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妃侧 作者:南无三
第9节
“不知道舅舅的臭脾气是学的谁,您手里的扳指都快磕烂了。”那老头子才不情愿的动动身子,爱惜的擦擦翡翠扳指,人越老越孩子气,“朝中不少有不少能臣祖父要是累了就告老回乡,或是随着玉棠一同南下。”
“这是你那不成器的舅舅教你的,一封接着一封的家书,啰嗦。”温家老头子直接站起来,青灰衫子长在身上一样,死沉沉的往门外走。
“你去干嘛?”
“吃饭。”温丞相低沉语气,脚步慢了一步,或是等玉棠的意思,家儿远行,游子归家,饭菜总是牵挂人的味道,玉棠微微一笑,跟上去。
“来了。”
这顿饭吃完,玉棠就离开了,温丞相有意无意的透露他要辞官回乡的念头,走了也好。温丞相孤身在朝,玉棠的担心不言而喻,温修舅舅与玉棠皆是不争气的温家不肖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此这说,温老头还真是沉得住气,没有使计谋让温修添个一儿半女。
前行的马车里多了很多东西,外祖母一样听祖父的,她给准备的东西大多是祖父授意,梵敬人也不禁笑着说温丞相是个嘴硬心软的老顽固。谁说不是呢。
临安城,执伞人立在城墙上冒雨送行,玉棠从车帘的缝隙中看到君晟的身影,心中阴暗处掉下几块石头,建成坚固城墙。梵敬人小心捏着玉棠的袖口,将檀木盒子放在玉棠手边,小盒子里放着两罐暖玉棋子还有一张小笺。
“玉堂破晓人初起,一色榴花误绚霞。却在枝头寂寂,不知蜂蝶在谁家?”梵敬人凑上来瞄一眼,看清内容后抿紧嘴唇将头偏过去,落寞不堪人语。一抹石榴花色的人走出玉堂,晃了眼睛,枝头红花独艳,只缺了蜂蝶不知道在谁家徘徊。
“王妃,可是紧要事,若是临安城内有牵绊,王妃可不必担心王爷,留下来即可。”玄埙看玉棠与敬人两人呢脸色难看,还当是有什么紧要事,玉棠摇摇头,将小笺撕得粉碎。
“月余不足就能回府,家书不要太早递回去,老王爷老王妃一定难忍思念千里迢迢迎出来,关心则乱。”
“自然是,府中怕是乱了方寸。”玄埙忧思难挡,病容难掩灰暗苍白,玉棠处于私人恩怨也罢,是将毓恒折腾的全无人样,难怪玄埙也跟着消瘦。这倒是让玉棠有些于心不忍,安慰他道:“先生不必难受,等到了落脚的地方就给他松开,我不是个善人,倒也说不上是个狠毒之人,与他的孽缘至今没斩断也是荒唐的很,只愿他的毒能解,就不用欠他人情。”
“缘分一说,本就不明,龙阳已经实属不易,更何况王爷年幼就钟情王妃,只是没想到王妃是个公主的身份。成婚前夕,王爷去院里喝茶,看着一饮而尽的杯底喃喃嘱咐过我,他说公主是二皇子的皇妹,奉旨也好,公主始终是王妃,不得惹事。王爷还这样嘱咐过,不过才一年半,那些话竟然都忘了。”玄埙的身上流淌的是温暖的清茶,被放置的太久变成黄色,有些苦,却苦中含甘。
在他的光芒之下玉棠自惭形秽,尽管毓恒现在是个暴戾混蛋,亲王无诏不得入京,他能对冬夜之人爱了十年,就连玄埙,玉棠也是比不上的。在看他周围之人,梵敬人和君晟,玉棠竟是无一人能够比上。
“不用苦恼,你的蛮横就够适用一生。”梵敬人的手很暖,在炎夏里很灼热,热的捂出了汗,玉棠不禁笑出声,将手汗往他身上蹭蹭,身子挨着梵敬人更近些,“我又不是公主了,哪里来的蛮横。”
“你蛮不蛮横和你是不是公主没差,蛮横公子古往今来多的很,你得再蛮横些才能在史上留名。要不我添上几房侍妾,让你欺负欺负可能就够了。”
“好,你敢娶我就敢欺负。”玉棠几句玩笑话,带着吃味的怪罪,笑声刚落,突然正经起来,“敬人,你娶一房夫人吧,有个一男半女,你父亲泉下有知定当欣慰。你知道,我若是女子蛮横也就算了,至少能为你梵家添丁,可我始终是个男子,你若是真的娶妻生子,我也不会真的落难与她。”
“你让我娶,我还不愿意呢,好人家的小姐嫁入破败梵家,无依无靠,害人匪浅,要娶你去,我不去。你要是娶,我肯定雇个最好的仪仗队撑足你的脸面。生个小子还能喊我一句爹爹,你干不干?”
“得得得,不过是提了一句,你话真多。”玉棠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温修舅舅就曾说过,君子不诡辩,较劲下去没完没了。索性闭上嘴,将棋罐打开,与玄埙对弈。梵敬人找死惯了,从小到大干什么都堵在玉棠的火山口上,“也好,反正圣上妃子多,到时候过继给你。”
“闭嘴!”被玉棠一声令下乖乖地闭嘴了,玄埙只是一个劲的笑,大抵是明白从小到大梵敬人受虐的脾气是怎么来的。
棋下半局梵敬人躁动不安的掀起车帘四下张望,阴雨连连的时候难免烦躁的很,有这么个辗转之人坐在身边连半分下棋的心思都没了,“你这烦人精,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连小人也做不上,烦的很。”
“你先别忙着说我,等下你就坐地上哭,看你怎么谢我。”
瞧瞧他负气翻白眼的骄傲样子,早些年梵公子的名头也不是浪得虚名,卖着关子等玉棠后悔求饶的模样,止不得让多少城中小姐们神魂颠倒,玉棠倒要看看他卖的是什么药。抬头不屑的冲玄埙递个眼神,玄埙点点头落下一子棋,连他都知道,敢情玉棠出门去的时候他们偷着做了这种打算。
“梵大人,天色暗了,咱们找户人家落脚。”李靖贴在门外低声询问,梵敬人低声应一声,得了应允,李靖便驱车加快脚步,随之雨声落进黄泥中陷入沉寂,车顶上隔雨的油纸该透了,备着的油纸也用完了,该置办些入秋的东西,伤药也该备着。
“到了,下去看看。”梵敬人搭上玉棠的手臂,眼神中满是期许,玉棠自然要满足他的心愿,先一步下去,将他的椅子准备好,抱他坐上去。
玉棠撑起一把夭夭桃花满线油伞,放在梵敬人手里,四处打量也没见什么特别之处,言语中皆是失落之语,“梵大公子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我可是什么都没看见。”
“王妃莫急,梵大人自然是准备了才敢说那样的话。”玄埙搀着毓恒从马车上下来,毓恒眼神狠毒的盯着玉棠,手脚被绑着无计可施的样子才更可爱,“梵大人可是已经先走一步了。”
再回首,那人在院门前的榕树下,使劲叩门,来应门的是个老头子,见了梵敬人毕恭毕敬点头哈腰,不过是买处小院,玉棠料得到,只是这穷乡僻壤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梵敬人做的什么打算。
玉棠搭把手,扶着架着毓恒往门口走,听的一句,“梵老爷”。只恨白头不见青山,他那满头青丝竟然要让人家喊一句老爷,莞尔笑已。玉棠三人走过去,那老头同样老实的点头哈腰。
梵敬人的介绍则是有些挑衅,指着玉棠骄傲说道:“他虽穿了男装,却是咱家夫人,以后以夫人相称,这三位是客人,先前捎信过来,客房准备了吗?”
“是是,老爷,房间老婆子都收拾好了,算计着这几日就到,饭菜天天备着。老二,快来扶老爷进去。”
“唉!”院内应答一声,跑出来一个毛头小子,看上去也得有十七八的样子,身上只套着上下两件麻布裤褂,裤管都挽起来,晒得黝黑黝黑四肢粗壮的很。
“别愣着,这就是咱老爷,这是夫人,这几位是老爷的客人,赶紧喊人。”
“老爷夫人好,各位爷好。”愣头愣脑的样子玉棠多了几分亲近,只不过毓恒这头没了理性的狼将塞在嘴利的棉布一口吐出来,恶狠狠地冲玉棠说道:“你可真是本王的好王妃。”
“毓恒你的疯病又犯了,李靖过来搀着你家爷,别让他咬着别人。”玉棠对上他就没个好脸色,天雷地火还不是个人间地狱,将他推给李靖,玉棠则推着梵敬人进去。
“看来本王做的还不够,王妃且等着,本王让你好看。”
毓恒既然能说出这句话,玉棠就不得不上心,只等着君晟将他的忘忧散解药找到,治好他小人之症,玉棠定要加倍要回来。
小院干净淳朴,散养鸡咯咯来回躲着生人,这让玉棠想起柳音音的屋子,并非是规模,娘亲想要的家,金灿灿的粮食晒在门廊下,米香阵阵,养上几只鸡鸭,所谓田园乐处便是这里。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先生,进屋去吧,先生。”
两间院子虽有一墙之隔,玉棠听得真切,胸中愤懑不平郁郁不得志,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有此等才情,难怪心中不得志,再探听过去,玉棠已经听不清呢喃话语了,大抵是被小童拉进屋里去。
“怎么听不出来了?”
“听出什么来?”玉棠听得疑惑,此人有何特别之处要让玉棠记住,眉头紧锁摇头晃脑里才将认识的人捋个清楚,惊呼道:“辛大人?”
“稼轩先生本来住在带湖庄园,后移居瓢泉,想着置办个院子等你来,一拖就是好几年,还好,你还来了。明日我们同去拜访稼轩先生怎么样?”梵敬人忍了一路兴奋终于表露在脸上,眼巴巴等着玉棠给他奖励,玉棠自然不会让他落空,“好。”
“有没有觉得我不烦人了?”
玉棠嘴角溢出蜜汁,甜的腻人,“还是一样烦人。”
?
☆、策马扬鞭
? 辛大人这几年的官职被剥落的一干二净,终日披头散发穿着黑衫酒气弥漫纵声高歌,往往高朋远致,皆听泉对酒侃侃而谈。天蒙蒙亮,玉棠净身焚香穿戴一身素白纱衣,左挂一只翠玉麒麟金流苏,一把锦绣海棠纸扇,风流倜傥绰约风姿。
“烦人精,这样穿是不是富贵?”玉棠左右审视,辛大人可是说过有幸生在皇家,如今他穷困潦倒,身无一职,见了玉棠还有什么好脸色。梵敬人翻个身,搭在身上的小被滑下来,白皙的手臂上刀痕只有隐隐的黄褐色,散发披在后背上,眼帘半阖着,朦胧看着玉棠,笑而不语。
“你做什么,连话都不说?”
“看你,怎么看都不够。”梵敬人低沉沙哑的嗓音流淌进身体里,牛乳一样醇厚,玉棠喝惯了他的晨起蜜汁,伸伸懒腰整整,心平静气的说:“你要不要更衣,洗澡水已经备下了。”
“才不洗,今天我要懒在床上,等你喝的酩酊大醉回来的时候我们就一起洗去宿醉。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你别真的白一头头发回来。”
“那正好,白头偕老。”
“玉棠破晓人初起,一色榴花误绚花。”
“梵敬人!”玉棠不知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君晟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谁都碰不得,梵敬人听得玉棠的吼叫反而笑成一朵花,揪着发丝直勾勾的盯着玉棠,“反正以居的诗写的没我好,还不能让我念。”
“行,你念,下一次就把你撕了。”
“那你晚上就把我撕了,我等你,昨个夜里玉棠还真是风情万种,哎呦,疼,别打了。”
玉棠持着扇柄狠狠打着他嗷嗷叫,红印子烙在后背上,晕成一朵朵海棠花,“你就老老实实的待着,不然就落得毓恒一样的下场,听到没有。”
“是,你最厉害,早些回来,晚上等着你。”梵敬人贱兮兮的模样太欠打,昨个玉棠被他欺负的紧,就算双腿无力梵敬人在这方面竟然很有造诣,可能是有造诣,玉棠可没同别人做过这等子事。
“好,我早些回来。”玉棠没再换衣衫,纨绔子弟的打扮走出门去。昨夜里细雨淅沥打乱了院里的芭蕉,柿子树上黄澄澄的柿子个头不小,再过两天晒成柿子干冬季里就能拌成小菜,爽口开胃。梵敬人选了个好地方,半杯茶一方棋盘,两个人拌拌嘴也够白头。
“夫人起了,要不要吃面?”昨个老头子家的儿子看见玉棠出来殷勤的跑过来,看玉棠这副打扮眼睛里大放亮光,“夫人今天还出去,是给老爷买诞辰贺礼吧?”
“老爷诞辰?”玉棠不质疑他口中的老爷是梵敬人,梵敬人的诞辰是在今日吗,玉棠从来都没记得过他的生辰,“他的生辰,你怎么知道?”
“我爹说的,一大早就煮了长寿面,夫人要不要吃一碗。”
“好,去盛两碗,煮两个鸡蛋盖在面条上,滴两滴香油,厨房里还有小菜吗?”
那小子连连点头,引着玉棠往厨房走,门口的黄月季被打散了沾上黄泥。抬脚还未踏进去,突觉得院中安静得很,心中的鸟笼里的云雀突然惊觉从笼中飞出去,“客人还没起?”
“没有,赶路累了没起来吧,夫人,您不进来?”
“不进去,我去看看他们。”没几步就推开他们的门,果然不出他所料,玄埙和李靖躺在地上昏昏欲睡,“先生,李管家,醒醒。”玉棠伸手拍拍,他们丝毫没有动静,床脚丢着一只小瓶子,毓恒真是敢下手,够他们昏睡好几日的。
“来人呢。”
三子从外面听到命令直接跑进来,“夫人,夫人怎么了?”不等玉棠发话,他就上前来,帮玉棠将他们抬到床上,闲话不多说老老实实的听话。玉棠满腔的怒火喷涌而出,毓恒敢跑,玉棠恨不得将他腿打断!
“毓恒又跑了,先生他们无妨吧?”梵敬人片刻功夫已经推着轮椅停在门外,探头往屋里看,玉棠将手中的折扇一把折断,丢在地上,“你说呢,怎么嘱咐都把人看跑了,他这一出去万一伤了人可怎么交代?”
“玉棠,他中毒虽是因为你,护他一路到了瓢泉,咱们也算仁至义尽,我双腿已断连年奔波痛苦不堪。原本我与玄埙先生已经商量好,就在瓢泉分开,大不了他日兄长得了解药,我们将解药交给他就可。玉棠,我是愿陪你天南海北,但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你和毓恒,我始终心怀愧疚,我并不是真的被他牵着走,若是有人能解他的毒,你的腿也一定能治。”
“除非你看不上我断腿,山野一生,能不能好我都无所求。”梵敬人说的是真话,他的眼神里充满平静,平静的让玉棠想起娘亲小祠堂里的观音菩萨,玉棠最怕的就是他习惯了断腿,满心杂乱,“你的腿一天不好,我就对你心中愧疚,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敬人,我最在乎的就是你的腿。若是能选,我能在玉华姐下手之前就把他们杀了。”
微风吹过院子里的荒草,沙沙作响,树欲静而风不止,玉棠的心中不静,最怕梵敬人说出那句话,而相交之人最是明白彼此的心,“棠儿,你真的也只对恒王爷心存愧疚吗?”
“你想多了,今日是你的诞辰,我们去吃面。”玉棠避开他的话,径直走过去推着他的轮椅,梵敬人把手压在轮子上,不肯离去,“梵敬人你想挨打不用这样,我那把剑很久没有出鞘了。”
“除了王府他无处可去,你现在追上去为时不晚,等他们醒了,我们就去找你,把这两条腿医治好,如何?”
“你的脾气不像兄长,也不用这样大度,你纵容我蛮横,我还舍不得你儿时的穷追猛打,你应该大吃飞醋将我拉得紧紧的才行。”玉棠自然的笑着,梵敬人也中了魔咒松开手,让玉棠推着他往厨房走,“三子,你的面呢?”
“马上就好了,夫人。”
等着的功夫,梵敬人揪着一片叶子,放在手里揉碎了,将叶汁子染满手指,翠绿的很。
“玉棠,去吧,除了你应该没人能拿得下他,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连十几年都追着你来了,还怕这几十天。你放心去吧,他真的杀了人怎么好。”梵敬人蹭去手上的绿叶汁子,从怀里拿出那颗夜明珠,白日下那光芒微弱莹白通透,“我听温老师说了,你给老板娘说这个东西很重要,我都知道,玉棠你赶紧去追他。恒王爷被绑着走了一路,身体虚弱,万一有意外也不好交代。”
“可是。”
“别犹豫了,夫君我风流倜傥,你应该害怕瓢泉的姑娘们,我可不怕你跑。”梵敬人摇头晃脑自信十分,书堂里的老先生就是这样的臭毛病,玉棠揉揉他的后脑勺,俯身下去吻住他的嘴,柔软的舌头交缠在一起,不舍得分开。
梵敬人伸手推开玉棠,埋怨道:“勾起的火你灭不了,赶紧去。”玉棠忍笑瞥一眼他顶起的小山丘,笑意更浓,那年教习课后,玉棠和梵敬人在御花园碰到一起,抱腿背对背坐着,痛快应答:“好,我在恒王府等你。”
三子推着梵敬人送到门口,玉棠衣衫未换,一只包袱一柄定胜刀,牵马停在门前,看到隔壁门口站着一人,玉棠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辛弃疾大人,他一定认不出玉棠了,认不出当年在偏殿前与他说风月无边的玉棠公主。
“敬人,我走了。”玉棠一跃而上,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堆满簇花笑脸,梵敬人未说话,摆摆手让玉棠前行。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玉棠向着远处青山白雾,一骑红尘而去,山野里垂柳依依,山花烂漫,独自一人驾马而去的畅快无可替代。
追上毓恒并不是在恒王府,而是在阳县的一处乡野农户家里,他是晕倒在人家门口被救进去的,玉棠口干舌燥前去老乡家里讨口水喝,就看见他的马拴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毓恒已经昏睡了一天,连续五天的路程,他睡过与否玉棠不知道。只是看他睡熟的脸,匀称的喘息着,脸上吓人的黑眼圈,干裂的嘴唇,让玉棠不敢相认。
新婚之日初见他,身形略显魁梧,在军中历练的日子将他灌入一种军魂,虽然面目依旧俊朗,将军之气久久不散,手腕上血红的印子的确是触目惊心。玉棠取一瓶伤药,小心翼翼的涂在他的手腕上,怕惊醒了他来之不易的熟睡。
人心难测,此话说的是对的,人心可软可硬,软过天边悄悄飘过的云,硬过削铁如泥的寒铁刀剑,玉棠竟也是个狠心之人,又何苦来得心中对君晟忌惮十分。
如此便晃了神,连身后毓恒抽刀架在玉棠脖子上都未发觉,他的气息很不稳,握刀的手用力绷得通红,他满腔愤恨眼神狠毒,他竟也没料到玉棠会追上他,“王妃真是心系本王,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怎么梵敬人死了吗?”
玉棠并未回答,对他狠毒的话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那句话就落在一平清水湖上,渗进去没有半点波澜,玉棠轻轻地将他的手推开,喃喃说道:“你既然有愤恨就不算无情,毓恒,你心中真的无半点情爱吗?”
“有,当然有,本王要他死,要你永远留在本王身边。他断了腿,床上也吃力,王妃不想与本王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之乐吗。”他的手松了刀,从后面环住玉棠的腰背,身体贴上来,残药苦香丝丝入鼻。
“枉顾恒王爷儿时钟情,此番送你回恒王府,咱们就此别过,今日露水之情,天亮就散了。”玉棠未有任何抵抗,毓恒听了则是停下肆意驰骋的手掌,火热的喘息就在耳边慢慢消沉,毓恒没了动作,将头抵在玉棠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片刻消停,玉棠察觉不对,原是毓恒气急攻心昏了过去,果然他睡着比嚣张跋扈的时候可爱的多。玉棠暂且躺在他的一侧,看着屋顶的房梁,听着他的睡息,竟然能想起毓恒的种种。
那夜娘亲头七玉棠身着银锦缎怀抱胡琴,跌跌撞撞哭哭啼啼还信誓旦旦的要出宫去,有一番作为,躲在残垣之后的毓恒还不知怎么笑的,就在那样凄苦的月光之下,毓恒便对玉棠钟情,又或说和佑。
朝中非诏不得入宫,毓恒为承袭王爷之位更无缘再见一面,参军征战得立军功,才有的一次受封嘉奖的恩赐,只遥遥的从校场一侧偷偷看了一眼,那个时候玉棠还是一身红妆欺负梵敬人的公主。诏书一下,他就要娶了玉棠,皇命不可违,他又是那样的脾性,不肯动玉棠,才在新婚之时将一切和盘托出。
和佑一死,春眉被翊夫人陷害入书房撕毁画像,牢中落难,竟不知如何知道了玉棠的身份,万念俱灰不知如何弥补,便把梵敬人请入府,放在眼皮底下卿卿我我切割他的心。
玉棠长舒一口气,想到这里竟同看戏文一样入了情景,变成了毓恒,若说无情,最无情的当属玉棠才是,他半分情也未曾给过他,就连玄埙的交情都胜过他一分一毫。玉棠只记得应该要记恨毓恒,究其缘由,玉棠该恨得人并非是他,应当是翊夫人。可连翊夫人玉棠都能放过,为什么就捉着毓恒的痛脚不放?这下连玉棠自己都分不清了,只默默的将手放进毓恒的手里,轻轻地握住,这样的亲昵,多情的毓恒想过多少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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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密诏
? 接连五天细雨绵绵,桂花枝头暗香幽浮,悄悄地都到了九伏天,宫里的桂树一气之下让芳姑姑砍了,芳姑姑年迈老去,玉棠心中芥蒂的桂花糕也就无处可念。赖在农户家许久,终是要上路的。
毓恒话多,口吐恶言让玉棠厌恶至极,但此次玉棠没有塞住他的嘴,让他说个痛快,玉棠对他始终是有愧疚的,而出奇的毓恒反而变得沉寂。一双洞察一切的眸子盯着玉棠,将一切都看的通透,如同佛陀将玉棠的内心看清,知道玉棠此行便是一别两散。
一人一马,毓恒的缰绳也牵在玉棠的手中,并驾齐驱。毓恒身上一件深紫宽袖束腰深衣,外罩一件披风,头发也用玫瑰油梳理过,服帖发亮。堂堂恒王爷怎么都不能丢了面子,他也就任由玉棠将他收拾成这样纨绔子弟的装束,而他一向是最不在乎这些的。
“恒王爷今日话很少,该不会是给你下错了药把你毒哑了?”玉棠自说自话的嘲讽毓恒,而他却真的哑口不语,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直直看着前面被踩踏过得黄泥路。玉棠自觉尴尬,听着山林中轻巧的鸟鸣,夹紧马肚,“驾!”
前些时日君晟递来的书信里并未提及忘忧散解药事宜,言语中尽是体贴之语,他还提及要给玉棠的加封号,允许他能不受王爷的管束在府中豢养男宠。玉棠本来觉得可笑,笑过之后就笑不出声,君晟疼爱玉棠已经能到这等地步,若是玉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他后宫尽散,他也是肯干的。
“恒王爷,还有一段路程就能回府,有些话说在前面,此行,我与敬人便与你分别。解药之事我们不会忘,是生是死,是怨是怒,咱们就此一刀两断。”玉棠暗暗观察他的面容,心如止水并无波澜,面色死灰盯着前面,什么话都不说。
封地中并无变化,下马前去府中的路上,听到小贩大声喊叫,“搏一搏,放手一搏,这些都是您的。”玉棠多看了两眼,黄桃李子紫葡萄,放在小摊子上,大转盘就立在一侧,鸡毛飞镖扎在转盘上,悠悠转着。
“恒王爷应该玩过这个转盘吧,要不是梵敬人,我还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样骗人的东西,狮子画像就指甲盖大小,鸡毛箭扎在小贩脸上还不是常有的事。”玉棠继续叨叨念个不停,喜悦溢于言表,玉棠的确是反常的很,将这些刺激人的话都说出来,可毓恒还是一张死鱼脸没有一点表情。
忘忧散的毒已经被戚大夫解了大半,其心志上的余毒无解,莫非此毒攻心发作,玉棠只能往坏处想。人群中李靖匆匆赶到玉棠面前,“王爷,王妃,你们终于回来了。”
“你怎么会从那里来,你们不应该在后面,敬人呢?”玉棠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就是梵敬人,他的腿能受得了吗。
李靖顺手牵过玉棠和毓恒的缰绳,警惕看着毓恒没有束缚的手脚,“梵大人担心王爷和王妃,日夜兼程到王府汇合,没想到王爷王妃还没到。老王爷心急如焚,若是行家法,王妃可要挡一挡。”
“挡什么,老王爷总不会把他打死,或许能把他的心性打回来。”玉棠没有半分留情,连这种刺激毓恒也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玉棠和李靖不禁对视后怕,难不成这忘忧散真有后遗症,“先回府!”
“是,王妃。”只得加快脚步,往王府走,凭王府门客的能力应当能有个好的对策。
玉棠与毓恒一入封地王府中就得到消息,王府厅中人头耸动,好一个热闹。入府之前换了一套藕色衣裳翡翠裙,流云髻翠玉簪,素净大方。一踏入门内,老王妃便跨步走到毓恒面前,哭腔询问毓恒的伤势:“恒儿,你的伤怎么样了,那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毓恒面色如常但是丝毫不言语,推开老王妃径直走到老王爷面前,直直跪下。玉棠本想安慰老王妃,可她对玉棠是百般忍受,连声问候也不让玉棠说出口就转身离去。
翊夫人堂堂正正坐在右侧第一位上,茄红宽袖右衽束腰袄,玄月眉垂云髻面容精致,看见玉棠后则是勾嘴一笑,嬷嬷抱着她与毓恒的孩子守在一侧。王家二兄弟坐在对面,同梵敬人坐在一侧。
玉棠快步走到梵敬人面前,四处打量后问他:“玄埙呢,怎么不在?”
“老王爷斥责他护主不利,杖责四十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梵敬人压住玉棠的手,下巴挑向老王爷,“你还没过去请安,小心他冲你发作。”
毓恒跪在他面前挨训,王家二兄弟却不敢上前阻止,冲玉棠投来求救的眼神。玉棠心中混乱,试探一路,毓恒再无发作,老王爷已经训斥之后拿出手臂粗的藤条要冲他行家法。老王妃劝阻不成,也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敬人,若是我被打伤了别忘了把我抱回去。”玉棠直起身来,不忘嘱咐梵敬人一句,将他逗笑了,“好。”
老王爷家法的藤条还未落下,王家兄弟也跟着跪上去,这下老王爷更是气急,恨不得连他们一起行家法。玉棠几步走过去,挨着毓恒跪下,连连磕三个响头,“儿媳不孝不能让王爷免遭罪责,公公看在王爷余毒未清身子虚弱就免去家法,若是公公怒气未消,就惩罚儿媳吧。”
藤条硬生生砸在地上,落在玉棠面前,跳动两下没了动静。只听老王爷气哼哼的从鼻腔里大喘气,将手往后一背,厉声命令道:“既然恒儿病了就下去好好养病,玉棠跟我去书房。”
“是。”
“来来,快起来,恒儿。”
身后一团混乱,玉棠跟着老王爷从侧门往后面的书房去,一路上,两人都未说话,老王爷虎虎生风将玉棠压制的老老实实。老王爷的书房就在他睡房的一侧,摆放着几盆兰花,一局未下完的棋局。
“圣上初登基,朝局不稳,公主嫁与小儿也是因为太皇密诏,然密诏有两道,公主只知一道并不知另一道。”
玉棠敛敛眉头着实不懂,只得多问两句,“玉棠不懂,还请公公明示。”
老王爷从书架夹层中取出一道明黄密诏,放在手中掸掸尘土,“这道密诏应该早些交于皇子,无论皇子有任何心思,恒王府上下就会夺下朝堂。”
“老王爷说笑了。”玉棠悻悻发笑,心中虚晃只将那密诏拿到手上,仔细查看,这是一封登基密诏,若是玉棠有成皇之心,恒王府生死要拥护玉棠,假身份都想好了。若以玉棠身份登基,就是欺君之罪,难怪玉棠出宫之时父皇百般推脱,原是已经洞察玉棠的男儿身。
玉棠冷声一笑,丝毫不在乎的将密诏撕得粉碎,眼中流光飞转落在初□□的兰花上,“外祖父同爱兰花,最是想看寒冬腊月那株白兰,祖母拗不过就将兰花放在暖室,幸得人心,开了两三日,祖父更是感念上天顾忌。只可惜,他最爱的白兰入了春就死了。儿媳最爱海棠,只可惜十月寒冬海棠难开,时不可待矣。公公若无吩咐,儿媳先行退下。”
“好,去吧。”老王爷未阻止玉棠,让他离去,手中撕碎的密诏被玉棠丢到火炉中化作一股青烟,烟消云散。老王爷是个老狐狸,早就将密诏握在手中还找借口说时运已过,若是玉棠要硬碰硬登上帝位,他就肯率领恒王府的精兵撒血拼命。哼,一早他就猜出毓恒魂牵梦绕的心病是玉棠,他怎么可能放过玉棠这一味解药。
从权势上来论,玉棠是公主皇亲国戚,能保恒王府上下百年平安,这样大的买卖他算的清。算不清的只有玉棠罢了,他的父皇,就算糊涂,也终是做了几十年的皇帝。
“如何了,老王爷欺负你了?”梵敬人双手转着轮椅从一处出来,笑嘻嘻的准备看玉棠的笑话,眼睛飘飘的往玉棠屁股上看,“也没有被打板子。”
玉棠伸出手指头往他脑门上指一指,哀叹一声坐在梵敬人的腿上,转着轮子往院子走,“我都说好了,咱们明日就离开,从此不再管他们这些破事。”
“好,不管他们了。”梵敬人轻声笑着应和,转着轮子抱着玉棠往院子走,院子里的琼花还开着,香气正浓,闻着浓郁难以喘息,玉棠往梵敬人身上靠着,将头上的簪子拿下来,青丝还未散下就用一条青发带束起来,“去看看玄埙的伤势。”
“好,听你的。”梵敬人对玉棠百依百顺竟然让玉棠有些难以适应,两根手指捏着梵敬人细薄的脸皮一顿拉扯,“脸皮厚。”
“能有你的脸皮厚。”梵敬人抖抖脸,把玉棠的手甩下来,仰头在玉棠的肩膀上轻轻一咬,留下一排牙印,“果然又软又厚。”
“兄长书信中说可默许我豢养男宠,烦人精呀烦人精,你的地位不保了,你要是还舍不得红妆莺燕就别厚着脸皮在这。”
“能有几个男宠受得了你的臭脾气,本公子就勉为其难降了你这只猛虎,别去祸害别人家的男儿。我从玄埙那里新学了几个姿势,你要不要试试?”梵敬人竟然像得了宝贝一样低声冲玉棠显摆,这哪是学富五车的才子能说出来的,玉棠靠在他身上抿嘴笑着。
不是冤家不聚头,终究是要碰上这些让人心烦的人,翊夫人福福身,柔声问候一句:“王妃。”
玉棠没有起身,赖在梵敬人的身上懒懒散散的睁开眼,瞧着后面嬷嬷抱着的孩子,“恩,翊夫人的孩子快两岁了吧,抱过来让我瞧瞧。”
翊夫人只笑着不说话,连后面的嬷嬷都想压玉棠一头,抱着孩子不肯前进,翊夫人理理衣袖,骄傲说道:“尧儿沉,王妃没孕过小孩不知,抱上一会累的手臂酸疼,王妃不如同梵大人生来的孩子疼惜。”你说这人世间的人就是这般古怪,有人凌然大义有人蝇蝇苟且,偏偏这翊夫人就爱挤兑玉棠。
平日玉棠也是不爱沾此事,偏生的今日心中烦闷想要将这股怒气发出去,从梵敬人的身上站起来,眉眼松散的走到翊夫人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脆生响亮。
“不知道宫里那里来得规矩,主子行为不正要打身边的随从出气,可偏偏这个习气我没学会。翊夫人,我记得上次对你说过在我面前毕恭毕敬,你不能不顾礼法对我这个王妃不敬,我可是能把你杀了也不用担半分罪责。”玉棠且不往她身上看,只对着嬷嬷手里的小孩,吓得翊夫人变了脸色,也不敢发作,玉棠吓她一吓也就心中舒畅,转身推着梵敬人往玄埙院子里走。
“攀龙附凤之人多了去,你要是挨个生气肯定气出病来,还计较那些做什么?”
“我不是计较,春眉之死我左右想想应该并非鼠咬而死,只怕与翊夫人脱离不了干系,我不想让小小孩童没了娘亲,只可惜她偏偏要惹我头疼。”
“要是她真的害死春眉,可真是个狠毒了的人,还配当人家娘亲,真该多给她两巴掌。”梵敬人说着挥手从空中比量两下,只让玉棠笑出声来,心中的愤怒也就消了,“大院子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是我不在乎春眉也就过去了,偏偏是个我能护着却没能护着的亲人,气恼了。反正要走,对她的怨气还不干净发出来。”
“谁让你是公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圣上给你当后盾,谁能欺负你。”
“那自然。”玉棠通了气也就没了恼怒,原来天底下的人都是一个德行,玉棠隐约记得先前宫中也有仪仗父皇欺负玉棠的昭仪,后来一尸两命,再无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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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风流
? 夜里从玄埙处道别离开,第二日离府的消息也并未透露给他,只悄悄地离开了。夜色迷离清辉缭乱,清风拂袖柔唱曲,轮椅咕噜咕噜的响着,玉棠和梵敬人两两无言,月下慢走,听风观月。
万万没想到能碰到老王妃,玉棠知道她是有意为之,要来找玉棠的不痛快,她是王妃,是毓恒的母妃,玉棠应该要对她敬重,便福福身,行个内房之礼。
老王妃一言不发,往玉棠跟前多走了两步,扬手打在玉棠的脸上,那一巴掌几乎用尽她的力气,嘴角血水溢出来,“母妃教训过了就去歇着,玉棠先告退。”
“好个无情无义的蛇蝎女人,把恒儿祸害成那副样子还有胆将这个男人留在府中,身犯七出就算你是当今圣上的妹妹也无用,本王妃要亲执家法,收拾你这个不孝儿媳。”只见这王妃恶狠狠地瞪大眼睛,从身后抽出一道藤条,就往玉棠身上招呼。
玉棠并未躲闪,结结实实的受住她的藤条家法。
“玉棠?”梵敬人心疼的将玉棠揽在腿上,悉心避开被打的手臂,“玉棠虽是王妃的儿媳,但是玉棠乃是太皇封的福德公主,官阶在王妃之上,玉棠没有让王妃三跪九叩就已经是恩典,今日王妃敢棒打公主就是以下犯上其罪当鞭挞。”
“好你个油嘴滑舌的小子,清官难断家事,你个平头小儿敢奈我何,今日我就收拾收拾这个不孝儿媳。”手中藤条再落下,已被玉棠牢牢接下,未被打中,老王妃挣扎几下,摔了个踉跄。
玉棠心中疲累,却还是从梵敬人身上起来,跪在王妃面前,娓娓说道:“母妃,今日玉棠喊您一句母妃是今生的缘分,毓恒的毒我会尽快找到解药,今日王妃的怒气已经消了,就请回房歇息吧。”
“歇息,今日不打断你的狗腿,难泄我心头之恨。”老王妃心绪难消还要再来过,玉棠磕个头就再无多言,直接起身,推着梵敬人自顾离去,老王妃叫嚣不停,全然不顾身份说着污言秽语。
梵敬人伸手搭上玉棠推着轮椅的手背,轻轻地握着,“棠儿,疼吗?”
“当然疼,那老王妃下手真狠,不过因为毓恒打就打了,反正明日我们就离开,了了她的心结也好,她是为娘之人,我不免想到娘亲,算了。”玉棠动动被打的手臂,痛感触及全身,脸上热辣辣的发烫,明日血印子就更突显了。
“傻瓜,回房帮你敷药。”梵敬人言语中满是委屈,玉棠则是轻声笑着要嘲笑一番他的矫情,可说出来都是甜蜜之语,“你个傻瓜。”
从前圣上总说玉棠是个心善之人,玉棠却自认聪慧能瞒过别人,可这一路而来,大多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身边之人皆是看透却不戳破陪着玉棠演了一出好戏。若是当初毓恒戳破玉棠的身份,也就没了后面这些恩恩怨怨。
敷药后,两人同榻而眠直到清明。天不大亮,玉棠就已起身,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无非是从院中小仓库里找了些能变卖的的珠玉珍宝,几件防寒的冬衣,两件狐裘,屋中的珍品在玉棠不再府中时就丢了些,不知道让谁偷了去。
“玉棠,李靖将马车停在小门外,盘缠和干粮都备下了,咱们赶紧走,省的被人看到又走不脱。”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玉棠收拾出一个大包裹,堆放在梵敬人腿上,折一段桂花枝子放在梵敬人手中,“香气都出来了,再过几天就能做桂花鱼,那个味道才是难忘,我都很久没吃了,父皇诞辰快到了,今年更是冷清了。”
“倒是,当今圣上可是抠门的很,今年颁布的几道令法都是免除杂税赋役的宽民之策,朝中无入,今年的诞辰自然就冷清。边关无战事,温老师和施将军也算安心休整,温丞相告老还乡,也就没有可担忧的。”
“这样最好,若是二皇兄驰骋沙场,玉华姐养于宫中,世上已无憾事。唉!”玉棠没由来的长吁短叹,引得梵敬人哈哈大笑,推动着轮椅出门去,玉棠紧跟上去,举手投足里都是庆愉,有情人终成眷属。
“王妃,别走,王爷出事了。”走到小门时,突然听到子鱼的声音,玉棠心中一沉,猛地将梵敬人推出门外去,“我们赶紧走。”
“哈哈,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废话。”玉棠赶紧将小门关上,从外面拉住铁环不让人从里面打开,子鱼使劲敲打门板,大声叫喊着:“王妃,你别闹了,王爷真的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就在门口的街上,除了你谁能制止王爷,你的事我和兄长都知道了,我们当了你十几年的替身你还不能帮我这一次?”
“这一次我绝对不管了,总被你们牵着鼻子走,这一次我绝对不回头。”玉棠抬腿抵在墙上,用力抓着门环,两扇门非得被玉棠和子鱼两人拽坏了。
“王妃,你就留一天,我给你准备最好吃的饭菜,怎么样,好不好?”
“不行,这次连吃的也不行。”王子鱼还能用点心买通玉棠,这次没用,玉棠一口回绝,听梵敬人将包袱丢在马车上,不争气的嘟囔一句,“还有这样谈判的,也就只有你们两个。”
王子程从小巷子里走出来,将玉棠的手使劲掰开,“王妃,得罪了。”王子鱼从小门里冲出来,得逞的傻笑着,“哼,王妃这下吃的可就没了,兄长带他走。”两兄弟一边架着一只胳膊,硬生生拖着玉棠走,任凭玉棠大声叫唤也无用,梵敬人傻呵呵笑着跟在后面,“又走不成了。”
“王子鱼王子程,今天的事我会记你们一辈子,混蛋兄弟。”硬生生被他们架着走了一路,直拖到府门口的大街上,人潮耸动涌在一起,玉棠被挤过来挤过去,昨个被打的手臂还疼着,脸上的血印子也还带着,玉棠着实不想管这些事。
且等王家二兄弟将玉棠放下来,才看清,人潮中心的马车上是个什么糊涂的玩意,桃红纱帐的马车上男男女女未着衣衫耳语嘶磨,好一个香艳。一个个不知羞耻的人竟在大街上做此等下流之事,不必说,那个左拥右抱披头散发未着衣衫的男子不是毓恒是谁。
“王妃,你快去管管,李管家说王爷半夜就出去了,今早又是这个模样,老王爷看见会打死王爷的。”子鱼担惊受怕几番警惕看着门口的朱红门,生怕老王爷从门内走出来,盛怒之下将毓恒斩与刀下。
玉棠倒是见怪不怪,毓恒这等荒唐模样又不是没见过,难怪他一路闷声不吭,原来是赌气玩个大的,“王府里不是有门客吗,找几个武功高强的把他打晕了抬回去不就行了。”
“门客哪有敢做这种事的,不怕毓恒后来发作,李靖也是打不过他,这毓恒还真是无法无天了。”梵敬人笑着评说,连连摇头,手指头揪着桂花枝子悠哉悠哉的将身子往轮椅上一靠,“这王爷为了把你留下来还真是煞费苦心。”
“你个混账,给我从马车上下来。”这时候也就晚了,老王爷手中提剑冲出来,大有将毓恒打死的冲动。
“王妃,你赶紧劝劝呀。”
玉棠要让他吃点苦头才行,那毓恒盯着玉棠邪邪发笑,将怀中的娇艳女子推到一旁,纱帐内他未着衣物,再揽过一俊俏男子,男生女相好一个玲珑,“既然开了门,就将马车带进府中去。”
“我看谁敢,毓恒,你给我穿上衣衫滚下来。”老王爷碍于颜面不敢进到马车上,其他门客也不敢上前将毓恒拉下来,看热闹的人渐渐聚拢,老王爷更是没有法子,“把车拉进府里去,把人都散了。”
老王爷的脸面挂不住,只得将马车拉进府中,玉棠拍拍子鱼的肩膀,才发觉他出了一身冷汗,那老王爷果然是个厉害角色,玉棠心中怨念又走不成了,“行了,大不了被打一顿,而且被打的又不是你,出了一身冷汗。”
王子程脸色也是发白,声音冷淡,“王妃不知,老王爷的确心狠手辣,凭王爷的性子怎会让翊夫人入府有身孕,就连其他入府的男子也是没了性命,我们三人是王爷用命保下来的。”
原来天底下的老头子都是人精,这只老狐狸心狠手辣比温家的老头还要诡计多端,玉棠回身推着梵敬人再进府中,“烦人精呀烦人精,我能提老王爷把毓恒一刀结果了吗?”
“哈哈,可以是可以,但是杀人是犯法的。”是呀,杀人犯法,这老王爷可不怕这个,车上的那几个男女能留性命就不错了。
府中大院没人敢停下来偷看主人房事,只有老王爷气急败坏的拿剑砍去车上的纱帐,一双双玉脂胴体,环肥燕瘦毫无遮拦,老王妃哭腔劝说,可毓恒疯病大发毫不在乎。
“父王,你大可杀了他们,明日孩儿再去挑一些父王看的上眼的,反正这些年父王没少杀人。”
“你!”
“恒儿,别同你父王闹,快出来,你要什么母妃都答应你,恒儿,你快出来。”
那毓恒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他的暴戾玉棠是领教过得,偷偷冲李靖拿了药粉握在手中,慢慢走到老王爷跟前,“这世间哪有父子刀剑相向的荒唐事,父王不如将此事交给玉棠来办。”
“好,你去将这个孽障给我拉下来。”老王爷把手中的宽刀放在玉棠手中,两只眼睛充斥红丝凶狠之极。玉棠接过宽刀,并未行动,“玉棠知道父王做事凌厉,若是能饶过车上女支子的性命,玉棠才敢动手。”
老王爷嘴角抽动,没想到玉棠会在此刻威胁他,他是个狠角色,可也不得不妥协,只能答应:“好。”
玉棠好不顾忌踏上马车,两男两女毫无廉耻丝毫不避讳,毓恒见玉棠更是来了兴致,上下其手,在女子的身上咬了一口,女子眼神迷离娇喘一声,原是用了药粉,难怪老王爷盛威之下还能沉迷情爱。
“王妃是要用银针还是药,还是一刀砍死我?”
“我还真想一刀砍死你,你也不嫌害臊,竟然在街头上做这等事,想让别人看你也不用这样,对了还有一点你猜对了,那就是我又用药了。”玉棠一把药粉撒在他脸上,毓恒不躲避,手指蹭去脸上的粉末,不屑的笑笑,“王妃原来不知道,本王对这种粉末已经再无反应,王妃只剩下一条路,杀了我。”
“杀你?不,杀人偿命,我才不干,敬人,咱们的行李还在巷子里,现在走还来得及。”
毓恒挑弄腿边的男子,毫不在意的说道:“王妃一路好走。”
“敬人,动手。”玉棠灿灿一笑,梵敬人得了命令一根银针从后面弹出来,正中毓恒的经穴,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把他摆平了,所谓招式不在新旧,管用即可。
“李靖,把这几个男女送回楼里,今日出了丑,多给些银钱,下次你们王爷再去被人踢出来可不好。”玉棠把宽刀丢在地上,连礼数也不顾,一个是老狐狸一个是护子心切,玉棠都不想再有瓜葛。
“把王爷抬回房里,李靖,把你们王妃请回院子,若是留不下,唯你是问。”
这个老狐狸,算准了玉棠顾忌玄埙李靖他们竟然拿这个要挟,玉棠双手握拳咬牙切齿,一副狰狞相,梵敬人拿着银针盒子,感叹一声,“咱们又走不成了。”
“王妃,留下吧,要是王爷发病了还能阻止他。”子鱼贴到玉棠身上,捏着玉棠的袖口来回拉扯,玉棠已经由亏欠变成了烦躁,“你闭嘴,要不是你,我们就走了,别理我。”
玉棠推着梵敬人回院子,途径花园中的桂花树,玉棠停下来狠狠地踹上两脚,“混蛋,混蛋,混蛋。”
“你别把树踢折了。”梵敬人玩笑劝劝玉棠,可他见过将腰粗的老树踢断的吗,玉棠狠狠的瞪着梵敬人,继续补上两脚,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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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之人
? 天色渐白碧色琉璃的颜色显山露水的时辰,梵敬人已经醒来,挣扎几下披上厚厚的衣衫坐到轮椅上,虽是换过的桌案,研磨,伏案书写,他用起来也是十分不舒服。院里两三个丫头晨起洒扫,动作轻缓没有半分动静,玉棠的屋子她们是不敢进的,一来避嫌,二来玉棠彪悍的名号震动王府无人敢来。
玉棠睡梦中呢喃不明,翻个身将后背露出来,点点红花印若大若小若深若浅,露的太多便觉得冷了,从梦中惊醒,伸手拉拉被子,听的梵敬人瞋笑说道:“既然醒了就起身吧,今天的王爷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恩。”玉棠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拉拉被子重新睡着,辗转反侧是睡不下了,裹着厚被趴在床上,束发的发带压在身下乌发散在耳鬓,懒懒散散的扒拉着床边的短靴低问道:“你在写什么?”
“呈上宫中的书信。”
“书信,给兄长的?”玉棠还当听错了,不由得再问一句,梵敬人停下笔,点点头,玉棠眼神落下来,继续抠唆床上的红漆,“你写了什么?”
“秋高气爽,丹桂吐香,心念圣上安康故书信一封以解牵挂,望圣上福泽绵长,千秋万代。”梵敬人一字一句阴阳顿挫,这些话落在君晟耳朵里还不知如何震怒,料想梵敬人也猜出些许兄弟之情,何苦要如此讥讽。
玉棠眉头紧皱慢慢起身来,还未说几句,梵敬人就将书信撕得粉碎,“想想来,圣上一人留在宫中也是孤单,还不如让以居兄多去宫中走动走动。”
“是,书信由我执笔。”玉棠披着外衣,赤身赤脚的走到桌案上,抽纸一方,潇洒写下寥寥几句。关心之语涌到笔尖就写不出了,一点墨迹从纸上化开,滴了两滴,惊得玉棠赶紧把笔拿开,“纸脏了。”
“脏不脏都无谓,他都会珍藏。”梵敬人有意说的不分明,玉棠知道这个烦人精已经猜出来了,只顾低头磨墨,玉棠舒展眉心不顾墨迹在纸上写下只言片语的关心之语,“君晟哥只身在皇宫,后宫三千亦无用,自古帝王都是最孤独之人,可惜当时我不懂以为成了帝王就无人可欺负他,实不知,他已经被我逼到角落,无处藏身。”
“何必要庸人自扰,缘分至此。”说的是开解的话落在玉棠耳朵里就没有开解的意味,缘分至此,伦理纲常不能逾越,兄弟之情稍有异变就会沦为污点,他的史官纵然能够盖过史册之过,芸芸众口何能挡住。
玉棠的书信封的严严实实,突然想起什么,打着赤脚跑出去,对着三个丫头吩咐道:“去帮我取些晒干的海棠花。”府中的海棠还留有余香,制香的娘子都会往玉棠的院子里摘花,这里的花与宫中的海棠无异,若是到了君晟手中则多了几分其他味道。
“说到底都是多年的情分,以后有空了多去宫中走走,余生几十年若是一面难求也太残忍了。”梵敬人推椅行至玉棠身后,将玉棠拉在腿上,用衣衫罩住玉棠冰冷的身子。
“恩。”只闷声应了,然后怕冷的往梵敬人身上贴贴,脚丫子碰在一起才发觉梵敬人也没有穿鞋子,四只脚叠在一起,他的脚不安分的踩着玉棠,玉棠再踩回去。两人玩的很是热闹,单薄的衣衫上洒满流光,棉衫下的红花开的浓郁,再次迎光盛放,凌冽发香。
小院的门撑开一条缝隙,李靖怯懦的从门缝里弹出身来,眼神躲闪不敢看玉棠,“王妃,王爷又犯病了,您去管管吧。”
“你们老王爷呢,这种头疼事不应该让他去管,我现在只管找解药,不管发疯。”毓恒的发疯是有些胡闹,毁坏的都是他王府的名声,索性没有伤人还不如由着他来,再说头疼的应该是老狐狸找玉棠干什么。
“王妃,老王爷老王妃今日一大早就迁去静心苑,老王爷留话说府中上下由王妃做主。事关玄埙先生,请王妃前去看看。”
“他敢欺负玄埙?”毓恒胡闹也就罢了可这一路下来他欺负最多的还是玄埙,额头上磕出来的小坑一直没能填平,他也知道玄埙在玉棠心中的分量,看他对梵敬人做的种种玉棠不由得不怕毓恒欺负玄埙。连鞋袜也顾不上穿,披着一件薄衫跑出去,“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我过去。”
“是!”李靖愣一下,紧跟着玉棠跑出去,心中念念牵挂着玄埙对老王爷这只狐狸也是怨恨极深,他竟然真的将这个烂摊子丢给玉棠,还真是个好决断。
“他没伤害玄埙吧?”
李靖犹豫不下,只梗着脖子低声说道:“王妃您自己去看吧。”
不说这话还好,听这话玉棠就已经想到他荒唐的举动,玄埙杖责四十伤势未愈只怕落下旧疾,玉棠打着赤脚被路上石子硌的生疼,随意在身上蹭蹭继续往院子里跑。
原本放在书房的画轴都挂在凉亭之中,亭中的石桌被抬出来铺着厚厚的羊毛毡子,棉布挂在凉亭之上,挡住里面香艳的欢愉。玉棠随手从草丛子里找一根棍子,拉着裤管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玉棠一手拉起旁边被两个男人拉扯的玄埙,往毓恒身上踢一脚,“毓恒你这个不要脸的,连子鱼兄弟都拉进来,看我不打死你。”棍子落下去,就被毓恒接住,未着衣衫的身体慢慢有些盈余,毓恒巴不得玉棠生气发火然后冲到他面前对他拳打脚踢,“我的好王妃你看清了吗,这凉亭上挂的都是你的画像,都是我亲自画的,好看吗?”
“看你个头。”玉棠使使劲把手抽出来,从一旁扯一段棉布丢在玄埙的身上,“李靖扶玄埙出去。”
“你看这就是本王的王妃,青丝芸芸,峨眉红唇,他舞剑的时候凌于九霄之上,王妃不如舞一曲给他们看看怎么样?”毓恒舒服躺在羊毛毡子上,怀中拥揽着三四个男倌,一个个好不羞耻竟然贪婪的盯着玉棠,想要扯去玉棠身上最后的一件衣衫。
“王妃,王爷给我们吃了欢合散。”王子程还能意志坚定的支撑着身子,可王子鱼已经面色潮红眼睛迷离不清,玉棠头脑发胀还真无解决之法,再转头,玄埙也瘫软不堪倚靠在红柱之上,粗重的喘息着。
“原本还想对他们解毒,可是王妃一来,本王就不愿碰了,王妃要不要亲自上阵?”毓恒贴在玉棠身后,玉龙抵在玉棠身上,双手探进玉棠的衣衫里四下勾勒,玉棠浑身僵硬,看到凉亭之外梵敬人的影子立刻从毓恒的身前跑出去,“子程,男子中毒比女子中毒要容易解毒,你们兄弟二人能解此毒,待你们余毒解去,就让李靖送你们回房。”如此嘱咐一番后,冲着府里另一位管事的嬷嬷吩咐,“让厨房里烧几桶热水,让三个先生好好清洗,既然你们家王爷喜欢温香软玉,就不用给他准备热水了,连房门也不用回,吃食也可不用准备。”
那嬷嬷虽要听玉棠的吩咐但是毓恒始终是王爷,自然忌惮的很,“王妃?”
“老王爷不是说将王府交于我手上,你们自然要听我的吩咐,你们王爷如此不成大器,还管他做什么,你们都不必管了。”玉棠合上衣衫,将手中的棍棒直接丢在草丛子里,气急败坏的听着凉亭中靡靡喘息,怒从心中起,可凉亭上的画轴上画的女子正是那日大婚时候,玉棠凤冠霞帔光彩一身,想来那是毓恒还在王府时的杰作。
“针尖对麦芒,你俩棋逢对手,说不定你们才是原定一生的良人,说到底我也是个没名没分的公子,说不好听了就是你的面首,唉。”梵敬人阴阳怪气的努努嘴脸上很是不痛快,这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倒像是个怨恨的小女子,玉棠从他腿上取下靴子套在脚上。
“你还说我蛮横,现在蛮横的只有你和那个混乱之人。”玉棠愤愤不平为自己宽解,猛地想起给君晟的家书上忘了提及让他在解药上多多费心,“别胡乱吃味,我们去玄埙处看看,他的伤还没好。”
“就你上心,这十几年兄长对你的影响深远,越发的稳重了,无趣无趣。”
“闭嘴。”玉棠呵斥他闭嘴,嘴角含笑推着轮椅往玄埙的院子处走,只是视线不自然的被落在后面,说是错觉也罢,一双眼睛始终盯着玉棠,久久不离去。那种熟悉的感觉,玉棠曾经有过,也是在这个院子里,梵敬人背着玉棠从雪夜里远去,深冬雪夜苍月未及的地方有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玉棠消失在夜里。
原本以为毓恒折腾够了就会休息,可他精力旺盛,竟然又找来一匹玲珑女子将床帘架在玉棠的院子里,女子娇声瞋笑的音容扰的玉棠难以安心,恨不得提剑将他结果了。可梵敬人拉住了玉棠,不怀好意的提议道:“若是想让他难受,只需再支一张床,你和我躺在床上也做那档子事,看看谁能比得过谁。”
“你也能想的出来。”玉棠愤愤的将棋子丢在棋罐里,让小丫头娶一件乐器,胡琴。死马当活马医也好,说玉棠还存了点善心也罢,这也算是让他停下来的法子,古书上写的忘忧散,能让人心智涣散,无情无爱,既然无情也不该有嫉妒和愤怒。玉棠始终还是存有希望,也许戚大夫已经治好他,不过是他任性装病罢了。
院子里的丫头都是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取胡琴进来的时候,双颊潮红手指薄凉,双眼不敢直视玉棠,梵敬人忍俊不禁抿抿茶掩饰笑意。
“你笑话那个丫头干什么,你自己不也是一柱擎天。”
“那又怎样,本公子是男人当然是有反应,我笑的是那丫头真可人,桃腮粉嫩和你及笄之前一模一样。唉,时光飞逝,你已经长大成人了。”梵敬人挑挑眉嘲讽玉棠拱起的山丘,喝了几杯凉茶又用棉花塞住耳朵才平复心境。
自从入府得知毓恒所爱后,玉棠有意不碰只在淑良妃死祭之时将心意随素香直达天庭告慰天灵。手中握着竹片竟然有种生疏之感,要说这胡琴也属异国乐器,娘亲钟情于此怕是有一段情思在心中了。
胡琴双弦以竹片轧之,琴声悠长有边塞凄苦之音,玉棠只会弹一首曲子,唱词也是淑良妃时常哼起的句子。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字字句句里的冰冷分分毫毫的不舍,那时玉棠不曾理解其中深意,不懂大雪缤纷而来恍若梨花盛开,不懂将军铁甲冷难着,不懂踏马行去对着雪上一排马蹄的空寂,淑良妃也是寂寞的等了很多年,殊不知哪位是归客哪位是主人。
一曲弹罢,唱词也是终了,玉棠手技生疏弹曲里夹着断断续续的停顿,只能感念写曲之人才情具备。
“想不到蛮横有这等绝技。”梵敬人满腹愁思映与脸上,只得长舒一口气将忧愁吐尽。玉棠倒无他这样严重,之摘下棉花听着外面的动静,好一个安静,再要出去查看,原是毓恒熟睡与温柔之间,如此看上去他竟如同孩童一样。
“怎么办,你还是不管他?”
“将这几个灌上避子汤,把王爷好生抬回厢房清洗,别受了风。”
几个小厮老老实实听话的将毓恒裹好毯子抬出去,那几个青楼女子自然有李靖收拾,迷乱的大床也被收拾出去,梵敬人愁眉愁雨,哀声叹息,“不知道明个,他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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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后方
? 前天封地里发生一件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说是从别处杀了人逃窜到这里的一个书生,躲在这里隐姓埋名当起了贫民区的教书先生,平日里也是古道热肠人人乐道,躲了十余年才被捕快认出来,押到官府受刑。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只不过,十多年的善心竟让人民自发的跑出来写请愿书,让知府减刑。
王爷风流名声在外,那知府拿不定主意就将托人将消息送到了玉棠耳中,原本就不用掂量,一面是司法,一面是人心。就看那知府想要的是什么,若是司法必定伤了人心,若是顺从民意,上面怪罪下来也他当然挡不住,难怪他会犯愁了。
玉棠也不想管,可是府中乌烟瘴气的厉害,连翊夫人都敢冲他趾高气昂,侧妃的宝册可真是给她撑足了腰板,玉棠一走她就一手遮天,难怪脾气见长。索性,玉棠就带着梵敬人出去走一遭。
“咱们出去了,那王爷要是发疯了谁制得住?”要说梵敬人咸吃萝卜淡操心,人都出去了,毓恒要发疯就发疯呗,只剩下李靖和翊夫人在府里,玄埙和王家二兄弟玉棠一起带着不就没人让他折腾了。
“李管家,多准备几匹马,把玄埙和王家那两兄弟带着,要是你家王爷问起来就说我们都走了,他要是问你,你也不要说我们去哪了。”
“是,李靖知道。”想来也奇怪,李靖竟然笑嘻嘻的答应,玉棠就觉得奇怪了,围着他打个转,狐疑的问道:“咦,怎么李管家似乎很开心我们离开呢?”
“当然不是,属下就是想到王爷着急的样子,觉得好笑而已,或许,王妃能把属下一起带上?”
“噗,连正经听话的李管家都被你带坏了。”瞧着李靖想逃脱的样子还用梵敬人说,连玉棠都有些忍俊不禁,拍拍他的肩膀,最终点下头,“好,你跟着一起去,要是他找茬,我护着你。”
“是!”连日来,这是李靖的第一个笑脸,真是难为他被毓恒交代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浩浩荡荡的王府人一行人就这样出门去,将半个王府都带出去,马车里受伤未愈的玄埙,无法行走的梵敬人,还有院子里一个照顾人的小丫头,备着点心米酒。马车之外,王家兄弟和玉棠骑马先行,意气风发少年英姿。
说来,总是男儿的天性,玉棠碰到缰绳就将野心放在马匹之上,恨不得脱缰而去,纵马天涯。这几年事情赶着事情忙的不可开交,可玉棠还未到弱冠之年,少年心性一直压抑着不得抒发,梵敬人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将他赶到马车之外,迎风行走。
“想不到你骑马的样子还真是有模有样,早知道你是个公子哥我才不会对你那么客气,每天都抓着你出去游街。”王子鱼就算知晓一切还是个赤子之心对待玉棠,平日里讨论讨论拿家酒楼的点心好吃,哪家的清酒好喝,然后再嘲笑一番玉棠一杯倒的酒量,也算是熟络起来。
他的心永远比王子程要简单,相比之下,王子程就会多想些,估计玉棠的身份,凡事提醒子鱼不要让他越矩,总之玉棠还是知道,他对子鱼的疼爱何止停留在此。当年毓恒看中王子鱼的性子将他强行留在府中,王子程放弃大好前程奔赴王府守在子鱼身边,若不是子鱼喜欢毓恒留在王府,王子程是断断不会留在王府的。
“此行出来,王妃对于那人有何决断?”王子程板着脸插上一句,打断玉棠和子鱼的谈话。
“既然是杀了人那当然是杀人偿命了。”玉棠说的漫不经心,王子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偷偷打量着他的眼神,从沼泽里投射出的月光纵然让人避之不及,可是那道光却能照耀沼泽地里的虫蚁。
“你们不用多想,山人自有妙计。”玉棠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炫耀着,听的马车里梵敬人不屑的回应道:“还不是从书里看来的,先吓唬一顿然后再饶他性命,前前后后多少人用过了。”
“梵大人别这么说,咱们王妃不是头一遭用吗,不要太打击他了。”
“当然当然,哈哈哈哈。”连着玄埙都跟着帮腔,真是不得了,玉棠还真拿他没办法,王子鱼扯扯缰绳跟上玉棠的脚步,看似单纯的安慰玉棠:“你别生气,下次再用就不是头一遭了,对吧?哈哈。”
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玉棠真是不忍心动手捏他,更可况还有王子程这个哥哥在边上看着,玉棠还真不敢动手。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不过这一招已经不新鲜了,棠儿,要不你再换一个吧。”
“你还敢说,李靖,掉头回王府。”玉棠头一回被他们集体欺负,心里窝火,手握缰绳调转马头就要回去,被王子鱼一把拖住,笑呵呵的比春桃笑的还灿烂,两只眼睛弯弯的眯成了一条缝,“别生气,等办完了,让知府请我们吃饭,狠狠地敲竹杠,怎么样?”
玉棠气哄哄的夹夹马肚走的快些,怨念的看看后面的马车,“这还差不多。”
若说身份,玉棠是当朝公主,是王妃,可年纪却是他们中最小的。李靖家中有一妻两子,祖上的小酒馆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两个小孩也是乖乖巧巧,见了玉棠还会躲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偷看,手里抓着的糖棍也怯生生的递给玉棠吃,玉棠很是稀罕那两个小子。
就连王子鱼都虚长玉棠三岁,若说长幼有序,玉棠排在最后,若说尊卑,同他们讲尊卑他们倒是能听才好。早知道玉棠就该将行家法的藤条带在身旁,看到不顺心的就打过去,看他们服不服。
那犯人押在贫民区,人人踮脚探头想看个热闹,其中多部分人是想看看玉棠怎么下决定的,若是为官者不能顺从民意他们就可起哄架秧子让玉棠下不来台。顺应民意并非是善,只不过如今当朝处处被人欺压,能让他们安心也好,就怕开了先例一发不可收拾。
“公主,您来了。”身穿官服大声叫嚷着从架子上跑下来的就是管事的知府,他这一声叫喊,引得旁人瞩目观看,想看看今日手执皇权的主事公主是个什么样子。
人群中央,身穿白衣头戴枷锁头发粘着黄泥盖住了半张脸,玉棠多嘴问一句,“这就是犯事的犯人?”
“是是是,边上站着的就是犯人祖籍的捕快。”
“好。”玉棠踩着磨圆了的石头台阶小心走上去,威风凛凛站在最高处,难怪世人为争皇位自相残杀,高高在上的滋味只有到了高出才会明白,不过是几尺高的高台,玉棠就想入非非,定力也太差了。
“关于此人的过错,吾已知晓,原本应当顺应民意饶过他的过错,可是杀人偿命是律法所在,就算是圣上也不能枉顾律法,今日吾就顺应天意将他就地正法。”玉棠从李靖手里拿来长剑,直指犯事的罪人。
“公主,先生是个好人,您饶了他吧。”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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