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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节

    质子 作者:南风歌

    第23节

    “我知道什么!”年修齐莫名其妙地道,“我今天睡了一整天,我能知道什么?”

    “那可奇了。”主薄上前来啧啧两声,“那个索家昨夜连夜逃出百凤县了,连田地房产都不要了,简直是落荒而逃。百凤县的老百姓们都在庆祝呢,谁都知道是大人英明神武,一举就将这个不可一世的索家彻底击垮。百姓们都夸赞年大人年轻有为,不畏强权,简直是青天大老爷在世呢。”

    主薄和县丞二人一唱一和地将年修齐从头夸到脚,年修齐心底却是一片茫然。

    “此话当真?”年修齐打断他们问道。

    “自然是真的,现在全城都在传言此事,没有人不知道大人的英明神武呢。”县丞喜洋洋地道,“索家大院已是人去楼空,虽然值钱的他们肯定都带走了,但是剩下的光是宅子就能值不少钱呢。大人初一上任,就解决了咱们百凤县衙的燃眉之急。没有钱,那简直是寸步难行啊。”

    年修齐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说话。索家一夜覆灭,一定是秦王出手对付索家了?但这未免也太快了些。这些人不明真相,反倒将他当成贵人,因此谄媚成这样。

    虽然他的确是“贵人的人”啦,咳咳——

    年修齐将手下人准备的东西都收了下来,一股脑地抱回房间里,又准备将门踢上。

    一只手却按住了门板,县丞硬是将脸挤了进来,嘿嘿地谄笑了两声:“大人,还有一事,那个杜修在找您呢,已经等了您大半天了。”

    “杜修?”年修齐忙道,“快将他请到书房,本官马上就过去。”这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为了他的吩咐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还撞破了索家的阴谋,他能安然脱险,这杜修功不可没,年修齐可不愿怠慢了人家。

    “是是是,县尊大人,这县衙里也没个称心的丫鬟,要不要小的服侍您更衣?!”

    年修齐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县丞那张留着山羊胡笑成一朵花的尊容,一连声地将他轰了出去:“快走快走,都给本官回去干活,少在这里溜须拍马!”

    还想替本官更衣,想得美,本官的身子岂是你们碰得的!

    年修齐迅速地换了衣裳,洗漱完毕,又吃了些点心填饱肚子,便赶忙往书房赶去。

    一见面,杜修便赶来上行礼:“县尊大人……”

    “杜兄不必多礼,我都还没有谢过杜兄的救命之恩呢。”年修齐忙上前搀扶。两人客套了一番,才双双落坐,年修齐望着杜修,心里却有些疑惑他的来意。

    杜修拘谨了片刻,才开口道:“大人可知道索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复存在?”年修齐吓了一跳,“不是只是逃走了么?怎么就不复存在了?”

    杜修忙解释道:“不,我的意思是索家在百凤县已经消失了。这……恐怕是秦王殿下出手相助吧?”

    他在打听秦王?年修齐心底的一根弦突然扯紧起来,但是看到杜修平常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小题大作了。

    “这……反正不是本官的功劳。”年修齐笑了笑道。

    如果前面还只是让他有些警觉,杜修下一个问题却让年修齐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那天在客栈里遭遇刺客,年大人情急之下和您的护卫说去找秦王,看来秦王真的在百凤县了?晚生实在是好奇,不知道秦王殿下到底在哪里?难道晚生也曾经得见真容?”

    年修齐呵呵地敷衍地笑了笑,却不知要如何回答他才好。

    杜修是个十分老实憨厚的人,对他又有救命之恩,年修齐不想骗他,可是秦王明明着意隐瞒身份,年修齐更不愿透露他的秘密。这个杜修,看上去斯斯文文,好奇心倒是挺重的。

    “那时候是我骗他们的。”年修齐决定对不起杜修了,“秦王殿下的确来过百凤县,不过现在并不在县衙、”这可是实话。“我就吓吓他们,没想到他们居然信了。我从京城带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过来,他们把我救了出来,可能是把索家人吓着了,竟然连夜出逃。”

    杜修面色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年修齐刚刚撒了谎,竟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好在杜修马上又笑了笑,揭过了这一茬,又闲谈了片刻,杜修便起身告辞了。

    年修齐这才松了口气,将杜修送到大门外,正在客套告辞的时候,却见秦王带着几个侍卫从不远处晃了过来。

    好在秦王穿着普通,几个侍卫也是家丁打扮,年修齐看了看杜修,杜修也正看向秦王,眉头微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本官的师爷,杜兄是见过的。”年修齐指着秦王道。

    秦王远远地看到他的动作,抬起手来向他招了招,露出十分英俊的笑容。

    杜修恩了一声,似乎无意与秦王客套,与秦王擦肩而过时点了点头致意,便大步地离开了县衙。

    ☆、第 117 章

    秦王走到年修齐身边,笑着揽住他往院内走去:“不是说让你等本王回来么?”

    “等你回来我就睡死在床上了。”年修齐抱怨道,斜挑了他一眼,“殿下,您今天做什么去了?听说索家人昨夜逃走了,我们怎么办?”

    秦王点了点头:“没错。索家上下一两百口人,一夜之间走得一个不剩。索家的现任家主倒是果决干脆,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家族说放弃就放弃了。”

    年修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就因为殿下昨天去救我,就把他们吓成这样?我看索家不像这么没胆子的啊,会不会有诈。”

    秦王搂着年修齐走到了房间,挥手上下人退下,无奈笑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我又干什么了?”年修齐莫名其妙。

    “你救了那个程凌易,就是程秀棋的弟弟。他们多想一想也就知道,索家和云水国勾结的事败露了。这是叛国之罪,他们岂能不怕,岂能不跑。”

    “这——还有这一茬?!”年修齐恍然大悟,“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没想到竟然给了他们提示。殿下,这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秦王坐下来,叹了一口气道,“跑了就跑了吧,本王要隐瞒身份,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抓他。再说……依索家和本王的关系,就算真的抓回来,难道还真把他们灭族么?”

    “殿下——”年修齐皱起眉头握住秦王的手,心里为他难受,却不知如何安慰。

    秦王拍了拍他的手:“没事。索家既然逃了,这件事就算了了。以后百凤县也就安宁了,你这个县太爷也能过几天安稳日子。”

    “那倒是。”年修齐攥着秦王的手揉捏着,“你不知道,刚才县丞主薄他们对我多殷勤,之前根本就是阳奉阴违,现在,哼哼——”

    “哼什么?对你殷勤还不好?”秦王好笑道。

    “他们哪是对我殷勤,分明是对你的权势殷勤。”年修齐叹道,“怪不得这么多好好的读书人当了官之后就越变越坏,不坏爬不上去呀,爬不上去连手底下的小吏都会欺负你。官场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心灰意懒。”

    “好端端地你还不满起来了。”秦王挑眉道,“本王就不该这么惯着你,把你扔出去独当一面看看,会不会真的变坏?”

    “才不会,我也不敢呀。”年修齐笑嘻嘻地扑到秦王怀里,“我要是随随便便就动摇本性的人,殿下还会喜欢我么?”

    满怀的软玉温香,秦王面上的笑意却是一滞,片刻之后眼神却越发地温柔起来。他抬手轻抚上年修齐柔顺的长发:“当然会。不管修齐变成什么样子,本王都喜欢。如果要割舍,就像生剜本王的心一般。”他顿了顿,继续低声道:“那修齐呢?如果本王做了让修齐不开心的事,修齐还会不会陪在本王身边?”

    “你怎么了?”年修齐敏锐地听出点不对来,抬头看向他,“你想干嘛?难道你割舍不下你的小妾?还是你又想娶妻了?”

    “你就只能想到这些么?”秦王哭笑不得地道,“本王有你一个就够折腾了。要那么多干什么,本王还想多活几年呢。”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年修齐继续把头埋进秦王胸前。

    秦王抑头望着屋顶,幽然叹道:“如果修齐有一天得知本王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我本来也没把殿下想得有多好。”年修齐不甚在意地打断他,“殿下无需自我感觉良好。”

    “你!”秦王气结,刚才那一点忧伤和旖旎气氛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索彤飞带领族人逃走之后,百凤县果然安宁了许多。年修齐便时常地微服出巡一番,感受一下治下百姓的安居乐业,让他这个父母官也脸上有光,与有荣焉。

    因为之前县中富户为了赎出自家子弟上交了不少金银财物,再加上索家逃走之后由县衙接管的索家田产,百凤县衙的帐房和仓库前所未有地充盈起来,要推行什么政令便方便了许多。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一分钱也能难死一县长官。如今手上有钱,年修齐便趁机铺路修桥,挖渠引水,将各种事务有条不紊地推行下去。百姓得了实在的惠利,更加对这位年纪轻轻的知县感恩戴德。年修齐这些天以来做梦都能笑醒,醒了之后就把枕边的秦王也吵起来,陪他聊一聊未来的前景。

    “呵欠……”秦王走在大街上,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惹得年修齐修侧目而视。

    “殿下,你怎么了?我看你这些天一直这么没精神,要不要本官买点什么虎鞭鹿茸之类的给您补补?”年修齐一脸关切地道。

    秦王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年修齐停在路边一个小摊子上,拿起来一枚红绳编成的花结,饶有兴味地翻看着。那枚花结编得十分巧妙,大结套着小结,可以嵌在一起,也可以拆开来,各成图案,竟是一龙一凤。

    “客官,您看上这只龙凤结了?真是好眼光啊,这可是小人的娘子最得意的作品,世间仅此一件,再无第二件了。”摊主殷勤地推荐道,“客官买下它送给自家娘子,尊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年修齐笑着看了秦王一眼,秦王却只是很矜持地面无表情。

    “我没有娘子呀。”年修齐笑着对摊主道。

    “看公子一表人才,卓尔不凡,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定有如花美眷。”摊主怎会轻易放走这么一宗生意,继续舌灿莲花。

    秦王不耐烦地打断他的啰嗦不断:“行了,多少钱?”

    “二两银子。”摊主比出两根手指,笑得眉眼都弯成了一条线。

    “二两?!你抢钱去吧!”秦王双眼一瞪,漏出来一丝丝平日里的威严,吓得小摊贩差点没摔倒过去。

    年修齐拉住他:“行了,你堂堂一个——恩——还跟小摊主讲价,丢不丢人呀。这个龙凤结本公子买了!人家娘子亲手编出来一定挺费力的,二两银子也不算过分。”说完掏出钱来放到小摊主的手里,拿着龙凤结拉着秦王就走。

    “本王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秦王哼了两声道,“这玩意儿顶多值一两,甚至一两银子都嫌贵。”

    “哥,别计较些有的没的了行不。”年修齐把两个结拆开来,左手拎着龙右手拎着凤,比了半天却将凤递给秦王,笑着道:“龙是殿下,凤是我。殿下每天把我贴身佩戴,我也把殿下放在心口。如果以后要分开了,殿下也像有我陪在身边一样,我也有殿下陪着。”说完喜滋滋地将那红色的结放到怀里。

    秦王却是听得心里一紧,一伸手抓住年修齐的手。

    年修齐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殿下,这是在大街上呢……”

    “修齐为什么会想到分开呢?”秦王勉强地笑了笑,“本王可是连王府都不要了,陪着修齐来到这小小的边疆之地。如今本王都没有离开修齐,以后更加不会了。这分开可是说得莫名其妙。”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殿下不用这么紧张啊。”年修齐咕哝道,眼角突然撇见一抹有些眼熟的身影朝他这边走来,他忙抽出自己的手,看向来人。

    来人却是这些日子已许久不见的杜修。杜修穿过人群快步走上前来,向着年修齐一揖,高兴地道:“晚生拜见县尊大人。”

    “千万不要多礼。”年修齐慌忙把人扶起来,看他手上拎着些新鲜的蔬菜和鱼肉,笑着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么?杜公子这一手又是鱼又是肉的。”

    “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就是晚生的生日。”杜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立之年本不该庆贺,但是妹子非说今年好事连连,是该借着这时机高兴一下。晚生朋友不多,本来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请县尊大人,没想到就在街上偶遇了,这是晚生和大人的缘分,大人愿不愿意赏面来喝杯薄酒?!”

    “那是一定的啊。”年修齐一口应承下来,“我最爱凑热闹了,何况是杜兄的生日,我是一定要去的!”

    “那县尊大人就跟晚生一道回家吧,杜若已经在家里做饭了。”杜修说着看向秦王,笑了笑道:“师爷也在,如不嫌弃杜某,也请一起来吧。”

    “县尊大人都不嫌弃,在下自然也不嫌弃。”秦王微微一笑,站在年修齐身后,笑吟吟地看着杜修。

    杜修也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在前面,带着年修齐和秦王二人往杜家走去。

    刚走到杜家大门外,就见杜若拎着菜刀从厨房里一路奔了出来,虎虎生风地直冲着他三人冲过来。

    年修齐吓了一跳,却见杜若上前一把抢过杜修手里的菜和肉,埋怨道:“哥你也太慢了,我这都等半天了。”说完才看向年修齐和秦王,笑着道,“年大人也来了,你们快去堂屋里坐一坐,我马上就把菜弄好了!”

    ☆、第 118 章

    杜修将年修齐和秦王请到堂屋里,让两人坐下。年修齐转头打量了一番,笑道:“这里比上次来的时候好多了啊,感觉更……温馨了。上一次来的时候虽然桌椅整齐,但是处处规整,未免显得冷清了一些。”他说着走到窗边,摸了摸那里的花瓶中插着的几株枝桠。

    杜修笑了笑,一边倒水一边道:“是早应该整理一下了。内人以前最喜这些小情小调的东西,后来只剩下晚生和妹妹两人,谁也没有心情打理,就任它冷清了。”

    年修齐想到杜修以前的遭遇,心下愧疚不安起来,忙道:“抱歉杜兄,我不知道会惹起你的伤心事……”

    “没事,都过去了。”杜修淡然一笑,走过去将花瓶里的枝桠摆弄了两下,“一切都过去了。以后那些伤心痛苦,都再也不会有了。”

    年修齐叹了一口气道:“你看开了也是好事,不能让以前的痛苦毁了你的生活。杜兄还年轻,努力几年赞下家底,一定可以再娶到一个贤惠的妻子,生一群可爱的孩子。”

    杜修笑了笑,不置可否,陪着年修齐和秦王二人在桌边落坐,一边闲聊一边等着杜若开饭。

    杜若是个手脚麻利的,不过半个时辰就做好了一大桌子菜,杜修帮着她一起把菜都端上了桌,还取来一坛酒,高兴地道:“今天杜某实在是太高兴了,我们一定要不醉不归。”

    年修齐也重重地点了点头,拿着酒碗让杜修给他倒酒。秦王皱眉看着那略显廉价的酒水,年修齐一转脸就看见了他那副模样,岂会看不懂他的神情。

    秦王养尊处优的,跟杜修也不熟,也着实没有必要为了杜修的心情委屈自己的口腹。年修齐凑过去低声道:“殿下不想喝可以不用喝,偷偷倒掉一点假装喝过了就是了。”

    秦王撇了他一眼,笑着回道:“修齐真会心疼我。”

    年修齐嘿嘿一笑,坐直了身体端起酒碗来,向着杜修道:“今日既是杜兄的生日,那本官先敬杜兄一碗,先干为敬!”说完端起碗就往嘴里送去,还没沾到唇边,杜若突然叫了一声。

    “年大人!”

    年修齐疑惑地看向她,杜若有些拘谨地笑了笑,道:“这酒太烈,还是先吃点菜垫垫吧,免得伤了肠胃。敬酒什么的,我们不拘这虚礼。”

    杜修看了妹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年修齐懵懂地放下碗,拿起筷子朝自己面前的菜里伸过去:“既然杜姑娘这样说——”

    “年大人尝尝这个。”杜若飞快地拿起筷子给年修齐夹了别的菜,“这是我最拿手的菜了,大人快尝一尝。”

    “呃……好吧。”年修齐端着碗,低头把菜往嘴里送去。

    杜若柳眉微蹙地看着年修齐,神色间竟似有隐隐的哀伤。

    秦王打量着这有些异样的兄妹二人,不动声色地按住年修齐的手:“大人,主人都还未动筷,大人岂好先吃起来。”

    “啊……”年修齐这敬酒也不是,吃菜还不让他吃眼前的菜,现在干脆不让吃,一时间实在是十分茫然,不知道这本该高高兴兴的一顿饭怎么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是啊,大家都吃吧,不要拘礼。”杜若笑了笑,用尚未沾过唇的筷子也给秦王夹了几道菜,“不知道合不合师爷的口味,小女子献丑了。”说完自己也夹过来吃了起来。

    年修齐看向秦王,用眼神向他表示疑问。

    不待秦王再说什么,突然从外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喝声:“不要吃!酒菜里有毒!”话音未落时,几道暗器从不知名处飞来,一举打翻了年修齐面前的酒菜,秦王眼明手快地将年修齐拉了起来,退到几步开外。

    杜若吓得尖叫一声,杜修忙抱着她向后一倒,狼狈地跌在地上,却也躲过了那几枚来势不算凶猛的暗器。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门外冲了进来,但见他一身劲装,脸上却蒙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扯下来的布料,只露出一双俊秀的眉眼,看上去有些滑稽。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菜里有毒?!”年修齐躲在秦王身后疑道。

    来人冷哼一声,抽出几根银针甩了过去,插在酒碗和饭菜里。只见有几根银针迅速地变黑了,还有几根倒仍是原样,却是插在杜若硬夹给年修齐和秦王的几道菜里。

    那人道:“年大人,看到了没有?这些酒菜里都下了毒。这位小姐倒还有几分良心,但是这个杜修,就真真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年修齐又是惊讶又是不解地看向杜修:“杜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居然下这样的毒手?!”

    从那身分不明的人闯进来戳破他的阴谋之后,杜修就一直低着头安静地坐在地上,听到年修齐的质问,他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和秦王。

    “年大人,你没有对不起我。”杜修缓缓地说道,“是我对不起你。年大人对我杜修的大恩大德,我杜修这一辈子是无法报答了。不但无法报答,还要连累年大人陪着我一起下地狱。是我杜修对不起你。”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年修齐怒道。

    “为什么?”杜修喃喃地重复了一句,而后突然掩面笑了两声,只是那笑声凄厉又悲凉,竟让年修齐分不清楚他到底是笑是哭了。

    “为什么啊?我也想问为什么?!”杜修停止了笑声,平静地开口道,“为什么我好好的家,我贤慧善良的妻子,被一个不相干的人说毁就毁了?!就因为他姓索,他不用杀人偿命,他连牢都不用坐!为什么姓索的可以这么无法无天?!”他猛地抬头看向秦王,“如果不是因为背后有秦王这个靠山,他们怎么敢在百凤县这么一手遮天?!如果不是有秦王的包庇,历任县官岂能都拿他们毫无办法?!”

    他双眼直直地盯着秦王,眼睛当中翻滚着涛天的仇恨,那样的眼神让年修齐望之心惊。

    杜修认出秦王来了?他明明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那一天他来县衙打听秦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这么恨秦王,恨不得要亲手杀了他?

    “可是……索家做的这一切秦王殿下并不知情,他若知道了也绝对不会放任他们欺压百姓的。”年修齐急道。

    杜修似乎没有听到,自顾自地继续道:“后来,年大人来了,还动了索家这个动不得的铁板,甚至为此身陷险境。年大人的恩情,杜修永远铭记在心,下一辈子就是做牛做马,杜修也一定要报答大人的大恩大德。可是,年大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元颢扯上关系。”杜修双眼紧盯着秦王,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齿:“我知道,秦王殿下身份尊贵,日理万机,发生在这小小边城里的事,他一定从未关注过。可是索家东窗事发之后,他做了什么?!他放任索家人逃走,放任我的仇人远走高飞!我杜家的血海深仇还未得报,我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站在门边的那个蒙面人不耐烦地道:“说到底,你没本事杀得了索家的仇人,就来害对你毫无戒心的年大人?明明就是杮子捡软的捏,装什么大义凛然。”

    “我现在是动不了索家人!”杜修低吼道,“但只要他们还在一天,我就可以慢慢向他们靠近,就是跪着爬着我也会靠近他们的身边。早晚有一天,我一定可以亲手杀了那个杀人凶手!我几乎就要成功了!可是,就因为索家和秦王的那一点关系,因为他们手握所谓的金书铁券,他们犯了什么罪都可以不被追究,只要带着他们的金银财宝一走了之,到另一个地方继续作威作福。凭什么?!他们凭什么?!秦王又凭什么?!凭什么放走这些杀人凶手?!我杜修的仇人不只是索家人,秦王才是最大的幕后真凶!”杜修猛地站了起来,双目血红地从地上捡起酒坛的碎片指着秦王。

    年修齐忙拉着秦王向后退去。

    “杜修,你听我说,这些事都还有回旋的余地。你要报仇也不应该这样,我是县官,你只要跟我说了,我一定会将凶手严办,还你一个公道!”年修齐急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告慰杜夫人的在天之灵。”

    杜修却已经状若疯狂,完全听不进去年修齐的劝解,挥舞着手中的碎片就向秦王扑了过来。

    一道迅疾的黑影从后面袭来,击中杜修的后背,他扑通一声倒了下去,连哼都没哼一声。

    “哥哥!”一直缩在墙角低泣的杜若大叫了一声,扑向杜修。

    蒙面人拍了拍手,走到杜若身边:“你放心吧,我没有杀他。不过,你们兄妹也实在可恶,不如把你们全都杀了,一了百了。”

    “不行!”年修齐上前阻止道,“不许滥杀无辜!”

    “无辜?”蒙面人瞪大眼睛叫了一声,“他们无辜?他们想杀你哎,就算秦王罪有应得,你不更是无辜的吗?你还对他们有恩呢,他们要动手的时候也没管你是不是无辜啊。”

    年修齐皱眉抿了抿唇:“反正你不能杀人。以前我不知道杜修的阴谋,才会中了他的计。现在我知道了,以后也不会再相信他了,他对我没有威胁的。你不要伤害他们。”

    杜若听了年修齐的话,单薄的肩膀抖然颤了一下,将自己缩成了更小的一团,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相信,是啊,年修齐曾经帮过他们,也相信他们,如今是他兄妹二人亲手将给予他们相信的人推了出去,用这样血淋淋的丑恶事实。

    年修齐站在杜若和杜修的身边,踌躇了片刻,终于是什么都没有说。秦王过来拉起他的手,年修齐看向秦王,微微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秦王拉着年修齐朝外走去,那蒙面的年轻人也跟着走了出去。三人走到杜家院外,蒙面人一拱手道:“既然年大人没事了,那在下告辞了。”

    “云水国的小王爷,既然来都来了,何必这么急着离开?!”秦王突然开口道,让那蒙面人生生地顿住了脚步。

    “你能认出我?!”他瞪大眼睛道。

    秦王冷笑一声,抬手一抓,他脸上蒙着的那破布便被秦王的掌风扯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俊秀脸蛋出来。

    这下子连年修齐也认得他了。这不是那个和索家勾结的云水国皇子程凌易么?他怎么会出手来救他和秦王的?!

    ☆、第 119 章

    “你是秀棋的弟弟。”年修齐指着他叫道。

    “你果然是认识那个丢人现眼的家伙。”程凌易冷哼一声。

    年修齐怒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哥哥?!”

    程凌易没有理他这一茬,抬眼撇了他一眼:“你这个小县官到底是怎么认识我的?难道那个家伙还曾经向你说起过我?他还有我的画像?”

    年修齐冷眼看他。秀棋还拿你画像?美得你。程秀棋从来不提他云水国的亲人,根本好像没有这些人一样。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他也有这样一群狠心的亲人,他也会当他们不存在的。

    程凌易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有些自满地捋了捋额前的发缕:“还算他有心,记得我这个弟弟。”

    “你别美了,秀棋根本不记得你是哪根葱。我是在萧国的通缉令上看到你的。”年修齐面无表情地道,“殿下,对哦?!”

    秦王两手负在身后,矜持地点了点头。

    程凌易看了看秦王,又看向年修齐,负气地哼了一声,一扭头将简单束起的马尾甩开一条弧形,差点扫到年修齐的脸上。

    “既然如此,你救我干什么?!”程凌易道,“不管怎样,你救我一命的恩情我已经还了,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他说着便要离开。秦王却上前一步,一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程凌易一惊之下,想要矮身从秦王手中脱身,秦王却紧追两步抓住他不放,并起双指在他身上点了几处穴道,这才退开来。

    程凌易一得自由,马上并起掌刀想要攻回来,一提气却发现自己的内力全然空空荡荡,一丝也使不出来。

    “你!”他怒瞪着秦王,“你干什么?!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居然这样对我!”

    “小王爷怕是江湖中呆得久了,忘记朝堂上的规矩了。”秦王笑了笑,“朝堂之上来讲江湖意气,岂不是可笑至极?”

    “你恩将仇报!”程凌易怒气冲冲地瞪着秦王,“早知道我就不管了,让那个疯秀才拉你一起去陪葬!”

    秦王不搭理他的大呼小叫,转头对年修齐道:“修齐,你想怎么处置他?”

    “这……”年修齐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程凌易,那性子火爆的小王爷也是一脸恼怒地瞪着他。

    “殿下为什么要把他制住呢?”年修齐拉着秦王走到一边,“让他走了不就好了?他毕竟是秀棋的弟弟,看起来还有几分天真的侠气,本质不坏,今天还出手相救。这样把他留下来,岂不是又麻烦又没有用。”

    “他是奉了云水国君的命令来萧国专门捣乱的。”秦王也低声道,“本王知道修齐不忍杀他,那把他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也好,省得他又到处作乱。这里可是萧国和鬼方的边界,吕东洪和伏陵也正有合作,万不能让这个小子搅和了去。”

    年修齐听着也有道理,回头看了一眼程凌易,他正偷偷摸摸地往远处走。秦王连头也没回,随手一挥,一股掌风送出,将那小王爷又抓回手中,拎着衣领推到年修齐的面前。

    程凌易和年修齐大眼瞪小眼,就听秦王道:“程凌易,你听着,要么你好好呆在县衙里接受监视,要么你就去牢里呆着。两条路给你,你自己选吧。”

    “卑鄙!”程凌易一边挣扎一边怒道,“早知道不救你了,坏蛋!”不提防马尾辫却被秦王往下一揪,逼得他仰起来头。

    “如果不是看在程秀棋的面子上,你连选择的机会都不会有。如何?小王爷,考虑好了没有?”

    年修齐看着程凌易这个样子也挺难受,有些不忍心地上前把他抢救下来。

    “殿下,他还是小孩子,不要欺负他了。”年修齐转向程凌易道,“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程凌易眼睛一瞪,正想继续固执,却听年修齐又道:“如果你还想见秀棋一面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

    程凌易马上把嘴巴闭上了,只是有些不服气地看着他。

    年修齐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不就好了吗?!我告诉你,秀棋完全不想提到你和你那个当皇帝的好哥哥。如果你真的想见他的话,就必须乖乖听话,知道吗?”

    程凌易咬着嘴唇皱眉半晌,才粗声粗气地道:“那让他把我的穴道解开。”

    “不行。”这一次却是秦王和年修齐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绝了。

    程凌易气结。

    “天色不早了,这一顿午饭吃得也实在是有些惊心动魄。”秦王道,“修齐,不要在外面闲逛了,早些回县衙吧。”

    年修齐自然点头同意,刚要迈开步子,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细弱的轻唤。

    “年大人。”

    年修齐忙回过头去,却见杜若扶在院门边上,一脸哀凄地看着他。

    年修齐有些踌躇,却见杜若的神情更加悲伤起来,他终是狠不下心来,抬脚向她走了过去。

    杜若的脸色有些苍白,面上泪痕未干,看上去竟无比憔悴。明明午饭前见到她的时候她还那么精神十足,现在却一副生气都要被抽干了的样子。

    不过年修齐想到午饭之前见到她的时候,她却满心都是要毒害他和秦王的想法,心里便难免有些难过和芥蒂。

    因为他们身负血海深仇,所以这些天来与他的情谊,就都可以踩在脚下,不值一提么?人心如此难测,他再是生性豁达,也总感到心寒齿冷。

    年修齐走到杜若身前站定,抿了抿唇,开口道:“杜姑娘。”

    “年大人,杜若知道,是我们兄妹对不起你,辜负了年大人的信任。”杜若虚弱地开口,“杜若不敢求年大人原谅。杜若只是想,向县尊大人告发索家那个……害了我嫂子的恶霸,希望大人能够将他捉拿归案,绳之以法……这是,小女子的诉状。”她说着,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双手承上一张白纸黑字匆匆写就的诉状,“这是小女子亲笔所写,没有讼师,还望大人体谅小女子的难处,不要计较这一点。”

    年修齐没想到她会如此行事,一怔之后忙上前接了诉状:“我知道了,杜姑娘,你快起来。我一定将此案禀公办理,等我将那杀人凶手捉拿归案,到时你和你的哥哥一起到大堂上与他当堂对质,让恶人无所遁形,岂不快哉?”

    杜若顺着年修齐的力道站起身来,咬住嘴唇,面上又滑下两行泪来。

    “是啊,这样的结局听上去真的很好,我们早该这么做的……”杜若泣道,“可是现在……年大人,我们兄妹恐怕没有办法帮助大人将恶人绳之以法了,只能靠大人自己一个人了……”

    “什么……”年修齐有些疑惑,话音还未落,杜若却已经软着身子倒在他的怀里。

    年修齐忙将诉状扔到一边,两手接住杜若。

    “杜姑娘?你怎么了?醒醒啊——殿下!”

    秦王和程凌易都已经走上前来,杜若却紧抓着年修齐的衣襟不放。

    “年……大人……”杜若将脸贴在年修齐的颈间,仰头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喜悦的笑容。

    “或者,您可以容许我称呼一声……修齐大哥。”杜若轻声道,“年大人,我知道……我和哥哥的作为一定伤了你的心。杜若想说,您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哥哥他是入了魔障,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也已经后悔了,他先我一步去见嫂嫂了。至于我……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我……就算自己去死……也绝对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我……”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快速地动着,却终究没有把那些话说下去,只有一双温婉的眼睛,渐渐地失去了光彩。

    “杜姑娘?殿下——怎么办?”年修齐回头望着秦王急道。

    秦王看着那倒在年修齐怀里的女子,不知是昏是死,手却仍旧紧紧抓着年修齐的衣襟不放,嘴角边甚至露出一丝得偿所愿的笑容。

    秦王眼神黯了黯,却被程凌易一把挤开他,走到年修齐身边去看杜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争风吃醋?!”程凌易向着秦王一哂,“她是中毒了,恐怕她是自己一心寻死,吃了那些有毒的酒菜。”

    “那还有救么?”年修齐急道。

    程凌易试了试杜若的气息,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抬头道:“先带她去看看大夫吧。能不能救回,就看她的造化了。”他又回头看了秦王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就怕有些恶人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救人呢。”

    秦王没搭理他,上前从年修齐怀里接过杜若,却反手推到在一旁看戏的程凌易怀里。

    “小王爷宅心仁厚,那就麻烦你带这位姑娘去看大夫吧。”秦王道,拉起年修齐的手:“我们先回县衙。”

    “可是……”年修齐担心地看着程凌易怀里的杜若。

    “我们回去把王御医找来,带他去医馆。如此可以最大限度地拯救杜姑娘的性命。”秦王耐心地道。

    年修齐一听,觉得秦王说得极是,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程凌易怀里抱着杜若,正转着眼睛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却听秦王道:“对了,忘了告诉小王爷,刚才本王点你的穴道的时候,顺便给你下了些无伤大雅的小毒。虽说平日里不碍什么事,但若每月月圆之夜拿不到解药,恐怕小王爷的死相就不会像杜姑娘这么美丽了。”

    “你!你别想骗我!”程凌易一听,又惊又怒,咬牙斥道。

    “是不是骗你,小王爷有胆子一试便知。但这试的机会也只有一次。”秦王笑了笑道,“这不是你们对付程秀棋的办法么?本王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王爷何须如此惊奇。”

    他说完,便拉着年修齐施施然地离开了。

    程凌易在原地愣了片刻,最后只能一跺脚,抱着杜若乖乖往医馆去了。

    年修齐好奇道:“殿下说的是真的?还是吓他的?”

    “这有什么重要?”秦王侧头看向年修齐,笑道,“只要能让他乖乖听话就是了。”

    年修齐想了想,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只是他的心里却隐隐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似乎在这百凤县当官的日子,他竟越过越复杂了。如今他只觉得眼前像蒙蔽了一层薄薄的烟雾,很多事都有些看不分明了。

    但无论如何,只要秦王安全无恙地呆在他的身边,他就无须担心什么。年修齐暗暗地握紧了秦王的手。

    ☆、第 120 章

    二人回到县衙,秦王将王御医找来,将他派去医馆。年修齐想要跟去,自然被秦王制止了。

    直到月上柳稍头的时分,程凌易才一个人蔫头搭脑地来到了县衙。

    此时秦王正端着一杯茶水坐在三堂的院子里,抬了抬肩膀说旧伤复发,有点骨头疼,年修齐慌忙站到他身后又是捶又是捏的。看着秦王头发乌黑浓密的后脑勺,年修齐一边殷勤服侍一边暗自发愁。秦王殿下的确武功高强,那方面……的能力也——十分地那什么啦——县尊大人的脸色红了红,但是自从上次受了伤之后他就开始毛病不断,不是头疼就是脚疼的,年纪轻轻居然落下这么些毛病,以后老了可怎么办?

    秦王裹着大氅喝着热茶享受着佳人贴心照顾,惬意地眯起了一双总是深遂不见底的眼睛。直到眼角余光撇见程凌易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的时候,他才又睁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程凌易在外面忙活了一天,到了晚上踌躇犹豫再三,还是不敢相信那个阴险的秦王的节操,更加不敢逃走,只能乖乖地回到县衙来。

    年修齐也看到了他,笑着招呼道:“你真的来啦?快点休息一下吧。”

    他这话听在程凌易的耳中却像是讽刺,马上反唇相讥道:“你嚣张什么?!”他轻蔑地打量着正给秦王捏肩捶背的年修齐,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是以色侍人的禁脔,还引以为荣。真是丢尽读书人的脸。”

    年修齐懒得解释,也懒得跟他计较,随口道:“要你管。”继续卖力地侍候秦王殿下。

    “殿下,怎么样?好点没有?舒服点没有?”年修齐关切地问道。

    程凌易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不知为何,也许是年修齐救了他一命的缘故,他虽然是刚刚认识年修齐,对他的感觉总有一丝微妙的不同,似乎——以前就见过似的。所以看到他这样不自重不自爱的样子,程凌易格外地生气和痛心,就好像看到他那个自甘堕落的大哥一样。

    生活再怎么艰难,又怎么能出卖自己的身体呢?他最难的时候连草根都吃过,就不信大哥在京城会难到吃不饱饭,会活不下去,顶多是不能再过奢侈的贵族生活而已。为了这样浅薄的理由就出卖自己,程凌易真想抓住他的衣领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今他的大哥不知道和吕东洪是个什么状况,这个让他感觉亲切的小县官居然又成了秦王的玩物。一个两个的全都不思进取,只想攀权附贵,简直岂有此理!

    程凌易恨恨地看着秦王,秦王岂能感受不到他的怨忿,施施然道:“小王爷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早些去休息,明天还有很多活等着你呢。我们这里比不得京城,庙小僧少,养不得闲人。小王爷可要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程凌易听着听着,看着秦王的眼神便有些不对了。

    “从一开始你就刻意针对我,元颢,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王挑了挑眉头,没有开口。

    程凌易皱眉道:“难道——你玩弄过我的哥哥还不算,还想逼我就范?!”他一说出口,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看着秦王那张神情怪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脸,恨恨地呸了一声:“我告诉你,你休想得到小爷纯洁无垢的身体!下辈子也别想!”说完一甩马尾,踏踏踏地离开了。

    年修齐愕然地望着他的背影,片刻后眯起眼睛转到秦王的面前,盯着他道:“恩?!殿下,他说的是真的么?”

    秦王笑着将年修齐从身后拽了过来,搂在怀里,把还热着的茶水放到他的嘴边。

    “修齐是不是觉得这个小王爷脾气火暴,性子直爽,还有些天真可爱?”

    “难道不是么?”年修齐仰头看着他道。

    “修齐难道忘了,他在莫林县的时候假扮成一名缙绅与李家人交易武器,现在又和索彤飞勾搭成奸,你以为这样的人,能有多天真?”

    “话是这么说……”年修齐喃喃地道,“不过他的表现,真的还是个小孩子。”

    秦王悠悠一叹,低声道:“皇家的人,都是天生的戏子。”

    “殿下,您说什么?”年修齐抬头不解地问道。

    秦王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夜里风凉,我们回屋去吧。”说着站起身来,展开身披的大氅将年修齐也裹到里面,一起往房里走去。

    “对了殿下,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如果还有哪里疼的话,明天还是找个专门的老大夫,帮你推拿推拿,调理调理。”年修齐关切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恩。”秦王淡淡地应了一声。

    “不然以后我就倒霉了。”年修齐接着道。

    “让你给本王捏捏肩你就倒霉了?你这大逆不道的懒知县,还想不想升官了。”

    年修齐笑了几声,远远的声音越发被风吹散了:“殿下,微臣可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是担心殿下老这么头疼脚疼的,再过几年中看不中用了怎么办?”

    “……”

    一杯仍在袅袅升烟的热茶被放在刚才两人坐着的走廊上,在夜风中散发着微弱的余热。

    这般平淡无奇的日子不知不觉地便迅速地滑了过去。百凤县地方小,自索家撤离之后,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案件,来公堂叫板的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年修齐倒也乐在其中。惟一一件大案子就是杜若的那纸诉状,年修齐不和道去哪里抓那凶手,只好再次央求秦王帮忙。杜若也已经被救醒,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只有年修齐去看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当中才会恢复几分神采。只是年修齐从来都看不明白。

    不知不觉,已是到了深冬时节,快要过年了。

    早几天开始,天上便飘飘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积雪。一大清早,衙门里的杂役们就开始忙活起来,扫雪清路,连着衙门外的道路也整得干干净净的。

    年修齐在大堂里忙活了一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又突发奇想地要去外面吃,于是王府的大厨精心烹制的饭菜都进了程小王爷的肚皮,年修齐拉着秦王冒着小雪一路朝百凤县中最大的那家酒楼走去。

    不宽的街道上有一辆马车从对面迎头驶来,年修齐和秦王二人走到道边避让,百无聊赖之下便打量着那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

    错身而过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将那帘子掀起,露出里面客人的真容。惊鸿一撇之下,年修齐只觉得里面那张脸感觉上分外熟悉。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发现马车里面坐着的是个女子,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那女子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女子的脸上蒙着一层轻纱,看不真切面容。但是年修齐还是赶快地低下头去。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但那双眼睛总在心里闪现,真是非常非常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马车已经慢慢地驶过去了,秦王拉着年修齐继续往前走去。见年修齐还在怔怔地想着什么,秦王叹道:“真是世风日下,本王堂堂一国亲王,居然要给一辆马车让路,真是岂有此理。”

    年修齐果然被他唤回心神,撇了他一眼道:“你也可以不让啊。但是被马车撞了,你就是亲王也会疼啊。你说你矫情个什么。不过殿下,我觉得马车里面的那个姑娘,好眼熟啊,真的好眼熟,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向来有点矫情的秦王殿下冷哼了两声:“本王不知道。本王自从和某人一起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什么姑娘。不像某人,桃花不断,在本王的面前还敢孟浪地去瞅别家姑娘。”

    孟浪的某人哈哈一笑,搂住秦王的胳膊:“走啦走啦,不看就不看呗,谁家姑娘也没有殿下好看。”

    二人来到酒楼,要了一间雅间,唤来小二点好菜,又要了一壶开水,年修齐开始认命地将所有杯盘都洗洗刷刷烫一遍。没办法,谁让秦王时不时地就矫情一把呢。

    一道人影出现在雅间门外,年修齐以为是小二上菜来了,咬着筷子坐在凳子上等布菜。那人影走到近前来,年修齐的眼角余光却看到一块极为光鲜亮丽的粉红色布料。

    小二是不会穿得这么娇俏的,年修齐讶然抬头,却看到一个面戴白纱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虽然那朦胧的五官看起来十分美丽,但是这身形,年修齐目测一番,虽修长挺拔而并不显得粗壮,但是至少得比他高上许多。

    “你是……马车里的那个姑娘?!”年修齐叫出声来。

    秦王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姑娘翻了个白眼,一把扯下面上的白纱,露出一张更为熟悉的脸来。

    年修齐眨了眨眼睛,更加惊讶地叫出声来:“紫维!”

    ☆、第 121 章

    傅紫维一把扔下手中的白纱,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年修齐忍着笑打量他,捏起那轻软的面纱,终于忍不住笑道:“紫维,你怎么这副打扮?!”

    傅紫维面上却无笑意,一脸凝重地看向秦王和年修齐:“殿下,京城出事了。李家造反了。”

    县衙后堂。

    秦王和傅紫维到书房谈事情,年修齐安排士丁带领众侍卫在四周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自己去秦王的行李里翻出几件傅紫维能穿的衣裳来,抱着衣裳在椅子里呆坐了片刻,才有些恍忽地起身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外面,士丁上前来行礼道:“年大人。”

    “他们谈完了么?”年修齐让他起身,问道。

    “回大人,秦王殿下吩咐,大人来了就请大人直接进去。”

    年修齐点了点头,抱着衣裳走了进去。

    傅紫维身上还穿着那一身娇俏的女儿装,看上去倒分外美丽,只是书房里有些沉重的气氛将这一点违和感亦冲散得干干净净,谁也没有打趣的心思。

    秦王正站在窗前,负手沉思。傅紫维坐在椅子里,低首蹙眉,书房里一时间无人说话。

    年修齐走到傅紫维身边,将衣裳交到他的手里。

    “紫维,这是殿下的衣裳,都是干净的,你凑和穿一下吧。”

    傅紫维接了过来,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走到书房后的小间里去换衣裳。

    年修齐走到秦王身边,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殿下,京城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您准备怎么办?”

    秦王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那一双古井一般的双眸一如既往地深遂,深不见底,让年修齐看不懂其中的深意。

    他看了年修齐片刻,才揽住年修齐轻叹一声道:“本王万没想到李家竟然敢这个时候造反。吕东洪大军在外,京城里留守的兵力有半数被李良轩策反。好在父王还有些精锐亲兵,才得以应付这次的剧变。只是前景不容乐观。”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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