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苏HE]魂兮归来 作者:谢子舒
第8节
原来,你不曾信过我。
……
萧景琰握紧拳头,胸膛起伏,却无一言辩解。信不信,那人在意吗?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却忽然发现那人的双眼早在不知不觉间变成赤色,殷红得像是滴血一般,恰似入魔,骇人之极。
萧景琰不禁倒吸一口气,心里发紧,“你……”
梅长苏却似未曾听见,轻晃了一下后紧紧抓住几案,手上青筋暴露,关节突出,衬得那白皙的手也可怖了几分。他死死盯着萧景琰,似是天地间只存在这人,似是他只望得见这人,目光执拗,却又带着莫名的狠意。
“走。”他几乎是咬着牙吐露出这个字。
萧景琰心里发麻,却还是踏步上前,想要扶那人一把。
感知到了周身的气息,梅长苏身体再次轻晃了下,眸中血色更浓,似是有什么要喷薄而出,更像是心中的猛兽要破笼而出。他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喊,“我叫你走啊!!!!”
一语落毕,竟是面容扭曲至极,恍如魑魅恶灵。
梅长苏背过身去,浑身颤抖,“甄平!帮我送客!”
萧景琰吸了口气,握紧拳头,“不必,朕自己会走。”
此话一出,两人都不再说话。萧景琰只停顿了下,就抬脚大步离开了屋子。
他直直地穿过庭子,踏出门槛,而后上马扬鞭,动作一气呵成,似是心无犹豫。
只是沉沉的眼眸中,却是凉如寒夜的墨色。
争吵、怀疑、背叛。
一步错,步步错。
他俩之间,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
……
也许,早从那第一步开始——
他们就已踏错了。
甄平急匆匆地赶至梅长苏屋里时,萧景琰已经出了苏宅。
“宗主,你们刚刚……”他指的,自然是梅长苏刚刚那声大喊。
梅长苏此时已恢复如常,端坐榻上,双目清澈如秋水。“无事,”他停顿了一下,“他走了吗?”
甄平点点头,“属下刚刚见陛下出去了。”
梅长苏点点头,“好。”他闭目想了想,而后缓缓睁开,眼里藏着风云思绪,“我有事要交付你与黎纲去办。”
“什么事?”甄平上前一步。
“这刘大柱一事,涉及到的贪污官员和世家豪右颇多,你帮我查查,此事涉及哪些人,列出份名单给我。”
甄平有点为难,“若从大处着手,这可能,不太好查啊……”
梅长苏略微思索,“那便从被刘大柱杀死的徐永福开始查吧,他与哪些人交往过密,与哪些人有过金钱来往,如此顺藤摸瓜,一步步往上查。”
甄平郑重点头,“好,我明白了。”
“还有……”梅长苏玩弄着手上的白玉扳指,眼睛微微上挑,“嘱咐黎纲,要开始行动了……朝中权臣的弱点,钱财也好,家人也罢,一一找出,记录至册,方便日后控制。”他似是想到了萧景琰对他说的那些话,眸中划过坚决之色,“他不愿与我争……”
“那我便让这朝中百臣替我与他争!”
他的这双手,也曾挽过大弓,射过天狼,也曾执过杯盏,落过棋子,而今,却要重回那阴诡地狱搅弄风云,翻云覆雨。
没什么可惜的,也没什么懊悔的。
梅长苏,本就是一个低眉浅笑,算计人心之人。
他不过是,一步步地做回、走向,那久违了不过才一年的原来的自己罢了。
十多年前,他一点点蜕皮换骨地从林殊变成梅长苏,茕茕孑立,踽踽独行,无依无靠。
父帅身葬梅岭,母亲抹剑自杀,祁王自饮鸩酒,舅舅赶尽杀绝,七万叔伯含冤屈死。
他只有一个人。漫漫长途上,黑暗孤独中,他只有他自己。
而今,他也不过是,再次变成了,只有他自己。
真的,没什么好难过的。
第十六章/风云变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祺王虽未处朝堂,仍心忧政事,飞信之言,有理有情,故宣读百官,诚望众卿以其为范,虚心学习。”高湛高立于百官之前,清了清嗓子,继续朗声读道:“其言曰:‘夫礼以进人,罚以齐政。今刘大柱枕干雠敌,合乎人子之义;然朝中诛罪禁乱,亦属王政之纲。若按之国章,刑诛刘某,虽可遏乱,固邦安民,却难崇德兴仁;倘按之《礼经》,原宥刘某,虽可推义化民,却难正纲明法。故言,以私义而害公法,仁者不为;以公法而徇私节,王道不设。如儿臣所见,谓宜正国之法,置之以刑,然后旌其闾墓,嘉其徵烈,可使天下直道而行,编之于令,永为国典。’钦此——”
高湛收起圣旨,走下台阶,“陛下今日不适,各位大人不必再去嘉和殿议事了,退朝回府吧。”
叶成云拦住他,声音微沉,“高公公,陛下他身体向来硬朗,今日为何会如此突然?”
高湛小心地看了周围一眼,见众臣正议论纷纷,无暇顾及他们二人,方才把叶成云拉至角落,轻叹了口气说道:“叶大人,你有所不知啊,自从前几日陛下从苏宅赶回来后,就夜以继日一言不发地批阅奏章,精力耗尽,忧思攻心,如此,再硬朗的身体也撑不住啊!”
叶成云一愣,“陛下和苏先生,不是向来交好吗?那梅长苏,没劝劝陛下?”
高湛摇了摇头,“陛下这病,就是由他招致的。那苏先生,是毒,也是药。可惜陛下,没能选对路。”或许,陛下还没能选对人。
“……我明白了。”叶成云沉默后点点头,“我会去拜见梅长苏。高公公,麻烦你照顾好陛下了。”
高湛笑了笑,“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又有什么好麻烦的呢。我自幼入宫,侍奉君主本就是我的本分。倒是叶大人你,言重了啊。”
叶成云看着他,似多有感慨。然而顾及朝堂不是交心之地,他只能作了一揖,“那我暂且告辞,待见过苏先生后,我再回来禀见圣上。”
高湛也作了一揖,“好,叶大人,多保重。”
叶成云一笑,转身离殿。这有什么好保重的呢,又不是踏上死路回不来了。
议论中的众臣只抬头看了穿殿而行的叶成云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窃窃私语,“这法子真的是祺王提出来的?啧,小小年纪,却不可小觑啊。”
“是啊,先前赋役一事时,祺王就已大出风头,与当年那‘祁王’萧景禹殿下,实在媲美日月啊!”
“可是……功高震主,这恐怕会导致不测吧?”
“圣上英明,对有才之士,不会心起疑虑,你们就放心吧!况且那祺王虽为陛下义子,陛下视他却亲如己出,疼爱都来不及,哪还会怀疑他的忠心呢?”
“只是怕,那民间百姓,又要多言啊……”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天下悠悠之口,又岂是我们,又岂是陛下,可以堵得住呢?清者自清,明者自明。他们身为陛下的子民,时日渐久,自会见出陛下的真心。”
“可是有时,随时间增长的,不一定是理解,也可能是误解啊!”
“……那便是,命中所定了。”
苏宅里,梅长苏正对着摊在腿上的花名册研究得仔细,空闲的手指不自觉地缓揉慢搓着衣角,捏起道道褶痕。
“宗主,”黎纲走进屋,抱拳说道,“叶丞相来访。”
“哦?叶成云?”梅长苏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真是巧啊,我也正想找他呢。快快迎他进来,备上最好的霁月茶。”
甄平应了一声,片刻后,叶成云就自庭外缓步踱近,颇有言侯当年绢衣素冠穿营而过,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风采。
梅长苏起身,含笑看着这老人,作了一揖,“叶相,许久不见。”
叶成云作了一揖以示招呼,“苏谋士,梅宗主,林家小殊,的确,许久不见。”
两人相视一笑,梅长苏便把叶成云迎进了屋子,端坐垫团,捧上清茶,颇是尊重。
叶成云接过霁月茶,缓缓吹了吹,眼睛却是看向梅长苏,“这几年,你过得可好?”
“也就那样罢了。倒是叶相你,这几年独自一人,过得可还好?”
“有老友在侧,也算不得孤家寡人。”叶成云笑笑,“只是人老了,免不了开始唏嘘缅怀,当年那如春风拂面的安乐时光,总归是回不去了啊……”
梅长苏一怔,垂下眸,盖住眼中思绪,“是啊……当年叶相你于清风梨树下手持经书教导景禹大哥,我与景琰在点点落花中旁听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啊。”
“……时间虽过,但情分总还在吧?”叶成云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梅长苏点头,笑意温润,“自然还在的。”
“当初教导祁王殿下的翰林学士不少二十个,我也不过是众人之一。你和景琰旁听,更是寥寥数次罢了。我与你虽有交情,但交情尚浅。即使如此,时隔经年,情分仍在。那容我问一问,你和陛下,现下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和他,不过是拌了嘴,没什么的。”梅长苏牵起嘴角笑了下,“蒙叶相你费心了……过几日,我就向景琰赔罪。”
叶成云沉默了下,“恕我多言,但是小殊你,对这朝政实在过于挂心了。过犹不及,中庸之道,你应懂得。”
“我……”梅长苏张张嘴,却把萦绕在心头的话语咽了下去,“我只是后怕罢了。”至于后怕什么,他却是一言未提。
“况且,景琰不及景禹,在现在这个多事之秋,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谁都担不起啊……”
“你,可是不信陛下?!”叶成云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眼神锋利如刀。
“或许萧景琰是比不上萧景禹,但你也不想想,那萧景禹是千万人才出其一的举世无双之人,这偌大的天下,先不说萧景琰比不上他,其他人也都比不上他!景琰,自有他自己的过人之处,只是你,一直忽略了罢了。”
“我自是知道景琰有他自己的长处,我也知道景禹大哥是比不得的。只是……”梅长苏似是想起什么,苦笑着摇摇头,“算了,许是我关心则乱吧。”
他避开了这话题,转而问道,“不知叶相你,对北境长城一事,是怎么想的?”
叶成云反应过来,沉了声音,“……与陛下一样。”
“为何你总是要追随陛下的脚步?”
“不是追随,”叶成云顿了顿,“是我觉得,他是对的。”
“不改?”
“不改。”
梅长苏忽地沉默了,气氛霎时尴尬下来。
“……叶相,你可知,”梅长苏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来,“此次兖州一案,死的虽不过一个徐永福,但其中牵涉之人,甚广甚众,景琰前不久已经开始严查其中受贿官员和贪污豪强。”
叶成云僵了下,“你……”
“我不久前,发现与徐永福交往甚密之人中,有一个名字很是熟悉。一直想找叶相好好谈谈,没想到今日终得缘。”梅长苏的声音淡如长烟,“叶悬。这名字,叶相,你熟悉吧?”
叶成云轻颤着,似是被那个名字触及了心弦。“你,你不能这么做!……”
“哦?为何?”他似笑非笑,“叶相,那叶悬手上人命累累,是早该缉拿归案的。但他直至而今,仍逍遥法外,你说,他是得了谁的庇护?”
“梅长苏!!”叶成云抬起头来朝他大吼,“你自己都说关心则乱!你为何,为何,还要如此执着!”
“……就此一事,我不容有错。”梅长苏沉默了数秒后,如此回答。
就此一事。
何事?
是北境边防一事?还是贪污一事?还是礼法一事?
叶成云的眸子似是在燃烧,“你要为此,毁了你我的情分?”
“……若叶相肯自辞官位告老还乡,我自会替叶相你瞒下。毕竟,叶相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只是,他的性子必须得改改。我虽可以为情分救下叶悬,但也绝不愿为自己的原则容忍他。“
原则?叶成云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只是过于苍凉。
“……你知道,我曾有个女儿吗?”
“浔碧?”
“是她。悬儿和浔碧从小要好,当年,浔碧自缢,悬儿也大病一场。梅长苏,当前那场赤焰旧案,死的不只是你那七万叔伯,也有我的孩子。你们,始终欠我一条命!……”
梅长苏的执茶盏的手僵了一僵,“这是什么意思?”
叶成云的声音苍老疲惫,“这件事,我在心中藏了十多年……”
他缓缓开口,叙述着那段蒙灰已久的往事,如同开启旧匣,却被尘烟呛得泪流满面。
梅长苏的神情,却是由一开始的怔怔,转为后来的沉重。到最后,他竟是像面对判官一般,面上一片肃杀冷凝。
“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如果我说没有,你信不信?”
“……”
梅长苏沉默着,叶成云也沉默着。
他知道,这个秘密,这件往事,可以成为保命的筹码,也可以成为送命的利剑。
但他,别无选择。
叶成云仰天轻叹了声。
论玩弄人心,他比不过梅长苏。反威胁,也许不过是送上自己最后的底牌。
但无论如何,也好过被那人紧紧捏在手心动弹不得。
沉默地思索片刻后,梅长苏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反问他,“叶相你,是以为这秘密会有多大的价值?”
叶成云呼吸一促,面色大变,“你!……”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觉得这能威胁到我?”
“你不信?”
“就算我信,怕是叶相手上也没证据吧。”
“……”叶成云闭上眼睛。
他明白,这一局刚落子,他就已经输了。
“如果我愿改变自己的心意呢?”
“……晚了。”
轻轻巧巧的两字,却如重锤般击打着叶成云的心。
茶盏的热气还在徐徐上升,飘渺如长烟,他沉默许久,不知在沉思什么。
良久后,他深吸一口气抬头,认命说道:“如果辞位是你想要的,我答应……”他一顿,声音带着年老之人特有的粗哑,但更多的是坚决,“只是悬儿,你不能动他!”
只有这一事,他绝不容许发生。
“我……”梅长苏顿了下,“我向天发誓,我绝不动叶悬。”
但是不动他,不代表要保他。想要动手的,除了他梅长苏外,自有人在。
“如此,便好。”叶成云不知梅长苏在想些什么,闭上眼睛,缓缓点头。他相信,即使梅长苏为了自己的野心逼走他,即使梅长苏变得面目全非,也至少会是个,守诺之人。
若能以一己之身换悬儿平安,即使赴火蹈刃,他亦死不旋踵。
寂风缓吹庭花,飒飒作响,泠泠幽幽,悲凉如荒草般蔓延上二人心头。
梅长苏别开眼去,面上的神情复杂得让人看不透彻。“你这么多年,没有恨过景琰?”
“这话该我问你吧,知道这件事后,你有没有恨他?”
梅长苏沉默着没有回答,叶成云却仿佛知道了他的回答。
呵,恨?他自然是恨的,梅长苏,或许也是恨的。
只是,再深的恨也敌不过时间利刃。就像他,看着那人的时间久了,倒把那人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了——
时间,是可以抹平一切的。无论是爱,还是恨。
更何况……
【——你们,始终欠我一条命。】
其实,是他,欠自己一条命啊!
叶成云面上的怅惘一一落在梅长苏眼中,枯萎成落花。他轻叹一声,转过话题,“可容我多问一句?……叶相你与叶悬,早已断了父子情分。为何而今,又对他如此百般照顾?”
老人回过神来,抿着嘴沉默了半晌,“抱歉,这……实属家中私事。”
从很久很久前,他就把悬儿藏着掖着,不让他人见到,不让他人知道。哪想到这么多年后,他们俩的父子关系赤裸裸地摊在青天白日之下,他们,却早已形同陌路。
梅长苏点点头,也不在意。“是我莽撞了。”
叶成云僵硬地点点头,觉得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便站起身,“那我,先告辞了。”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带着探不分明的真情假意说道,“今后,朝堂上无缘再见,或许江湖草野处,可得重逢。”
梅长苏站起身,敬重地向他作了一揖以示道别,“叶相实乃晚辈平生见过最心胸广阔之人。此行,还望保重。”
这话,说得倒像他不是那个始作俑者。
叶成云盯着梅长苏,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反正我也腻了。回家种种田,和老友通通信,倒也是神仙日子。只是容我这长辈忠告一句,你这般,早晚自食恶果。”
说完,他随意作了一揖,不顾梅长苏在身后怔愣地看着他,大脚一迈便真的告辞了。
【——好,叶大人,多保重。】
【这有什么好保重的呢,又不是踏上死路回不来了。】
原来,这真的是自己的归路与终局。
呵……
老者走了,梅长苏望着那人佝偻的背影,眼中一片沉浮不定。
那个秘密,差点乱了他的计划。不过幸好,至今为止,一切尚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闭上眼,眉目却显得有些疲惫苍凉。
这一生,他害死了身旁的不少人。害死了舅舅,害死了谢叔叔,害得景睿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害得小公主远嫁异乡,这双手,沾染的,不仅是许多有罪之人的鲜血,也有很多无辜之人的鲜血。
而今……
他睁开眼,看见的却是暮云沉沉的天色,似是一个垂暮老人,走至了生命的尽头。翻滚的云浪,变幻万千,带着肃杀,带着萧凉,连那欲燃的沉黄之色,也像是来自阴诡地狱的火焰,直直地拽着胸膛里的那颗心往下坠,坠至无底深渊,坠至幽深地底。
“飞流。”他轻唤一声。
躺在树上的少年动动耳朵,翻身而下,来到他面前,“苏哥哥。”
梅长苏凝望的视线终从天际移开,他拍了拍沾在飞流身上的树叶,“帮我把你黎纲叔叔叫来,好不好?”
飞流懵懂点头,“好。”
【——我求的是,在非途尽头,得到正果。】
【——这不过是可怜人在歧路上的痴心妄想罢了。梅长苏,你魔怔了。】
他可能,真的走上了一条歧路。
但时至如今,即使痴心妄想,即使魔怔执惘,他,再也不能后退。
“宗主,你有事找我?”
梅长苏回过神来,不带笑意地笑了笑,“进屋说吧。”
现下正值多事之秋,叶成云所言之事实在重大,他必须得采取些手段。
……
遥远之地,黄沙连天,衰草枯杨。大漠如烟雪,北境月似钩。
一人躺在屋顶上,对着沉沉暮色下天边的一轮弯月,邀杯共酌。一身落拓,放荡不羁,倒是潇洒。
“大人。”檐下有人走近,低眉顺眼,极为恭敬,“那人来了。”
“……哦?”屋上那男子玩味一笑,“等了这么久,好戏,终于要开场了啊……”
他翻身而下,黑衣抖动,墨发更是在风中飞扬,张狂至极。
“走吧,”他朗声笑了笑,“可不能让我的这个小师弟,等太久啊!”
这大梁,终于要变天了啊……
第十七章/朝局动荡
叶成云告老还乡时,萧景琰是一万个不同意的。尚不论他俩有旧日情分在,单说叶成云此人,既算得上清廉正直,又有能力有作为。而且,与他的意见,总是不谋而合。如此人才,若退出朝堂,实是大梁一大损失啊!
叶成云那时只摸了摸自己的长须,脸上是清风笑意,倒与那长生观仙风道骨的国师有那么一两分相像。
“陛下,老臣这么多年尽心政务,无一日歇息,实在劳累至极啊。陛下向来以仁义著称,愿陛下怜悯臣一把老骨头,许臣还乡吧。”
“你……为何如何突然?!”萧景琰脸上一万个不愿。
“……陛下,有些路,始终只能一个人走。”叶成云垂下眸,避而不答,“请恕老臣,不能继续陪你了。”
“……你执意要走?”萧景琰咬着牙问他。
叶成云缓慢而又坚定地点点头。
这世上,没人能陪你一辈子。更何况,那人,还是个帝王。
高处不胜寒,景琰,是时候该明白这个道理了。
“好。”萧景琰轻颤着点头,声音微微发抖,“你既然要走,那我也拦不了。”
“多谢陛下。”叶成云作了一揖,“今后若得空,草民回京拜见陛下时,陛下还莫把我拒于宫城外啊。”
“怎会。”萧景琰听此,郁气渐退,笑着摇了摇头,眼眶微红,“你还记得回来,朕就欣慰不已了。”
他们看着彼此,眸中情绪复杂难言。良久后,是叶成云先笑了笑,浑浊的眼中竟也泛红,“该说的都说尽了,那草民,先行告退了。陛下,余生,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这四个字,像是在舌上被滚烙过一般,沉重灼烫得差点让萧景琰难以开口。
此去经年,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是说了一声再见后再也不见的?
有缘再见,不过是世人自欺欺人的假话罢了啊……
可惜,无人看透。
也无人,愿看透。
萧景琰知道叶成云是被梅长苏赶出朝堂的那会儿,已是叶成云上路后的第三天。
不知为何,朝中大臣这几日,鲜少言语,来了嘉和殿,也是沉默不语,看起来,不像是活人,倒像是被牵制的木偶,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活力。
萧景琰心下觉得奇怪,但相问后,又没得到一个合理的回答。
倒是在一次偶然偷听大众闲聊时,他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你,也被那人暗暗请去喝茶了?”
“是啊,你……?”
“唉,我也被他要挟了。我就说他,权倾朝野,祸国殃民!而今,不是露出原形了吗?你说咱们陛下,怎么不长长眼呢,啧。”
“嘘,别乱说!”
“我哪是乱说啊!这几日,朝中但凡有权的大臣,哪个没有被他要胁过?现在我们的小命都拿捏在他手里,呵,这倒好,这天下,变成他梅长苏的天下了。我们,更是变成了他的棋子。只是可怜咱们陛下,被那人欺瞒至今!”
“哎,我听说,叶成云,也是被他逼走的啊?”
“似乎是有人这么说。好像,叶成云那日下朝后拜访了梅长苏一趟,回来后不久就辞去相位了。”
“啧,连堂堂一国丞相都敢逼走,还有什么是他梅长苏不敢做的啊?等哪天,他把陛下也逼走,这天下,也就真的完了。”
“你们说的是真的?可我看那苏先生也是个清正有为的君子啊……”
“你今年春闱后刚进这朝廷,不知道啊,这里头的水,深得很。有些人看起来是正人君子,其实,哼,也不过是道貌岸然。背地里,不知有多龌龊啊!”
“可是你说这梅长苏,究竟想干些什么?”
“谁知道呢,也许他就喜欢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吧。”
“或许,他有自己的苦衷?”
“呵,就算他的初衷是好的,手段若错了,那便是全错。”
后面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萧景琰却听不分明了。
他的头像是爆炸了一般,只余轰隆隆的震响,所有思绪都炸裂一地。
梅长苏?
竟是他干的?
……
难怪当初他问叶卿时,叶成云什么都不肯说。
原来,全是被那人逼的。
【——梅长苏,你逾矩了。】
而今,又何止是逾矩呢?
这,就是那人对他的回答啊。
“呵呵呵呵……”他抚上眼,笑意从指缝间一点一点流泻而出,似是泪流满面。
亏他,本还想着,给那人送礼道歉。
原来这一切,只有他一人执着在意。
那梅长苏,何曾在乎过萧景琰的道歉?又何曾在乎过,萧景琰的心情?
千山万水,风霜几许,终得相逢,却不料,山水早已改换容颜。
故人,也早已面目全非。
只有他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期冀着一切如旧。
期冀着梅长苏和林殊也不过是同一人。
期冀着那人初心未变。
可是一切,早就变了。
……
他,终于认输了。
萧景琰是带着汹涌心情前往苏宅的,可原本的心潮起伏,在看见蔺晨在庭中给梅长苏熬药时,却又变成了沉沉灰烬。
“又来找他?今天没空。”蔺晨没好气地说道。
“我有事。”
“什么事都没有身子事大!前几日……”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不甘心地把话语咽了下去。“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是懒得管你们了。”
萧景琰沉默地看着蔺晨,突然拍拍他的肩,“这几年,辛苦你了。”
蔺晨一愣,“你他妈不会入邪了吧?”
“……”萧景琰愣了下,随即苦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也希望你知道,”蔺晨扇药炉的动作一顿,“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长苏,只不过是,医者父母心。”
苍白无力。
“我明白的。”萧景琰点点头,他俩也不过都是可怜人。
“行了行了,”蔺晨状似不耐烦地挥手赶人,“有事你快点去问,别待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萧景琰笑了笑,拔腿向前时,突然想起了先前一直想问却忘了问的问题。“小殊他当初,是什么时候醒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哪记得那么多……”蔺晨皱皱眉,“大概四月十三十四。”
“没想到与我登基时日差不多。”萧景琰一愣,却隐约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蔺晨撇了撇嘴,“是啊是啊,你帝王之气泽被万民呵呵呵。”
萧景琰笑笑,不在意地往里走。
不过这回多亏了蔺晨,他多少收敛了些自己的脾气。
“小殊,你可知叶相辞位一事?”
“你想说什么?”
“朝中大臣说,那叶成云,是被你逼走的。”
“……你如此反问,定是心中有所怀疑了。”
“可我想听听你的回答。”
“你既怀疑,那无论我的回答是什么,你都不会满意。”
【——原来,你不信我。】
“……如果你说不是,我会信的。”
即使那人不在乎他信不信,即使那不过是个谎话……但是只要那人说出口,他就会信。
他想要的,也许也不过是个假话。
萧景琰,的确是个自欺欺人的傻瓜。
……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人闭上了眼睛,“那好,我回答你。他的辞别,与我无关。”
“……我,信你。”
梅长苏沉默着,没有看他。
“事情既然问清楚了,那我回去便还你一个清白。”萧景琰缓缓起身,“若无他事……”
“等等,景琰!”梅长苏虽在情急之下一时拦住了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最后只得磕磕绊绊地出声询问,“你……上回大病一场,现下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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