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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质子 作者:南风歌

    第16节

    “秦王殿下——”年修齐被秦王这么高的思想觉悟震惊到了,面上瞬间有些动容。

    秦王又道:“修齐聪慧,能看出这件事背后的阴谋。但是事情远不止你想得这样简单。”

    “那背后还有什么呢?”年修齐百思不解,虚心好问道。

    秦王深奥一笑:“螳螂补蝉,黄雀在后。”

    年修齐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殿下是那只雀?”

    秦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才是只雀。”

    “那你到底是个什么嘛?你说清楚。”年修齐道,“小生愚钝,实在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使劲想。”秦王哼道。“这话里还带坑的,本王看你一点也不愚钝。”

    年修齐笑了笑,抬手抓了抓头发。

    秦王多日不见他这娇憨模样,心里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也抬起手来,想要摸摸小书生的头顶。这般的亲热举动,也是许久没有过了。

    没想到年修齐一矮身,从他身边滑了过去,向后退了几步,将将远离了他。

    “殿下日理万机,小生就不打扰了。”年修齐双手一合作揖道:“小生告退。”

    “你!”这是摆明了的故意躲避他,秦王心里生气却发不出火来。

    看来就算年修齐恢复往日模样,却仍旧不愿意和他亲近。秦王心知肚明其中原因,因此看着小书生告辞离去,他竟连挽留的立场都没有。

    年修齐匆匆离开秦王的书房,头也不回地奔回自己的院子,好像身后有人在追一样。却未曾想到在那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双黑亮的眼睛带着恨意,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帐册交了出去,年修齐又一次无所事事起来。秦王不敢让他闲着,将书房里积压的一些陈年旧帐都翻了出来,让下人拿给年修齐。年修齐百无聊赖地帮他看,竟然真的让他看出一些不大不小的问题,都一一报给秦王知道。

    三天之后的晌午,年修齐正在院中小憩,院门突然一动。年修齐被惊醒,等了片刻不见有人进来,叫上轻儿过去开了门,年修齐往门外瞅去,仍旧不见人影。

    “怎么回事?”年修齐暗自嘀咕着,转身欲回院子里去,衣摆突然被一只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手揪住了。

    ☆、第 86 章

    年修齐低头看向这不速之客——说起来至今为止在京城里遇见这么多人,似乎很少有人是需要他低头去看的……

    想远了,年修齐收回心神,看向面前这个小小的不速之客。这是一个大概六岁左右的小男孩,看上去并不瘦弱,只是有些灰头土脸的。他的衣裳也是脏的,但仔细看去,那衣衫布料却都不是凡品,让年修齐一时之间猜不透他的身份。

    “小弟弟,你有什么事呀?”年修齐蹲下身去,尽量温言细语地和小男孩说话,“是不是迷路了?你家在哪里?你父母呢?告诉哥哥,哥哥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男孩不言不语,只用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他,面色平静无波。看得久了,竟让年修齐觉到一丝不自在来。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气势,这孩子一定不是普通人。年修齐想了一圈,这秦王府里的小孩子他知道得不多,但有一个,却似乎能对上面前这个孩子的气质。

    “你不会是……小世子吧?”年修齐试探地道,果然见小男孩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异样。

    “你真的是小世子?秦王殿下是你父亲?”年修齐道。

    小男孩没有回答他,只是突然拉起年修齐的手,拽着他朝前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啊?”年修齐不好挣开他,只能一边跟着走一边问道。

    小男孩仍旧不理会他,只是闷头往前走。反正这是在王府里面,这个孩子虽然行迹诡异了些,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年修齐丝毫没有对他警惕。

    小男孩对王府的地形似乎很是熟悉,带着年修齐七转八转,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处荒芜的宅院里。

    年修齐停下脚步,走到他面前蹲下,无奈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带你回家好吗?”

    小男孩盯着他看了片刻,又看向年修齐的身后,突然张了张口,出声道:“这里有……”

    “有?有什么?”年修齐握住小男孩的双肩,好奇道。

    “有人。”

    “什么——啊!”年修齐话音未落,只觉颈间传来一阵巨痛,然后便昏沉沉地站立不稳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将几欲陷入昏迷却仍强撑着的年修齐抱了起来。小男孩仰头看着那高大的黑影,眯起了双眼。

    那男子笑道:“小东西,干得不错。”

    “你把他带走,我娘就真的可以回来了?”小男孩皱眉问道。

    “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小世子难道不相信我了?乖乖在这等着,你娘很快就回来了。”男人毫无愧色地欺骗小孩子。

    小男孩点了点头,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从怀时掏出手帕来擦了擦,又将手帕叠好收了,自己在石头上正襟危坐下来。

    年修齐混沌的视野和思维当中,还能够勉强理解自己当前的遭遇。这个挟持他的男人不知道用什么花言巧语骗到了小世子,让小世子助他抓捕自己。

    他听着这个男人生硬的腔调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在模糊不清的视野里,他还能够看到小世子挺直了脊背坐在石头上的倔强身影。年修齐还来不及替自己感到担心,心里却无端地升起对这个孩子的一丝心疼。

    明明是王府世子,却似乎无人管无人问,小小年纪就只能依靠自己,甚至要故作老成地与狡诈的大人打交道,被欺骗了也不知道。有些事有些话语,他那么小大概根本不能理解,心里应该很害怕吧?即便如此,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年修齐感到有些心疼,挣扎着向小世子道:“世子,快……跑……回去……找……”

    “居然还不昏迷?”抱着他的高大男人啧了一声,似乎向他身边的人吩咐道:“凤铁,再给他来一下。”

    后颈又是一阵巨痛,这一次年修齐终于忍不了了,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昏迷。

    “六王子,轮班的侍卫马上就要来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凤铁向六王子禀道。

    六王子点了点头,将年修齐甩到背后背着,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卫凤铁一起跃上墙头,向王府外迅速掠去。

    荒芜的庭院里,小世子挺直着幼小的身体,抿紧薄唇,双眼望着院门的方向,等着那个黑衣男人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

    年修齐从黑暗当中渐渐醒转的时候,只觉得脑海里一阵一阵刀扎似的疼痛,疼得他几乎满额冷汗。他直觉得地感到有些不对,但此时还有更紧迫的危机摆在面前,让他无暇他顾。

    年修齐强忍不适,挣扎着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被绑在了一起,脚腕上也捆得紧紧的,连动一动都费劲。

    “秀棋公子醒了?”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年修齐扭头看去,只见一个一身不起眼的灰衣的年轻男子坐在离他几步之遥的稻草堆上,举着水囊冲他微笑。

    此时天色已暗,他们所处的似乎是一座破庙,到处都是破败景象,只有佛像仍旧端坐在莲花之上,一脸悲悯地望着世人。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年修齐咬牙道。

    “我叫凤铁。”那人道,走过来打开水囊,也不管年修齐需要不需要,直接捏着他的鼻子让他灌了几口下去。

    “咳——咳——”年修齐捂着胸口,趴在地上咳得很是痛苦。

    “中原人真是弱不禁风。”一道生硬的声音在他头顶上道。

    “六王子。”凤铁唤了一声。

    年修齐一听,强忍着不适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身材高大五官深遂的男人就站立在他的面前。

    这张脸,再配上这个声音,年修齐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他不就是上一次在李府书房里碰到的那个“贼”?从那一次看他应该和李家是对头,为什么现在又转过头来对付秦王?

    “秀棋公子莫怕,我们只是借你的名头,好邀秦王殿下过府一叙而已。不然,秦王殿下怎么会迂尊降贵来这种地方呢。”凤铁说道。

    年修齐哂道:“借我的名头?还需要这样?”说着抬起被绑的双手。

    凤铁道:“公子莫怪,我们也是怕秀棋公子不合作,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年修齐只觉得脑海里一阵阵发沉,强打着精神道:“你们想胁迫秦王?根本没用的,不管你们想要什么,秦王都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有用没用可不是你说了算。”那个略显生硬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年修齐面前蹲了下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强盗?”年修齐紧皱着眉头道,“你们若是想要金银珠宝,还是去找李良轩那个大贪官比较合适。”

    那人冷哼一声:“强盗?哼,你见过本王这样萧西周党的强盗么?!”

    “什么东西?”年修齐一阵发昏。

    凤铁咳了一声提醒道:“六王子,您想说的是不是……潇洒倜傥?”

    “多嘴。”六王子瞪了凤铁一眼,再回头看年修齐,却见他居然双眼紧闭,又一次昏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六王子疑道,“他怎么又昏了?你为何下手这么重?!”

    凤铁无辜地摊开双手:“六王子,属下知道他没有武功,并没敢用太大力气,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早醒过来。”

    六王子摸着下巴看着昏迷不醒的年修齐。难道他说错一个成语就能把人气昏了?怪不得说那些中原人书读多了气性大呢——

    然而事实上,在这具静伏在地上的躯体里,正发生着不可思议的转变。

    年修齐只觉得头疼得快要炸开来,甚至还有越来越疼的趋势,疼得他恨不能抱着头在地上打滚,抱着头去撞墙,只要能缓解这股巨痛就好。

    被这样折磨人的疼痛支配着,他终于又一次醒了过来。

    双眼使劲眨了眨,视野当中一片黑暗。年修齐身体使劲一翻,居然从床上掉了下来。好在床边的地板上也铺着厚厚一层毡毛,即便从高处滚落下来也丝毫没有蹭着伤着。

    他记得昏迷前一刻他还在一个破庙里呆着,躺在一地杂乱的稻草上面,现在他所处的这屋子却显然比刚才那破庙要富丽堂皇得多,难道趁着他昏迷又换了地方了?

    年修齐动了动手脚,庆幸的是这一次他们没再拿绳子绑住他,甚至连看守的人也没有一个。他捂着仍旧一阵阵泛疼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摸黑走到门边,慢慢将门打开。

    探头向外一望——这一望之下眼中所见的情景,却将年修齐吓得显些倒仰过去。

    这扇门外的那一个宽阔巨大的房间,对他来说也不算陌生,在最近一些日子里他也算来过一两回。

    在这扇门的外面,分明是那萧国皇帝的御书房。

    年修齐背靠着门板,心里噗通噗通跳得厉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一个答案就在口边呼之欲出,年修齐却有些不敢相信。他转头四顾,借着月光的微亮看到床边的桌子上放置着一块铜镜,他踉跄了一步,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第 87 章

    模糊的铜镜里出现一张略有些惊慌无措的脸,那眉眼和五官,虽然不像程秀棋的倾国倾城,却也清秀俊朗。

    年修齐两只手在自己脸上又摸又拍,心里仍旧不敢置信。

    “换回来了……”他喃喃道,一时之间心里一片空白。

    年修齐摸索着床沿坐了下来,脑子里有些懵懂,片刻后才猛地回过神来,使劲地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他换回来了是安全了,可是程秀棋还在那个什么六王子的手里,必须想办法救他出来。

    可是,怎么救呢?年修齐啃着指头在房里来回踱步,一团乱麻的脑子里却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他这边动静不小,终于惊动了外面那一位。

    “程秀棋,你在干什么呢?睡不着就过来伺候朕。”萧国主的声音穿透门板传了进来。

    年修齐闻声浑身一凛。他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床上的,程秀棋应该本就在休息,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萧国主也睡去了。毕竟哪有主人不睡仆人先睡的道理?

    没想到萧国主居然还在外面办公呢,程秀棋这就敢先睡,他也太胆大妄为了。

    “你磨蹭什么呢?快点出来,给朕换杯热茶来。”

    萧国主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年修齐不敢怠慢,连忙出了房间,在门外向着御书房里打量了片刻,这才猫着腰忐忑不安地走了过去。

    萧国主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批阅奏折,拿着朱砂笔在折子上密密地写了一堆蝇头小楷。这已经将近半夜了,看他手边堆积的尚未批阅的折子还有三摞,也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去,年修齐顿时觉得当个皇帝也挺累心的。

    他将桌上冷了的茶水倒了,又倒了一杯热茶,送回萧国主手边,便站在一边耳观鼻鼻观心,飞速地思考着如何将程秀棋解救出来。

    他一个人是肯定不行的,这京城里他能靠的似乎就只有那几个人,秦王,傅大人,吕将军。傅大人和吕将军不知道他们移魂换体之事,解释起来太麻烦。算来算去,难道还是要去找秦王?只是他怎么出去呢?

    年修齐侧头看了看正聚会神的萧国主。这里倒是有一个萧国最大的官,而且他对自己和程秀棋的事情也是门清。

    救人如救火,他已经在昏睡中耽搁了不少时间,不知道程秀棋那边到底怎么样了,现在一刻也延误不起。因此年修齐冲着萧国主果断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惹来萧国主疑惑的视线。

    “皇上,小生不是程公子,小生现在是年修齐。”年修齐抬头道,“请皇上快点派人去救程公子!”

    秦王府。已近子时,秦王府的书房仍旧灯火通明。

    秦王面沉如水,看着手中的信,眸光冷若冰霜。

    他一把将书信拍到桌面上,转头冷冷地看着书房的正中央跪着的那个小小身影。

    “长本事了啊。”秦王冷冷开口道,“你果然长大了,懂得勾结外人从秦王府里抓人了。”他缓缓踱到那幼小身影的身边。

    地上的幼子又惊又吓身体一震,抬起被泪水冲得满是泥痕的脸蛋,抽噎着道:“父王,孩儿……呜,知错了。”

    “知错?”秦王蓦然抬高了声音,将手中的信猛地摔在孩童的脸上,信纸的边缘被掌风鼓成硬挺的锋刃,划破了孩童稚嫩的脸颊。

    小世子抬手捂着陡然一疼的伤口,却咬紧了小小的嘴唇,不敢大声哭泣。

    “你的知错又值几斤几两?!看看你自己闯的祸!”秦王怒道,“果然是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满心毒计。你们母子两个就是秦王府的祸害!”

    “父王……呜呜……您不要这么说。”小世子哭得肝肠寸断,无法遏制,“我只是想让……呜……母妃回来,才听信了坏人的话。父王,我错了,我去跟坏人说,呜呜……把那个哥哥换回来。”他说着膝行上前,鼓足了勇气抱住秦王的大腿。

    “父王,不要生我的气。”小小孩童心中有着对父亲的孺慕和憧憬,他是秦王府的长子,又是惟一的儿子,但秦王对他却从来不屑一顾,比对几个妹妹还要冷淡。他疑惑,不解,伤心,却毫无办法取得父亲的欢心。直到前些时候秦王大动干戈地清理后宅,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他的母妃害了秦王的许多孩子,他的许多兄弟姐妹。

    侧王妃虽然心思狠毒,却并不愿自己的儿子沾染这些肮脏的东西,因此小世子反而被她养得不谙世事。她在王府时,将儿子牢牢地护在羽翼之下。她被驱逐出府以后,小世子无人庇护,又不得秦王喜爱,因此竟无人问津,处境凄凉。被六王子一挑拨他便信了他的那些鬼话,以为将深得父王宠爱的那个哥哥弄出王府,他的母妃就会回来。

    秦王退开一步摆脱小世子,带得那幼小的身躯伏倒在地。他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弱小身体:“你那么想见那个蛇蝎毒妇,本王明天就把你送给她。”

    小世子惊得从地上抬起头,泪水流得更加汹涌,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父王……呜,不要赶我走……我不要离开家……呜……”

    “来人!”秦王不耐地唤道,“把他带回后宅去!”

    士丙进来将又伤心又害怕哭得不能自已的小小孩童抱了起来,出了书房往后院走去。

    秦王心烦地听着那稚儿哭声渐渐远去,又捞起地上的那封信。

    掳走年修齐的绑匪竟然要他拿李良轩手上的几封书信来换。且不说他愿不愿意配合,满足绑匪的要求,单靠这信里语焉不详的文字,他根本弄不清楚那绑匪要的书信具体是什么东西。就算他愿意配合,又要如何配合?

    刚才训问了小世子一番,秦王从他口里得知那人说话口音声硬,长相迥异于萧国人,那掳走年修齐的绑匪多半是西北蛮族鬼方的人。

    既然无法满足对方的条件,那便只能便硬抢了。年修齐被人抓走,秦王简直一刻也不能安心,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番心急火燎的心情。

    他回身在书案后面坐下,沉声将士丁士甲唤了进来。

    皇宫内院,御书房内。

    萧国主听年修齐讲完这番离奇遭遇,沉吟了片刻。

    年修齐跪在地上,紧张地等着这位九五之尊的回应。如果只是普通绑匪,他不担心萧国主不救。可是对方是来自蛮族的六王子,会不会他有诸多顾虑?万一皇上不施援手,他又该如何?

    年修齐心里心上八下地想着的时候,萧国主便开口道:“此事不宜耽搁。你且出宫去,到将军府上传朕的旨意,着吕东洪全力解救程秀棋。”

    这么爽快?年修齐猛地抬起头来。萧国主笑吟吟地看着他:“怎么?年秀才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没有了。小生和秀棋谢皇上隆恩。”年修齐跪伏在地。

    “去吧。”萧国主点了点头道。

    年修齐慌忙从地上起来,勉强忍着焦急从容走到了御书房的门外,便撒足狂奔而去。

    萧国主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叹了一口气,重又提起朱笔。

    “变数……是利是弊?”

    年修齐坐上马车,一路行到吕东洪府上。因为他是皇上身边最受宠的人,又带着圣旨而来,将军府的人不敢怠慢,大开中门迎接。

    年修齐一下马车,就看到站在人群最前面垂首而立的吕东洪。

    他和吕东洪还算熟悉,这时又救人心切,因此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上前拉住吕东洪的手急道:“吕将军,皇上命你带人跟我去救程公子!"

    吕东洪被他拉住手的时候还颤了一下。这个禾公公向来对他很是亲热殷勤,对他动手动脚的,弄得他十分不自在。只是一听他口中说到程秀棋,吕东洪心中一紧,皱眉道:“怎么回事?”

    “秀棋被蛮族的六王子抓走了,还望将军出手相救。”年修齐言简意赅地道,“我知道他们原在一处荒弃的庙里。”

    吕东洪马上命人备马,又点了一队侍卫跟随。众人准备的时候,年修齐只好在一边耐着性子等待,有些紧张地咬了咬指尖。

    吕东洪在一边看着他,心中竟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今天的这个禾公公似乎与以前不大相同,这般神态竟令他感到有些亲切。不待吕东洪多想,训练有素的将军府侍卫已经将一切准备妥当。

    吕东洪从随从手中接过一匹黑色的骏马,一跃翻上了马背,又冲着年修齐伸出手来。

    年修齐一愣,吕东洪皱眉道:“别磨蹭了,快上马,你给本将军指路。”

    年修齐将手递给他,吕东洪一使力将他带上马背,两只手将他环在怀里,一拉缰绳,黑色骏马仰天打了个响鼻。

    “在哪个方向?”吕东洪问道。

    “……”年修齐沉默了片刻,“将军,我说了,我只知道他们在一个庙里,至于是哪一个,我……我也不太清楚。”

    吕东洪皱起了眉头。既然知道在庙里,又怎么会不知道具体在何处?这传递消息的人怎么只传半截?他却不知道年修齐的那番换魂之事。

    吕东洪默默下了马,将年修齐了扶了下来。他着人取来地图,将城里城外大大小小几个破庙都标示出来,又派出侍卫分头行动,探明程秀棋的所在。

    几乎同一时刻,从秦王府和将军府里,借着夜色的掩盖,一队队侍卫悄无声息地涌了出来。不同的是,秦王府的侍卫只向着一个方向前行,将军府的侍卫却兵分数路,消失在街道尽头。

    ☆、第 88 章

    破庙里,一直昏睡着的程秀棋是被难受醒的。

    迷迷糊糊当中,他感到自己身下躺着的并不是那昂贵的丝锦罗衾,脑袋下枕着的也并不是那熏了香的枕头。程秀棋眼睛没有睁开,探手摸索着自己的周围。这一摸之下,他才发现,居然连双手也是绑着的。程秀棋心里一激零,彻底清醒过来。

    他身处皇宫内院,外面还有熬夜用功的皇帝守门,居然也能被人绑架?这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秀棋公子醒了就睁开眼吧,你的主人马上就来赎你了。”一道略显生硬的声音传入耳中。

    程秀棋浑身一凛,倒不是因为这声音耳熟,他已然顾不得那些了。刚才他唤自己什么?秀棋公子?有多久没人这样称呼他了?!

    程秀棋猛地睁开双眼,一张五官深遂的脸孔印入眼帘。

    这张脸并不陌生,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在李良轩家的床底下。

    “你怎么知道我是程秀棋?”程秀棋警觉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六王子摸了摸粗硬的头发,转向自己的侍卫道:“我刚才又说错什么词了?”

    侍卫凤铁笑道:“王子说得很好,用词贴切,表意十分生动。”

    六王子点了点头,指着程秀棋道:“那为什么本王又听不懂他的话了?其中有玄机?”

    凤铁摇头道:“并无玄机。可能是秀棋公子睡糊涂了。”

    程秀棋见他二人一唱一和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忍不住焦躁起来:“你们到底是谁?你们怎么知道我是程秀棋?”

    “秀棋公子不要装模作样了。”六王子难得使用了一个非常贴切的成语,抬手比划了一下,“你浑身上下都是程秀棋,还想说我们抓错人了吗?你放心吧,你那个秦王殿下,马上就会来赎买你了。”

    程秀棋闻言心里一惊,难道是——?

    他抬起被绑着的双手摸着自己的脸庞,又抓起自己的领口埋头往自己胸前看。一点朱砂痣正在左胸口,红得鲜艳欲滴,是他熟悉了二十几年的标记。

    “换回来了……?为什么?”程秀棋喃喃自语,扯着领口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六王子也好奇地探头往人家胸前看,程秀棋猛地回过神来,将衣衫一掩,瞪着他道:“臭流氓。”

    六王子看不到,讪讪地缩了回去。至于被骂了一句,他根本听不懂,也就无所谓了。

    程秀棋蠕动着坐了起来,靠在墙根上,脑子里有些混乱地思考着眼下的情形。

    他和年修齐莫名其妙地换了回来,那么年修齐现在,应该在皇宫里吧。程秀棋一只手握着自己比以前圆润些许的手腕。依年修齐对他的身体的爱惜程度,他一定会来救人的。

    程秀棋想着,面上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过不多时,破庙外突然传来些微的异响。

    “里面的朋友,本王在此,出来见个面吧。”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

    六王子和凤铁相视一眼,凤铁将程秀棋从地上抓了起来,六王子走在前面,三人一齐走出了破庙。

    刚一出门,程秀棋就忍不住抬起被绑的双手遮了遮眼睛。此时破庙外的空地上竟不知围了多少人,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支火把,硬是把这一片地方照得亮如白昼。也难为他们这么多人列队的时候竟然悄无声息。

    六王子瞪着面前的这许多人,最后看向为首的面沉如水负手而立的那个男人。

    “秦王殿下,未免太作了。”

    秦王正打量着程秀棋周身的模样,关心他是否受伤,闻言皱眉看向那六王子。

    抓着程秀棋的那个人忙纠正道:“小题大作,我们六王子想说的是这个。”这里两方对阵呢,哪有说人家主帅作的?

    秦王不耐道:“废话少说。程秀棋是我萧国贵客,六王子若不想与我大萧结仇,就立刻将他放了。本王或可不究。”

    六王子道:“结仇?殿下说得可笑。我鬼方与大萧,什么时候不仇过了?我要的东西呢?一手交人,一手交货,其他免谈。”

    “于公之仇尚不为仇。”秦王昂首道,“鬼方族地贫瘠,牧民逐水草而居,一旦牧草凋零之季就来犯我大萧边境,越货而不杀人,是为生计所逼,至今尚未越过此界。本王可以体谅。六王子若要执迷不悟,今日之仇便是你我二人的私仇,对鬼方族也必不能善了。六王子可要想清楚了。”

    六王子定定地看着秦王,一双浓眉紧皱起来。秦王掷地有声地说完这一番话,也从容回望。

    “……”

    “……”

    六王子回头看向自己的侍卫:“他刚才说了些啥?!”

    秦王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凤铁无奈道:“他就是拿鬼方族的安全威胁我们放人。”

    六王子哦了一声,摸着下巴自语道:“中原人说话果然不一般。这么长一段咒语,就讲这么一点意思。”

    “够了!”秦王怒道,“快将程秀棋还给本王!”

    凤铁也有些焦急起来。他们原先是打算拿秦王在乎的人换一点东西,只要暗中进行,谁也不要声张,两全其美。却没想到秦王对这个程秀棋在乎的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为了他竟然不惜大张旗鼓地来抢人。他对萧国皇位之争有些了解,这种事情传出去,对秦王的夺位必然不利。中原人不同于他们鬼方族,上位全凭实力,他们还有诸多王公勋贵的掣肘,还有礼仪之邦的限制,秦王如此不顾后果肆意行事,却是大出他的所料。

    今日被人围困于此,他和六王子纵使武功再高,也根本无法逃出生天。这事却要如何收场?

    事处风暴中心的程秀棋却是百无聊赖,若不是怕露馅,怕秦王看出来他并不是他那小宝贝书生,他真想催着秦王快点动手,还在那里磨叽什么?

    凤铁凑向六王子,用族语低声问道:“王子,怎么办?”

    六王子也用族语回道:“安心。”换了一种语言,没了那语调生硬的萧国官话,这六王子竟也显得十分深遂起来,还带着草原蛮族粗犷的匪气。程秀棋在心里赞叹了一番。若以后有机会,定要去鬼方族游历一番。

    “本王不想与你当结私仇的敌人。”六王子向秦王道,“只要殿下把我要的东西拿来,秀棋公子自然安然无恙回到殿下的身边。如果你非要硬抢,就算你仗着人多势从,只怕秀棋公子这一身田皮嫩肉,也少不了要受苦的。”

    “……”秦王一时没接上话,众人也沉默着,场上鸦雀无声。

    程秀棋简直不忍心听。这一开口又破功了,从前没觉得萧国官话这么毁人啊?

    难得秦王殿下还能正色回道:“你要的东西?六王子莫不是说笑?你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何曾告诉本王?”

    六王子道:“殿下还想耍赖不成。你既然来了就说明收到了我的信,我要的东西在信里都写着了,你装什么模样?!”

    秦王将信甩了过去,黑着脸道:“自己看!”

    凤铁眼明手快地一手将信接住,狐疑地看了看六王子,自己拿起看了起来。

    程秀棋也趁着位置之便瞅了几眼。一目十行地看完信。

    凤铁无奈地向六王子道:“六王子,您的确没写清楚。”

    六王子瞪了他一眼,强辞夺理道:“这东西也不好写清楚。如果昭告天下谁都知道了,本王还找它干什么?”他又看向秦王道:“不过就是让你去李良轩那里找几封信而已,秦王殿下连这个都做不到,还拿鬼方族来威胁本王,真是可笑。”

    “本王不与你作口舌之争。”秦王沉声道,拔出侍卫的剑指向六王子,“马上放人!”

    “这种事怎能劳驾秦王殿下亲自动手,却是本将军的失职了。”一道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骑黑如墨色的马缓缓从夜色中走到了火光之下,吕东洪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在场众人。

    秦王皱起眉头,心中疑窦丛生。

    六王子抓人威胁他必然不会大张旗鼓,这吕东洪是从何得知的?

    他身上总揽着卫戍京畿的职能,因他总是出征在外这反倒成了虚职,但这种事也的确归他管。

    吕东洪跨下马来,径直走到场地中央,昂首看向六王子:“六王子,别来无恙,我们又见面了。”

    他说的竟然是鬼方族的语言,一身气势比之平常又有不同,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却显然更加迷人了。程秀棋早在吕东洪一出现时,一双眼就粘在了他的身上,小心肝扑通通地蹦成一团。这时更是心折不已,出声叫道:“吕将军。”

    这一声端的是千回百转,柔情万种,任谁也不会忽略其中的款款情意。

    吕东洪诧异地望向程秀棋,就对上一双含情脉脉的秋水剪眸,一时之间把他唬得不轻。

    这家伙平常老向着元颢,今天这是转性了?脑袋终于清楚了?

    不管怎样,吕将军感到分外受用,也放柔了声音道:“秀棋莫怕。”

    程秀棋红着脸道:“将军在此,我便不害怕了。”

    秦王的脸色已经比烧透的锅底更黑了。

    ☆、第 89 章

    吕东洪这些日子以来在程秀棋那里何曾受过这般待遇,一时之间心情甚是愉悦。

    他将视线转向六王子,两道瞬间凌厉起来的目光让六王子记起了昔日战场上兵戎相见的时刻。

    “吕东洪,没想到你也难过这美人关。”六王子道,“你们中原人常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若是个美女也就罢了,这还是个不能下蛋的男人,长得再美又有什么用?你也老糊涂了么。”

    吕东洪笑道:“你不过本将军手下败将,本将军爱谁,与你何干?反正不是你就是了。“

    “你——”六王子顿时受辱一般涨红了脸。他与其他人对峙时都可游刃有余,即便身陷重围也可谈笑风生。可是吕东洪不同。这是他命中的宿敌,他这辈子所有的败仗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无论他如何骁勇善战,费尽心思行军布局,在吕东洪的手下他从来也赢不了,无论如何都赢不了,以至于他一面对吕东洪,先从气势上矮了一截。

    鬼方族人生性彪悍,英勇无畏,他身为王子自然也不会怕死。可是这个吕东洪带给他的心理阴影不是一般的大,以致于惟有面对吕东洪的时候他没有办法泰然处之。这大概便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程秀棋敏感地嗅到一丝异样,警觉地撇了六王子一眼。这什么情况?!有敌情——

    “屡战屡败的六王子啊,听说你那位身为鬼方首领的父亲一怒之下要剥夺你王位继续人的身份,即刻传位于你的大哥。”吕东洪继续道,“所以你才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到萧国来了?”

    “住嘴!没有的事!”六王子恼羞成怒道。

    吕东洪还欲开口,袖子突然被人轻轻拉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就看见那禾公公一脸埋怨地看着他。

    “不是来救人的吗?吕将军就准备靠一张嘴把对方说死吗?”年修齐怨念道。

    吕东洪低声道:“此乃攻心之术。禾公公不要小看了这位六王子,他十二三岁就在战场上拼杀,武力不容小觑。若是硬抢,就算以我的武功,也难保秀棋公子安然无恙。惟有说服他自己放人,才是万全之策。”

    说服?你那分明是在气他吧,万一气得他不择手段,对程秀棋下手可怎么办?

    年修齐虽然有些担忧,却只能相信吕东洪,点点头退到了一边。

    不待吕东洪开口,秦王突然道:“六王子,你要的信,只怕也与鬼方的王位之争有关系吧?”这是他的老本行,秦王对这种事的敏锐非同一般。

    六王子沉默不言,几乎等同于默认了。

    “信?什么信?”吕东洪转头看向秦王。年修齐忙向火光之外的阴影里退了退,垂下脑袋,生怕秦王认出他来。

    秦王没搭理吕东洪,继续道:“我们可以合作。”

    “我凭什么相信你?”六王子道。

    秦王笑了笑:“本王一直在争取吕将军,自然更不希望他被有些人别有用心的战争绊住手脚。六王子不想开战,本王亦不想,我们的目的相同,自然应该合作。”

    程秀棋的视线又蓦地盯上了秦王。这什么意思?!秦王也对吕东洪有意思?秦王对吕东洪也有意思?

    这个禽兽!

    年修齐也转过头去,不能直视这两个男人了。

    明明一见面就跟斗红了眼的公鸡似的,您哪里有要争取的意思?吕东洪原本两边不靠,后来倒是渐渐偏向秦王的。仔细想来,这算暗通款曲了么?不得不说,京城的风气真的很乱——

    六王子沉吟了片刻,凤铁低唤道:“六王子?”

    “放人。”六王子一抬手,让凤铁将程秀棋放了。

    “真的相信他们吗?”凤铁看着眼下强敌环伺的处境,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相信堂堂秦王,不会在下属面前做出不守信的事。”六王子笑道,看向吕东洪,“我更相信吕将军不是趁人之威的小人。放人。”

    凤铁拿出一支蛇柄匕首,将绑着程秀棋的绳子挑断,向前推了他一把。

    程秀棋踉跄了一下,向前跌去。

    吕东洪和秦王几乎同时施展轻功,向着程秀棋掠去。吕东洪本就站在前面,自然快了一步,何况程秀棋有意地往他怀里倒,于是秦王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吕东洪将美人抱了个满怀。

    “修齐,跟本王回去。”秦王阴沉沉地开口道。

    傻蛋,年修齐在此啊,你果然是认不出来。年修齐藏在黑暗里摇头叹息。不过他极力低调,生怕引起秦王注意,程秀棋也没说几句话,这就指望秦王和不明真相的吕东洪认出人来,也实在是强人所难。

    程秀棋哪里听不出他故意喊出的那个名字。他眼珠子转了转,只将吕东洪搂得更紧了。

    吕东洪十分愉悦,将美人抱了起来,蔑视了秦王一眼,转身就走。

    秦王看着整个人缩在吕东洪怀里的程秀棋,愤怒之外却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心酸。这人是他亲手推出去的,推到了别的男人的怀里。明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果重来一遍,只怕他也别无选择。

    不得不说,他真的……想多了。

    年修齐眼看有惊无险地救出了人,便低垂着头跟在吕东洪身后离开。

    凤铁和六王子也趁机飞身离去,秦王抬手止住欲上前追赶的侍卫,仰头看了看漫天星斗,一甩袖迈开步伐:“回府。”

    刚走了几步,秦王的视野当中映出了前面那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脑海里蓦然一动。

    他接到了六王子的勒索才知道他们守在这个地方。吕东洪又是如何得知的?他根本不知道六王子的目的,只为救人而来,可见六王子并没有传信给他。这件事紧急隐秘,这样仓促之下,根本不可能有第三方的人如此及时地知晓。

    那到底,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秦王看着那低首疾行的身影,视线越发凌厉起来。

    一个宫里的小太监,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也未免太可疑了。

    “禾公公留步。”秦王出声道。

    年修齐浑身一震,僵立当场,几乎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了。

    没事叫他干嘛?!秦王不会看出什么了吧?他明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就生怕露馅,这样还能认出来也太没天理了!秦王是开了天眼了怎的?

    程秀棋从吕东洪的臂弯里抬头望向年修齐,还有他身后缓缓靠近的高大身影,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神情。小书生还是太嫰,他出现在这里就是破绽,只要被秦王看到了就不能善了。

    年修齐简直欲哭无泪。

    秦王缓缓地绕到他身边,低首在他颈边闻了闻。年修齐感受到那逼近的威压,吓得脖子一缩。

    “禾公公,你不是应该在宫里伺候皇上么?”秦王低声道,“怎么会大半夜的出现在这个地方?恩?”

    年修齐听他这样说,就知道他还不能确定,也便渐渐镇定下来。

    “我……我是奉皇上圣旨。”年修齐说道,便立刻闭了嘴。他不如秦王聪明,说多错多,反而会让秦王抓着把摒。那便尽量不说。何况这句话也是事实。

    秦王皱起眉头。奉了皇上的圣旨?难道是皇上收到了什么消息?可皇上明明知道内情,对他来说这个被抓的程秀棋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书生,就算要救人,宫内的侍卫也足够了,他又为何大张旗鼓地派吕东洪过来?

    年修齐低首道:“殿下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必须尽快赶回宫里向皇上复命了。”

    秦王又看了他半晌,看得年修齐冷汗涔涔直下,秦王才点了点头,让开一步,道:“禾公公请。”

    年修齐终于松了一口气,抬脚便走。

    还没走上几步,身后突然又传来秦王的声音:“且慢。”

    年修齐脚步一顿,心里又怕又急又气,直想骂他。

    这混蛋还有完没完了?!

    秦王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地迈步,走向前面那个僵直的身影。

    “本王差点忘了一件事,显些坏了规矩。”秦王慢慢揽住年修齐的肩膀,低首凑近他道。

    “什……什么?”年修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禾公公应该回宫复命,可是叛府出逃的小书生,就要随本王回府受罚。”秦王闭着眼睛,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

    他在年修齐的颈边深吸了一口气。这淡淡的清新味道有些陌生,不同于程秀棋本身的张扬体香,这个味道内敛,清涩,可爱,一如年修齐本人给他的感觉。

    不需要太多的前因后果,复杂推理,只需要闻着这个味道,他就能确定,这就是那个让他爱恨交加的小东西。

    “你你你……说什么啊?”年修齐还想嘴硬,秦王却在他颈边一按,年修齐瞬间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秦王接住他软倒的身体,微一用力将他抱了起来,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楚了这张本该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庞。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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