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清楚眼前这女子和阴九灵之间的宿怨，如果宁小闲掌握了妹妹的行踪，第一件事会不会就是杀掉她？宁小闲的性子和本事，这三百年来他也摸得一清二楚，旁人或许绕不过协议，但宁小闲何等狡诈，必定能找到漏洞。她已非昔日阿蒙，手底下有一帮忠心又能干的妖怪可以替她作事。到时候，他是救了妹妹还是反而害了她？</p>

    这会儿，连阴九幽都有些举棋不定了。</p>

    只一句话，长天夫妇就成功将皮球踢还给他。</p>

    这个矛盾，阴九幽也是足足思索了大半天时间，才让穷奇请来宁小闲，毕竟她回回都要穿过天隙也嫌麻烦。他叹了一口气：“罢了，无论我提供给你任何线索，天道都能觉你的异动。等你按图索骥，恐怕又找不到她了。”</p>

    宁小闲笑道：“正是这个理儿，所以你的决定是？”果然，阴九幽虽然身在大牢，却有办法知晓妹妹行踪。这个法子，涂尽拷问了三百多年都没能问出结果。</p>

    阴九幽摇了摇头：“那么更改我的要求，我可以先将信物给你，让你说动大黑天出兵；至于阴九灵，我希望你们下回见到她时，将她得自神山的宝物夺过来。”他缓缓道，“没有了那样东西，想必她就执行不了天道交予她的任务了。”也就侧面地保住了她的性命。</p>

    他虽陷牢中，头脑却还和从前一样好使。长天能从蛛丝马迹中推导出的结论，他也一样可以算到。</p>

    “如果我们始终没遇上她……？”她拖长了语音。</p>

    “到战争结束，如果你们还是没见过她，这协议也算完成。”他冷静道，“怎样，这条件实在优惠罢？”</p>

    宁小闲笑了，露出一口银牙：“好，成交！”阴九灵得天道授意，取走了神王的宝物才打破结界，导致神山重回现世。宁小闲总有一种预感，天道此举，于众生不善哪。</p>

    当下阴九幽就报了个方位出来，竟是要去明台镇外找七星桥。</p>

    说来也巧，七里桥距离鲁家浜只有三千里距离，倒是近得很。</p>

    阴九幽和大黑天有纠葛的年代，距今都有好几万年了，因此所谓的“桥”根本不是人工造物，否则哪个人造的桥梁能经历数万年风霜、千百代修仙者祸乱而不倒？七星桥是大峡谷当中一条石梁，其前身是悬崖顶端风化断裂，砸下来恰好架在两个山头上，中脊偏又微拱，所以才被称作桥。后来它被南来北往的商客利用，这才得了七星桥的名字。</p>

    当然，地名这玩意儿变得最快，宁小闲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才确定阴九幽说出的方位就指今日的七星桥。接着，他要宁小闲到桥底去寻一物。</p>

    拨开浓密的灌木，快要一脚踩进水里时顺手拨开潭边的乱石，就会觉石滩上半埋着一头四尺多长的石龟。</p>

    背壳是石质的，脑袋是石制，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地方不是扎扎实实的石头。不过哪怕它的颜色已经和潭边的石头一样被浸得白，背上还有一条清晰的水线——潭水丰而涨、枯而落，因此留下了刻度……然而若是将表面的青苔和泥土除去，就会觉龟身居然有极其细腻的纹路！</p>

    那细腻乎寻常，不但是眼部层层叠叠的褶皱每一条细纹都精雕上去，如宁小闲这样眼力好的，甚至能望见它四肢覆盖的鳞状表皮纹路甚至都一丝不落！某些龟类和鳄鱼一样，头部、颚部、嘴里和齿间有许多突起的小黑点，远看如鳞片，实则是高精密的感官。</p>

    这头看起来也一样。可是一头被废弃在水潭边、万年无人问津的石龟，为何要费尽心力雕得这样复杂？</p>

    宁小闲探出神念，在它身上一扫而过，不由得微讶：“这原是活物！”</p>

    石龟从里到外都是石头，并且质地还相当细腻，不似本地沙砾岩的粗糙。可是宁小闲分明“望”见了它腹中的各式器官！</p>

    不止心肝肺俱全，一头活龟该有的零件，哪怕再细小、再无足轻重，它也是一个不少。</p>

    如非当年雕这石龟的工匠失心疯了，就是这石龟——原本是个活的。</p>

    “石化术。”宁小闲轻喃一声，按照阴九幽的提示将石龟翻了个底朝天，随后取出獠牙给它来了个开膛破腹。</p>

    “叮”地一声，石龟胃里掉出来一块黑乎乎的石子儿。</p>

    这块石头质地平平无奇，连宝石都算不上，只因表面似是经过了长久的打磨，在阳光下居然像黑曜石一般反射光芒。宁小闲将它举起来对着阳光察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石头表面不知道被打磨了多少次，拿在手里光滑得像琉璃，可是表面的异常逃不过她细致入微的观察——这块石头上，其实有无数细小的刮痕，只是因为刮痕实在太多，又是经年累月地积攒，反而磨成了由衷的光滑。</p>

    能刮出这种痕迹的，不是最小号的锉刀，就是——牙齿。</p>

    若是后者，览于这颗石子儿也只有鸽蛋大小，因此能用它来磨牙的生物，恐怕体型比起松鼠也大不了多少。</p>

    “这个难道是……”她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p>

    “嗯。”阴九幽证实了她的猜测，“这是大黑天灵智未开之前常用来磨牙的石头，原本有门板大小，到它修仙入圣以后就只剩这么一块石心了。它欠我人情以后，就把这石头当作信物给了我。今后但凡有用到他的地方，我可以拿着这块石头去找他，他必不推辞。”</p>

    这是铁杵磨成针的翻版吗？宁小闲摸了摸石龟的肚皮：“谁将它石化的？”</p>

    阴九幽低低一笑，不答反道：“数万年前，这里是一片水泽，后来才变作了山野。”</p>

    原来大黑天有这样的手段。宁小闲明白了，当年阴九幽大概用不到这东西，因此估计是大黑天随手抓了个大龟，强行迫它吞下磨牙石，随后将它变成了石像，沉在沼底。</p>

    她兀自不大放心：“再有交情也是数万年前的旧事，你确定他还放在心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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