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追逐 作者:卿三

    第20节

    第78章 相遇（上）

    “嗯啊……啊……”阳光明媚的窗户下面，一只白皙消瘦的手死死地掐住床边的流苏。他整个人卷缩着，身体不住地抽搐着。冬日温暖的阳光下，他的凌乱的衣服下皮肤白净的好像可以看到底下的血管。

    野田的双手大力地按着那人的身体，把他缩在一起的身体强硬地打开，近乎着迷地看着身下的男人。乔四爷的身上被他硬是套上了一个黑色的日式浴衣，浓重的黑色绸缎，更显得乔四爷皮肤的苍白。他的身体很消瘦，连日的毒瘾上胸口的肋骨都几乎可以分明。

    但是野田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好男风的男人，最重要他还是一个军人，一个打日本帝国有着最高素质的军人，从心底里，野田就看不起这些中国人。就算是有生理需求，他也都是找日本女人发泄一下，就算了。

    但是这个人不一样。

    野田把鼻子贴到那人的脖子，他的脖子线条优雅且精致，舌头舔上去，还能够感觉到里面血液流动的触感。野田真的很像一口把这个人的喉管咬开，尝尝看是不是这人连血液里狗屎高贵的味道，和平常的人不一样。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眯起眼睛，没有注意到乔四爷手指动作的野田本一郎还沈醉在他的幻想之中——他要先把乔四爷训练成一条日本人的狗，然后，再亲自咬开他的喉管！

    “咚咚！咚咚咚！”

    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直起腰，野田问道。

    “司令，是小松山大佐来了，他说前几天就已经和您约好了。”门外传来警卫员的声音。

    “好。”野田回答：“你让在书房旁边的会客厅等我。”

    “是！”

    警卫员的脚步声渐渐走远。野田把已经被弄乱的浴衣再重新套上乔四爷的肩上，又从床上拿下来一根绳子，把乔四爷的四肢都绑在一起，让他弓着身子缩在床脚边上。“雪梅，以前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一个聪明的人，解药在我的手里，你要是不想要再品尝毒品发作时候的痛苦，就从现在开始，乖乖的学做一直可爱的宠物犬。就像英国那边的贵宾犬。我觉得他是很适合你的。”

    他说完，颇为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又站在墙边上的镜子前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才开门走出去。

    与此同时。

    乔四爷住的小洋楼的楼下，后门。一脸憨厚相的王大川把手臂伸直了站在门卫面前，接受日本人的检查。

    “军、军爷……”旁边的男人一脸害怕的表情，但是又不敢不说话，“这、这真的是俺们一起送煤的伙计。绝、绝对！没有问题！您看……”他咽咽口水，从兜里摸出两个银元，“俺、俺就这么多了……您行行好，给个方便，给口饭吃吧……”

    “啧！”离他较近的哨兵一把把男人手里的银元夺过来，随手掂量了一下，有点不屑地，“就这么点东西……”他来来回回打量了那个憨厚男人好几眼，又觉得真是没有油水，才勉勉强强地，“赶紧滚进去吧！记住，不要乱走，不让小心一枪蹦了你！”

    “是是是……”两人连忙点头，拎起旁边的两个大筒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进。

    穿过一直通往前面的长走廊，再往左拐歌弯，往前一直走，再穿过一道拱门，就到厨房了。王大川和男人一路上都低着头，只管拎自己手里面的东西，半点都不敢抬头往其它地方看。

    进了厨房，也是老老实实地把拎进来的煤放在该放的地方，领了工钱就很快的出去了。

    “大哥，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两个人一直出了那大院子老远，王大川旁边的男人才问他话。

    王大川沉思了一下，把一直粘在袖口的玻璃片取下来，“我刚才趁走路的时候看了一下，野田院子里的这几座小洋楼，就咱们最后送煤的这个小洋楼最有可能。”

    “唉？这是为啥？”顺子挠挠脑袋。他一路上听王大川的吩咐，比平常送煤的时候还要小心，一点点头都不敢抬，生怕被那些个小日本以为是奸细，所以啥也没有看到。

    “一来是这栋楼的警卫员，”王大川认真地说，他在回忆着小洋楼的布局，“虽然这个楼里面的警卫和前面两栋都差不多，但是他们的身形和走路的声音可以感觉出来，和前面两栋楼的人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人。还有一点……”

    “啥？”

    “感觉。”

    “？？？”

    看见顺子一脸无语的表情，王大川倒没有笑，“顺子，你不知道，我对四爷的事情，总是格外上心的，搁以前，我在他身边保护他的时候，一有什么风水草动，我脑袋都还没反应来，身体就先动起来了。这次，也一样……真的！”

    “大哥，我信你！”顺子也是自小跟着王大川长大的，自然也是知道那位传说中的“大嫂”。他现在管理的就是王大川当年从南京走的时候偷偷留下来的一帮子人马，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部队，这几年，就光是吃喝军用，都把王大川早年干土匪的钱用得七七八八了。

    “那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再合计合计。这帮小鬼子，防守地太严了！”皱着眉头，王大川虽然急，但是他更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他死没关系，但是要是他死了，谁来把四爷救出去？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王大川每天都跟在顺子后面，老老实实的去给野田的宅子送煤，每次都是老老实实的去，低着头，安分老实的紧，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样一周下来，后门的守卫也对这个一脸忠厚样儿的男人不大有戒心，最多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踹他几次屁股，没有再多的刁难了。

    而王大川这几次去送煤，每次都选了不一样的时间点，他发现，虽然宅子里的人都不说话，但是从他们在厨房准备食物的多少和精致程度就能看得出来，除了第一天的时候其余时间，野田应该都是不在的。

    当然，还有一点最让王大川兴奋的就是，他有一次去送煤的时候，看到有一个厨子在切山药准备熬粥。

    这代表了什么？

    这说明他们在准备中国的菜色，这个屋子里面，有人是吃中国菜的！而野田一直都是看不起中国的东西，中国菜他是基本不会碰的。

    也就是说，除了野田，这屋子里还有一个能让他们小心翼翼服侍的人！！！

    这个人除了乔四爷，王大川想不到其他的人了。

    虽然他也怀疑，四爷在南京做的事情他这些天都听说了，野田本一郎怎么会把乔四爷还当作上宾一样对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王大川暗暗用食指的指甲狠狠掐入手掌心，努力控制住自己不禁有点颤抖的身体——已经这么就了啊……

    四爷。

    没有想到，自那日以后，我居然还能活着，还能、再见到你！

    王大川下定决心，只要这次能把乔四爷救出来，他这辈子，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不会离开乔四爷身边半步。

    这个男人——由他来保护！

    第79章 相遇（中）

    凌晨四点半。冬天白日少，这个时候的天空还是黑压压的。然而此时距离野田本一郎别墅四百米以外的大路另一头，小小的四合院儿灯火隐隐，往院子里面进去，还隐约可以听到叮叮咚咚的声音。

    四合院里最靠西的小屋里。

    王大川正光着帮子带着一群男人在地下玩命的挖通道。虽然现在还是冬天，但他的身上已经全部都是汗水，双手上突出的青筋可以显示出他已经连续干了很长的时间。

    “大哥……大哥！”上面的一个男人趴在地上冲里面小小声地喊。

    “怎么了？”抹一把脸上的汗，王大川回头问。

    “你已经干了将近一夜了，这样下去你身体受不了的，还是我来吧！”上面的人说。　“不用！你要是有时间，也下来吧。”王大川拒绝，虽然他现在真的很累，手臂上的肌肉已经开始有点不受控制地抽搐，但是他更明白，时间就是生命！

    这是王大川和顺子、大头他们想到的最好的营救办法——第一、他们没有足够的兵力去正面对抗日本人的军队；第二、野田的屋子二十四小时六轮换防，没二十米就是一个哨兵，根本没有办法潜入救人。

    所以，只有这个办法，是最可行的！

    但是，却也是最费时间的！

    野田的宅子四周二百米之内是不允许有闲杂人等和房屋存在的，这个四合院，已经是王大川能找到的距离野田宅子最近的一处住户了。

    然而，不仅仅是挖地道需要时间，这个地道最终的开口，还是个问题！

    “大哥，你白天还要去野田那里探查地形，你现在不去休息一会儿，到时候怎么打得起精神！你快去，我下来接着干！”上面的人还在劝。

    “……好吧，”王大川想了一下，还是勉强答应了。他今天的任务很重要，眼下，还是去休息一会儿，不然如果在白天露了馅，那问题就大了！

    “呦，小伙计，又来啦？”

    挑着煤担子，王大川满脸迎笑地对着后门的两个哨兵。“军、军爷……那个，能否行个方便，让小的进去？”

    “进吧进吧。”

    “等一下，”右边的那个人突然拦住了左边的人，眉毛一挑，“小爷我今儿个心情不好，还就偏偏不让你进了，怎么的？”

    “这……这个，”王大川傻了吧唧地眨巴着眼睛，又不敢硬闯，这比生意不做没有关系，关键是今天的媒没有送到，万一不够用了，这宅子的日本管家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王大川急的是一头的汗，只能好声好气地说软话，“军爷……小的混口饭吃也不容易，您看看……这个，万一要是耽搁了，上面怪罪小的的脑袋可就真的搬家了。您行行好吧……”

    “我还今儿就不行好了！”那人看王大川这样胆小，就越发的嚣张。

    “军爷……”

    “我看是你不想好了吧！”突然，身后一个严肃的声音响起。

    王大川迎着光，看不清楚里面的人究竟长什么样，但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身形，也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松本！松本少尉！”那两个哨兵瞪大了眼睛，“啪！”的一声站好军姿，“长官好！”

    “军、军爷好……”看两个‘小军爷’这么严肃，王大川自然就更不知所措，也傻傻地喊了一声。

    “八嘎呀路——你们两个！天天就是这样执行任务的吗！你们的心里还有没有天皇！有没有大日本帝国！”男人嗓门大的很，两只眼睛瞪着面前的守卫，一口唾沫星子飞扬。“你！”他说着，手指点着王大川的方向，“干什么的！”

    “小、小的是前街往这里送煤的。”抖着腿，王大川说话的声音都是软的。

    “嗯……”男人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下，挥挥手，“那就进去吧。”

    “谢、谢谢军爷！谢谢军爷！”没有想到就这样简单地被放过了，王大川喜出望外，连声道了谢之后就赶紧进去了。

    把煤炭送到厨房的时候，里面专门管事的老大娘却不在里面。

    “唉……那个小哥……”站在厨房门口老半天，王大川期期艾艾地叫住里面正忙着看火的小哥，“俺是前街送煤的，你知道这里专门管这事儿的大姐去哪了吗？”

    “李婶？”那个小哥抬头。想了一下，“好像是去茅房了，你现在这里等一下吧。”

    “唉、唉。”王大川点点头。

    停了一下，又说，“小哥，我看你盯着这锅子老半天了，不如过去休息一回儿，反正又没啥人。”

    那小哥听了这话瞪了他一眼，“嘘——！你不要命，我还想要呢！”

    “这、这是咋说？”咽咽口水，男人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下巴扬扬，小哥示意了一下灶台上的砂锅，“这锅里面炖的血燕鹧鸪，是专门给上头的一个贵人的！那火候都是经过老医生细细嘱咐过的，要是出了一点岔子，我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这么厉害……”

    “可不是！”小哥也有点愤愤的，“也不知道长的什么样子，不过听说还是个中国男人呢！也不知道这些日本鬼子怎么都好这口，不过野田司令倒是真的很在乎他。”

    听到这里，王大川心里一动，但是仍旧脸上不动声色的，“哦……原来是这样，那这活可真是辛苦。不过小哥，你可知道那人住哪里？”

    对面的人立刻警觉地瞪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唉？”有点闹不懂怎么就生气了，男人憨厚一笑，“俺、就是好奇……故意这人是长的漂亮，所以就好奇……”

    “再好奇也不是你能见得着的。”小哥白了王大川一眼，有点漫不经心的，“说起来我倒是真的从来没见那人走下来过，好像就是在三楼还是四楼的房间里面。但是从来没出来过……”

    “王二？哎呦——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还准备再说点什么，身后就传来李婶的声音。王大川回头，挠挠脑袋，“嗨！看今天天气有点阴沉沉的，怕下雨路不好走，所以就早点过来了。既然大姐来了，那俺就先走了。”

    “嗯，好……回头我会把你的工钱发给刘老板的。”李婶检查了一下煤球，没有发现破的。

    “那就谢谢大姐了。俺先走了啊……”王打出把扁担扛在肩上，跟李婶和灶台前的小哥打了声招呼，快手快脚地出了门。

    当天夜里。

    野田家别院的后墙。

    坐在大树上的男人全身后笼罩在树叶之中。夜深露重，白发发的雾气渐渐散开，王大川手里拿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白天去的那栋洋楼。

    三到四层……

    野田院子守卫太严，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王大川没有想要冒险进去的想法。他围着院子四周，这已经是最后的一面墙。所有的窗户都是紧闭着的。为了安全，这些房间就连白天的时候，也都是拉着窗帘的。

    但是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王大川放下望远镜，月亮被云层遮住了——现在是一点东西都看不清楚。三到四层，一共有二十三个窗户。

    冷静……自己一定要冷静……

    它们——

    一定有不一样的地方。

    闭上眼睛，王大川在脑子里不断重复地回忆着自己观察的这些窗户……上面的窗帘！

    是的。

    只有两扇窗户，那两扇窗户的窗帘一丁点儿褶皱都没有，可以看出，它们的质量和其他窗帘的质量不同，是属于那种上层十分优质的布料。

    王大川这时候才十分庆幸当年跟着乔四爷的时候，不论什么东西，都学了一些。不然，他是真的不会发现这一点。

    野田本一郎是一个军人。就算是在乎生活质量，他也绝对不会为了这些东西而大费力气去改动房屋设置。只有！只有给那些非常讲究的人，而且又是他相当重视的人，野田才会如此吧……

    中国男人，讲究生活，重视……这样的人，只会有一个。

    王大川紧紧地捏住手里的望远镜。

    ——四爷！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第80章 相遇（下）

    既然现在已经确定了乔四爷的位置，地道的开挖工作就有了目标。但是，到现在位置，他们都还没有见到过乔四爷一眼。就算是地道挖好了，怎么开口、怎么上去救人、怎么支援、逃跑路线是什么……这些一大推的东西，都是需要经过一遍又一遍反复的计算的。

    但是……

    眼前这些事情，都做不了。

    因为，这一切一切的前提，都在他们见到乔四爷为前提下——即使四爷在这里的可能性已经近乎于百分之百！

    “这要咋怎……”从坐走到右，从右走到左。一屋子的老爷们儿，都是一章苦瓜脸——没有办法，直到现在为止，他们都还没有找到潜入院子的方案。

    “大川，今个是几号了？”突然，坐在桌子边上的大头抬起头问了这么一句。

    “几号？”王大川想了想，“一月二七、八了吧……”

    “这不就是……”大头算了一下，“这不就是快到立春了吗！”

    王大川看大头这么激动，更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是快立春了啊，不过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大头大声说：“日本人和我们中国人一样，都有立春。而且他们每年在立春的时候，都有祭祀活动，要打太鼓跳鬼舞什么的。”（注一）

    “你是说……”眯起眼睛，王大川看着大头。

    “对！就是衬这个时间！”大头继续说：“想这种场合，在日本传统节日里面算是比较重要的，所以野田一定回去。而且那天会有大亮的日本士兵也要参加演出。演员、必须的护卫、还有维持队伍秩序的士兵……我想，那一天一定是野田宅子防卫人员最松懈人最少的时候！”

    “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计划在那一天去找人。”王大川同意。然后又问另一个男人，“隧道呢？已经打通多少了？”

    “还有不到50米就到野田宅子下面了，因为怕上面的人发现，所以现在弟兄们都不敢太用力，进度慢下来很多。”

    “这就够了，不着急。”王大川想想，“离立春还有几天，咱们照着这个速度，一定是可以在那天挖到野田宅子下面的。至于下面的路线，我要等那天去确定了四爷的方位之后再来确定精确地点。”

    “嗯，听你的，大哥。”

    “那好，那咱们现在来研究一下逃跑路线。这人能救出来是好，但是还要能活着出南京城才行啊！”

    “这也是个大问题。”

    周围的几个男人都点点头，大家再次围到一起，看着桌子上铺着的南京城地图。

    二月二日。

    这天晚里，王大川住的小四合院儿的地下隧道里，灯光亮了一整夜。

    二月三日。

    下午三点多，王大川照例弓腰哈背地去送了两篮子煤。

    晚上七点，大家伙儿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带有红烧鸡的晚饭。

    夜里。

    凌晨三点。

    王大川已经全副武装，仿佛尸体一样隐藏在野田宅子后方50米以外的树上，一动不动。

    天渐渐亮了。

    今儿不算是个好天气。也许是还太早，周围都是一层浓厚的雾气，湿漉漉的空气，带着废墟中石头灰尘的味道，有点像搁在衣柜里被子发霉的感觉。

    天刚刚亮的时候，宅子里面就已经开始有了动静。

    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人也开始渐渐多了起来，声音渐渐地传到了王大川这边。

    而这个时候，王大川的手指都是紧紧扣在树干上的——他不能不激动！但是，却又能感觉得到，自己是无比地冷静。

    是的，王大川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但是心脏的跳动似乎还保持在每分钟70下左右的感觉。这种矛盾的违和感，让王大川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又过了三个多小时左右。

    洋楼的大门打开了。

    眯眼——为了不被发现，王大川没有带望远镜，只隐约可以看到一行穿着土黄色军装的人走了出来，中间的那个人——绝对是野田本一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王大川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注视着载了野田的三辆日本军车驶出大门。与此同时，宅子的大院子里也可以看到集合了估计有一百多名士兵，整列队伍之后，也小跑步出发了。

    果然和大头说的一样！

    王大川心里暗暗呼出一口气。这样的话，换人时间和盯梢的，肯定要少很多了！

    十点十五分。

    守着后门的右边的士兵已经开始打第三个呵欠了。

    “喂喂！你小心被佐藤少尉看到！”旁边的一个士兵斜了他一眼。

    “唉……”眨眨眼，那个士兵叹一口气，“反正野田将军不在，不会有什么的。再说了，现在整个南京都是我们的，有谁敢往这里来？送死吗？哈哈……”

    “你说的也有道理！”旁边的士兵想想也笑。

    “喂喂……山本、田中，你们两个笑什么呢？换人了换人了！”

    突然，后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士兵。

    “没说什么。山下君，你们终于来了！唉，昨天晚上我失眠了，现在困的厉害，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的！你们先回去吧！”那两个人笑着点点头。等山本他们进去了，才掏出口袋里面的本子，在上面记录着换防时间。

    就是这个时候！

    王大川把手里面已经握了几个小时的石子轻轻丟了出去。

    “啪嗒——”

    “什么人！”那两个人立刻抬头，弓着腰，往左边探头。

    “啪啪！”就在那一瞬间，王大川瞬间出手，两个飞镖一样的东西直直地插入那两个人的脖子。

    “大哥，距离下一次换人还有2个小时40分钟。而我的麻醉弹效果保守估计也只能维持2个小时左右。”从草丛里跑出来，大头和旁边的2个人飞快地把那两个侍卫的衣服扒下来套到自己身上，“所以你要尽快！不然等他们来了，我们就走不掉了。”

    “我知道！”王大川点头，打开门，左右探了一下脑袋，迅速溜了进去。

    熟练地绕过花园和游廊，王大川按平时的习惯从洋楼的后门走了进去，但是他却没有直接往三楼上，而是很小心地观察了一下楼梯口和厨房之间的位置，还有墙角、装饰柜。大约停留了有十几秒的时间，王大川才顺着楼梯口往扶手旁边的一个竖在一边的大花瓶，手往里面套出一个包袱。再快速地把包袱里面的衣服套到自己身上——是一套宅子里面的男仆工作服。

    穿好以后，王大川才不紧不慢地从角落里面出来，往楼上走。

    四楼。

    从左边走第九、第十个窗户，走右边走第十三、十四个窗户。

    那天那个不一样的窗帘——就是这两个窗户上挂着的。

    王大川在心里默默念着，头却一直半低着，让人即感觉不到维和，又因为角度地问题，不太能看得到他的脸。

    才走到三楼的走廊的中间，王大川就眼尖地看到四楼的左右两边都有士兵在把手着。

    怎么办！

    眯起眼睛，王大川一边想着，一边保持着原速往前走。

    “好了，可以下去了。”

    上面突然传来很小的声音。

    不太听的懂……但是四楼的那个士兵把一张卡片样的东西放在了一个男仆手里，那个男仆才从四楼下来。

    通行证？！

    小小弧度地勾了一下嘴角。王大川真觉得连老天都是在眷顾他。

    ——面目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二、三、四……

    第七步。

    肩膀轻轻蹭过那个男仆的肩膀。

    再相互错过。

    左手，已经把那张小小的卡片偷偷地塞进了袖子里面。

    “通行证！”

    “是……”低着头，王大川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这个通行证不要是实名……

    “可以过去了。”

    太棒了！！！

    内心里已经跪倒在地无限欢呼，王大川唯唯诺诺地双手接过那个士兵递过来的卡片。再继续小心翼翼地踏进四楼。

    这里一个房间是四个窗户。也就是说——第三个门！

    垂下眼睛，王大川感觉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已经站立起来，不住地颤抖、欢呼……

    握住手把，用力往下拉。

    “……”

    门无声地开了。

    推开门，迎面扑来的就是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不是香水，也不是线香……

    屋子里面黑乎乎的，只能看到一个大大的屏风。

    王大川轻轻地走了进去，再缓缓地把门带上。

    四爷……

    你还好吗？

    （注一：日本在每年的2月3、4或5日，举行立春仪式。）

    第81章 香料

    过了几秒钟，王大川的眼睛才适应了黑暗，屋子很大，里面的每一件摆设都是原汁原味的日式家具，最靠里面的地方，铺着几张榻榻米，上面卧着一个人影。

    四爷？

    王大川激动地咽了下口水，但是他依然感觉到了这里面的诡异之处，说不好——太、死寂了……

    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王大川猫着腰，凑到榻榻米跟前，被子里面的男人看不经容颜，只露出半张小巧的脸庞，王大川跪下来，手指止不住地抖，他真的很像摸一摸四爷的脸。自己、自己已经有多少天没有见到四爷了？

    王大川走的那天，就后悔地要死——自己也在乔家院子当差了这么久，怎么就忘了看能不能偷一张四爷的照片？

    唉！

    正心猿意马，王大川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从一开始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就感觉到的那股奇怪的味道，正是从乔四爷的床头传出来的。看了眼床头还在燃烧的香炉，王大川总觉得怪怪的，但是时间紧迫，根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想这么多东西。

    “四爷？四爷？”晃了晃乔四爷的身体，王大川喊他。

    但乔四爷就如同死了一般，一点反映也没有。

    王大川有点着急，怎么办？虽然他能够把乔四爷扛走，但是万一乔四爷还有点什么事情要吩咐的，再进来可就真是难如登天了！

    想了一下，王大川用大拇指狠狠地掐了一下乔四爷的人中，“呃！”含含糊糊的声音，两排密长的睫毛抖动着，乔四爷缓慢地睁开眼睛。

    “四爷！四爷！是我……大川。”王大川压低声音说话。

    大脑一时没有反映过来，直过去了七、八秒，乔四爷才反映过来，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男人：“王大川，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早该死了！！！

    “嘿嘿……”听到四爷和自己说话，王大川美的有点摸不着边，“俺、俺听到消息说南京沦陷了，所以过来、帮、帮把手，看能不能……”他话说的磕磕巴巴，但是乔四爷还是听懂了。

    这个木头疙瘩！

    乔四爷眯着眼睛，看着男人一脸掩不住的着急神情，他这辈子遇人无数，什么样儿的心思都瞒不过他——这个人，是真心想要对自己好。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他做的事情，是乔四爷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的，必要杀之而后快！

    但不是现在。

    “你现在就打算带我出去？”乔四爷问。

    “啊。”王大川点头，“这里守备太严了，光就这次进来我就费了全身了力气。”

    “这样，”乔四爷沉吟了一下，他的眼睛看向身边的香炉，“你把里面的香料找纸抱起来，我们立刻就走。”

    香？

    王大川奇怪地瞥了一眼床边的那个精致的小炉子，没说话，立刻动手掀盖子包香——虽然他是很奇怪乔四爷的命令，但是无论什么时候，四爷要做的事情，都是有道理的。

    弄好东西之后，王大川把乔四爷扶起来，却发现乔四爷现在比几年前的身子还要不好，整个人都是软软的，根本使不上力气。

    “四爷，您、您……还是俺背你吧！”蹲下来，王大川把乔四爷驼到自己背上，再找窗帘上的带子把乔四爷的双手紧紧绑起来，这样就环住了自己的脖子，不会掉下来。

    准备好之后，男人从腰间套出什么东西，敲敲地打开了门，把东西左右上下撂了下去。“砰！砰！轰——砰！！！”“哇啊……啊！！！！”

    外面传来一阵爆炸和人的惨叫声，整个房子都被炸开了花，屋子里的仆人、士兵都乱成了一团。王大川飞快地拉开门，趁着乱事，立刻往楼下跑！

    “那个谁——你是什么人！！！”

    “砰！”一枪命中。王大川根本不带回头，一边跑一边跟着旁边的人一起“啊！救命啊——”的尖叫。

    三楼、二楼、一楼！

    “快快！那个身上背了人的！！！快点！抓住他——”后面跟着的士兵因为乔四爷的原因，根本不敢开枪——开玩笑！野田将军每日亲手服侍照料的人，万一不小心打死了，这脑袋还要不要！

    于是只有全部跟在后面，一路狂追！

    王大川也根本没有时间回头开枪，只记得左手扶住身后乔四爷的背，一口气拼命往前冲——厨房！

    伸手撂了一个手榴弹，王大川“砰”地把厨房门关上，一手忙着解开捆着乔四爷手的带子，一手推开角落里放着的大缸，把乔四爷推进了地面上露出来的一个地洞，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轰——”

    地面上的爆炸震的地道里到处都是沙土掉落，因为乔四爷几乎使不上力气，王大川就等于是一直把人往前推着往前走了大约二分多钟，才终于挪出了地道。

    “大哥！”地上早已经有人在等着了。王大川双手把乔四爷托上去，吐了一嘴的沙子，“快快！！！”

    上面的人也了解，把人放进汽车之后就发动油门，一脚就踩着油门冲了出去。

    抱着乔四爷，王大川把车上大头给他们准备好的包袱背到身上，问前面正在开车的男人“弟兄们呢？”

    “大哥放心吧，这会子我估计他们都已经跑到城外了，现在就只剩下咱们了！搞定了你和嫂子，俺们就能喝庆功酒了！”男人大声笑着说。

    “哈哈！那就好！”王大川也高兴。

    “呃……嗯……”怀里面，乔四爷的身体突然开始不断的颤抖，王大川连忙低下头去看他，只见这人整张脸都是惨白惨白的，眉头紧皱，难受地哼哼着。

    “四爷？四爷？”拍拍他的脸，王大川感觉不对劲，四爷虽然自小就是惯养长大的，但是面子上要强的狠，根本不会报病喊痛的。

    这是——怎么了？

    “大哥，快下车！”把车开到一个四合院儿后面，男人迅速跳下车把后门打开，从里面推出来一个破旧的板车，“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你们快点把衣服换了，扮成两口子，赶紧出城去吧！”

    “好，那你自己也小心，城里不能久呆！”王大川没有推辞，立刻抱着四爷下了车，稀里糊涂地把四爷身上的外衣扒了，换上了土布碎花的老棉袄。又抹了四爷满身满脸的泥土和灰，把人放在板车上，搭上旧棉被和稻草，缓慢地推着出了胡同。

    大街上人潮纷乱，一队一队的士兵从远处跑过来，又跑过去——想必是去给野田报信的。王大川低着头，把脸埋在已经看不出本色的围巾里面，推着板车，悄无声息地往城门口赶。

    “呃！恩啊……啊……”板车上，乔四爷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人也是糊里糊涂的，根本听不到你在说话。

    王大川担忧地看着被子里面的人，四爷这个样子，好像、好像有次在路边上看到的烟瘾上来的人一样。

    烟瘾……

    王大川的脚步顿了一下，脸色也瞬间变的难看了。他回想着从见到乔四爷的那时候一直到这一路上，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四爷一直都是反常的。

    而如今——握紧了车把手，王大川不再去想，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四爷这个样子——一定要！一定要出城才可以！

    城门口。一排一排的人在缓慢地向前移动，由于现在南京由日本人管辖，所以出入都需要有日本人发的“出入证”，被确认了身份之后才能够出城。

    王大川一直低着头，眼睛往上偷偷瞄着，还好，还没有准备封城的打算。人群一点一点的往城门口的检查队靠近，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どけ——”（注：让开）

    一片尘土飞扬，王大川跟着人群慌忙躲到一边站着，为首的那个日本人急急忙忙地下马，走到守城的士兵面前叽里呱啦的说了什么。王大川听不懂日语。但是能看出来这个日本人非常的着急，两只眼睛还在不停地四处乱看。

    说了两句话，那个人又气急败坏地上了马，带着一对人掉头走掉了。

    但是接下来出城的人却不一样了——那些守城门的日本人，走到每一个出城的人面前都要闻一下，然后再检查“出入证”放行。

    不对！

    王大川把手的包袱悄悄的松了一个，然后非常自然地推着板车走到一边，捡起来包袱检查有没有掉东西。他的身体弯着，鼻子凑到乔四爷的脸上——即使是隔着棉被，都能闻到四爷身上的那股奇怪的味道。

    不是香味，但是特别的像那个四爷要带的香料的味道！

    王大川的心立刻就沉了下去，怎么办！这绝对是在查四爷。

    不能出城！至少——现在是绝对不能。抬起脸，刚才被那个日本人扰乱的队伍已经渐渐整齐了，男人推着板车，佝偻着腰，悄悄地退出退伍，消失在更多人的大街当中。

    第82章 “交易”

    想来想去，王大川还是拉着四爷回到了他们一开始住的那个四合院，这时候院子已经被日本军官翻了个顶朝天。整个屋子里面的东西都被砸碎了。因为大头他们早都已经撤走，所以日本人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只能砸了所有东西泄愤一下。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偷偷溜回到以前的四合院里，王大川走进北屋，里面的大红木方桌倒在了一边，地上铺的毛毡子也被踩的黑乎乎的。男人掀开地上的毛毡子，挨着墙从左数到第五块砖头，用东西沿着地板缝隙撬开——里面是早就已经挖好的地窖。

    进了地窖，把上面的板砖盖上之后是一点光线都透不进来，漆黑一片。王大川摸索着把人搂在自己怀里，又从旁边扯过来一床被子把人捂严实了。

    “啊……嗯啊！”嘴里一直在不停的呻吟，乔四爷的脑袋上出了一水的汗。

    “四爷、四爷？”拍拍这人的脸，王大川虽然着急，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烟……烟！嗯……给我烟……啊……”眉头紧紧地锁着，乔四爷神志不清地呢喃，两只手也开始不停的乱抓。

    “烟？烟！”王大川怔了一下，慌忙从包袱里摸出那个精致的炉子，只是这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怎么点？

    “啊……”大概是闻到了味道，乔四爷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快快……啊……”细瘦的两只手哆哆嗦嗦地摸到男人的手，把那个香炉紧紧地凑到自己的鼻子边上，狠命地吸气。

    “啊……阿嗯！不对……不对……”还没过一小会儿，乔四爷极度暴躁地把香炉甩到一边，“不对，怎么味道浅了……怎么回事……啊……”他痛苦地呓语开始渐渐大声起来，整个人都开始发癫，“烟呢？野田……好、好痛苦……”

    抱着乔四爷，男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乔四爷都是听不见的——乔四爷，染上毒瘾了！

    想了一下，王大川还是从怀里套了火折子，摸索着把香点燃了。

    “啊……”一瞬间怀里人的身体就软下来了，乔四爷闭着眼睛，满脸陶醉地呻吟着，感觉身上的所有神经都想喝醉了酒一样，熏熏然不知所以。

    过了好一会儿，看乔四爷不再折腾了，王大川才把香炉里的烟灭了。他抱着怀里的人，在一丝光线也没有的地窖里，就这么沉默地坐着。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夜。

    王大川正有点困意地打盹，突然感到怀里的人动了——“四爷？”他人立刻就清醒了。黑暗里看不看乔四爷的表情，但是王大川仍然能够感觉到男人身上死寂般的深沉。

    “我又发毒瘾了吧？”半晌，乔四爷的声音响起，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再不复从前那般的优雅华丽。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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