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经年 作者:水千丞
第21节
回到家,他在楼下发现了一辆熟悉的车。他停好车,淡定地走了过去。
车门打开了,冯峥从里面走了出来。
俩人已有小半年不见,如今对面而立,当真是恍如隔世。
何故点点头:“你怎么找来的。”
“想知道你住在哪儿并不难,你当年在我爸那儿填的员工档案,地址就是这里。”冯峥低下头,用那仿佛纤尘不染的锃亮的皮鞋,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只是我冒昧跑来,怕你会生气。”
“我不至于生气。”何故大方地说,“上来坐坐吗?”时过境迁,他已经能平心静气地面对冯峥了。
冯峥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和欣喜。
何故上了楼,冯峥赶紧跟上了。
进了屋,何故道:“坐吧,喝点什么吗?茶……哦,这么晚了,你喝茶喝咖啡都会睡不着,给你倒点水吧。”
冯峥怔了怔:“你还记得。”
“记得,你对这些特别敏感。”
冯峥深沉的目光追着何故的背影。
何故倒了两杯水,放在冯峥面前:“怎么突然来找我?”
“我找你很久了,你电话从网上曝光……嗯,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关机,我当时想去找你,但想到你情绪肯定很差,应该不想见我,等新闻热度过去了,我还是找不到你,一查,才知道你出国了……”冯峥皱眉看着何故,“你实话告诉我,你还好吗?”
“我现在挺好的。”何故喝了口水,“你看,新闻热度过去了,也就没人再讨论我了,一切如常。”
“但你离开南创了。”
“嗯,是啊,不想让他们为难。”何故笑笑,“南创也够意思了,给了我一大笔奖金。”
“何故,为了这段感情,你牺牲太多了。”
何故耸耸肩,以前听来针刺一样的话,现在也能坦然入耳了:“所以我这不是清醒了吗。”
“太好了。”冯峥欣慰地说:“我知道会有这一天。”
何故点点头:“我也知道。”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呢。”
“来我这儿吧。”冯峥认真地说。
何故噗嗤一声笑了:“所有人都以为我很难找工作,没想到我还挺抢手的。”
冯峥双肘抵着大腿,修长的十指交叉,凝望着何故:“怎么,有别人挖你吗?不管他给你开多少年薪,我翻倍。”
“不是钱的问题,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共事了。”撇开他和冯峥之间的尴尬不说,要是宋居寒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想想就让人头疼。
冯峥叹了口气,表情很是失落。
何故心里也不太好受:“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发生太多事了……”
“我明白。”冯峥露出一抹惨淡地笑容,“何故,我明白,你不想见到我,也不想再和我接触,我也想尊重你,让你眼不见为净,可我还是忍不住……我老是想着,如果没有宋居寒,我们会怎么样,我们当年那么合拍,我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如果没有宋居寒,我们会不会很幸福。”
何故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种想法,在回来见到你之后,就怎么都收不住了,尤其看到宋居寒半点都不珍惜你,我更后悔当时没有留在你身边,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冯峥,我和宋居寒的事,不是你的错,虽然你隐瞒了我最重要的一件事,让我无法接受,但我现在已经释怀了,你也不用自责了。”
“可我不能释怀。”冯峥深吸了一口气,眼中藏着隐痛,“我老是在想你,想我们,我这辈子很少会为什么事后悔,唯独在你身上,我有很多很多事后悔。”
何故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为很多事后悔,可仔细想想,他以为有选择的事,有时候也许是没有选择的,后悔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冯峥深情地看着何故:“我思考了很久,我不想几年之后,再为今天后悔,用余生去不断地后悔过去做的或没做的每一个决定。所以,何故。”他郑重地说,“给我一个机会,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何故呆住了。他以为冯峥是出于关心,来找他叙旧的,他怎么都没想到冯峥会突然跟他表白。
在他的印象里,冯峥一直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他根本摸不透冯峥在想什么,但他并没有感觉冯峥喜欢他,更多的,可能是对当年的执念吧。他沉吟片刻:“冯峥,我觉得你并不是喜欢我,你只是不甘心输给宋居寒吧。”
冯峥剑眉紧蹙:“何故,你以为我和宋居寒一样幼稚吗?也许我当年有过这样的想法,但现在,你只是单纯的吸引我,你比那个时候更好、更优秀、更有魅力。我承认,宋居寒让我很不甘心,但我不甘心,不是因为输给他,而是我没能保护你、没能拥有你。”
何故的身体禁不住往后退去,直至背部抵到沙发靠背,他晃了晃脑袋,感觉有点懵:“冯峥,我实话实说,我接受不了你,我们之间有太多……我忘不掉的东西。”
冯峥苦笑一声:“何故,你真是够狠的,连委婉一下都不舍得吗?”
“抱歉,但我觉得这种事,说得越清楚越好。”
“你说得没错,连你这一点,都让我欣赏。”冯峥摇头浅笑,“你一点都没变,哪怕是宋居寒,也没有改变你,太好了。”
“你错了,宋居寒改变了我太多。”
“不,你现在离开他了,‘你’就回来了。”
何故愣了愣,“他”回来了吗?
“何故,把宋居寒那一页翻过去吧,你的人生该开始新的篇章了。”
“我的人生确实翻页了,但是我……我不可能再爱别人了。”何故淡淡一笑,“冯峥,别再我身上浪费时间。”
冯峥摇摇头,认真地说:“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段感情,也不过就是一次失恋,你会不会想得太严重了?也许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你就真的不在乎他了,你还不到30岁,你怎么就知道,你不会爱上别人。”
何故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声音却有几分苦涩:“我一直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冯峥,我们确实是有些默契。”
他一直想让自己相信这些安慰,但他心底很清楚,这七年对他来说,不仅仅只是一段感情,他得到的结果,也不仅仅只是一次失恋。他已经被彻底的、从里到外地掏空了,如果心死了人还能活着,大概就是他现在的状态。
他努力去寻找一点快活、一些工作、一种存在价值,好让他有理由去生活,可他知道,他其实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对什么都不太在乎,甚至于,他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
他只是活着,尽量避免痛苦地去活着。
有时候深入地去想,他为什么会那么爱宋居寒,爱到那备受煎熬的七年都不愿意放手,也许是因为,宋居寒是他黯淡的、灰扑扑的生命中那道最耀眼、闪亮的光,宋居寒拥有所有他羡慕的特质,拥有跟他截然不同的、精彩纷呈的人生,拥有理想、拥有才能、拥有无限的未来。
当他麻木地上学、读书、工作,按部就班地过着不好不赖的人生时,宋居寒让他见识了人生可以是怎样的非凡,也让他那颗一向冷漠的心,有了强烈的、澎湃的欲望。没错,他是第一次那么喜爱、那么想要一样东西,那么想要与之亲近、那么迫切地期待他们共同的未来。
说宋居寒点亮了他的人生,也丝毫不为过,因为喜欢、渴望、期待,这些东西实在太美好了,美好到他觉得有了这些,他才算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活着价值的人,所以他才一直放不了手。
可是,宋居寒太明亮、也太灼热,他抓着的,是一根烧红了的烙铁,痛到极致,也就必须放手了。
只是那瞬间,他也就等于放弃了整个世界的色彩。
这不仅仅是一段感情,这也不仅仅是一次失恋。
幸好,没有了色彩,他也能活,无非就是无趣一些,至少不用再体会那些痛苦。
冯峥看着他眼中的失落,心里难受不已:“不管怎么样,你不能给自己判死刑,宋居寒那样的人,也不值得你浪费人生。我已经做了太多让自己后悔的事,这一次,我不会再退缩了。何故,让我重新追你。”
何故叹息着摇了摇头:“冯峥,我不想让你失望,我……”
“何故。”冯峥坚定地说,“这是我的决定,我自己选的,即便你让我失望,也不是你的错。”
“我可能会离开京城。”
冯峥愣了一下:“你想去哪里?”
“还没定,但我想换一个环境生活,重新找一份工作。”
“你是担心宋居寒纠缠你吗?”
何故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宋居寒去了法国。”冯峥平静地说,“我还知道他一定是去找你。”
何故扭过脸去,不太高兴地说:“他为什么不能去工作呢。”任谁也不想被调查,有宋居寒一个就够让人厌烦的了。
“因为他舍不得你。”
何故扭头看着他。
“我猜对了是吗?”冯峥冷冷一笑,“我真高兴看到宋居寒也有今天。”
“你想太多了,他只是……”
“何故。”冯峥再次打断他的话,“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魅力。但你不能再相信宋居寒,他永远不可能对你专一,他只会给你带来数不尽的痛苦。”
“我知道。”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宋居寒。
冯峥忍不住又笑了一下,目光有些阴狠,“宋居寒,我期待他自食恶果。”
何故摇摇头:“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如果你担心宋居寒纠缠你,才想离开,那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去处理吧,我去找宋河和vanessa。”
“宋居寒不听任何人的话,没用的。而且……”何故笃定地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何故,你别这么固执,我可以……”
“冯峥。”何故严肃地看着他,“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冯峥轻叹一声,苦笑道:“宋居寒没有好好珍惜你这样一个人,他会后悔一辈子。”
第53章 最新更新
何故睡梦正酣,就听着家里的门铃在响,他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钟,才早上六点。
回国几天,他时差还没有调回来,作息有些混乱,这个时候还困得不行。
他打了个哈欠,下了床,从猫眼往外一看,是宋居寒。他心里一阵烦闷,打开房门,隔着防盗门看着宋居寒:“你这么早来干什么?”
“给你送早餐。”宋居寒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笑容灿烂又漂亮。
“你放门口吧,我睡醒了再吃。”
宋居寒瞪着他:“我大早上起来,赶通告之前给你买早餐送过来,你都不请我进去喝口水?”
“不,要不你带走吧。”何故说着就要关门。
“何故!”宋居寒捶了一下防盗门,“你有没有良心啊!给我开门。”
“你不是来送早餐的吗,你要进来干吗?”
“我想……”宋居寒气哼哼地说,“我想抱抱你。”
何故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刚回身走了两步,他就听到了钥匙开锁的声音,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才把那股想怒吼的冲动压制下去。
宋居寒推开门走了进来:“本来不想让你知道我有钥匙的。”
何故眯起眼睛:“你什么时候拿走的?”他依稀记得有一副备用钥匙放在鞋柜上,但回头就找不到了,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你走之前。”宋居寒把早餐放在了茶几上,“我也没吃呢,小松在楼下等我,我只有十五分钟,我们一起吃个早饭吧。”
“把钥匙给我。”
“不给。”宋居寒顺手把钥匙揣进了兜里,“除非你陪我吃早饭。”
何故平复了一下情绪:“我去刷牙。”
“快一点啊,我只有十五分钟。”
何故刷完牙出来,宋居寒已经把两份早餐摆好了放在桌子上,正殷殷看着他,就像在等待喂食的猫。
何故走了过去。
“看,米粉,我知道你喜欢吃汤面、汤粉之类的早餐。”宋居寒笑看着他,“这个我没记错吧。”
何故点点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那米粉还热乎着,骨汤香浓,瘦肉带着蒜香味儿,非常好吃。
宋居寒凝神看了他的发旋一会儿,眼底闪过些许落寞,才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我今天去录一个慈善活动,要进山一个星期,给贫困山区的学校募捐,虽然是好事,但是就一个星期都看不到你了,你可不要乱跑啊。”
何故没说话。
“我家楼下那家卖蟹黄小馄饨的,最近又出了鱼皮馄饨和乌鸡馄饨,我还没吃,我等着和你一起试试。”
何故自顾自地低头吃着粉。
“这次去的地方,特产山核桃,你喜欢吃山核桃吗?”宋居寒等了半天,却没有回应,他吁出一口气,扔下筷子,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皱眉看着何故。
何故依旧毫无反应,吃完之后,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然后终于抬头看向宋居寒,并伸出手:“把钥匙给我。”
宋居寒烦躁地踢了一下桌子腿:“不给,你报警啊。”
何故心想,换锁就是了,他起身就要回卧室。
宋居寒猛地站了起来:“我为了赶来见你一面,一晚上才睡了两个小时,你就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吗!”
何故平淡地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宋居寒气得收紧了拳头。
“记得两年前,你去我那儿过夜,大晚上的,说一定要吃芝士蛋糕,那次你还记得吗?”
宋居寒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有些闪躲。
“我在腊月天去外面跑了三个小时,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蛋糕店,结果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走得太急,忘了带钥匙,按了门铃,你睡着了不开门,我在车里缩到天亮,你睡醒了,又嫌蛋糕甜腻,不吃了。”何故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其实你睡觉没那么死吧,你只是懒得起来,对吗?”
宋居寒低下了头,无言以对。
“诸如这样的事,多了去了,我举个例子,没有让你愧疚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人,做不来讨好别人的事,也受不得委屈,就别勉强了,你不痛快,我也不痛快。”
宋居寒小声说:“我以前,对你真的不好,是吗。”
“不好。”何故坦坦荡荡地说,“但也没什么,你没有义务对我好。”
宋居寒的心脏被揪了起来,密密实实地疼,他宁愿何故把所有的不满都宣泄出来,也好过这样云淡风轻地描绘他的不是东西,让他倍感难受,他焦虑地说:“我不会照顾人,但我会学,你不能一点时间都不给我。”
“我不感兴趣。”何故道,“钥匙随便你处理,我会换锁的。”
宋居寒掏出钥匙,轻轻放在了餐桌上,委屈地看着何故。
何故过去拿起了钥匙。
宋居寒趁机一把熊抱住了他,轻声道:“别挣扎,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何故的目光越过他,失神地看着雪白的墙面。
“何故,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宋居寒小声说,“从你离开到现在,快四个月了,我没碰过任何人,我现在觉得他们都倒胃口,我只想要你。但我……不会勉强你的。”
何故轻声嘲讽:“难为你了。”
宋居寒假装没听见,重重在何故脖子上亲了一口:“等我回来。”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生怕自己哪怕是回头看一眼,就舍不得离开。
他并非是不能忍受不过几天的分离,只是一看不到何故,他就感到恐慌,何故当时一声不响的不告而别,已经在他心口捅了好几刀,那段时间他寝食难安、每天都被一种暴躁、悲愤到极点的情绪围绕,他不能承受更多了。
宋居寒走后,何故缓缓坐在了沙发上,良久,才长叹出一口气。
冯峥真如自己所说,开始“追”起了何故。
何故尽量不回他的电话和信息,但是架不住他出现在自己家楼下,无奈之下答应了和他去吃饭。
何故觉得很尴尬,这种尴尬远大于他和冯峥之间那微妙的往事,成为他不想与其接触的最大原因,因为,他觉得自己这样一个年近三十、沉闷无趣的理工男,是不适合被追求的。
“被追求”应该是女孩子享受的事,或者至少是庄捷予那样浮华又灿烂的小男孩儿享受的事,放在他身上,真是够别扭。
但冯峥显然不这么觉得,他出身优越,举手投足都优雅得体,做什么都让人觉得理所当然,他并没有刻意地耍什么花样,只是对何故付出了让人无法忽视的专注和好感。
俩人去吃了个午饭,聊起了一些工作上的事,还算投机,他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要找到共同语言并不难。
吃完饭,冯峥说要带何故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何故有些好奇,直到车拐进了一条熟悉的路,他才想起来,那是他和冯峥一起去过的水族馆。
何故从车窗里看着不远处的建筑:“没想到这里还开着。”
“嗯,但是已经有些运营不下去了,如果现在不来看看,也许明年就没了。”
何故有些感慨。想当年,这个水族馆是市里最新鲜有名的去处之一,那时候情侣约会若不来这里,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但现在已经有更多新奇有趣的东西抢走了观众的视线,它也就没落了。
俩人走进水族馆,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等着他们,何故认出了他,那正是当年给他们讲解的教授。
“陈教授。”何故赶紧伸出了手,“好久不见了。”他对知识分子一向非常尊重。
“啊,小何,真没想到你们还会来。”陈教授笑道,“你们来的也是时候,这水族馆连续亏损两年,以后就要转向科研了,就限制对外开放了。”
“我们很喜欢这里,怎么也要再来看看。”冯峥笑道,“我们第一次来这里,是您给讲解的,这最后一次,也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都退休了没事儿干,出来转转也挺好的。”
何故看了冯峥一眼,发现冯峥也正含笑看着他,顿时心里有些触动。
他知道冯峥在干什么,而且冯峥达到目的了,他确实回想起了他们曾经的年少时光,也回想起了他曾经有多么珍惜这个朋友。
陈教授劲头很足,带着他们在水族馆里参观、讲解。今天几乎没什么人,仿佛整个水族馆都是他们的。置身在那森蓝的世界里,让人的心也变得静谧。
何故禁不住和冯峥聊了很多。一直堵在心头的那股隔阂,也消散了不少。
平心而论,冯峥尽管当年隐瞒过他,但在其他事上,对他一直挺好,身为男人,是该有些胸怀,他也是时候把对冯峥的埋怨放下了。
参观完水族馆,俩人又在同样的饭店、同样的水族包厢里吃了顿饭。
何故想起那天正是他去参加宋居寒的见面会,却被冯峥临时叫了来,在吃饭的时候,他还一直想着宋居寒。
七年过去了,地方还在,人却是面目全非。
冯峥回忆了很多当年的事,唯独剔出了宋居寒这个人,何故自然也不会提起,于是俩人之间的气氛很不错。
吃完饭,冯峥把何故送回了家,何故看着他,直白地说:“冯峥,我今天回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说实话,我挺开心的,过去我已经放下了,但是放下归放下,我还是只能接受你作为我的朋友。”
冯峥笑了:“我就喜欢你这么直接,但我还有很多耐心,慢慢来。”
何故无奈地看着他。
冯峥伸出手,何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冯峥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最终把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回去休息吧,改天见。”
何故也有些尴尬,只得点了点头。
看着冯峥的车离去,何故感到很是疲倦,突然生出一种躲进大山里,谁也不见的冲动。
人与人之间的接触如此地麻烦,万一牵扯到感情,还可能尝尽人间百味、遭遇毁灭性的的打击。
猴子花了几千万年进化成人,图什么呢,他宁愿自己是一只猴子。
冯峥果然如他所说,有很多耐心,每天都电话信息不断、隔三差五来找何故,用一种稍微紧迫却又不让人厌烦的频率,“追求着”何故。
何故推掉了好几次,但碍于情面,总有躲不过的,他只能当有一个人陪他吃吃饭、聊聊天,反正只要他不回应,冯峥早晚会知难而退。
这天,俩人一起看完电影,冯峥送何故回家。
他们看的是一部科幻片,路上聊起了火箭推进器,争论了一个话题,一时聊得兴起,何故竟然有些不舍得上楼,俩人就在车里继续说。
就在这时,前车灯突然暗了一下,一个人影出现在俩人面前。
何故怔了怔,尽管车灯产生的背光把那个人的脸隐藏在了光影之中,但他还是从那熟悉的高大的身材,判断出了来人是宋居寒。
冯峥显然也认出来了,他眼神暗了暗,关掉了车灯,抱胸看着宋居寒。
宋居寒满脸阴沉,狠狠瞪了何故一眼,然后对冯峥说:“滚下来。”
何故看出宋居寒又要发疯,刚要阻止,冯峥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何故也只好跟着下了车。
宋居寒冷声道:“你他妈能不能要点脸,你还嫌在我们之间掺和得不够?”
冯峥讽刺道:“你和何故已经分开了,还谈何‘之间’?我们本来就是朋友,现在是你在掺和,还是我在掺和。”
宋居寒一个箭步跨上来,一把拎起了冯峥的领子,恶狠狠地说:“离我的人远一点。”
冯峥笑了笑:“何故不是你的人,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你才应该离他远一点,纠缠别人太掉价了。”
“我们的事轮不到你管,你算个什么东西,何故从来就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何故以为宋居寒会是那个先动手的人,没想到却是冯峥率先挥出了拳头。
宋居寒偏头躲过,冯峥又一脚踹在了他腿上,他回身反击,俩人顿时打成了一团。
何故感到无比地厌烦。他关上车门,冷冷地说:“你们慢慢打,晚安。”
俩人都傻住了。
第54章 最新更新
“何故!”宋居寒猛地把冯峥甩到了地上,冲上去抓住了何故的胳膊,厉声道:“你为什么还见他!”
何故回过头,一字一字咬牙说道:“因、为、我、乐、意。”
宋居寒僵了僵,突然露出嘲讽的笑容:“我懂了,你是故意的对吧?跟那个司机也是,跟冯峥也是,故意气我是吗,报复我是吗!”
冯峥从地上站了起来,恶狠狠地说:“你少他妈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说着就要扑过来。
宋居寒一把把何故推进了楼道,自己也跟着进去了,然后用脚踢上了单元楼的防盗门。那老式的铁门发出咣啷的声响,回荡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格外地刺耳。
冯峥被锁在了外面。
宋居寒踹了一脚防盗门,朝冯峥用力比了个中指:“傻逼小白脸,老子今天没空对付你,不然一定让你横着回去。”
“宋居寒,你他妈的开门,没打完就想跑?孬种!”冯峥气得用力砸门。
何故冷冷地瞪着宋居寒:“滚,不然我报警。”
“随你便。”宋居寒恶声恶气地说。
何故想挣开他的手,但那手却跟铁爪子一样,怎么都甩不开,他眯了眯眼睛:“宋居寒,算我求你了,你能别再来骚扰我吗。”
宋居寒怒目瞪着何故,胸膛剧烈起伏着,禁不住收紧了五指。
何故疼得皱起了眉,却没有吭声。
宋居寒小声说:“你讨厌我了吗?”
何故刚要说什么,冯峥再次用力踹了一脚门,还把所有楼层的对讲都粗暴地按了一遍,怒吼着:“宋居寒,你他妈给我开门!开门!”
“去死吧你。”宋居寒抓着何故往楼上走去。
“宋居寒!”冯峥气得直跳脚。
何故被宋居寒强行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塞进了屋里。
何故揉着被宋居寒捏得通红的手腕,满脸冷漠地看着他。
宋居寒扒了扒头发,在屋里暴躁地来回走了三圈,才指着何故说:“你一定是被他们蛊惑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是他们,都是他们在离间我们!”
“跟他们没有关系!”何故怒道,“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我不是在气你,不是在报复你,我只想和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何故的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宋居寒心上的重锤,把他砸懵了。他到现在都不相信,何故是真的想和他分手,他觉得何故是生气了、失望了,所以要闹情绪,要整治他,要挽回面子,只要他忍着、让着、哄着,何故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
要他如何相信,那个在七年间把他捧上天的何故,现在要把他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怎么可能有人这么决绝,何故怎么舍得?
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
何故喜欢他,这是何故亲口说的,喜欢到他即使再不好也没有离开,喜欢到愿意为了他冒犯罪的风险,这样的喜欢,怎么可能说没就没,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
宋居寒甩了甩脑袋,固执地说:“不可能,何故,你不是说会一直喜欢我吗?我知道你生我气,我对你不好,我总是让你失望,对不起,我一直……一直伤你心。可我在改呀,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见我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过?连我爸妈都没有,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有多在乎你吗,难道我这段时间做的一切,对你来说半点意义都没有吗?”
何故摇摇头:“你只是在不停的逼我,你打了我的朋友,你把我劫持到一个孤岛上关了两个星期,你拿走了我所有的证件。你这段时间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自己高兴,难道还指望我夸你?”
“我那是没办法,谁让你不声不响的走了,谁让你跟那个破司机……”宋居寒握紧了拳头,“你还和冯峥有说有笑的,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久没对我笑过了?你凭什么对他笑!凭什么!”
“宋居寒,你是不是一辈子也学不会尊重别人?”
“我……我会尊重你,只要你别再突然跑了,你知道找不到你的那段时间,我有多难受吗?”宋居寒凝视着何故,语气已是哀求,“何故,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所有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我在努力变好,你别放弃我。我、我喜欢你,我这段时间跟疯了一样,除了喜欢你,我找不出别的理由能把我变成这样。”
何故闭上了眼睛,疲倦地说:“我该对你说的话,已经全都说完了,如果你真的尊重我,现在请你走吧。”
“何故。”宋居寒的表情好像要哭出来了,“你他妈的怎么就这么狠!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何故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我想让你离开。”宋居寒那难过的表情、委屈的声音,是一把扼住他咽喉的手,让他呼吸困难。
他知道自己心疼了。
宋居寒是他心尖上的一块肉,难割难舍,他当然会心疼。但心疼不能改变他的决定,就好像承受再多的痛苦和耻辱,他也活生生地在宋居寒身边扛了七年。不因疼痛而退缩、不因欢喜而放纵,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当然,宋居寒给他的太疼了,他也最终撑不住了。
宋居寒的呼吸伴着颤抖,他直勾勾地盯着何故,眼中的悲愤酝酿出几分黑暗的疯狂,他想起他在车外,看到何故和冯峥坐在车里谈天论地,那一刻想要把冯峥撕了的心情。
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无力,好像他就算把心掏出来,何故也不屑一顾。
难道,何故是真的不会回头了吗?何故是真的不要他了吗?他接受不了,他一丁点都接受不了。
何故被宋居寒狠戾的眼神吓到了,他防备地后退了一步,不知道宋居寒犯起浑又要做什么。
“明天,我让小松把你的证件送来。”宋居寒沉声道,“我不会再随便闯进你家,不会再……干涉你交朋友,但是你记住,所有,所有对你有企图的人,我都不会让他好过。”
何故别过了脸去。
宋居寒抹了把脸,声音透着浓浓地倦意:“你休息吧。”说完转身就走,在关门的瞬间,他顿了一下,小声说:“何故,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何故身体轻颤。
宋居寒走后,何故僵硬地站了好几分钟,才扶着墙,低声笑了起来,笑得整个身体都直抖。
“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一刀见红。
何故不知道那天宋居寒和冯峥是怎么解决的,反正他过了个清净的夜晚,没有人来烦他。
直到第二天,冯峥才打了电话来,只是很多问题难以启齿,最后只好问他好不好。
何故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他其实对冯峥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充其量只是怀旧吧,但经过昨晚的闹腾,他又觉得俩人恢复联系是个麻烦。
他知道自己一开始为什么会和冯峥出去——他太寂寞了。
顾青裴自顾不暇,庄捷予出国拍戏,他的亲人又远在别的城市。没有了工作上的交流,他发现自己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平时甚至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每一天都沉闷到让人窒息。
以前上班的时候,他还没发现,原来自己也害怕孤独,原来孤独是如此可怕的怪物。
他甚至想要不要养一只宠物,可他现在太不安定,不敢贸然背负一个生命。
失去了渴望、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社交,他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沉寂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该做点什么了,否则再待下去,人就废了。而他思索再三,还是不愿意去一个陌生的国家,下次约顾青裴吃个饭,当面婉谢吧。
他打算过几天去申城,找他妈面谈,他是时候为未来做一个决定了。
好几天的时间里,宋居寒都没有来找何故,何故把他的电话拉黑了,他就用小松的电话发信息,何故不好意思把小松也拉黑,只好屏蔽。
冯峥也来找过何故一次,何故说自己最近想在家静静,再次拒绝了他的邀约。
当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久了,就强烈地想听到一些动静,哪怕只是人喘气的声音。于是何故给顾青裴打电话聊天,给陈珊打电话问近况,最后甚至打越洋电话给庄捷予,关心他的戏拍得怎么样了。
庄捷予感动坏了,说自己一回去就去找他。
这样过了几天,何故觉得总是打扰别人不是办法,于是决定去申城,可他还没来得及给他妈打电话,他妈却率先打过来了,说今天就要带素素来京城,听她的语气很着急。
何故很是担心:“妈,是出什么事了吗?”
孙晴长叹一口气:“我生病的事被素素知道了,她不知道怎么怀疑了,偷看了我的病例。”
“这……素素还好吗?”
“哭了一天了,我怕老李看出来,正好她期末考也考完了,我就想带她来找你。”
何故怔了怔:“等等,你生病的事,你没告诉李叔?”
“……没有。”
何故皱起眉:“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很复杂,我见面再和你说吧。”
挂了电话,何故感到阵阵头疼。他妈是个非常精明的女人,除了婚姻经营不好,在其他任何事情上都表现出很高的双商,这样隐瞒所有人病情,多半还是为了财产。
其实他很想劝他妈,别把钱看得那么重,对素素的未来最有好处的,一定不会是钱,她也会轻松很多,可他知道没有用,他的固执就遗传自她。
他起身把主卧室收拾了出来,自己搬去了客房,然后去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和食物,回家放下东西,正好开车去机场接人。
素素一见到他,就扑进他怀里小声啜泣,她眼睛一直红着,显然是已经哭了好几茬了。
何故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你是大姑娘了,坚强一点,别哭了。”
素素摇了摇头,一直抱着他的腰。
孙晴愁眉不展,看着何故,只是叹气。
“走吧,回家吧。”何故顿了顿,“我现在住以前的老房子。”
孙晴脸色微变,但最后还是平静地说,“十多年没回去了,也好。”
何故载上俩人,往家开去。
素素从小娇生惯养,一进屋就皱眉头,小声说:“好小哦。”
“是有点小,但这里很干净、很安全,具备一个房子最基本的功能,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妈妈养育哥哥的地方,所以不要单纯以大小来评价它。”何故拉着她的手,“你带你去看你和妈妈的房间好吗。”
“好。”小孩子倒也好哄。
何故把素素领进了他临时收拾出来的卧室,他买了很多他觉得小女孩儿可能会喜欢的东西,素素果然也喜欢,进屋就抱着一只熊摆弄了起来。
何故轻轻关上门,回到客厅,见孙晴还在环顾四周,眼圈已然泛红:“你重新装修了。”
“嗯,以前很多东西老化了,没法住了。”
孙晴点点头,轻声说:“这房子是我和你爸爸结婚的时候,他单位分的,那时候他职称高,分的跟老教师的一样大,很多人羡慕我们呢。”
何故的眼神黯淡下来。
“儿子,我活到这个年纪,什么都经历过了,有时候觉得人生真是玄妙。”孙晴拿起电视柜上的那张老旧的全家福,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每一个人,“我年轻的时候听父母的安排,嫁给你爸爸,结婚之后嫌他迂腐软弱,总是活在怨愤里。改革开放之后,我一下子看到了更精彩的世界,就更坐不住凳子了。后来你爸爸去世了,我又难过,又觉得得到了解脱,一门心思地去追求想要的生活、想要的爱情。我以为我得到我想要的了,最后却发现,同甘共苦那么多年的情谊,都打不过一个‘利’字,曾经那么崇拜、喜欢的人,变得面目可憎,于是又开始怀念你爸爸的良善温和……”
何故沉默地听着,心中不胜感慨。
孙晴吸了吸鼻子:“人就是这样,总是在追求臆想中的东西,追不到就撕心裂肺,追到了,却还是不满足,到头来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你想要的。人要是能把自己想要什么这一点活明白,这辈子就算没白活,我不仅没活明白,还没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你这么好的儿子,我却抛弃了你。我得病,一定是惩罚。”
何故严肃道:“妈,我们说好了的,别再说这种话了。”
孙晴抹掉了眼角的泪:“你放心,我现在特别平静,我虚长的这几十岁,对我最大的改变,就是不再那么自私了,我心里已经不再想自己,只想着你和素素,想我能给你们留下什么。我之所以不告诉李家,就是因为一旦他们知道我生病了,就会在我住院期间蚕食我的股份,我和他们的关系比你想象得还要糟糕,如果不是有素素,肯定早就撕破脸了。既然现在素素已经知道了,我打算以陪素素游学为由,来京城做化疗,我已经联系好医生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够做很多事了。”
何故握住了她瘦弱的肩膀:“妈,我会陪你的。”
晚上,素素非要和何故一起睡。何故感到有些尴尬,但还是答应了。
那晚上,兄妹俩聊了很多,何故惊讶地发现,素素比他想象中成熟、懂事,很多孙晴以为她不知道的事,其实她都知道,比如她父母的关系。小孩子真的很敏感,哪怕他们看不透事情的内在,但也能察觉到。
何故给素素讲孙晴的病,告诉她只要控制得当,妈妈还能活好几十年,素素的情绪终于好了一些。
第二天,何故带孙晴去了医院,素素想跟着,但还是被大人留在了家里。
孙晴找了国内最好的乳腺癌方面的专家,三人一起讨论病情和治疗方案。何故端正的长相、低沉的嗓音和严谨的性格,给他整个人赋予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是那种纯男性的、靠山一般稳重的气质,很多人只有在自己父亲身上能得到这样的安全感,有他在,孙晴感到安慰很多。
离开医院,何故接上素素,三人去吃了顿饭,他们都暂时忘了孙晴的病情,席间说说笑笑,气氛很好。
晚上在家,何故看着穿着睡衣在擦茶几的孙晴,和抱着漫画书在沙发上打滚的素素,心里突然暖成一片春水。
有人陪伴的感觉,真的很好。
他配素素看了一会儿漫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过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估计又是宋居寒的,于是直接挂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打了过来,他再次挂断,正打算拉黑的时候,一条短信蹦了出来:故哥,我是贺一。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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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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