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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重生之夜征远江 作者:鬼味面团子

    第3节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邹大夫满足地舒了一口气,转头再看向温江的眼神也透着满意。至于小安更不用说了,巴掌大的小脸上写的全是‘我想以后都在这里吃饭’,于建业和于同更是将温江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被人认可的感觉实在不错,温江也很开心。

    临走时还不忘再给邹大夫师徒两人带上他精心制作的‘九里香’,这是他给桂花糕起的名字,因为心里有了要以美食为出路的念头,古人又喜附庸风雅,自然要有一个特别的名字才能吸引更多人的注意且让人印象深刻。

    蒸笼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浓郁的清香弥漫了整间屋子,在看到温江手里那松松软软的点缀着橙色花瓣的糕点,所有人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小安更是像是小狗似得绕着温江只打转,乌溜溜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温江手心里的糕点看,温江好笑地将糕点装好交到他手中:“拿好,要是喜欢,下次七哥还给你做。”

    “谢谢小七哥哥。”小安乖巧的接过盒子,在师傅虎视眈眈的眼神中抱紧在怀中,听到邹大夫不满的冷哼还以满脸无辜的表情。

    让其他人都不觉大笑起来。

    温江倒是不忘嘱咐他:“不能当饭吃的,吃多了,对牙齿也不好。”瞧见邹大夫明明想要的不得了可有拉不下面子跟小徒弟抢的老小孩模样,忙道:“对了邹大夫,不知您老可知道桂花茶?”

    “什么茶?”邹大夫喜好不多,平日里除了教导徒弟治病救人外,就是照顾他那点药草,再有一样,就是好茶,别看他老人家身在清溪村这偏僻地方,但温江注意过他喝的茶却都是上等,从而对邹大夫的身份背景更加不敢小觑,只不过这些事他并没有跟于建业和于同讲过,毕竟邹大夫愿意带着小安在这里一呆就是十几年,还从未显山露水的,肯定是不希望被人打扰,所以温江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只怕真有人发现了上赶着来巴结倒是触了邹大夫的霉头。

    所以一说到茶,邹大夫眼睛顿时一亮,虽然心里并不相信这个从未离开过清溪村的少年会有什么好茶,但因为刚吃了人家亲手做的饭菜,又十分对自己的口味,因此也就显得半信半疑兼习惯性的打击年轻人的语气:“清溪村可不产茶,别说清溪村了,就连苍桐县下面大大小小几十个村子可也没有哪个种了茶的,难道你竟然会不成?”

    温江摇摇头,见邹大夫亮起来的眼神瞬间又暗淡了些咳嗽一声笑道:“论茶之一道,小七不敢自称懂得,只是偶然之间,略了解一二而已,前几日在山中见半山香花枝繁茂,香气浓郁,偶然想起一件事,便是用这半山香所制之茶,虽比不得那些好品,但也有它自然独特的地方,不知邹大夫可愿帮晚辈品上一品?”

    邹大夫瞪大眼睛听他讲完这段话,除却惊讶温江竟连茶也会制外,愈发觉得他身上的变化之大,这孩子明明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可是究竟是何时竟然懂得这样多的东西了?但他现在满心都被刚才温江所说的半山香也可制茶这件事勾起了兴趣,也懒得去想为何他会突然使出这一样有一样的本领,只急切又暗喜道:“那些个别的都不用说了,你若真的懂,便先制出些许来让我瞧瞧。”

    温江刚才一直在注意对方的神色,他知道自己的变化总不可能永远瞒着除了于建业父子以外的人,然而他也没打算一下子就让村子里的人注意到,所以可能有些背景,比村里人见多识广的邹大夫便是他第一个要告知的对象,果然刚才对方虽然有一瞬间的置疑但转瞬便消失了,便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自己所说的事情上,这也让温江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都是我自己乱折腾,就怕您老不肯指点晚辈呢。”

    “嗯哼。”邹大夫傲娇的一抬下巴:“行了,今天中午这顿饭就当是学费了,不过,要是不能让老头子满意的话,你可得另外再交学费才行。”

    几乎立刻就听出对方言下之意的温江忍笑不俊地点头道:“是,晚辈晓得了。”

    “恩,我就先回去了。”邹大夫走之前又再次叮嘱了于建业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带着小安离开了,出了门温江还能听到他不忘教育小安要少吃九里香。

    温江和于同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阿……小七啊。”倒是半天没怎么说话的于建业有些迟疑的开口唤道。

    温江忙走到他身旁站定,微微俯身:“姨夫怎么了?”

    于建业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温江也不着急,这个粗狂爽直的汉子憋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自家外甥:“邹大夫,是个好人,小七,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直接跟他讲,姨夫和你哥都是粗人,也帮不上你啥忙,只求不拖你后腿便好。”

    温江转头看了眼于同,后者仍然是记忆中那样对自己充满了信任和支持,心中暖暖的,笑容渐渐扩大:“恩!我都晓得的!不过姨夫,拖后腿这样的话,以后切不可再提了,我们是一家人,本应该彼此依靠,相互扶持,小七以后可要一直靠着你和哥呢,你们要在这么说,我就会认为你们是不要小七了。”

    “诶!!你这孩子,说的这是啥话,你叫我一声姨夫,可在姨夫心里,你跟阿同都是我的儿子,你说的对,我们是一家人,以后姨夫再也不说那种话了,我们要一起,把日子过的越来越好!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统统都闭嘴!”

    “爹说的是!小七,以后你需要哥做啥尽管说!哥绝对没二话!”于同也马上表态道。

    温江含笑着重重点头:“恩,我们一起!”

    说动手就动手,午饭过后,温江和于同让于建业在家里休息,他们两人便一道去山里摘半山香,因为温江也是第一次制作,所以这次采摘量较大,两个人各自背了个竹筐便上山了。

    七月份的南方雨水多,最近一次下雨,绵绵不绝的持续了好几天,幸好半山香的花已经晒干了,温江将他们收藏在罐子里放置妥帖,又跟于同一道进城去找了趟余怀生,对方听说温江要制茶非常感兴趣,无常提供了不少茶叶,温江不敢要上品茶叶怕自己浪费了,因此只挑了一些中等的,至于银钱,余怀生大方的表示,如果这茶做出来后成品好,就按照温江的说法算是他‘入股’在其中,有了销量之后再从里面扣除自己所得便是。温江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了许久,余怀生便支支吾吾的说出主要是他自己也喜欢茶,听到有新茶自然感兴趣了,至于出售之说,要是真的好,谁不想多赚点,他虽然外表看起来散漫,但骨子里却仍然有属于读书人的傲气,自觉地所欠韩家甚多,若有可能,自然是要偿还的,不论多少。

    温江点点头表示理解,双方便达成一致,以至于于同听到后,对制茶这件事便表现出了空前的关注,比温江更甚,倘若见到温江稍有懈怠,便会着急的在一旁不住鞭策,倒弄得温江哭笑不得。

    不过于建业却看不惯儿子这般婆婆妈妈的样子,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好转,这些日子跟温江相处,越来越发觉这个外甥变得厉害起来,主意多,又有主见,想要做的事是一定会做到的,所以他在一旁从未开过口,如今见到儿子这般唠唠叨叨的,外甥却始终笑颜以对,自己便烦了儿子起来,终于一日又听到儿子战战兢兢的语气再也按耐不住抬脚踹了过去:“你这小子!小七不愿与你反驳,你倒是拿起做兄长的派头来了!你这样闲,就给老子滚到地里去干活,别成天没完没了的围着小七烦他,老子耳朵都起茧子了!”

    “爹!”于同委屈的躲到一边揉腿。

    “做什么?!你还敢委屈不成?滚滚滚滚!再让老子瞧见你缠着小七,老子就揍你信不信!”

    “知道了爹。”于同诺诺地回到,转身扛着锄头老老实实出门去地里了,临走时见弟弟对自己眨了下眼笑笑,便也咧嘴憨憨一笑。弟弟才不会烦自己呢!兄长大人心满意足的干活去了。

    温江摇头失笑不已,待屋里安静下来,便专心致志的忙手里的事情。

    如此过了五天,温江终于制出了新茶,看着于同期盼的眼神笑道:“好了哥,麻烦你去喊邹大夫来咱家吧。”

    “这是,好了?”于同将信将疑的盯着温江双手捧着的茶罐。

    温江点头,他心里也有些紧张,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制茶:“还得让邹大夫品过之后才知道。”

    于同赶忙出门去叫邹大夫。

    不多会儿,便是人还未到,声音已至。

    邹大夫年过五旬,可那即将面对心爱之物的喜悦之情仍同少年一般,竟连于同都远远甩在身后,没进门就听到他连声询问:“在哪里?在哪里?快快拿了来给老夫看!”

    眼神直直的盯着温江手中捧着的罐子,险些被门槛绊倒,幸得于同赶上来扶住,温江忍俊不禁,连于建业都大笑起来,温江便又想到一事忙道:“邹老莫急,且先帮我姨夫看下眼睛,他今早起来说已然可以清楚视物了,就不知还有哪些妨碍?”

    邹大夫怨念的把黏在罐子上的目光移开,先走到于建业身侧,扒开他的眼皮仔细看了看,按了按他的后脑,又给他把脉,沉吟片刻点头道:“恩,应是脑中淤血已然化开,现在来看,是无碍了。”又道:“这几日仍需注意,若是有觉得晕眩之类的症状再跟我说。”

    “好的。”于建业点头,对着满脸关切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外甥笑道:“这下是真的好了,唉,这几日可把我给憋坏了,好了好了,现在你们两个小子再不能把我拘在屋子了吧?”

    温江眨眼道:“那可不成,邹大夫刚才还说,若是有晕眩症状还要再看呢。”

    “嘿!你个臭小子!”

    于同在一旁摸着后脑嘿嘿傻笑,只觉得这一刻心里开心极了。

    看完于建业,邹大夫立刻又把脑袋转回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温江:“东西呢?”

    温江从容一笑,将手中的罐子打开,邹大夫忙探头过去看,罐中是未曾见过的茶叶,每一颗都细紧而匀整,色泽深红温润,闻之香气灵浓,绝对是一等好茶。邹大夫眼睛都瞪圆了,恨不得把脑袋埋在罐子里去。

    在华夏西汉时期,已有专门卖茶叶的茶市,茶叶也成为了一种日常的商品,然而在跟余怀生的交谈中温江得知,大靖朝虽然也有专门产茶的地方,可也仅在南方一两省寥寥数地而已,且品种不多,产量也一般,其中大部分都作为贡茶专供皇室贵族们享用,在市场贩卖都只有各省府才有专门的门店售卖,能喝得起的也都是有钱人,以及风雅的读书人,但平民百姓是没人会花钱买来喝的。

    看到邹大夫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温江忙请他坐下,在几人的注目中,家里没有专门的茶具,温江便按照最简单的方法来,直接抓起一撮茶叶放入茶壶中,然后将从山中取回来的泉水煮沸后倒入茶壶沏泡,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又拿出五个茶杯放在众人面前。

    众人都盯着他手中的茶壶慢慢倾斜,金黄偏红的汤色,沉韵而明亮,浓醇的香气弥漫了整间房子,邹大夫小心翼翼的捧起茶杯,闭上眼轻闻,茶香清隽,在呷一小口,只觉得舌尖微甜,细腻的茶香在齿间流转,慢慢沁入咽喉,蔓延至全身各处,久久不散。

    半响,邹大夫才睁开眼,眸中精光烁烁的盯着温江,语气肯定:“好茶!”

    温江长舒一口气。

    “此茶唤做什么?”邹大夫眼角一撇,瞧见于建业一口就喝完了整杯茶,顿时脸色一黑,又恼又气,又是可惜心疼的紧,狠狠瞪了他一眼,于建业正觉得这茶味道还不错,吧嗒了下嘴,就对上邹大夫恶狠狠的视线吓得脖子一缩,咧嘴笑出一口牙,粗人粗人唉!

    袅袅茶香之中,温江眸光流转,微微一笑道:“烟霞半醉。”

    第十四章

    他们摘了两筐半山香,最后只制成了不到一斤茶,其中有不少都是温江在制作的过程中操作失误不得不舍弃了,温江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但土生土长的大靖百姓于同看的那叫一个肉疼,反复确认被舍掉的那些是否真的不能用了,温江好笑的给他解释:“哥,弄坏了那些,我也很心疼,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弟弟我现在也只是在摸索之中,能制出这些已属不易啦,不过你放心,弟弟我不是那浪费之人,所谓有得必有舍,我会努力做好的,要是真的能被人看中了这些损失还算什么呢。你相信我吗,哥?”

    于同看着温江坚定的目光,一颗心瞬间便安定下来:“哥自然是相信你的,没事,小七你尽管做去,大不了哥多去山里,多打点猎物换银钱给你嘿嘿——哎哟,爹,你打我作甚?”

    “不打你打谁,你弟弟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吗?啊?!”又在儿子脑门上敲了一下才转头对温江郑重道:“小七,你哥后面这句话说得没错,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了,凡事有姨夫我和你哥呢,你别有压力。”

    温江眼眶一热:“恩,我会的,谢谢姨夫,谢谢哥!”

    “臭小子,一家人说啥谢不谢的。行了,阿同,你也别在这打扰小七了,我也好几天没往地里去瞧瞧了。”

    “那姨夫你们去吧,我等下做好午饭给你们送到地里去。”

    “行!”

    看着于建业跟于同两人拿着农具离开,温江也收拾了一下,再一次背好他那个小竹筐奔着山上去了,前几天他跟于同去的时候,于同又帮他勘察出了更大一圈的安全范围,他还没仔细看过,今天没事正好可以去,没准又能找到不少好东西。

    前阵子连着好几天雨,上山的路满是泥泞,然而温江却等不了了,因为雨后的山里会有不少好货,背着竹筐手里在拄着一根树枝,温江一边欣赏雨后青翠的山色一边在心里腹诽,自己看起来可真像是采蘑菇的小少年,因为他这一路确实采了不少品种的野蘑菇,背篓已然装了小半筐,因为颜色艳丽的大多有毒,所以现在筐里一眼望去基本是黑乎乎一片。

    走到一个滑坡边上的时候,温江将竹筐放在地上,走到沟边,然后抓住一根树枝,小心翼翼的探身往沟底看去,这一看,好家伙,眼睛都亮了,沟底居然长得一大片黄花菜,这可也是好东西诶~温江几乎立刻就像跳下去,幸好他忍住了,他四下张望了好一阵子,没看到其他人在,又伸出脚在地上轻轻踩了几下,很好,很结实。

    温江两手攀着边上的树枝,缓慢的一点一点往下面去,不时还左右观察着,过了一会儿,距离地面大概还有一米左右,温江一松手跳了下去,土有点软,险些摔倒,赶忙稳住身形。

    这一大片都是野生黄花菜,哦也可叫做萱草或者忘忧草,温江是不知道为啥这两南辕北辙的名字到底是肿么安在同一个植物身上的,他只知道晒干之后的黄花菜可以吵着吃,做汤吃,味道独特,据说还有清热,明目等功效,现在正好可以做给于建业吃。

    温江喜滋滋的开始摘黄花,正低头摘得起劲儿,不知走到哪里,鼻尖嗅了嗅,似乎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顿时停住脚步,警觉地抬起头朝周围仔仔细细的勘查一番,这一看不要紧,离着他几米远的地方貌似有个人形在哪里趴着,皱着眉,温江心道,难道是村子里的人也看到了这片黄花菜结果不小心摔了下来?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这事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温江还真不好当没瞧见,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只有这里只有自己和那个无名氏,便小心翼翼地往哪里走去,等到近了才发现是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身形修长,靠着他已经算是半个大靖人的眼光看出来此人身份一定不一般,因为他穿着的长衫并不似自己这种粗布,就算不是富贵人家,至少也是富有余钱之人,反正不会是平头老百姓。这样一想,就更不想理会了,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狗血情节,被劫财的商人或是书生?又或者是被仇家追杀至此?还有可能是朝廷钦犯?不管是哪一类以温江现在的身份来说都是轻易不敢惹上身的。但是,他眉头紧蹙的盯着还趴在那里的人,他衣衫湿漉漉的还沾着泥土,头发些微凌乱,再往下看,视线缩在了对方腰部,那里的布料颜色比之周围更深一些,那淡淡腥味便是从这里发出的,蹲下身,伸手欲往那人颈项处摸去,想先确认下人到底是死是活。

    “啊!”手刚伸到那人脖子上方就被一把攥住了,温江低下头,正好对上一双眼,脸色苍白而痛楚,然而那双眼睛却比黑夜更加深邃凝重,唯独没有温江所猜测的暴虐血腥或者冷冽一类,让人很容易便卸下心防,更加可气的是温江他是个弯的啊,唉,人家都说男人大多是外貌协会的,温江也不例外,第一印象总是很重要,这不,面对这张俊朗的面孔,自己的语气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你受伤了,我住在山下的村子里,你——”

    “在下……谢……谢征。”他此番受伤较重,原本还以为自己会死在这荒山野岭,没料到竟然会遇到有人来,再看面前这个少年,眉眼清隽,眼眸透澈,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暂时也安了心:“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他方才攥住温江手腕用的是仅剩那点力气,再说完这两句话,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到让温江哭笑不得。

    温江心里想的却是,难道自己心思那么好猜,这人晕之前还不忘给自己吃一剂定心丸,特意说明他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不过这话自然不能是他说啥就是啥,温江虽然第一眼对他感觉还不错,但该有的警惕性还是有的,只是,唉,心软没办法,算了,算了,先带回去再说吧。

    在四周转了一大圈,发现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山下,温江伸手拽了拽男人,啧啧,要是二十六的自己没准还能背一背,可现在,十四岁的温江抬起胳膊一瞧,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想了下觉得这个人留在这里暂时应该是没事的,便赶忙朝着山下跑去。

    去地里喊了于建业父子来,于建业来了之后先在男人周围又仔细搜索了一番,还真找到一块黑漆漆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牌子,他把东西交给温江收好,然后让于同将男人扶到他背上,温江想要爬上去拿自己的竹筐,被于建业阻止了,让温江跟在自己身后扶着男人,又叫于同上去帮温江拿回他的竹筐,几个人一起回了家。

    到家之后先把男人放到温江和于同屋里的床上,于同出门去喊邹大夫,于建业跟温江在大夫来之前都没敢动那人,温江看向于建业:“姨夫,咱家地里没耽误吧?”

    “没事,今年长势好,再过一个月就可以收了,这会儿也就看着点有没长虫啥的。”

    温江这才放心了,又转过头瞧了眼还昏迷的男人:“姨夫那我先去准备中饭了,这里你就先看着点吧。”

    于建业点头:“行,你去吧,小七啊,中午饭别弄太复杂,做点你喜欢吃的就好,我跟你哥吃啥都行。”

    “我晓得的,对了姨夫,我泡了点金银花水,本来要给送到地里给你跟哥的,既然回来了,等下你别忘记倒来喝哦。”

    “好!姨夫记下了。”于建业找到外甥说的那个陶罐,把里面的水倒出来喝了一口,苦中带了一兹兹甜味,一开始他跟于同还喝不太管,不过被外甥强迫着喝了几次倒是也习惯了,而且之前那几天他们嘴巴里都长泡了,还有点肿,去厕所方便也有点不那么顺畅,喝了几天之后这些症状都没了,听外甥果然没错。从那之后,于建业跟于同父子更加对外甥/弟弟言听计从了。

    笑着应下,温江就直接去了灶房。

    洗干净手后用勺子舀出魔芋粉,又拿出一个碗到了一小勺碱粉,一边煮魔芋粉,一边把碱粉化开。

    煮魔芋粉的期间他听到于同带了邹大夫来家里,过了一会儿于同就到灶房来了,温江转头看到:“怎么样?”

    “邹大夫说那人腰间有刀伤,但没伤到要害,昏迷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给开了方子,喝了药很快就能醒了。”

    点点头,说话间见魔芋粉变得黏稠了便一面搅拌一面将碱水倒入锅里,然后按照顺时针方向不停地搅拌:“邹大夫有没有说他刀伤是怎么来的?”

    于同在温江的示意下蹲着往灶台里填柴火听到弟弟问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不过我看邹大夫好像脸色不大好,一直皱着眉。”

    温江顿了顿:“哦。”低头瞅了眼锅里:“行了哥,我这边没事了,你过去看着点那边,有啥事再跟我说。”

    于同应了声,不是他偷懒,实在是灶房里的事他是真心做不来,还不够给弟弟添麻烦的呢,不如在外面呆着。

    刀伤,脸色不好的邹大夫,温江的脑袋飞速转动着,不一会儿就脑补了好几万字的江湖宫廷恩仇录出来,嘴角一抽,又暗道自己想太多,摇摇头便专注眼下作的吃食上来。

    将成型的魔芋放到冷水里等着一会儿用,温江走出灶房,正好见到邹大夫跟于建业说着什么,凑了过去:“邹爷爷,一会儿跟家里吃饭呗。”

    邹大夫眼睛一亮,又咳嗽道:“又有新鲜吃食了?”

    弯了弯眉眼:“是啊,让您老给尝尝味。”

    “小安还在家里——”

    “我去叫他!”不用温江吩咐于同便立刻出声道,得到弟弟首肯就跑出去了。

    温江心里惦记屋里那个人,在邹大夫身边挨着:“邹爷爷,里面那个人,没啥大事吧?我是在山里把他带回来的。”

    邹大夫原本想训他两句但一见少年可怜兮兮的眨巴着眼睛望着自己,一脸做错事又不知所措的模样心里就立刻软了几分,但面上仍是佯怒板着脸:“你救人是没错,但你胆子不小,竟敢一个人就下到那沟里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只怕你救人不成反倒害了自己!哼!”

    温江一点也不没有被训斥的自觉,反倒是笑嘻嘻的又往邹大夫身旁凑了凑:“邹爷爷别生气,其实我倒不是专为救他下去的,是因为看到好东西才下到沟里,而且我真的很仔细很仔细的勘察过四周确定了没有危险才下去的呢,啊好痛。”捂着额头温江皱着小脸看到于建业站在邹大夫身后冲他哈哈笑,吐了吐舌又继续给邹大夫顺毛:“真的邹爷爷,我跟你说,这个黄花菜,哦我给起的名字辣,因为是黄色的嘛,这个吃了可以明目,我就忍不住要摘回来。”

    本来看见外甥挤眉弄眼的于建业正大笑着,一听外甥这话顿时愣住了,大张着嘴看起来十分滑稽,但心里却感动的不行,原来小七还是为了自己:“小七——”于建业感动不已的喊着外甥,被正训人的邹大夫瞪了回去。

    “不管是为啥,自己的安全最重要,它长在那里又不会跑,你可以先回来叫上家里长辈再去也不迟,总之以后不可鲁莽行事。”

    “是我知道了邹爷爷,以后我一定会小心谨慎的。”温江见邹大夫脸色缓和下来赶忙举手保证,逗得邹大夫也不禁笑起来,转而想到屋里躺着那位又叹了口气。

    “邹爷爷,是不是,我惹了什么麻烦?”

    邹大夫摇摇头:“不妨事,这人,就先让他住在你家吧,他腰上有伤也不方便到处挪地方,我这几天多往你们这里来几趟就是。”

    温江不好意思的扶着他往外走:“那就麻烦邹爷爷了,唉,我还是给您找麻烦了。”

    “救人乃是医者的本分,怎能说是麻烦呢,小七,你年纪也不小了,老头子我呢虽然平日里对你多加斥责,但也是为你着想,我其实——”

    “啊啊邹爷爷不好了我想起我的汤还在灶上炖着呢,您跟我姨夫先聊着,我得回灶台边上看着点,不然炖时间久了味道就不好了。”不给邹大夫叫住他的机会忙不迭就蹿到灶房里去了。

    “这,这个臭小子,我,我真是——”吹胡子瞪眼的邹大夫一转头就只看到于建业傻呵呵的笑脸,话音戛然而止,顿时没了讲话的心情,恰好这时候于同带着小安回来了,于是可怜的小徒弟前一秒还在回顾前几日在小七哥哥家里吃的好吃的呢,下一秒就被师傅揪到面前好一通教育,连马上就能吃到好吃的心情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师傅的念叨功力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第十五章

    中午这顿,温江做了一个魔芋鸭子,又炒了一盘青菜,熬了鸭汤,邹大夫对那天那盘蒜泥白肉很是喜欢,于是又做了一次,几个人大快朵颐的吃完,结果原本还对蒜泥白肉念念不忘的邹大夫一顿饭的功夫就变成了魔芋鸭子的忠实粉丝,魔芋入口软滑,鸭肉中还带着魔芋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因邹大夫说那人可能会很快醒来,温江便一直把鸭汤放在炉子上温着,又在小安的指导下给对方煎好药,正蹲着跟小安讲话就听到于同在外喊道:“诶,那人醒了!”

    温江猛地站起身,小安奇怪的看着他,他笑笑,便大步朝屋子里走去。

    男人躺在床上,身上原来的衣服已经被换下,现在穿着的是于建业的,他身材削瘦,于建业的衣服穿上去有些晃荡,头发理顺了,脸也洗净了,露出那张俊逸清雅的面容,有一股书卷气,但又不完全是,温江说不出那种感觉,邹大夫正在给他把脉,瞧他一脸淡定从容的微笑着伸出手,目光却紧紧锁住邹大夫的指尖,是在防备吗?不止温江,连邹大夫也注意到了,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稳稳的把完脉,又问了几句,大致是拐着弯的套话,不过对方显然也是个厉害的,只说自己是去省府投亲,不料途中遭家中旧仆背叛,一应金银细软均被抢走,还把他仍在这山里,企图毁尸灭迹。

    又安慰温江等众人,等伤势缓和之后便会与亲戚联络上,来日再报大恩。

    于建业父子都是老实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听了他的话只是气愤那个杀人越货的家仆,拍胸表示对方不必担忧,安心在自家留下养伤,其他的事等身子彻底养好了再说。

    除却还在煎药的小安,年龄在四人中最小的温江和年纪最大的邹大夫却是不会轻易被忽悠过去的,但两个人都极有默契的没将心中疑点讲出来,温江是凭着那点摸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而邹大夫似乎是心中有所笃定。

    小安把煎好的药端上来,温江接过手里递到对方唇边:“先把药喝了吧。”

    “有劳。”就这温江手面不改色的将药一饮而尽,方才小安说过这药方中有一味极苦的药材,温江听着像是他知道的黄连,但见这人毫无犹豫就喝了倒是有些佩服,连小安都觉得苦的肯定是非常非常苦。“在下谢征,在山里,是你救了我吧,救命之恩不以为报,他日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一定全力以赴。”

    这话说得倒有点江湖侠气了,温江笑笑:“好啊。”应的干脆,谢征不觉一愣,似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一般人不都是谦逊一番吗,他也笑笑,只觉得这少年如同他第一眼看到那般率直。

    “我炖了鸭汤,给你盛一碗先垫垫。”

    见人醒了,邹大夫也带着小安回去了,于建业跟于同又去地里干活了。

    温江倒也没阻止,只是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

    屋子里安静下来,谢征半靠在床头,怔怔然的盯着虚无的点沉默不语。从华黎山一路赶到此,原本是想绕道甩掉后面跟着的人去往麓县,没想到,呵呵,那群人果然是蓄谋已久啊,连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都被收买了,幸好自己警觉,没有喝下那杯毒茶,不料还是着了道,不愧是毒使,简直防不慎防,途中自己早早给了留在华黎山上的内应消息,让他们按兵不动,主子身边的人是一定不会叛变的死士,现在只希望他们还没被人找到就好。

    “好了,可以喝了。”

    谢征愣了下,目光对上少年淡笑的眉眼,然后落在了他双手端着的碗中,刚才自顾着想事情倒不觉得其他,现下这碗鸭汤端至眼前,只见汤色澄清,竟是一点也不觉油腻,反倒鲜美醇香,喝一口,酸爽浓香,异常美味。“好喝!想不到你手艺这样好,对了,我还不知该如何称呼恩人?”

    “什么恩人,我叫温江,唔,其他人有喊我阿江的,也有叫我小七的,小七是因我在族中排行第七。”温江见他把整碗鸭汤都喝完了抿嘴笑道:“锅里倒是还有,不是我小气,只是你先前已经喝了一大碗药,邹爷爷嘱咐过你暂时不可多食,所以,喝完这碗就没啦,你且先歇歇,晚上就可以和我们一道吃饭了。”

    谢征观他举止大方一点也不像是住在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可方才打量四周又确定这家主人条件并不富余,他所说的两个亲人倒是正儿八经的猎户庄稼汉子,但温江又说自己未曾入过学堂,不过,想到他唤那两人姨夫兄长,又与他们同吃同住,应是父母早逝,或许,他的父母是有些学识的也未可知。他悄悄打量温江,越看越觉得他与自己所见过的人大不同,谢征也算是见多识广,三教九流,称兄道弟的不在少数,今天却在这乡下村里见到一个自己都捉摸不透的人,一时间只觉得被勾起了一丝兴趣,不知不觉间反而降低了防备。

    邹大夫后来又让小安送了几天的药来,临走时,温江将炖好的鸭汤让小安带了一罐子回去,又包了一包金银花,还不忘嘱咐他:“若是觉得苦可以放点冰糖之类,或同菊花一道泡来喝。”听得小安不住点头,过会儿,又抱着小罐子扭扭捏捏地不挪步,温江好笑:“怎么?还有话说。”

    小安咬着下唇半响才抬头弱弱的出声:“那天那个……甜甜的……糕……”

    “什么?”

    “九……九……”小安着急的巴巴看着他,越急越想不起来那个从没听过的名字。

    温江便不在逗他,笑着刮了一下他的脸颊:“九里香,是不是?”

    “恩。”

    “行,我晓得了,明个儿我给你蒸,到时候你过来可好?”

    “谢谢小七哥哥。”小安一咧嘴抱着罐子跑了。

    温江站在门口大声道:“仔细着慢点,别摔了。”

    回头又将泡好的金银花水装在罐子里,又到了一杯温水进屋:“谢大哥,我要去趟地里给姨夫和我哥送水,邹爷爷没发话,我不敢乱给你吃喝,这杯温水我放在床边,你想喝水时就能够着。”

    谢征点点头,温言感激道:“麻烦你了小七。”

    温江只觉得那声小七从他口中叫出来心里一酥,一时间竟没回应,只嘿嘿一笑便放下水离开了。

    谢征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温江提着罐子一路走过去,见到村里人大大方方的打了招呼,关系好的多说两句,关系一般的点个头就过去,又走了一段,一见迎面走来一男一女,笑意渐渐淡了下来,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近,只站定了不动。

    乡下人风吹日晒的,模样都比年纪大,再者说相由心生,那女人三十来岁,高颧骨,虽然眼角有了鱼尾纹,但隐约可见年轻时的艳丽眉眼,只可惜鼻头尖而无肉,一开口就是一副尖酸刻薄样,长得再好看也不招人喜欢,便是温江所谓的小婶子——郭月莲。

    而旁边站着那个小眼睛,眼珠四下乱转一肚子坏水的男人就是温江的小叔——温贵河。

    这两位说起来可是温江的‘仇家’,当然不是现在的温江,而是指原主。原主的父亲在家里排行老大,但为人生的老实忠厚,又能吃苦耐劳,按理说这样的儿子该得父母喜爱才是,只可惜温家那两个老的偏偏不是那种和善之人,温老头是个闷头固执不爱说话的,温老太太却是村里有名的刁钻泼辣,在外受了气回来便对大儿子又打又骂的,因为只有大儿子会任由他发泄也不反抗的。

    温贵海到了娶亲的年纪原本村里知根知底的人都不愿与他家结亲,拖到二十好几了不料一日在集上帮着丛家大闺女挡了流氓地痞,两人一见钟情,那之后也是历经磨难——大部分都是来自温老太,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温江对这个老太太的印象太过深刻,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愤恨。

    对他们一家做的坏事是数也数不清,还住在一起时,温父做活得的银钱全部上交,温老太给温二叔一家炖肉吃,小温江躲在门口偷偷流口水,抓起筷子就朝他砸过来,还大骂:“要吃问你老子要去!这里没你的份!”对他们一家做的坏事是数也数不清,温母怀着温江时毫不过问,大着肚子还要逼着温母去地里干活。后来温二婶有了,二叔天天在温老太身边念叨这一胎是个儿子,算命的说将来长大是会光宗耀祖,让老太太享福的,于是顿顿炖鸡炖鸭不间断,最后生了个女儿,二叔却不说自己,又在老太太耳边挑拨说是温母在背地里扎小人诅咒他没儿子,这才变成了女儿,老太太顿时大怒,在温老大一家面前撒泼打滚,咒骂不止,还发狠威逼大儿子要他休了温母,不能让这个女人断了他老温家的根!温父二十几年来头一次反抗了母亲,一是坚决不肯答应休妻,二是憋着气提出分家。温老太原本不愿意,但温二叔在一旁又嘀咕了几句,最后便哼哼着同意,然而分家的时候只给一间草房一捆湿透了的柴火,温父带着妻儿搬进四处漏风的草房里,一晚上没睡。

    前言中中历历在目,温江就算不为自己将来,为了原主,这口气也不能放下,不过现在他一没钱二没势的,也懒得理会对方,重生这些日子,一来对方并没有在他面前出现,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精神,他暂且一笔一笔将账记在心里,来日方长,他等得起。

    然而,有些人偏偏就是喜欢作死,人家懒得理会,他反而要上赶着讨打。

    “哎哟,这不是大侄子嘛。”

    女人尖锐的嗓音让人脑仁疼。

    第十六章

    “哎哟,这不是大侄子嘛。”

    女人尖锐的嗓音直叫嚷着人脑仁疼,温江却只是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看着对方自己在那喊得欢。

    “可怜我那大哥大嫂去的早,留下这么个独子哦,做叔婶的没本事哦,咱温家的家产都让外人给抢了去,婶子我真是心疼啊,唉,我苦命的侄子哟。”女人一边唱作俱佳的学着戏台上大家太太那般用袖子抹泪,一边偷偷瞄着温江,见温江毫无反应,嚷嚷的更大声了,惹来不少路过的村民驻足围观。

    ‘哎呀这温小七的婶婶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家侄子的嘛。’

    ‘毕竟是一家人,说起来,于氏父子才是外人吧?’

    ‘……也不能这样讲啊,好歹小七也叫一声姨夫呢。’

    ‘什么姨夫哟,小姨去了,表哥又是捡来的,啧啧,哪里来的一家人,没看到现在小七的地都是于氏父子在做嘛,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郭月莲听到旁边围观的人说的话,嚷嚷的越发厉害了,眼角一挑,一脸得意洋洋,哼,于建业这个外来户,也敢抢自己的东西,没错,在郭月莲心里,温家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温家大伯分家了,死了,那剩下的田产家业也姓温,既然姓温,那么自然就是她的东西了,怎么能一个外来户给占了去!这个小兔崽子一点不知好歹,自家爷奶叔婶还在呢,就敢被人撺掇着投靠外人,怨不得成天泡在药罐子里,还不如跟他爹娘一道去了!

    温江自然也听到村民们的话,乡下里,每天除了干农活,就好说点家长里短,真假不论,能拿来做饭后谈资最好,夏天一道,树荫下一坐,摇着芭蕉扇,摆个龙门阵,东加长西家短的,吧嗒吧嗒就能摆个三五天,反正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家,哪有热闹往哪凑。

    不过温江今天可不打算任由他们扭曲事实,当下冷冷一笑,朗声道:“多谢婶子关心,只是自爹娘同爷奶分家之后,侄子便再也未曾见过叔叔和婶婶,不过,侄子心里明白,家徒四壁,分家时不过得了一件茅草屋加一捆湿柴火,即便叔叔婶婶上门来,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怨不得叔叔婶婶不来。爹娘去世,侄子身子弱,成日里药不离嘴,若不是姨夫和大哥打猎换得银钱给侄子买药侄子恐怕早就随着爹娘一同去了,所以侄子也不敢去爷奶家看望爷奶和叔婶,还望叔婶不要计较,正好今日遇上了,不知叔婶能否借侄子一点银钱,唉,邹大夫说了,还得在吃上几服药,侄子把姨夫和哥换得那点银钱都花光了,真是没办法了,本来也是准备厚着脸皮上门去求叔婶的,不如,侄子这就跟叔婶回去,也看望咱爷奶。好久也没见到他二老了,上次在田埂上遇到,侄子上前打招呼爷奶许是没听到,就跟侄子擦身而过了,唉,大概是侄子多年疾病缠身,面容惨然,恐怕爷奶都认不出来了吧”

    温江这大段不带喘口气的话刚说完,周围就瞬间安静了下来。

    温二婶是傻了,其他人均是震惊不已,一个个都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巴望着温江,这,这还是温老大家里那个瘦弱沉默,不是在床上躺着就是躲在家里不出门的温小七吗?!

    等众人反应过来之后,顿时七嘴八舌,纷纷开口。

    ‘这温小七真好像变了个人似得,瞧瞧这脸色,比以前看起来红润多了。’

    ‘是呀是呀,诶,你刚才听到他说没,都是亏了人家于氏父子啊!’

    ‘我一直就说于建业是个老实人,看他对阿慧,对阿同就知道了,小七再怎么说也是他亲外甥,啧啧可比温家和丛家强太多了!’

    ‘这话说的对,以前我就听说温老头跟温老太太偏疼小儿子,想当初,温家地里的活不都是温老大在干嘛,他家那个老二,见天的到处插科打诨,从没正经做过农活,惯会说好话讨好老太太,就可怜了温老大是个老实的。’

    正热闹着,却听另一个女声道:“哟,郭月莲,你脸够大的啊,什么叫你家的东西,温老大可跟你们是分了家的,现在那房子那地可都是人家小七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怎么,你这是欺负人家爹娘不在了,又想坏水给人捣鼓到自己手里呢!”

    “我呸!冯桂英,你瞎说什么!我,我想什么了啊!啊你说啊!再说了,就算我说了啥,那也没说错,小七的东西难道不是姓温吗?!反正,反正不姓于,也不姓丛!”郭月莲挺了挺胸,理直气壮道。

    帮温江说话的是里正的二儿媳妇,就是温江喊丛二表叔家的,温江也该喊她一声表婶。

    温江点了点头感激道:“表婶。”

    “哎!好孩子!你放心,有你二表叔跟婶子在,谁也别想抢了你爹娘给你留的东西去!”冯桂英鄙夷的看了眼温二婶跟他身后始终没有开口的温二叔道:“你也不小了,原本还担心你,但今天听了你这番话,婶子觉得,你心里是明白谁才是对你好的那个人。”

    “多谢婶子提醒,侄子心里都记得的。”温江真心实意的道。

    冯桂英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着温二婶的方向啐了一口:“有些人别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糊弄人,人在做天在看,小心报应!”

    温二婶一抬头正对上温江冷冷的目光,脸一白,不觉往后退了半步踩到温二叔脚上,温二叔嘶了一声,一把转身抓住温二叔的胳膊:“当家的,你还不说两句,你瞧瞧你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好侄子,你是他叔叔,难道没资格教训他几句!”

    温二叔眼神怪异地瞅了眼自己侄子,刚才他一直在边上看着,以往也是这样,都是自家婆娘跟大哥大嫂闹,自己只需要在娘耳边说上几句好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大哥大嫂半点也不敢反抗,至于这个小侄子,哼,自己虽然第一胎生了个女儿,可儿子又如何,女儿又如何,不讨长辈喜欢都没用,长子又是长孙又如何,还不是一间草房就打发了,那点地也是自己瞧不上眼的,不过是为了堵人口舌而已。

    原本大哥大嫂死了,他想着看在他可怜,等把大哥大嫂的房子弄到自己手里,养肥的地收回来,养着这个小东西也无所谓,反正他病怏怏的说不定哪天就去找他爹娘了,谁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居然被于建业那家伙给截了胡,真是气坏了!

    然而今天见到温江,温贵河真真是吃了一惊,这个侄子跟以前简直变了一个人,脸色红润,口齿伶俐,那通身的气派,竟然像是他在县里见过的富家公子哥儿,所以他才没上前去,而是让自家婆娘去试试他的底儿,这一试还真出了问题,听他刚才那一条一条的说下来,堵得自家哑口无言,温二叔暂时歇了跟温江套近乎的念头,见围着的人都倒向了温江便笑笑道:“好侄子,以前是二叔跟二婶做的不对,你也知道,家里困难,你也知道的,你大姐姐嫁的远,也是帮不上忙的,小妹妹最近又在相看人家,等到她也嫁出去了,温家也只剩你这个独苗了,到时候,你可要回来啊。”

    呵呵,温二叔这话说的好,他自己有两个女儿,自然是继承不了家业的,又有长孙温江还在,虽然温家二老都不喜欢,但是谁能知道以后的事呢,郭月莲都这个年纪了,恐怕是生不出儿子来了,到那时候,二老为了温家的香火会不会想到温江身上可不好说,不过,这些都还远着呢,说不准,自己在跟老太太多说几句,给小女儿招婿上门,温家还是自己的,就算是最后还是只有温江一个,他回了家,还不是任由自己摆布,如今他身子刚好,对自己有些许怨言也是不可厚非的嘛,大不了以后多跟他亲近亲近,毕竟是亲叔侄,还能比不上姓于那两父子?!想到这,温二叔便又放下心来。

    温江哪里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现在也不想跟对方在众人面前撕破脸,只笑呵呵的道:“我自然是要回去看爷奶的,爷奶毕竟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孙子啊,唉,二叔,我知道奶奶的心事,放心,以后我会多回去陪伴她老人家的。”

    温二叔闻言简直一口老血吐出来,脸拉得老长,实在是不想再跟温江在这里说嘴,只笑着应下,扯着还要开口的二婶走了。

    温江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淡淡一笑。

    “怎么现在才回来!”两人刚进屋就听到老太太不满的声音,虽然是朝着两个人说的,但不满的眼神却是对着温二婶:“一大清早就出去,地里也没见人,这都什么时节了,还在外面闲逛,家里一堆活难道都等着让老太太我一个人做不成?!”

    温二婶撇了下嘴没接话,暗地里抬起胳膊肘捅了捅温二叔,示意他来应付老太太。温二叔早上被媳妇拽着出去逛了一圈,地里都是自家老爹一个人在做,两人就假模假样的拔了两根草借口家里还有活就找了个地方歇着去了,太阳晒死人,反正老头子也硬朗着呢,现在还轮不到自己拼命。

    自从跟温老大分了家,郭月莲是既欢喜又抑郁,欢喜终于踢开老大了,以后温家都是自己的了,抑郁的家里的活都落自己身上了,不过好在还有老头子撑着。只是老太太少了温家老大两口子在跟前,如今有点啥不高兴的怒气都撒在自己这个儿媳妇身上了,郭月莲恨恨咬牙,这老太太怎么不跟着温老大两口子一块去了呢!

    “娘,我们早上不是去地里来着嘛,不过爹说他一个人干挺快,我两去了还给他拖后腿我两这不就赶紧回家里了,您歇着啊,月莲,还不去。”温贵河瞪了老婆一眼。

    郭月莲脸色不快的哼了声,语气敷衍:“娘,我这就去准备午饭。”眼珠一转,又开口笑着挑拨道:“不过娘,方才我跟贵河在外面碰到您大孙子了,我瞧着他气色倒是不错,就是——”

    “那个小扫把星还活着!”温老太太一提起温江就黑了脸,对老大一家不喜是一回事,但温江只要姓温,只要拿着她温家的东西,那就得听她的话,孝顺她这个奶奶,结果这个小白眼狼一克死自己亲爹亲娘转眼就敢跟别人一伙占了温家的家产,果然是个养不熟没良心的!有里正压着,丛家虽然没管过温江,但丛家大舅好歹心里还念着妹妹,温老太太暂时对温江是眼不见心不烦,今天儿媳妇一提起来顿时怒气涌上来。

    “可不是嘛。”郭月莲酸声酸气地道:“不仅活的好好的,连那张嘴巴都学会顶撞自家长辈了,也不知跟谁学得,现在啊,我看就差没改姓了。”

    “他敢!!!”老太太果然怒了,从来只有她不认温江的,怎能允许温江一个孙辈反过来不把她放在眼里:“他既然跟姓于的那么亲,就该把我温家的地还回来!我就是扔了也不给这个小扫把星!”

    “就是啊娘,您今天是没听见他说的话,一口一个姨夫,叫的多亲热,倒是自家亲叔叔就在眼前全当瞧不见,您说可气不可气,我这个做婶婶的不过是关心了他两句居然还骂起我来了,我看他啊,没准连您跟公公都不放在眼里了。”温二婶似乎没注意到婆婆难看的脸色,兀自在那里添火,还偷偷示意温二叔也说几句。

    温二叔忙上前去扶着老太太假意叹气道:“唉,也怨不得小七,都是我这个做叔叔的没本事,上有老下有小的,要养活一家人,他又有丛家和于氏父子帮着,我就是想照顾他都没机会,所以小七现在不跟我亲也是应该的,只是,他毕竟姓温,是咱老温家的人,现在他也大了,身子也好了,我琢磨着,要不然咱们还是把他接回来吧,娘。”

    “不行!把那个小扫把星接回来做什么?!难道让他克死了他爹娘还要再来克我不成?!”

    “哎哟娘啊,这话说的,儿子可不是这个意思!”温二叔赶忙安抚道:“您看啊,大哥大嫂当初出事,确实是因为小七的病,不过他现在已经好了,我想恐怕他身上带着的灾都随着大哥大嫂去了,所以我才有这个意思,您瞧咱家现在,燕燕嫁的远,一点忙也帮不上,翠翠又是个姑娘要娇养,将来还指着她许个好人家让您老享福呢,爹和您年纪都大了,家里光靠我一个人哪里忙的过来,小七是个大小伙子,难不成就真的让他跑去给别人家干活,连家里的东西都给了人不成!”

    温老太太一听这个顿时又怒了:“那更不行!温家的东西只能给温家的人,你说得对,他既然姓温,咱们养他这么大,这时候也该轮到他报答了!你等着,回头我就去找他去!”

    “诶娘您先别急,您看小七现在对咱们吧,有点误会,我觉得咱先别着急去跟他说,等过两天的,等儿子先跟他说说,实在不行您在出手。”

    “说什么说!他敢不听我的!我抽死他!”

    “哎哟娘诶,您还是先听儿子的吧,小七现在脾气大着呢,我怕再给您气出个好歹来。”

    温老太太这才应道:“好吧,就先按你说的做,回头我在收拾那个小白眼狼!”说完就往屋里去了。

    温二婶见她进屋了,才对着温二叔得逞的笑了。

    第十七章

    在路上碰见温家人这件事温江没跟于家父子说,在他心里这并不算事,也不想让这两人坏了大家的心情,因此走近地里一见到于建业跟于同忙活的身影便笑着喊道:“姨夫,哥,我给你们送水来了!先歇会,喝两口水吧。”一边说一边将杯子拿出来倒了两杯金银花水,等于建业跟于同从地里上来,便赶快递了过去。

    于建业跟于同接过水同时一仰脖子一饮而尽:“呼,舒服!解渴!”于建业关心外甥身体:“小七啊,这么大太阳,下回你也别过来送水了,我跟你哥干活干的快,回头我两自己回去喝就是。”

    “是啊弟,你这身体好不容易才好了,别在晒着了。其实我一点也不渴!”于同也忙劝道。

    说不渴还喝的那么猛,鬼才信!温江白了他一眼才对于建业温声道:“姨夫你可别这么说,要不是我怕给你们拖后腿我早就跟着你们一起下地了,送水算啥,看你们在太阳底下晒着干活我心里才不忍呢,你可别在劝我了,不然我该难受死了。”

    “你可别想下地。”于建业摆摆手:“咱家地又不多,哪还用到你来干,放心,我跟你哥做的快着呢,一点也不累,看见你现在好好的,就是让我把全村地里的活都做了我也乐意!”

    不愧是父子俩,一激动就要把全村的活都干了,但温江心里还是很感动:“我都听姨夫跟哥的。”

    旁边冷不丁□□一人:“我就说嘛,贵海的儿子,错不了!”

    温江一扭头笑了:“表叔!”见他站在一旁抹汗,又没见到表婶的身影便看了眼于建业,于建业把杯子给他:“给你表叔倒一口!”

    “好。”温江忙倒满一大杯递到丛飞面前:“给,表叔,解解渴。”

    “哎谢谢小七了。”丛飞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大口,眼睛顿时一亮:“这水味道还不错啊,刚喝到嘴里有点苦味,喝下肚了又觉得有点甜,而且喝完感觉心里火气都下去了,哎我说,这是啥水啊,我从来都没喝过!”说着把剩下的一口喝完,又忍不住满脸期冀的看着温江,温江笑着给他再倒一杯,于建业故意跟他闹着要抢回来,被丛飞躲过去赶快喝进肚子里,还不忘拿空杯子冲于建业得意的笑。

    “你这家伙,这可是我家小七特意给我送的水!”

    “那又如何,是小七给我喝的。”

    于同在旁边傻乎乎的笑着,温江忙道:“这里还有好些呢。”

    于建业拍拍温江脑袋:“好些也不给他喝!”

    “我偏要喝,小七给表叔再来一杯!”

    “小七别理他!”

    温江瞬间无语,很快便有人来救他了:“你这点出息,故意说我来的晚了还是让人觉得咱家短了你一口水啊,连喝水都跟人家抢!”冯桂英在丛飞手臂上重重拍了一下对着温江笑着道:“别理你表叔,成天没个正形!惯会和你们这些小孩子闹,也不害臊!回头我就让你五爷爷收拾他!”

    被自家媳妇当着人面数落,又见于建业不客气的哈哈大笑,顿时无奈:“你这婆娘,瞎说啥。”

    “说你两句你还不好意思起来了噗,得了我给你带水了,还喝不?”

    丛飞一听水字忙对媳妇解释道:“刚你一来就打岔,也没听明白个前因后果的,小七,那个啥,你再给你表婶倒一杯行不?”

    “这又什么不行的。”温江笑呵呵的应了:“给,表婶。”

    “啥意思?”冯桂英有点愣。

    “别愣着,你喝口!”丛飞催她,要不是为了让媳妇知道自己刚才为啥那样,他都想把这一杯也自己喝了。

    冯桂英满头雾水的喝了,喝完眼睛顿时也一亮:“哎哟这水真好喝,甜滋滋的还解火气,这是啥水啊?”

    “你刚还说我,现在知道了吧。”丛飞洋洋自得道。

    冯桂英在他背后一拍:“知道啥,再好喝也是人小七整的。”他们两口子都是心直口快的人,没有坏心眼,因此温江也不介意说出水的名字。

    “这叫金银花水,是我用金银花加一点冰糖泡的水,清热又解渴,这时节喝最好了。”

    果然两人知道名字后都默契的没有问这水的来历,只是连连点头:“确实喝了觉得心里的火气都散了大半。舒服极了。”心里却道,问了也没用啊,虽然不知道金银花是何物,但冰糖多贵啊,小七居然直接用来泡水喝,不过由此也看出于建业父子对他是真的好。

    温江便笑了:“我特意问过邹大夫的,等我这边再有了,我送一些给五爷爷。”

    “那我先替我爹谢谢小七了。”

    “我就说小七是个好孩子,有点啥也不忘你五爷爷,不像有些人。你五爷爷在家也老惦记你呢。”冯桂英忙拉着他的手叹道:“温大哥和嫂子走的早,你爷奶和舅家又是那样的人,之前你姨夫天天都担心着你的身子,就怕自己养不好你,不知该如何跟你爹娘交待,现在你可算好了,也不枉你爹娘保佑,你姨夫跟你哥那样担忧辛苦。”

    温江之前跟温家叔婶起冲突的时候这位表婶就在场,然而她也没跟于建业提,但话里话外都在点拨自己,这也是关心自己,于是重重点头应和:“表婶说的是,姨夫跟哥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的,我们是一家人,我相信,将来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真是好孩子!”冯桂英忍不住抹了把眼泪:“以后,有空也多往你五爷爷家来,你五爷爷心里就高兴你去呢。”

    “我晓得了表婶。”

    因为罐子里的水只剩下一小半了,又是剩下的,温江也就不好意思给丛飞带走,只在二人离开时又说了一遍过几天就去家里的话,丛飞便笑着说记下了。

    等他们走了,于建业才问道:“你出来了,那人一个人在咱家里没事吧?”

    温江摇头:“没事,我就来送趟水要不了多会儿就回去了,我瞧他气色还好,只需要多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事了。姨夫,你和哥跟我一块回去么?”

    于同道:“不了小七,爹刚跟我说,等下我们要先去趟山里在回家。”

    “去山里干嘛?”

    于同刚要回答于建业给了他个眼色然后自己开口道:“也没啥,我这不好些天没进山了嘛,心里怪想的,顺便活动活动筋骨,你先回去,我跟你哥很快就回来。”

    温江不疑有他只嘱咐道:“那姨夫你跟我哥可小心点。”又冲于同正色道:“哥,我现在可全好了,你可不许在往深处去了啊!”

    于同挠挠后脑不好意思道:“知道了弟。”

    “放心吧,姨夫心里有数。”

    “行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看着温江抱着陶罐的单薄背影,于同问于建业:“爹为啥不跟小七说实话啊?”

    方才小七没来时,于建业就跟于同商量这次要往深山去探探,前一阵子下过雨,于建业心里就琢磨开来了,他曾听邹大夫说过,别看牛王山这名起的不怎么样,但他曾经在里面采药时似乎见到过灵芝一类的灵物,只是他腿脚不便,又看的不真切所以不敢独自一人去寻,之前温江病没好时,于建业就打过这东西的注意,但后来家里遇到那些事他就没去了,自打外甥好起来之后,他渐渐发现,小七这孩子,现在脑子里的点子那是一个接一个的,端看他们这些日子的吃食就能瞧出来,小七心里有主意,只是他们家里是要啥没啥,他虽然跟小七说过让他想做啥就做啥不要顾及他和于同,然而好几次于建业都看到他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坐着自言自语,突然很惊喜的拍掌:“有了……”然而下一刻又脸色一暗长叹一口气,他知道为啥,因为他们家里现在几乎是一点余钱也没有了,每次看到小七自己在那皱着眉头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他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所以他跟于同商议了下,决定去山里寻灵芝去,如果运气好,就真的能为小七做些什么了。

    “动动脑子,傻儿子,小七那孩子别看成日里笑眯眯的,心思重的很,要知道咱两是为了他去深山里,肯定不同意。没准又要乱想了,再者说,咱两这回去,还不一定能不能找到呢,万一空手回来,那不是让人白高兴一场嘛,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小七,懂吗?”

    于同捂着被爹敲疼的脑门点头:“懂了爹。”

    于建业拍拍他的肩郑重道:“小七已经懂事了,你也该长大了,别忘了,你是他兄长。”

    于同眼眸一亮:“我一定会照顾好小七的,爹!”

    “爹信你,走吧,咱快去快回,别让小七担心。”

    “好嘞!”

    而离开的温江却并没有像于建业说的那样,真的啥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是有点为茶叶是否能成功进入市场而愁得不行,也确实有点因为囊中羞涩而感到无奈,不过他认为这些都是暂时的,他心里是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成功的,只是该有的担忧也是不可少的。但他也没忽略于建业的心思,知道对方这几日也在默默的看着自己,今天见他给于同使眼色就知道他们不会是只去趟山里或者松松筋骨那么简单,他大概能猜到于建业带着于同去山里应该是为了弄点好东西换取更多的银钱,然后用来支援自己。他虽然并不赞同他们去,但也明白自己不可能阻止,只能叮嘱他们多加小心。

    谢征暂时就在于家住了下来,这两天邹大夫来复诊,有时候温江会偷偷打量二人的神色,但发现他们两人没有任何‘可疑’的眼神交流也就不再继续了,他担心自己还没看出什么来倒是被人家发现他的小心思,虽然只是好奇,但他也不希望因此而让大家彼此产生误会。

    然而他并不知道,谢征每日见到他所做的吃食,喝过他的烟霞半醉之后也对他有了极大的兴趣,只不过对方也没有表现出来就是了。

    所以他仍然专心致志的将现有的材料结合脑中所拥有的那些点子在一起,努力研究出更多的美食,而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就是——银子。

    第十八章

    这天一早,温江就跟于同再一次去了县里,这一次他们是直奔余怀生的杂货铺去的。

    到了店门口,发现已经开门了,看到仍然冷冷清清的店,温江不觉感叹,要是自己不出现,凭借余怀生这样懒懒散散的态度,想要还清自己心里那笔债,岂不是要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怀生,我们来了,你在吗?”温江径自走进店里,见于同还有些犹豫转身一把将他也拉了进去:“没事的哥,他这门啊从来也不关的,反正他人就在里面,只不过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而已。”

    “喂,你不要说的我好像整日无所事事的样子,我也是很努力的好不好?”余怀生从一个柜子后面转出来,抗议道,瞅见于同眉一挑:“呵,今天这愣子也来了?”

    “你说谁是愣子啊?”于同不满道。

    “谁应我谁就是咯,你看小七就不会问。”

    “你才是呆子呢!”

    “哼,书呆子也好过二愣子!”

    真是幼稚二人组,温江无语:“我看你两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别把我跟他相提并论!”

    “小七你怎么帮他说话!”

    呵呵……温江懒得理会,只把手中的罐子递过去:“诺,你看看这个。”

    余怀生接过:“什么?”

    “就是之前我说的那个。”

    眼睛一亮:“新茶?你居然制出来了?!”说罢就要打开罐子,又停下:“不行不行,怎么能随便在这里打开,这里灰尘太多,啊对了,去我家里吧,正好我那里有一套上好的茶具,正好用来试试你这新茶。”

    温江见他双眼发光的样子心道,若是他知道自己都是直接抓起一撮拿最有缺口的陶罐泡茶不晓得会不会被打。

    “干嘛还要去你家?这里不是有杯子吗?”于同不解。

    “二愣子你懂啥,行了,快跟我走吧。”余怀生也是个爱茶的,发现了可能未曾见过的新茶自然是心急如焚,当下就关了店铺带着二人离开。

    一路上抱着罐子不松手,幸好他住的地方离铺子不算远,出了铺子走到胡同口右转,再走个十来米拐进去,往里走到第二家,便是他的地方,从这里往街上望去,温江便瞧见了不远处的客来居。

    余怀生顺着温江的视线望过去:“有句话我要先说在前面。”

    “你说。”

    “你知道的,茶叶在咱们大靖,算是个好物,一般人轻易是喝不到的,正因为如此,它的来源和售卖都是受到严格控制的,大靖朝虽然有私人贩卖茶叶,但其背后也离不开官府的支持,所以如果你的这个新茶没有问题,那么,只靠我个人是不可能帮你放到茶市里去的,你明白吗?”

    温江看着他凝重的面色,点了下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还要加上韩家。”

    余怀生用手摩挲着陶罐:“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小七。”他抬头,正色道:“我是不会让你吃亏的,韩家,也不是那种过河拆桥,巧取豪夺之人,我敢用我的功名来起誓。”

    余怀生虽然已经不准备再继续考科举,但他的秀才是他祖父祖母的毕生遗愿,古人重诺,对他来讲,这就已经是他来给温江最重的承诺了。而温江,也是愿意相信这个他来到大靖以后所遇到的第一个朋友,虽然这个朋友有点爱财。如果他不幸看错了人,也只当做是交了一份学费,让自己以后更加小心万分而已。

    “我当然信你,不然,也不会将这事告知于你了。”

    “谢谢。”余怀生舒展眉头,转而眨了眼笑道:“其实这里面,最占便宜的那个人,是我才对。不过你让我享个口福,我帮你找个靠山,也算是互利互惠啦。虽然我觉得最最最最得便宜的其实是韩家才对啊!!”他哀叹一声,一转头脸色变得极为郑重的对温江道:“所以等茶叶赚了钱,你再有好主意我可不能在便宜韩家了。”

    温江含笑应道:“放心吧,以后就是我们两个人合作了。”

    “这才对嘛。”

    其实这也是温江的想法,韩家毕竟是大家族,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也许现在当家人和余怀生关系好不会坑他,但如果他们发现从温江这里能够源源不断的得到更多更好的商机,到时候,难免会出现有心人来破坏他们的关系,茶叶的情况比较特殊,才必须寻求韩家的帮助,但只要温江以后不会触碰到与权力有关的底线,想要富足的过安稳日子还是没问题的,而温江的心愿,其实仅仅是有一个相爱的人,然后能和这个人在有生之年,一起游历大好河山,当初是,而如今,虽然时间不对,地点变了,相爱的人也还没有确认,但那个心愿,却始终未曾变。

    在将余怀生确定为第一合作人时,他直白的跟对方说过这个愿望,余怀生的反应是愣了几秒然后哈哈大笑了好久最后却一本正经的对他说:“如果到时候只缺少了那个人,那么,不如就先带上我吧。”

    温江倒是不怀疑余怀生对他有什么心思,这人的眼睛里写的清楚明白,他握住书卷眼神清明:“古人曾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我却想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这个人,的确值得自己相交,温江笑着应了他一个‘好’字。

    摆放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套天青色的陶瓷茶具,釉色青莹,四只茶杯上分别绘有梅兰竹菊图,纹样淡雅温润,温江拿起一只茶杯细细看了许久,赞道:“果然是好东西,这是——”

    “这是万州天青瓷,就陶瓷类茶具来讲,可算上等,而我这套四君子则是出自万州林家之手。”见温江对自己的茶具赞不绝口,余怀生顿时得意道。

    听到余怀生的描述倒是让温江想起在陆羽《茶经》中所述的越州青瓷,想来应该是差不离的。

    余怀生将茶具小心翼翼的拿出之后只看着温江道:“我虽有好茶具,却无好手艺,平日里糟蹋了不少好茶,如今既然遇见了懂的人,可不敢班门弄斧。”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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