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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桃花夭 作者:五色曼陀罗

    第8节

    “萧凤翎!”

    寒铁心大惊之下急忙坐起来,点亮蜡烛,看到萧凤翎惨白的脸上竟是沾满了冷汗。身子微微弓着,却不见怎么颤抖。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寒铁心轻拍他的脸,试图让萧凤翎清醒过来。看到他紧锁着眉,双手按在腹部,寒铁心想起他刚刚喝了那么多安胎药,难道真的被自己这张乌鸦嘴说中了,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这,寒铁心不顾大雨夺门而出,大喊道:“来人!快来人!海棠!”

    海棠正在被窝里和她的周公相会,听到门外有人大声叫喊,正准备用被子捂住耳朵,又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支着耳朵仔细一听,这不是那个废柴教主夫人的声音么,大晚上不睡觉他瞎嚷嚷什么呢!但是这个想法只在海棠半梦半醒的脑袋里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她便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寒铁心来青萍教也有些时日了,别说听他大声喊,就连提高声音说话都是从没有过的事,今天却一反常态,而且寒铁心的声音虽因雨太大些不听不清楚,但海棠还是从中辨识出了温神医这三个字。大半夜的,喊温神医做什么?自然是治病,寒铁心的喊声底气十足,自然不会是他需要医治,那么剩下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教主!”

    海棠穿上衣服顾不得整理好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抓住寒铁心的胳膊焦急的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教主出事了?”

    海棠正想往萧凤翎的房间里跑,寒铁心一把抓住她,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快去带温神医过来,快!”

    “你、你替我好好照顾教主!”海棠从寒铁心的慌张神色中看出了事情的危急,放开抓住寒铁心的手转身向温玉的房间跑去。

    ☆、第50章 流产

    寒铁心回到房间,发现萧凤翎除了身体比刚刚弓得更厉害了,没有什么变化,若不是亲眼见到他惨白的脸,摸到他被冷汗浸湿的衣服,寒铁心真的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倔强本就是萧凤翎给寒铁心的印象中比较突出的一个,寒铁心知道以萧凤翎的性格定是不会在人前示弱,定是会苦苦死撑,但知道和接受却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当他看到萧凤翎越皱越紧的眉和指节泛白的手指时,心里的某处莫名的疼了一下。

    抬手搭上萧凤翎的手腕,寒铁心那不甚丰富的医学常识告诉他,萧凤翎有流产的迹象。

    流产,这两个字像是一个重锤闷闷的砸在了寒铁心的心上。这是他的骨肉,是他第一个孩子,难道还不等自己抱一抱就要离自己而去么,寒铁心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心中一遍遍对自己说,自己只是个略懂皮毛的门外汉,温玉来了自然会有办法保住他的孩子。

    “呃……你……”萧凤翎幽幽张开眼,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目光有些涣散的看着身旁的寒铁心,嘴唇动了动,寒铁心将耳朵凑过去,听到他略带沙哑的说道:“帮我……叫温玉……来……”

    “你放心,我已经让海棠去叫了。”寒铁心将手裹上萧凤翎的手背,感觉到他手指冰凉,掌心却是一片汗湿,衣料被他攥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心中又是一痛,连声音都比平时温柔了许多,“很痛是不是,再忍一忍,温神医很快就来了。”

    萧凤翎看了寒铁心一眼,便闭上眼睛扭过头不再理他,与其说是想节省点体力,不如说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这个人。睡梦中忽然被一阵尖锐的腹痛痛醒,萧凤翎本以为是孩子又在闹他,但随着疼痛的加剧,他渐渐产生一种不好的感觉,一种生命从身体中流逝的感觉。那种痛那么清晰,那么决绝,像是毅然决然的要把什么从自己身体里抽离出去一般。

    门被推开,温玉将雨伞扔到地上,由于跑得太快,雨伞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雨水顺着他额前和鬓角的发丝一滴滴淌了下来。温玉匆忙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走上前将手搭在萧凤翎的腕上,面沉似水,愈发黯淡,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了几个字:“是……流产。”

    一句话,寒铁心和萧凤翎的身体都颤了一下。之前虽也猜到了这个结果,总是抱着一丝幻想,但现在从温玉的口中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两个人最后的幻想也随之破灭。

    “温、温玉……”萧凤翎不死心般的挣扎着抬手攥住温玉的衣袖,近乎哀求的说道,“你、你想想办法……救救……救救他……”

    “恩!”

    又是一阵剧痛,萧凤翎狠狠的咬住了下唇,止住了几乎要溢出口的呻/吟,一行纤细蜿蜒鲜血顺着萧凤翎的嘴角缓缓流下,而萧凤翎身/下流出的鲜血,也生生刺痛了寒铁心的眼睛,他知道,他们的孩子,离开他们了。

    温玉拿出银针封住萧凤翎身上几处穴位,萧凤翎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惨白的脸上几乎不见血色,胸口处剧烈的起伏显示出他此时所承受的痛苦。

    “教主!”寒铁心将手搭在萧凤翎的额头上,却不知要怎么帮他,转身问温玉道:“温神医,他好像很痛,能不能先为他开一副止痛的方子?”

    “没有。”温玉无奈的说,“没有这样的方子。”

    “可是他……”

    “流产非同小可,必须清理干净,否则留下隐患,不知日后会惹来怎么样疾病。”温玉说得严肃,“所以,现在也只能忍一忍。”

    寒铁心见温玉这般说,只得叹了口气。

    直到温玉将银针尽数拔出,萧凤翎始终沉默,一声不吭的忍下了所有的痛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寒铁心激动的问,“昨天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门再次被推开,幽厉人未进来声音就先传入了众人的耳朵:“我去你房间找你,听说你来这里了,你放心,我的血可是能解百毒,萧凤翎服了我的血,那个什么龙精花蕊的毒绝对不会再复发。”

    幽厉走进房间,看着寒铁心与温玉齐刷刷望向自己却有着完全不同情绪的眼睛,再看着萧凤翎身旁那一盆血水和一块块被染红的布巾,流产两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指着那盆血水,幽厉谨慎的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温玉叹了口气,自责的低下头去,闷声说:“就是你想到的那回事。”

    “怎、怎么可能?他……”幽厉望向面如死灰的萧凤翎,张着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既凝重又尴尬。

    “那……那什么,穿得像粽子的姑娘还被我封着穴道站在门口呢。我先去把她的穴道解开,外面风雨那么大,站久了会染风寒的。”幽厉抓抓头发,率先为自己找了一个不甚高明的借口溜之大吉。

    紧接着温玉也颇为局促的说道:“我也先去煎药了,凤翎就劳烦寒兄照顾了。”

    不等寒铁心开口接话,温玉也匆匆忙忙的离开了房间。

    寒铁心看着两个人先后离开,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走不了的,走到萧凤翎床边,看他紧闭着双眼,一脸平静,平静得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寒铁心将他冰冷的手放进被窝,在松开他的手的瞬间,萧凤翎快速抓住寒铁心的手,睁开眼睛怔怔的望着他,问道:“难过么?”

    “恩?”

    “孩子没有了,难过么?”

    “我……”寒铁心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只好转移了话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没了。”没到没了这两个字的时候,寒铁心的声音极轻,仿佛还不能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

    “我喝了幽厉的血。”萧凤翎回答,“他的血能解百毒,我用他的血解了身上的龙精花蕊之毒。”

    “难道是他的血对孩子有影响,才会……”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萧凤翎的表情依旧平静,好似死了的不是自己的骨肉而是路边的野猫野狗一般,“不过也无所谓,当初要这个孩子,为的就是给我解毒,现在孩子虽然没了,但我身上的毒解了,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寒铁心惊异的看着萧凤翎,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躯体。他想问问萧凤翎究竟是不是人,有没有心,竟能对自己的骨肉说出这么狠心的话,但当话到嘴边时,寒铁心看到了萧凤翎眼角处闪烁的点点晶莹,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好好休息吧。”寒铁心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些,空气中的压抑让他不想再待下去,不等萧凤翎做出反应便转身离开房间。

    直到再也听不到寒铁心的脚步声,萧凤翎才睁开了通红的眼睛。他本以为寒铁心会生气动怒,甚至对自己拳脚相向,他倒是期望那样,至少那样心里可以好受一些,没想到寒铁心只是那样决绝的离开了。

    房间里静极了,也空极了。萧凤翎此时的心也像这个空落落的房间一样。虽然知道自己有孕不怡服药,虽然知道幽厉的血或许会对腹中的胎儿会有一些影响,但他却从没有想过,孩子会流掉,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这个孩子不过是为了解身上的毒才会怀上,但当萧凤翎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孩子一点点从自己的身体里挣脱出去,胸口处那种锥心刺骨的痛,甚至比腹部的疼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第51章 逃避

    “你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温玉一回到房间,迎面而来的便是幽厉劈头盖脸的质问,“那个萧凤翎,他不是给男人么?怎么可能怀孕?”

    “萧凤翎由于龙精花蕊的副作用,能以男子之身受孕。”温玉有些疲惫的说道。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要去我你要我的血去是给一个孕妇解毒?”

    “这是他让我保密的。”温玉说道,“他就是不想被人……当做女人看。”

    “糊涂!”幽厉重重的叹了口气,“亏你还是学医之人,难道不明白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我的血可以解毒,就必然会含着某些毒素,那些毒素萧凤翎受得了,不代表他肚子里那个未成型的孩子受得了。”

    温玉重重叹了口气:“是我害了他。”

    “也不能怪你。”幽厉说道,“我看那小子就是一心想解毒,根本就没把那个孩子当回事。”

    温玉皱眉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幽厉不服气的反驳道:“我怎么胡说八道了?你没看到他知道孩子没了之后的表情么?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啧啧~真是冷血。你们中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长得好看的人都是蛇蝎,我看说的不对,毒蛇蝎子都没有这么毒的……”

    “够了,你少说几句吧。”温玉打断喋喋不休的幽厉。

    “嗯?你又不是我媳妇,还管得着我说话了?”幽厉一挑眉道,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转,坏笑道,“你那么维护萧凤翎,难不成你对他有意思?”

    “你还得寸进尺了是不是?!”

    “你看你看,生气了吧。”幽厉对温玉比外面的天气还要阴沉的脸色视而不见,继续说道,“这用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说,就叫做恼羞成怒,对不对?我没说错吧。”

    温玉颇有给幽厉这张脸上扎几针让他再也笑不出来的冲动。嘴角艰难的抽搐了几下,一个想法莫名涌上了心头:幽厉不过是个外人,都觉得凤翎对这个孩子满不在乎,那么寒铁心会怎么想呢?他会不会也同幽厉一样误会了凤翎呢?想到这,温玉迈步向门口走去。

    “你上哪儿去?”幽厉在身后喊道。

    温玉转过脸学着幽厉刚刚的口吻说道:“你又不是我媳妇,还管得着我去哪儿了?”说罢特意将眼神在他脸上多停留片刻,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变得难看后,才意犹未尽的继续向外走去,心里面想着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寒铁心离开了房间,漫无目的在走廊里走着,风夹杂着雨水浸湿了衣衫也浑然不知,满脑子里想得只是那个未成形便急匆匆的离开了他们的孩子。浑浑噩噩的走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温玉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以至于和自己撞上。

    “温神医?”

    “寒公子……”温玉气喘吁吁的说,“我刚刚叫你了半天,见你都没有反应,才不得已绕到你前面,撞着你真是抱歉。”

    寒铁心急忙说道:“温神医哪儿的话,是我想事情想得入神,没有听到你叫我。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

    “关于孩子……”

    温玉刚一开口,寒铁心的眉毛就皱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他现在不希望听到任何人同他提孩子的事,他知道自己这是在逃避,但是却别无选择,只有不去听不去想,心里才能稍微好受一些。

    “我们都不是合格的父亲。”寒铁心打断了温玉的话,“孩子离开我们,重新投胎,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是想说……”

    “温神医,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寒铁心说完不等温玉答话便转身离开,他走的很快,似是在逃离一般,被甩在身后的温玉的喊声远远传来:

    “解毒的事虽然凤翎有些莽撞,但他真的很想保住这个孩子!”

    寒铁心来到花园,他发现除了这里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不顾雨水已经将他身上的衣衫淋透,也不顾泥土沾上了崭新的鞋子,虽然不愿意去想,但偏偏事与愿违,那触目惊心的红,像是印入了他的脑海,怎么都忘不掉。

    温玉的话依旧在耳边回响,萧凤翎想保住这个孩子?寒铁心不是不想相信,只是看到他淡漠的表情,听到他绝情的话后,他想信都相信不了。

    “废柴夫人?”从花园路过的海棠看到被雨淋得像落汤鸡一般的寒铁心,急忙举着伞跑过来说道,“你站在这里干嘛?没看到下这么大的雨么?淋感冒了怎么办!”

    寒铁心本想尽快将这个多话的小丫头打发走,没想到海棠二话不说拉着寒铁心就往屋子里走。推开房间门,寒铁心还在犹豫的时候,就被海棠一下子推进了屋。

    “真是个粗鲁的小丫头……”寒铁心小声嘟囔着,揉着被桌子角撞上的腿,发现房间里竟然没有人。

    “快把衣服脱下来!”海棠一边在柜子里翻找着衣服一边命令似的说道,“瞧你那一身泥,活像个泥猴。衣服用不着你自己洗是不是?把衣服脱下来后先用那边的热水擦一擦身子。”

    海棠拿出衣服回身见寒铁心仍是呆站在原地,气儿不打一处来的叉腰说道:“你被淋傻了是不是?怎么还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难不成还怕被我看?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教主呢?”寒铁心似乎没有听到海棠在耳边的嚷嚷,表情中带着着复杂的轻声问道。

    一提到教主,海棠也像被一场大雨淋过似的瞬间蔫了,垂下头无奈的说道:“教主他去书房了。”

    “什么?”寒铁心皱起眉毛,“他刚刚小产,不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去书房做什么?”

    海棠低着头,无奈的说道:“他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他说要处理你就让他去了?”寒铁心发现海棠这丫头的泼辣全都用到自己身上了,“有什么事不能过几天再解决,就非急在这一时半刻?”

    “你和我喊什么啊!”海棠杏核般的大眼睛满是委屈的瞪着寒铁心,“你说的那些我都说了,可我说了有个屁用,教主又不听我的,连你都不听我的话!”

    说到后来,寒铁心竟从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看到了零星泪花。通常男人会遇到的比较让他们头痛的事情中,女人哭即使不排在首位也会排在前几位。所以寒铁心在看到泪花的时候,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疼。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海棠的背,说道:“我不是和你喊,别生气了。”

    ☆、第52章 新程

    随后寒铁心为了表现出他很听海棠的话,顺从的依她所说换下了衣服。海棠在为寒铁心整理衣服的时候一直沉默,似是想说什么又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终于,在她拿着寒铁心的湿衣服走到门口时,回头朝着寒铁心说了句:

    “虽然我知道这话你会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孩子已经没有了,你们再难过再折磨自己他也不会回来,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毕竟,以后得日子还长着呢。”

    海棠的话像是一盏指路的明灯,照亮了寒铁心面前那条看不清楚的混沌道路。她说得不错,孩子已经没了,再也回不来了,不管他再怎么逃避,这都已经成了现实,但是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

    寒铁心拍了拍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走进里屋看到空荡荡的床,想起那个面冷心更冷的萧凤翎,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懊恼:“萧凤翎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要现在去处理不可呢?他的脑子里,究竟是在想着些什么?”

    与此同时,萧凤翎正蜷缩在书房的一个角落中,将头埋在臂弯之下。房间里没有点灯,又黑又冷,萧凤翎并不是没有感觉,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自主的颤抖,但他却没有起身生火或者加一件外衫。他不想动,仿佛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一般,只想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的待着,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或许脑子里根本就是一片空白,只是那样石像般的蜷缩坐着,在颤抖中将将自己的双臂一次次收紧。

    这一夜,寒铁心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一夜未眠。这一夜,萧凤翎瑟缩在书房的一角,同样一夜未眠,未出世的孩子的离开,在他们的心里都刻上了一道不愿被人察觉的难以愈合的伤口。

    以后的三天中,寒铁心觉得,萧凤翎在刻意避开他,不仅仅是他,他在刻意避开所有知道他小产了的人。每天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知道忙着什么,但是仅仅三天的时间,青萍教已有近二十名教众被他关押了起来,无论是直接或者是间接,只要和唐潇这两个字沾上一点儿边的,都被他当做奸细抓了起来,大有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的架势,搞得青萍教上下人心惶惶

    三天后,萧凤翎才再一次出现在寒铁心面前,仅仅三天的时候,萧凤翎瘦了整整一圈,寒铁心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萧凤翎的脸如同寒铁心初见时的冷峻甚至冷酷,那一张精雕玉琢的完美面容,却没有任何“人”应该有的生气,如同巧匠手中的作品一般,再美艳绝伦,也不过是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萧凤翎走到寒铁心面前,冷漠而木然的说道:“收拾东西,随我去青云岭。”

    “青云岭?现在就去?”寒铁心说道,“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已经无碍了。”萧凤翎冷冷的说。

    寒铁心见他去意已决,便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这便去收拾。”

    萧凤翎身后的海棠一边收拾着包裹一边嘟囔着:“为什么要带他去啊,连马都不会骑,功夫又那么差,一路上岂不是带了个累赘。”

    寒铁心没有问萧凤翎为什么要带自己去青云岭,他想萧凤翎定是因为知道麒麟山庄企图对青萍教不利,怕自己与他们里应外合才带着自己上路。

    萧凤翎,终究是不相信我的。寒铁心这样想着,心中竟有一些莫名的失落,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处处提防着他,这么看来,两个人似乎是扯平了。没有了孩子的纽带,两个人不过是表面举案齐眉实际上互相提防,这或许才是孩子离开的真正原因吧,没有真心的两个人,凭什么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教主。”一位侍女走过来,将一封信递上前说道,“这是我刚刚在门口发现的书信。信封上写着是给你的。”

    萧凤翎接过信封,上面凤翎亲启四个字遒劲圆润,正是温玉的字体,而字迹未干,可见他是刚刚留下的信。

    萧凤翎打开信一看,原来是向自己辞行,但这信似乎写得甚是匆忙,落款处还有几滴墨汁染在纸上污了一片,萧凤翎心中正奇怪,只听外面有人喊道:

    “蝎子!好多蝎子!”

    萧凤翎急忙跑出去问道:“哪里有蝎子?”

    “温、温公子住的房间里。”十几岁的侍女哪里见过那么多的毒物,吓得都快哭了出来,哆哆嗦嗦的伸手指向温玉住过的房间,却始终不敢回过头去看。

    萧凤翎跑到房间一看,果然半掀的被褥里,有十几只黑色的指头般大小的蝎子在缓缓的爬着。

    “这是怎么回事?!”萧凤翎想到什么似的问身旁人,“幽厉呢?那个赤焰教的大护法呢?”

    “回、回教主,今天早上起就没有看到过……”身旁的侍女喏喏的说道。

    萧凤翎脸色变了变,命令道:“快去看看其他房间有没有类似的毒物!”

    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人回来禀报说:“没有,除了温公子的房间,再也没有找到什么毒虫。”

    “奇怪……”萧凤翎心想,这个幽厉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教主,马车和行李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海棠在不远处喊道。

    “马上就走。”萧凤翎不想耽误去青云岭的行程,对身旁的人说了句将这件屋子烧了,便转身急匆匆的离开了。

    ☆、第53章 客栈投宿

    天黑的时候,一行三人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投宿。在镇子上唯一一家客栈内,当海棠将一锭银子摆在桌上时,原本昏昏欲睡的掌柜和小二的眼睛立刻闪亮了起来,仿佛是一匹饿了很久的狼见到一只肥的流油的小绵羊一般。海棠甚至觉得他们下一个动作就会是扑到那锭银子上将它据为己有。

    海棠清了清嗓子,对他们说道:“开两间上房。”

    “三间。”萧凤翎在一旁淡淡开口。

    “这……”年迈的掌柜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微微弓着腰陪笑说道,“三位客观,实在抱歉,小店只剩下两间空房了。”

    海棠看了一眼萧凤翎,等他的指示,萧凤翎看了一眼掌柜,又看了一眼桌子上银灿灿的银子。海棠立刻会意,又从身上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它旁边,说道:“这样总可以了吧,让那些客人挤一挤,给我们腾出一个房间。”

    掌柜满是皱纹的眼角都似乎平整了不少,喉结处上下翻动,海棠能清楚的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一旁的小二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腰,掌柜在思忖半晌后咬着后槽牙坚定的摇头道:“不行!”

    说罢将略带佝偻的腰板挺的尽量直一些,指着头顶上一块已经掉了漆看不清晰字迹的牌匾认真说道:“这朋来客栈是我太爷爷白手起家建起来的,传到我这辈依然还在,靠的就是做生意实实在在,不见人下菜碟。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银子您收回去,老头子恕难从命。”

    海棠听他说得慷慨激昂,大有宁死不从的架势,无奈的走到萧凤翎身旁,小声问道:“教主,这下怎么办?只有两间房,可除了这里,这个镇子上就没有客栈了,要不……”

    “就这里吧。”萧凤翎有些沙哑的淡淡说道。

    小二一见生意还有的做,急忙殷勤的接过海棠和寒铁心手中的行李,说道:“两位爷,这边请,我带二位去房间。”

    萧凤翎的脸古怪的抽搐了一下。

    小二也一怔,难道不是这两个男的住一间房间么?看了看海棠,分明还是个小姑娘,看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嫁为人妇,正在不解的时候只听萧凤翎已经踏上了楼梯,对小二淡淡说道:“带路吧。”

    萧凤翎走进房间后就径自走到床边和衣躺下,寒铁心则在一旁命苦的收拾东西,一会儿小二送来了热水,寒铁心将热水倒进木桶里一些,又放了些凉水,试了试温度觉得差不多,就冲着床上的萧凤翎叫道:“教主,先泡个澡再睡吧。”

    叫了几声不见他回答,寒铁心走到床边,在手指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手下那份湿热将他的手灼了一下。

    萧凤翎忽然睁开眼,手指扣住寒铁心的脉门,冷声问道:“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寒铁心无视他的问话,反而反问道。

    发烧?萧凤翎心想,或许吧,难怪觉得身上又冷又没有力气。他撑着床坐起来,觉得脑袋里一阵眩晕,头变得很沉,一直向下坠,但身上黏腻腻的感觉让萧凤翎十分不舒服,看了一眼面前放好水的木桶,对寒铁心说道:“去叫海棠来。”

    “叫那丫头来有什么用?她还没有你肩膀高!你若没站住摔倒了,只会把她带得一起摔倒。”寒铁心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无名火让他没好气的呛了萧凤翎一句,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说道,“我来扶你。”

    萧凤翎将胳膊从寒铁心的手中轻轻挣开,自己起身走到木桶前。寒铁心知道萧凤翎在躲着他,也知道没什么躲着他,所以并不在意这种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做法。走过去对着浸泡在水里的萧凤翎说:“要不要去让海棠买点药回来。”

    “不必。”萧凤翎不想再喝药,将手背搭在额上,疲惫的说道,“我只是一路奔波有些累了,睡一觉就好。”

    寒铁心拿来萧凤翎的手,将自己温热的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的揉。萧凤翎先是一惊,迅速的将头移开,冷冷的说:“你不要真的把自己当做我夫人了。你们麒麟山庄对我青萍教的企图别以为能瞒得了我,你亦不用装作温顺的模样骗我放松警惕,我知道,你的宝贝师弟被唐潇抓走了,这次去青云岭,我的目的是和唐潇算一算陈年旧账,你的目的是救出你的宝贝高麟,咱们各自为政,谁也不要干扰谁!”

    寒铁心听了萧凤翎的话后,不仅不生气,反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又不明意味的笑,弯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教主所言极是,对于咱们两个人的关系,铁心一直清楚得很,从不敢有非分之想,如今咱们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出了事对方都不好过,我关心你的健康再正常不过。”

    寒铁心眯起眼睛,上下眼睑的缝隙中透出一道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精明的光,盯得萧凤翎心里莫名其妙的发毛。

    “教主你这般急于撇清咱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过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莫非……你对我动心了?”

    “胡说八道!”萧凤翎厉声喝道,抬手揪过寒铁心的衣领,“寒铁心,难道你不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么?!”

    萧凤翎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可刚一开口,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就连近在眼前的寒铁心的脸都有些模糊不清。

    “哼~想不到骄傲的凤凰也有打蔫的时候。”寒铁心淡淡说道,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

    “祸从口出我或许不懂,但是我知道人病了就要好好休息。我还知道,病人是不能在热水里面泡得太久的。”寒铁心话音刚落,就一把将坐在木桶里的萧凤翎拉了出来,用干净的布巾帮他擦着身上的水珠。

    萧凤翎推搡着他的手,咬牙切齿的怒道:“寒铁心!你……”

    “行了行了……”寒铁心打断他的话,“怎么,还怕我看?别忘了,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你身上有的我都有,有什么好看的。”

    萧凤翎觉得寒铁心再不闭嘴,自己没有被水的热气熏晕,就要被他气晕了。于是闭上嘴巴不再理他,起身从木桶里出来想要去拿衣服,刚迈出两步便觉得膝盖处一软,幸亏寒铁心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才不至于光溜溜的摔倒在地上。

    “你就老实一点吧。”

    寒铁心拿来他的衣服为萧凤翎披上。扶着他躺到床上。由于头发湿乎乎的,贴在枕头上很不舒服,萧凤翎不满的挪了挪头,寒铁心则会意的将他扶起来枕在自己的腿上,拿来一块布巾将他一头乌丝包裹住仔细的擦着。

    萧凤翎挣扎的扭了扭身子,忽然想起寒铁心刚刚说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又立刻安静了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枕在寒铁心的腿上,任由他为自己擦着头发。

    “好了,现在头发干了。”寒铁心说这句话的时候,发现萧凤翎竟然躺在自己的腿上睡着了。睡着了的萧凤翎,面部线条柔和了许多,寒铁心轻轻将他的头移到枕头上,又为他盖好被子,嘴角轻微的漾起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

    ☆、第54章 初到桃花村

    “别……别走……”

    不知道睡了多久,寒铁心被萧凤翎的梦话吵醒,睁开眼,外面还是一片漆黑,推了推背对着他的萧凤翎,轻轻叫了一声:“教主?”

    萧凤翎没有被推醒,似乎陷入了很深的梦境,喉咙处发出含糊不清的呢喃,寒铁心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却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不舍。

    “萧凤翎,醒一醒。”寒铁心扳过他的身子,才发现萧凤翎的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眉头紧锁,眼角透着晶莹,嘴唇抿得泛白。寒铁心猜想他做的一定是个噩梦。

    既然是噩梦,还是早点醒过来的好。寒铁心加重了手中的力度,边推边叫道:“萧凤翎,醒醒!醒一醒!”

    “呃……唔……”随着萧凤翎眼睛的睁开,一滴噙在眼角的眼泪悄然滑下,滴落在枕头上,还没来得及溅起丁点的水花便晕开消失不见。

    “做噩梦了?”寒铁心看着他眼中来不及掩饰的迷茫和脆弱,轻声问道。

    “噩梦……”萧凤翎迷迷糊糊的说,想起刚刚梦中那个小小的浑身是血的身影,明明连走路都不会,只能一点点向前爬行,萧凤翎却怎么也追不上他,甚至连他的正脸都没有看到。

    “是啊,我听到你刚刚在说梦话,说什么别走……”寒铁心说道,“你梦到什么了?”

    萧凤翎的目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和冷厉,不动声色的推开寒铁心搭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淡淡说道:“我刚刚的确做了个噩梦,多有打扰,明天我们还要继续赶路,早点睡吧。”

    寒铁心见萧凤翎继续背对着自己躺了下去,显然并不愿意告诉自己他梦到的究竟是什么,也就没有再多问,但心里已隐隐猜出了什么。

    “教主。”寒铁心躺下后,望着萧凤翎的背影说道,“什么都不要多想,早点睡吧,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萧凤翎头也不回的说:“这些话都是我对你说的,我自己自然知道。”

    寒铁心悄悄的解开贴身放着的一个小小香囊,从里面拿出一朵红褐色的干花,放在掌心以手指指力碾碎,随着一阵若有似无的淡淡馨香在空气中散开,很快的,萧凤翎的呼吸声沉了下去。

    转过天,海棠早早的起身收拾东西,他知道萧凤翎速来有洁癖,不愿意用客栈的东西,拿上自带的碗筷,盛了早饭送到萧凤翎的房间,见他和寒铁心刚刚起身,又都黑着眼圈,奇怪的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教主,是不是他晚上睡觉打呼噜打扰得你睡不着觉啊?”

    寒铁心听了这话觉得分外委屈,心想明明是萧凤翎说梦话吵醒了我,现在却说我打扰到他,真是在海棠眼里,她家教主什么都是对的,自己这个废柴教主夫人怎么都是错的。但他当然不会和海棠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只是略带尴尬的微微一笑,坐在桌子前拿起碗筷吃起了饭。

    萧凤翎理了理衣服,坐在寒铁心旁边,拿起碗筷正要吃饭,忽然停了一下,淡淡说了句:“他没有打呼噜。”算是还了寒铁心一个清白。

    寒铁心心里这才稍微平衡一些:“总算你还有点良心。”

    又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颠簸了两天,他们一行三人才到达桃花村,找到一间客栈,刚踏进店门,便听到坐在靠近门口一桌的几个大汉正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什么。

    萧凤翎不满他们驴叫似的大声嚷嚷,斜眼望去,只见那桌一共五个人,均是身材魁梧,腰间配着刀,看上去是习武之人。

    萧凤翎环视客栈一层一周,发现店面虽然不大,但客人却并不少,而且看那些人的衣着打扮,几乎全是武林人士。

    萧凤翎暗道奇怪,这地处偏僻的桃花村什么时候成了武林人士的聚集之地了,莫非……这里也出事了?

    “我说老孙,你说的真的假的啊?你是亲眼见到的?”背对着萧凤翎的大汉抬手拍了拍他身旁的满脸胡茬的男人,半信半疑的问道。

    “我还能骗你不成,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我有个远房亲戚在铸剑山庄做事,庄主凌云被刺伤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到伤他的人穿着一身白衣,手里还拿着一把没有剑鞘的利剑。”被称作老孙的人肯定的说道。

    “哈哈~~你们别听他吹牛!”老孙右边的人笑着说道,“他十几岁的时候家人就都死光了,哪里来的什么远房亲戚,我看多半是这小子在吹牛!”

    老孙见被人戳穿,脸上一红,讪讪笑了下,又抓抓头发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这也不是吹牛,江湖上的人谁不知道,一身白衣,拿着无鞘剑的,就只有青萍教的教主萧凤翎了,再说,最近他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杀了多少名门正派的大侠,我看这次凌大侠遇刺,多半也是他的作为。”

    “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海棠见他们又将罪名扣到萧凤翎头上,拍案怒道。

    五人一惊,寻声看过来,见海棠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轻蔑的冷哼一声:“哪儿来的野丫头,这么不懂规矩。”

    “规矩?”海棠的笑声更冷,“我只守我家主人的规矩,你们算是哪根葱哪头蒜,也配让姑奶奶我守规矩?!”

    “这野丫头竟然敢看不起咱们?”老孙怒道,拿起手旁的大刀,“今天就让爷爷我教教你怎么学乖!”

    海棠正要拔剑,萧凤翎从座位上起来向外走去,口中轻声说道:“不要在这些人身上耽误时间,我们走。”

    ☆、第55章 铸剑山庄

    海棠心中虽然愤愤难平,但既然萧凤翎下了命令,她也不好违抗,只得狠狠地瞪了那五个人一样,收起了剑跟着萧凤翎向外走去。

    “怎么,想走?”老孙快步上山堵在门口挡住了萧凤翎的去路,将刀横架在胸前,冷笑道,“没那么容易!”

    萧凤翎丝毫没有减缓脚下的步伐,仿佛看不见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老孙以及他手中那把明晃晃的长刀,在两个人身子交错的一刹那,狭窄的门口出传出一声惨叫。

    萧凤翎依旧那样不紧不慢的走着,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丝毫不被惨叫声影响,而老孙却远没有他那么镇定。因为发出惨叫的人正是他自己,左手捂住右肩膀,老孙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一条手臂,一条握着刀的自己的手臂,老孙的眼中充满不敢相信的惊恐,他甚至没有看清那个年轻人是怎样出手的。吃力的扭过脸,看着那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白衣黑发,右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把剑,剑身上两朵血色的桃花开得甚是艳丽。

    “桃……夭……”老孙张了张嘴,沙哑而颤抖的说道,“你是……萧……”

    老孙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因失血过多而晕倒在地上。与他同桌的四个人见到这番场景,早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他们知道今天遇到了狠角色,不敢再做挑衅,急忙过去扶起晕倒的老孙从后门出了客栈。

    “教主,你刚刚有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一个个的瞪着眼睛,眼珠子都快被瞪掉了。”海棠一边走一边得意的说着,仿佛刚刚砍下老孙一条手臂的人不是萧凤翎而是自己。

    萧凤翎只是向前走着,并没有理会海棠的话,心中反复想着刚刚那几个人说过的话,又有一个武林名宿被偷袭,又一次将罪名扣到自己身上,他现在已经不去考虑唐潇又想要怎样陷害自己,而是唐潇要杀这些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南宫炼、王奎、慧静师太,还有铸剑山庄的庄主凌云,似乎每个人都和唐潇挨不上关系,那么唐潇为何要杀他们。

    同样的问题此时也在寒铁心心头萦绕,凌云的信息他曾在御风楼的资料库中见到过,他素来深居简出,常年居于青云岭铸剑山庄内炼剑,甚少在江湖上走动,江湖上见过他本尊的人都不多,更不用说和谁结下过什么仇怨了,但这是这样一个人,和南宫炼却是至交好友。寒铁心忽然产生一个十分大胆的假设,近日来江湖上被杀的武林名宿中,第一个死的人是南宫炼,在他以后死的人,除了名剑山庄庄主王奎外,其他的人都和南宫炼的关系密切,时常接触,但王奎是参加完试剑大会从南宫世家离开后被杀的,所以勉勉强强,也能算得上和南宫炼沾些关系。

    这样想着,寒铁心的心里渐渐清明:整件事,萧凤翎不过是个幌子,是一头替罪羔羊,凶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萧凤翎身上,继而掩盖他们杀人的真正目的。

    那么,他们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海棠,去铸剑山庄。”萧凤翎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便坐上马车不再言语。

    三人乘马车开到铸剑山庄,发现门口出竟有十几名守卫在巡逻,海棠暗暗说道:“这阵势,哪里是铸剑山庄,分明是哪个官员的府邸啊。”

    “看来庄主伤得不轻。”寒铁心轻声说道。

    海棠用大眼睛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伤的不轻?难不成你也有亲戚在这里做事看见了?”

    对于海棠的挑衅,寒铁心无奈的摇了摇头,随着萧凤翎一起走向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就被两名守卫远远喊道:

    “你们是何人?”

    萧凤翎道:“我要见你们庄主。”

    两名守卫走过来,看到萧凤翎的容貌时先是一愣,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仿佛他的脸上长了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当萧凤翎的目光与他们对视时,又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去。

    “庄主在闭关练功,现在不便见客。”看上去年纪稍大一些的守卫说道。

    “你不必骗我,我知道他受了伤。”萧凤翎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他的谎言,“我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他,你进去通报一声吧。”

    “这……”那守卫隐隐觉得眼前这位白衣人明知道庄主受伤却执意要见他,分明是来找茬的,他见萧凤翎微微颦着眉,显然一副勉强耐下性子的模样,虽然美艳不可方物,却是隐隐从眉宇间透出一股煞气,便知道是个难缠的主儿,就算自己拦着也是拦不住的,正在为难之际,寒铁心开口说道:“你放心,我们并无恶意,乃是受了南宫夫人之托,来这里探望凌庄主。”

    那守卫听到南宫夫人这几个字后,警惕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向身让人小声说了几句,那人点点头便向山庄里跑去,过不了多久又去而复返,对着萧凤翎和寒铁心说道:“庄主有请。”

    三人随着庄中家丁的带领来到凌云的房间,一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就霸道的钻入鼻子,萧凤翎的眉皱得更紧了,他知道,那是止血的草药,虽不知叫什么名字,但在他流产的时候温玉就是用它来为自己止血的,那种药的味道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

    “庄主,人带到了。”守卫恭敬说道。

    “三位是……”

    屏风后传出一个苍老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他的话还没说完,萧凤翎便自行绕过屏风,自报家门道:“我是萧凤翎。”

    萧凤翎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带他们进来的守卫带着引狼入室的内疚拔剑护在了屏风后半倚在床上的人身前,一副随时准备冲上来与萧凤翎拼命的架势。

    寒铁心看了看坐在床上的男人,并不像刚刚听到声音时想象中的那般年长,只是面色蜡黄,眼下泛着乌青,精神萎靡,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你是……凌庄主?”寒铁心很难将眼前这个病歪歪的男人与武林第一铸剑师凌云联系到一起。

    “没错。”那人捂住嘴咳嗽了几声,身后的侍女急忙帮他拍背顺气,他看向萧、寒二人,一双无甚神采的眼睛却透着一股处变不惊的沉着,点头说道,“我便是凌云。”

    ☆、第56章 斩风

    凌云是当今武林铸剑第一人,之所以有这等成就,并不是因为他的天赋有多高,而是因为他是从小在铸剑山庄中长大的。铸剑山庄是凌家人几代的心血,但凡凌家子弟,从不懂事的时候起便知道铸剑一词是什么意思,久而久之、耳濡目染,只要不是对铸造兵器从心眼儿里抵触的人,都会成为大师。一个氛围浓烈的大环境,会对人产生用语言无法解释的特殊影响,就好像此时,凌云的眼睛在扫过萧凤翎和寒铁心之后,最终却定格在了海棠的身上,确切的说,是她手中抱着的剑匣上面。

    仿佛是来自内心深处某种本能的感应,凌云觉得那个白色的剑匣中隐藏着一股摄魂的煞气,冷冽而尖锐,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像是受到召唤一般像海棠手中的剑匣走去,却在只走了两步的时候脚下一软,幸好身旁的侍女搀扶才没有摔倒。

    “那是……”凌云将手伸向剑匣的方向,口中喃喃说道,“难道……给我看看!”

    海棠被凌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抱紧剑匣向后退了一步,问道:“你要干什么?”

    萧凤翎也对凌云的异常感到诧异,但想到世间万物皆有魂,他本就是铸剑大师,对桃夭剑有所感应也在常理之中,于是淡淡说道:“海棠,给凌庄主看看。”

    “是。”海棠听了萧凤翎的话,将手中的白色剑匣打开,道,“喏,你是要看这个么?”

    “斩风!”凌云因受伤而无神的眼睛陡然明亮起来,连声音都激动得有些颤抖,“斩风!果然是桃儿的斩风剑!”

    “你说得不对。”海棠反驳道,“这剑名为桃夭,是我们教主的佩剑。”

    “不,它本名就叫斩风,是桃儿起的名字!”凌云的语气更加肯定,简直算得上坚定不移,他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海棠,指着剑身上的桃花对她说道,“你看这花,这些都是后来刻上去的,原先这里没有花,刻的是斩风二字。这里,你看这里!还留有一些痕迹。”

    萧凤翎走过来,看着凌云激动的神情,哪儿还有半分刚刚的病秧子相,问道:“凌庄主似乎对在下的佩剑很熟悉。”

    “这剑是你的?”凌云诧异的盯着萧凤翎,眼神很是复杂。

    “没错,正是在下的。”萧凤翎点头,这剑是他师父传给他的,却从未听师父提起过这把剑的来历,见凌云这个样子,问道,“难道此剑是凌庄主造的?”

    凌云长叹一声,闭上眼睛微微摇头,脸上的神色既流连又带着几分痛苦,过了好久才缓缓开口:“我且问你,萧教主这剑从何处得来?”

    一旁的海棠插口道:“我们教主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

    萧凤翎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海棠不得无礼,随后说道:“这剑是我家传之物。”

    寒铁心在一旁静静听着,对于萧凤翎的谎话,他并没有揭穿,从凌云的表情看,他定是知道桃夭剑的来历,这把在试剑大会上震惊武林的无鞘之剑,要说寒铁心对它的来历一点儿兴趣都没有那是骗人的。若是想套出凌云的话,自然是把自己与剑的渊源说的越亲密越好。

    果然,听到家传之物时,凌云的身体猛地一颤,深陷的眼眶中有浑浊的泪在滚动。他支走了所有下人,连一直搀扶着他的侍女都离开了。凌云坐在一把椅子上,看了看萧凤翎,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寒铁心和海棠,欲言又止。

    “凌庄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萧凤翎说道,“这里没有外人。”

    海棠从小便跟在萧凤翎身旁,可以说是被他看着长大的,对他的忠心萧凤翎从没有怀疑过。至于寒铁心,萧凤翎刚刚说谎,他却没有揭穿,自己让他听得一个秘密,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凌云双手抱头喘/息很久,不知是因内伤过重还是回忆起了一些不想去想却又不能不想的事情,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对着萧凤翎说:“没想到白月城还有遗孤。”

    “白月城是什么地方?”海棠心直口快的问道。

    一直沉默的寒铁心则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他在御风楼的档案阁中看到过,白月城的城主白逐星也曾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一套流星剑法击败了无数前来挑战的英雄豪杰。只是十几年前的一个中秋之夜,白逐星莫名的狂性大发,见人就杀,那一夜血流成河,仿佛一夜之间,白月城便成了一座再无人烟的死城。资料中记载,白逐星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才会大开杀戒,真是的情况是什么样的,至今不为人知。

    “丫头,你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凌云看了海棠一眼,幽幽说道,“我问你,当今武林,要说剑法,谁为最强?”

    “当然是我们教主!”海棠这样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实在太满,所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自己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这话说出来总有些吹牛的意味,于是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家教主的剑法就很好,其他的人,我也不太清楚。”

    凌云道:“当今武林人才辈出,不乏青年才俊,但是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梁霄这个人?”

    寒铁心心中一紧:剑圣梁霄!十几年前中原武林第一人,但后来似乎不再过问江湖事,隐姓埋名不知所踪了。

    萧凤翎问道:“凌庄主所说的可是剑圣?”

    “真是。”凌云说道,“当年梁霄与白逐星比剑,白逐星用的,正是这把斩风。”

    “那个白月城的城主能和剑圣比剑,那他的剑法一定也是很厉害了。”海棠说道,“可是你怎么知道这剑叫斩风么?又是怎么知道它上面的桃花是后刻上去的?”

    萧凤翎道:“桃夭是凌庄主的杰作么?”

    “不是,它是我小妹凌桃铸造的。”凌云看向远方,像是在回忆一件年代久远的往事,“凌家世代铸剑,却只有男子才可以闯荡江湖,小妹天生便比我这个哥哥有铸剑天赋,奈何家规再次,所以江湖上并没有她的名号。但她生性开朗,并没有因为这样而与我生疏,反而常在暗中帮我。”

    说道这里,凌云苦笑一下:“不怕你们笑话,我出入江湖时,小有名气的断玉剑,便是小妹帮我一起铸造的。小妹平日在山庄中醉心于铸剑,不常出去,也没有什么朋友,却和一个人的关系特别好,那便是白月城城主的夫人。那年白逐星和梁霄相约金佛顶比剑,白夫人来向小妹求一把兵器,斩风便是小妹为了白逐星而铸造的。”

    “那它怎么又变成了桃夭?”海棠问道。

    “白逐星是个武痴,白夫人却不是,她并不想看自己的夫君每天和人比试打打杀杀,白夫人爱花,这点和她熟识的人都知道,她觉得斩风剑杀气太重,命人在剑身上刻上了花,是想让白逐星在练剑的时候能够想起她,想起她说过的话。又因为小妹的闺名中有一个桃子,所以白夫人特意让工匠刻上桃花,也算是对小妹赠剑的感谢。”

    ☆、第57章 回忆

    听着凌云的话,萧凤翎的心中已经转了好几个念头。桃夭剑师师父传给自己的,当时自己也处于好奇问过剑的来历,师父说那是他的师父传给他的,是青萍教掌门的信物,若凌云的话是真的,斩风也好桃夭也罢,这剑是他的妹妹铸造出来的,那师父当年就是在骗他,可为什么要骗他呢?萧凤翎想不明白,而且照凌云所说,这剑是他妹妹送给白月城城主的,如今白月城早就不复存在,桃夭又是怎么到了师父手中的呢?

    太多的疑问让萧凤翎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处问起,正想着,站在身旁的寒铁心开口问道:“当年那场比试,据说是剑圣梁霄仅以一招险胜,白月城城主白逐星心中不服,回去后便闭关苦练武功,也正是因为他急于求成,才会导致练功走火入魔,狂性大发,酿成惨剧。”

    凌云听了苦笑一声,忽然一抬手,以掌力将桌子上的一个茶杯向萧凤翎胸口处推去。古瓷茶杯带着劲风袭到萧凤翎胸前,他身形一晃侧身避开,抬起右手准确的握住茶杯,在空中划了个弧形,又将茶杯平稳的推回到桌子上,杯子里的茶水一滴未洒。

    “你做什么?!”海棠见凌云莫名其妙的发难,一怒之下拔剑指向他。凌云却没有精力顾得上那柄明晃晃的长剑,刚刚那一击对于这副重伤的身体来说,显然耗费了太多体力,凌云一手遮住嘴,另一只手则捂住了胸口处剧烈的咳嗽起来。

    萧凤翎命令道:“海棠,不得无礼,把剑收回去。”

    他知道凌云刚刚那一击并不是要伤自己,只是在试探自己的功夫。他谎称桃夭剑是自己家传之物,凌云才会把这些事情同自己讲,如今他若发现自己的武功与白月城不同路,定会怀疑自己的身份,不知还会不会和自己说关于桃夭剑的事。萧凤翎正想着如何向凌云解释让他相信自己,却听凌云压抑住咳嗽说道:“果然是白月城的功夫。小子,你的真名究竟叫什么?”

    萧凤翎一惊,没想到这一试功夫,凌云对自己竟更加信任,与此同时,萧凤翎的心中的疑问也更深了,自己的功夫全是和师父学的,凌云又说这功夫与白月城同路,那么师父与白月城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时候,萧凤翎只好装傻:“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叫什么,从记事起我便叫萧凤翎了。”

    凌云听完后没有觉得吃惊,反而是摇头笑笑道:“我当真是糊涂了,那是你年纪尚小,本就不会记事,救你出来的人为了避人耳目,定是不会让你用原名的。”

    “凌庄主这话的意思……莫非当年白月城的惨剧另有隐情?”萧凤翎问道。

    “不错。”凌云痛苦的闭上眼睛,回忆着不堪回首的往事,“当年白月城一夜之间成为死城,根本就不是因为白城主练功走火入魔嗜杀成性,而是被武林中各大门派围剿灭城!”

    “什么?!”三人均是一惊。

    海棠问道:“那个白城主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了,竟然惹得各大门派集体围剿?”

    寒铁心和萧凤翎不似海棠这般年少单纯,脸上不约而同的显现出了复杂的神色。

    凌云苦笑一声:“白城主并不是姑娘想象中的那种大奸大恶之徒……”

    凌云话说到此便停住,喉结上下翻动却始终发不出声音,似是没有话要说,更似不知从何处开始说,房间内一时间静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凌云的身上,凌云似乎更加紧张,捂住嘴不住的咳嗽。

    海棠首先不耐烦了:“你倒是说啊……”

    寒铁心忽然开口:“当年白逐星以一招之差输给梁霄,一定引起了武林中的轩然大波吧?”

    一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凌云的话匣子:“的确,一夜之间,仿佛所有人都在谈论白逐星这个人。”

    海棠吃惊的问:“比试输了还这么多人讨论?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凌云摇头道:“小姑娘,你有所不知,若是输给别人,或许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那人是剑圣梁霄,白逐星年纪轻轻便以一招之差输给他,却已是十分的了不起。”

    海棠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问:“那个剑圣真的这么厉害?”

    “剑圣师承御剑门,是个非常小的门派,正是这样一个门派,却有着一个非常特殊的门规。凡是御剑门弟子,一生只能收一名徒弟,然后倾其所能教导徒弟成才,而且御剑门中的所有功夫都是口传心授的,从没有秘笈剑谱。”寒铁心说道,“通常师父教授徒弟功夫,为了防止被超越都会在教的时候在徒弟们身上留一手,这样下来,每个人所学都比师父全部会的差一点,但是每个人差的那一点又都不一样。就像江湖上常常会出现一个师父将自己的这个剑谱传给大弟子,那个刀法传给二弟子,这样下来他们每个人的功夫都不及师父,但是加在一起,本门的武功又一样没有失传。所以如今江湖上才会出现许多同宗的门派,他们在几十甚至上百年前便是同门,由于所学不同,才出现了分支。”

    海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你说的这些和御剑门有什么关系?”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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