。

    以前阿卡得教授曾经说过,戚暮生在了一个最好、也是最糟糕的时代。

    在最近的十年、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几乎每一个世界一流乐团都已经人员饱和,他们的首席小提琴手通常都是正值青春的年轻人,就连柏林爱乐乐团都在七八年前换了克多里作为首席。

    而且戚暮的目标很明确,并不是成为一名独奏小提琴家,而是要进入乐团。

    因此兰斯大师此刻的建议听上去十分有道理:先从小乐团的首席做起,慢慢积累经验,最终再寻找时机进入大乐团。

    可是……戚暮却不是这么想的。

    “抱歉,兰斯先生,我这次在来维也纳前,就已经想好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兰斯大师闻言,倏地一愣,然后笑着问道:“好,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好事。小七啊,你是怎么想的,能和我说说吗?”

    兰斯大师真的是脾气很好了,戚暮也非常感激他为自己做的这些事,但是这一次……他真的是有自己的考虑。

    于是戚暮将手中的水杯轻轻搁在了茶几上,然后目光认真地说:“兰斯先生,我听说……后天有一场副首席的招募会?”

    听了这话,兰斯大师一下子愣住了。过了许久,他才思索着问道:“小七,你说的……难道是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副首席招募会?”

    一边说着,兰斯先生一边微微蹙了眉头,“其实埃弗拉的乐团真的很好,但是……这个乐团的副首席毕竟去年刚刚出了事,这次招募会上,我想他们乐团内部的斗争就会比较激烈,而你作为一个外来者……恐怕不会很好加入。”

    戚暮闻言一笑:“兰斯先生,无论我是否会成功……我都想要去试一试。”

    望着青年自信满满的模样,兰斯先生笑了起来,他赞同地点头:“嗯,你还年轻,有这股子闯劲是好事。小七啊,那你后天就去维交的招募会吧,埃弗拉和你的老师是老朋友了,虽然他不会给你放水,但是应该也不至于为难你。”

    戚暮笑着应声,兰斯先生又关心了一下戚暮在维也纳的生活情况后,便留了戚暮在他家用晚餐。餐桌上充满着笑声,和一个脾气温和的大师交流经验,真是戚暮最喜欢的事情。

    ——这话千万别告诉阿卡得教授,就算告诉了……也一定要记得强调他的脾气真的很好。

    等到戚暮离开兰斯先生的家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他拿出手机给某个远在柏林的男人法勒一句“我到维也纳了”后,便干脆散起步来。

    清凉如水的月光照耀在街道上,仿若是为其披上了一层银装。青年挺拔清俊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削瘦,这要是给某个男人看到了,恐怕又要暗自生气对方不好好吃饭了。

    戚暮抬首看向天上孤伶伶的弯月,忍不住地勾唇轻笑。

    这一次……他确实是回来了。

    同时,还一定要去参加维交的副首席招募会。

    有的事,只有亲手解决了,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个大型乐团,一般分为第一小提琴组和第二小提琴组两部分。通常情况下,前者负责高音主奏部分,而后者则经常负责合奏部分。这两个小提琴组各有两位首席与副首席,帮着管理整个主弦乐器组。

    自去年发生意外后,维也纳交响乐团的第一小提琴组副首席的位置就空了下来。所有人也不知道埃弗拉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让这个位子空了足足一年,最近才在乐团音乐总监的强烈要求下,开始公开招募。

    原本维交的成员们都以为,埃弗拉先生会直接在乐团里提升一位小提琴手,作为新任副首席。

    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埃弗拉先生却在某日傍晚结束排练的时候,这样说道:“下周末我决定举行一场副首席的招募会,从明天开始,贾思科你负责一下接受报名单的任务,如果报名者以前有参加过什么其他乐团的经历,记得记录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对这句话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黑胖子贾思科诧异地问道:“埃弗拉先生,我们这次……要对外招募?”

    “哦没错,让我们的乐团吸收外界新鲜的血液吧!那才是我们生长成熟的动力!”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让整个乐团的小提琴手们都紧张起来。没有人不想往上走,只有站得越高,才能看得越远。

    而在这其中,最为积极的恐怕就是罗遇森了,他当天就找贾思科报了名,在贾思科嘲讽的笑容中,认真地把自己过去参加过的几个小乐团的名字都报了出来。

    乐团里的成员们十分踊跃,而乐团外……更多小提琴手都震惊了。

    像维交这样的大型乐团,每次招募乐手都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而且这一次招募的还直接就是副首席了!这样的机会,真是千载难逢。

    于是不过三天,贾思科的报名记录上已经多了几十个名字,从刚毕业的学生到已经头发花白的老乐手,截止到报名的前一天,已然有五十多人报了名,等待第二天招募会的开始。

    而戚暮并不在这些人之中。

    这次……真的不是他想走后门、玩特殊,而是在他正打算去报名的时候,兰斯先生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的那头,兰斯先生笑着说道:“小七啊,我今天早上给埃弗拉打了个电话,他已经帮你留了一个报名位子了,明天直接去就可以了。”

    戚暮:“……”

    有这样一个热心的长辈,戚暮真感觉自己似乎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在招募会开始的前一天,戚暮还是在琴房里练习了很久。

    就像闵琛说得一样,这间宽敞干净的琴房真是一个练琴的好地方,它的隔音效果和音响效果非常好,明明只有四五十平米的面积,却能拥有堪比音乐厅的音乐效果。

    而这间琴房的正中央,只放置了一架黑色的九尺施坦威三角大钢琴,除此以外便是空落落的地板和简约的包豪斯建筑风格。

    戚暮来到这间公寓的时候,发现这里被打扫得很干净,问了闵琛才知道,原来每周都有人专门过来打扫。不过在戚暮来了以后,闵琛便将对方辞退了,免得对方会打扰到戚暮。

    拥有这么好的练琴条件,戚暮在招募会的前一天,练习了好几首曲子,其中大部分都是巴赫的曲子,只有少数几首是莫扎特的。

    每一个在维交呆过五年以上的成员恐怕都会发现,虽然埃弗拉大师很少指挥巴赫的曲子,但是他却经常会自己一个人在指挥休息室里,听一听巴赫专辑的唱片。

    戚暮上辈子和埃弗拉先生的关系还算不错,有次他好奇地询问对方为什么不指挥巴赫的曲子时,埃弗拉先生是这样回答的:“哦,陆,喜欢一位作曲家的曲子,不代表我能将其指挥好。巴赫的风格实在太过深沉和自我,或许奥斯顿·柏特莱姆和法勒·路易斯能将他的德意志风格发挥出来,而我……却不行。”

    巴赫是17世纪德国最伟大的作曲家之一,他被人尊称为“西方近代音乐之父”。和很多严谨认真的德国人一样,巴赫的音乐风格十分悲沉雄壮,带着一股子刻苦钻研的气息,与自由随性的意大利人格格不入。

    而埃弗拉先生……正是意大利人。

    按照戚暮对埃弗拉先生的了解,一向随意任性的他在这次的招募会上,大概会采取两种选曲方式。第一种是让乐手在乐团给出的曲目中抽签,最终选定曲目;第二种则是让乐手们自由选曲。

    这两种方式无论是哪一种,戚暮都认为……

    练习好巴赫的曲子,真的非常有必要。

    维交的一部分成员们大概还在埋怨为什么埃弗拉先生要对外招募副首席,但是也有一部分成员却通过自己平常对指挥的观察,而选定了自己的曲目。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

    这种“开天眼”的事情,戚暮也会。

    当第二天戚暮抵达招募会现场、被告知需要演奏自己准备的曲目时,他微微一笑,十分有礼貌地向工作人员道了谢:“谢谢你,安妮。”

    那个负责管理报名者的女工作人员忽然一愣,然后下意识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叫安妮?!”

    戚暮淡定沉着地伸手指了指安妮胸前的金属名卡,笑着解释:“瞧,你的名卡上已经写上了,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名字。”

    直到戚暮走了以后,安妮都诧异地没有回过神来。等到她的同事走过来让她到另一边处理事务的时候,她才如梦方醒:“上帝啊,怎么会有这么绅士的男士呢?当他念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真感觉他好熟悉……就好像以前他经常这样喊我似的!”

    “安妮你在说什么呢?”

    “哦,理查德,你真的不敢相信……我刚才看到一个非常棒的新人……”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等到他们走出这间准备室的时候,戚暮就算耳力再好,也无法听清他们的声音了。而他却也不以为意,只是轻轻摇首、笑了笑,继续准备起自己的小提琴来。

    在维交呆了十年,除了近百名的乐团成员外,戚暮早已将其他工作人员的名字都记在心里了。他在日内瓦学院训练出来的良好记忆力让他在这里如鱼得水,数次被维交工作人员评选为“最温柔贴心的乐手”——

    或许在维交的近百名成员里,只有陆,才能记住他们所有人的名字。

    这种相处了十年的熟悉,让戚暮对整个维交总部都了如指掌,但是当他发现乐团成员们也陆续进入准备室以后,他却微微一愣,很快在那人群中发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俊秀漂亮的黑发青年在一群金发碧眼的人中,自然也是非常醒目的。罗遇森也是一眼就发现了戚暮,他的眼中划过一抹诧异,然后很快走了过来:“咦?原来你也来这里参加招募会了吗,戚暮?”

    他故意说了中文,刻意想与戚暮拉近关系。

    在戚暮回到巴黎的这段时间里,罗遇森也经常给对方发发短信,想借着戚暮的身份见一见阿卡得教授。不过罗遇森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初次见面就对他十分热情的青年却很少回复他的信息,偶尔蹦出几个字,也是非常的冷淡。

    这种由主动怪转为被动的局面,让罗遇森有些担忧起来。

    他原本想借助这个单纯愚蠢的青年与阿卡得大师熟络起来,有了阿卡得大师的推荐,想必就是让他直接成员维交的副首席,都会有五成把握。可是之后戚暮却不怎么理他了……

    这让罗遇森怎能不焦急?

    不过罗遇森不知道的是,当得到自己需要的信息后,戚暮真是懒得再去理会这个人渣一句。原本他接近对方的目的已经实现了,那么只需要将事情解决就可以了,不需要再让这个家伙整天在自己眼前晃悠,恶心自己。

    于是戚暮随意地敷衍了罗遇森几句,招募会便已经开始了。

    在准备室等候的报名者中,也有一些认识戚暮的,他们有的甚至曾经去巴黎爱乐音乐厅,听过戚暮和学院乐团的那场演奏。于是很快,聊天起来的人群将罗遇森挤到了一边,让他再也没有了和戚暮接触的机会。

    不过这场交流也没持续多久,当一个接一个的报名者被叫到号码、上台演出后,准备室里的气氛倏地紧张起来。

    乐团内外的报名者的演出顺序都是打乱了的,因此当一位来自韩国的小提琴手演出结束后,罗遇森便拿着自己的小提琴走出了准备室。

    这个时候,戚暮正低头看着自己早已熟记于心的琴谱,罗遇森见到他没有看自己一眼,非常失望地出了准备室的大门。而就在下一刻,戚暮却倏地抬首,目光悠长地看了看罗遇森远去的背影。

    “嗨,里奇特,能帮我看一下东西吗,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哦好的,小七,没有问题。”

    将琴谱和琴盒都放好后,戚暮便独身一人起步,走出了准备室。此时此刻,所有人正在专注地准备自己接下来要演奏的曲子,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出了大门,往左拐。

    戚暮完全忽视了“洗手间右转”的提示,熟稔地往着前方走去。当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间乐团排练室的门口,在那房间里,悠扬低缓的小提琴声正在缓缓传来。

    你瞧,埃弗拉先生果然会使用这间排练室作为招募场所。

    正如同罗遇森选择的曲目,果然是巴赫的小提琴奏鸣曲一样,理所当然。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安宁静谧的走廊内,青年后仰着靠在墙壁上,神情自若地听着房间里头传来的小提琴声。

    罗遇森演奏的是巴赫的《无伴奏第二小提琴奏鸣曲》的第五乐章,这是一段单音演奏的三拍子舞曲,在技巧方面属于专业级别的一般水准,在感情方面的要求倒是颇高。

    短短几分钟,戚暮就这么随意地听着,当听到某个技巧难关后,他微微一愣。等到再听到全曲一段小高潮时,他终于忍不住地低笑出声,喃喃自语道:“罗遇森啊……这都一年过去了,你的水平怎么一点都没有进步呢?”

    罗遇森这个人,有的时候说他聪明也不错,至少能混到维交第二小提琴组副首席的位置,肯定不是一个平庸的乐手。

    但是说他蠢,这也不能算是不对,毕竟他在维交呆了六年,都没有发现埃弗拉先生喜欢巴赫的曲子。还是上辈子,有次罗遇森主动询问戚暮关于埃弗拉先生的喜好,戚暮才随意说出口的。

    不过罗遇森……

    既然你知道埃弗拉先生喜欢巴赫的曲子,你还演奏得这么普通,这真的不是火上浇油吗?

    如果不能演奏得十分出色,那么干脆不要选择巴赫的曲子,或许还更有机会得到副首席的资格啊。

    戚暮只是听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他原本也是想听听罗遇森这一年有没有进步,毕竟他是乐团自己的人,如果他进步很大的话,很有可能埃弗拉先生便直接将他提升了。

    不过罗遇森倒也没让戚暮失望,没退步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吧。

    等回到准备室后不久,戚暮便看见罗遇森来拿自己的东西。乐团里的成员们各个都忽视他,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但是罗遇森却仿佛早已习惯了。

    只见他拎着琴盒径直地走到戚暮的跟前,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虚伪的笑容:“戚暮,很久不见了,要不等你演出结束后……我们一起吃顿饭?毕竟都是华夏人,在维也纳碰上也是难得。”

    戚暮温和地笑了笑,表面看上去很有礼貌,但是语气却十分平淡:“我的序号是在倒数几位,真的是很抱歉,你不用等我了呢。我接下来要去兰斯大师家中吃饭,已经约好了。”

    听到“兰斯”两个字的时候,罗遇森倏地睁大了双眼,但是他很快就掩饰了自己惊讶的神色。“好的,那以后再联络,如果都在维也纳的话,随时都可以聚聚的。”

    说这话的时候,罗遇森的语气更加热络了几分,仿佛是在和一位多年好友交谈。

    戚暮笑着说了几句,罗遇森便先离开了。

    戚暮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眸子微眯,心中叹了声气:当听到兰斯大师的名字时……就这么让你动心吗?音乐这条路最重要不是你到底认识多少人,而是……

    你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轮到戚暮进入排练室的时候,所有报名的乐手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拿着自己的小提琴走到了排练室的正中央,只见那台下坐着的赫然便是——

    乐团的首席指挥埃弗拉先生、首席小提琴手贾思科,以及乐团的音乐总监卡罗琳女士。

    听戚暮自我介绍结束后,卡罗琳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你叫……戚暮?哦,你就是阿卡得的学生吗?”

    戚暮笑着颔首,语气温和道:“是的,卡罗琳女士,我的老师确实是阿卡得教授。”

    这位精练能干的乐团音乐总监留着一头简单的短发,闻言,她轻轻颔首,直接说:“好,那你直接演奏吧。你今天演奏的曲目是什么?我们只会给你10分钟的时间,你要自己把握好。”

    戚暮早已习惯卡罗琳女士直入主题的性格,他微笑着颔首,道:“我要演奏的是巴赫的《无伴奏第二小提琴奏鸣曲》的第五乐章。”

    这话刚落,一旁原本毫不在意的埃弗拉先生忽然抬眼看向了戚暮。这位脾气暴躁的指挥大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几圈,突然问道:“是兰斯告诉你我喜欢巴赫的……还是里德?”

    戚暮淡定地摇首:“埃弗拉先生,兰斯大师和老师都没有告诉过我,您喜欢巴赫。”

    青年的模样诚恳真挚,语气也非常果断肯定,尤其是那双紧紧盯着埃弗拉先生的浅色眸子,实在太过真诚,让人一眼便觉着他绝对没有说谎。

    对此,埃弗拉先生便点点头,说:“好,那你演奏吧。希望……你能演奏出我心仪的巴赫。”

    听了这句话,一旁的卡罗琳和贾思科都诧异地看向埃弗拉先生。只见后者仍旧板着一张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严肃古板地盯着舞台上的青年。

    虽然埃弗拉大师看上去没有一丝异样,但是他们都知道……

    『希望你能演奏出我心仪的巴赫。』

    ——这句话,是埃弗拉今天第一次说!

    在戚暮之前,除了乐团的很多成员外,有一些乐团外的人也误打误撞地选择了巴赫的曲子。但是对此埃弗拉先生却没有一点反应,甚至连更多的点评都懒得说出口。

    可是现在……他却在期待这个青年的演奏!

    卡罗琳和贾思科不由认真了几分,转首看向舞台上的青年。

    只见在耀眼刺目的灯光下,这个俊秀好看的青年将小提琴轻轻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的身子挺得笔直,与小提琴形成了一条优美的直线,光是从视觉效果上,卡罗琳和贾思科便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暗自想到——

    『我给他满分。』

    而在下一秒,低沉悲伤的琴声更是让他们齐齐一怔,瞬间忘记了刚才纯粹视觉欣赏的心情来。

    巴赫的《无伴奏第二小提琴奏鸣曲》的第五乐章,有一个颇具悲剧色彩的名字——

    《恰空》。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在戚暮第一次听说《e》的中文译名叫做《恰空》时,他听着自己的中文老师解释着这两个字的意思,瞬间便被这种“恍若一梦,恰然全空”的意境给折服了。

    巴赫是一位典型的古典主义音乐家,他是一个忠诚的宗教徒,所以在他的音乐作品中总是掺杂了宗教作品的雄伟宏大、庄严肃穆。而这一首《恰空》,却稍稍有几分例外。

    巴赫一生结过两次婚,他的首任妻子在他三十五岁前便遗憾离世,次年,巴赫就娶了第二位妻子。这样一个故事看上去并不美好浪漫,但是……

    巴赫却用一首《恰空》,让这个爱情得到了永恒。

    《恰空》,是巴赫在悼念亡妻。

    这种感情深刻而入骨,将多年的爱情融入进了一首曲子中,表达着对爱人的思念,对过往时光的留念,以及对生死相隔、再也不见的悲痛。

    青年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按动着,对于家境优渥的贾思科来说,这样一把精致优秀的仿制斯式琴并不能算是多名贵,但是此刻他却惊讶地发现:这把琴,演奏出了让他都忍不住泪下的声音。

    如同男人悲沉的哭泣,那低柔徐缓的琴声从琴孔中缓缓流出,每一分都是悲痛的低泣,每一个节拍都在表达着如同大海一般深沉的哀念。痛到最终,只能化为无声的叹息。

    这首曲子的难度真的很一般,但是它所要表达的感情实在太过丰富。

    在戚暮之前,只有一个人表演了这首曲子。当那个人表演结束的时候,埃弗拉先生是连一个余光都懒得扔给对方,而贾思科也冷笑着不给予评论,只有卡罗琳还脾气好点地让对方下去等候。

    没有对比,也就算了,一旦有了对比……

    这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

    当戚暮的最后一个音结束的时候,埃弗拉先生轻轻鼓起掌来。他目光认真地打量着舞台上的青年,那眼神似乎要将戚暮看入了骨子里。

    下一秒,埃弗拉先生叹了声气,说:“兰斯说,你是个技巧性很强的小提琴手。你的技巧已经达到了炫技的层次,而你过去也经常演奏一些炫技的曲子。”

    埃弗拉先生的声音在空旷的排练室里响起,戚暮微笑地颔首,只听对方继续说道:“我曾经以为,你应该像伟大的帕格尼尼那样,喜欢那些花式炫技的乐曲,对于感情这方面可能稍有欠缺。但是今天……我却意识到,我很喜欢你的巴赫。”

    戚暮有礼貌地鞠了一躬:“谢谢您的夸奖,埃弗拉先生。”

    “哦!小七,”一旦喜欢上对方的音乐后,埃弗拉大师对戚暮的称呼直接从名字转变为了“小七”,他说:“你对这首《恰空》的理解让我也很震惊,说实话,你的音乐风格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你们很像,当然,还是有一些差异的,你比他的小提琴更为成熟圆满一些。”

    戚暮闻言倏地一怔,只听埃弗拉先生继续说道:“他曾经……就站在你正在应聘的那个位子上,他演奏出来的曲子除了熟练的技巧外,还有非常丰沛细腻的感情。”

    “你说的是陆?!”一旁的卡罗琳惊呼出声。

    闻言,贾思科也神情复杂地看向了舞台上的青年。

    只见戚暮依旧淡定冷静地笑着,听埃弗拉先生继续说道:“是的,我说的是陆,卡罗琳。”接着,他转首再看向戚暮:“在你之前,演奏这首曲子的还有一个人。他演奏得真是很一般,在没有了专业技巧的情况下,他竟然妄想理解巴赫的感情,真是让我很失望。”

    戚暮忽然开口:“埃弗拉先生,不知道您说的是……?”

    “哦,是我们乐团的一个小提琴手。”埃弗拉先生语气平淡地说道。

    一旁的贾思科冷笑着补充:“是啊,那个家伙的水平已经很久没有一点进步了吧?他除了还算过得去的技巧外,对于乐曲本身的理解真是糟糕透顶。”

    卡罗琳则有些斥责地道:“贾思科,罗就是再怎么样,也是我们乐团的成员。”

    贾思科摊摊手,表示不予点评。

    埃弗拉先生也懒得再说关于罗遇森的一个字,他看向戚暮,继续说道:“小七,其实在昨天晚上,你的老师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虽然并不是很赞同你来到我们乐团……但是,他希望我能听听你的小提琴,公正公平地给你一个分数。而现在我认为……即使后面的几位小提琴手没有演奏,我相信他们也绝对无法拥有超越你的实力,你是这次招募会上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对于这样高的评价,戚暮谦虚地道:“您太过奖了,埃弗拉先生。”

    但是接下来,埃弗拉先生却摇摇头,说:“可是小七,正是因为这样……”

    “抱歉,我绝对不可能让你成为我们乐团的副首席。”

    第一百三十章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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