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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节

    相见欢 作者:非天夜翔

    第31节

    方才我想说什么来着?段岭脑中空白。

    武独:“记得什么?”

    “记得……”段岭不知所措,且非常不好意思,望向外头飘落的雪花,说,“记得夫子教过一、一首诗,想起来了,挺好听的。”

    “什么诗?”武独问。

    段岭正想把那首诗背给武独听,倏然间想起那首诗,满脸通红,脑海中只闪现出一个画面——那夜潼关,两人身着单衣,武独把自己按在床上,嘲笑道“真想办了你,叫也没用”。

    而坐在面前的武独,则是一身修身武服,握着杯的手竟有点发抖。

    “忘……忘了。”段岭一颗心狂跳,许多回忆涌入心中,却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那句诗他仍记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初识武独,他为他解毒配药;牧府中他为他求得读书科考的机会;秦岭中他披上铠甲,为他浴血征战;潼关城墙上,他拖着受伤的躯体,不顾危险来救自己。

    夫子曾说过这便是“情”,段岭忽然就感觉到了昔年与父亲、与同窗们不一样的另一种情……他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忙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再抬眼时,与武独目光对视,两人都欲言又止,段岭怔怔地看着武独,一时间念头纷繁错杂,武独伸手入怀,像是要取什么,却一个失手,不小心将茶杯碰倒了,打翻在案上,茶水朝着段岭那边淌过去。

    武独忙四处找布要擦桌子,段岭忙道:“没关系。”

    武独让段岭朝窗边稍微挪一点,说:“叫人来擦。”

    “小二!”武独高声唤道。

    楼下传来脚步声,段岭收敛心神,呆呆坐着,想抬眼去打量武独,却又不好意思,从前只觉武独长得英俊,似乎有一些从前没注意到的,今夜看在眼中,却是越看越好看。

    脚步声响,一个身影上了二楼,却不是小二,进了隔壁雅座。

    小二跟着上来,问:“这位爷,您吃什么?”

    “我不吃了。”一个声音答道。

    段岭听到这声音时,瞬间如中雷击,武独的表情也充满了诧异。

    郎俊侠!

    郎俊侠怎么来了这儿!

    郎俊侠就在武独背后屏风另一边的隔间里。段岭瞬间脑子里天旋地转,武独却伸出一手,按在段岭手背上,摇摇头,示意不必害怕,有他在。

    “上一碗你们的金字招牌馄饨,泡一杯普洱。”郎俊侠又说,“送到隔壁雅座。”

    “今天是你生辰。”郎俊侠在屏风后说,“忙着办事,没顾上,尝一尝他家的馄饨,味道很好。”

    段岭没有答话,三人便这么安静坐着。

    一片静谧,茶水顺着案几漫了开去,一滴,一滴,淌落下来,滴在木案底下铺着的毡子上,渍了一小摊。

    武独眉头深锁,片刻后段岭说:“我已经很久不吃馄饨了。”

    “怕有毒吗?”郎俊侠在屏风后说。

    武独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时,段岭却拉着武独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这时又有人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人未到,声音先到。

    “把你们的酒再拿两瓶出来。”郑彦的声音在楼下说,“切点上好的牛肉。”

    武独:“……”

    “楼上居然还有雅间?”昌流君的声音说。

    段岭:“……”

    怎么一下全都来了,段岭哭笑不得,郑彦与昌流君上了楼,昌流君见段岭与武独对坐着,当即诧异地“哟”了一声,没问究竟,与郑彦入座,进了郎俊侠所在的隔间。

    段岭用手指蘸了点茶,在案上写道“什么意思?”武独摇摇头,表示不清楚,指指外头,意思是要么先走?段岭却摇头,意思是留下来听他们说什么。他感觉到今夜既然四大刺客都到了,说不得确实有什么事。

    “不好意思。”郑彦先侧头,从屏风后看了两人一眼,笑道,“武独,扰了你们的雅兴,实在是没地方待了,方让他们来这儿。”

    武独答道:“不碍事,有话就说吧。”

    郑彦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饿一天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王山,你没回府去?牧磬呢?”昌流君也探出头,打量段岭。

    “没有。”段岭答道,“他在皇后那儿,应当是留饭了。”

    面端上来了,摆开,武独与段岭的案上除了两碗面,还有一碗鲜虾馄饨。面上码着四色河鲜,又有几瓣梅花漂在汤上。

    “这家的面汤乃是秘制。”郑彦笑着说,“以鳝骨、鸭脆骨、牛膝骨、北海昆布与隔年的梅花慢火熬成,配一枚盐渍梅子,乃是一绝。吃面,须得搭些青田酒喝,方有味道,武独,你们不来一壶?”

    “不了。”武独答道,“吃完就走,有话就快说吧。”

    段岭哭笑不得,但既然昌流君与郑彦都来了,郎俊侠应该不会找自己麻烦,于是松了口气,武独却似乎有点恼火,只按捺着不发作。

    小二上完面,躬身退走,郑彦又吩咐道:“若无吩咐,不必再上来了。”

    “想吃馄饨吗?”武独朝段岭问。

    段岭摇摇头,两人都不动那碗馄饨,段岭喝了口汤,只觉味道确实非常地鲜,且半点也不腻人,面条爽滑筋道,蛤蜊、虾、鱼腩与蟹肉鲜嫩无比,这面馆确实当得起这嚣张名字。

    “特地约在此处。”郎俊侠在屏风后说,“乃是有几件事,想问问诸位怎么看。”

    “东宫议事,有人缺了席。”郑彦道,“想必是打听消息去了吧。”

    “实不相瞒。”郎俊侠说,“我到馆驿中走了一遭,查到一事。此事靠我一人办不成。”

    四人都停下了动作,听郎俊侠转述。

    “元人使节是哈丹巴特尔。”郎俊侠说,“但实际上使节团中说了算的人,却是阿木古。此二人计谋虚实相间,哈丹巴特尔在明,阿木古在暗,除了为太子庆生之外,还有别的意图。”

    郑彦答道:“傍晚在东宫,听礼部尚书提到,元人经上京之战后,恐被辽报复,是以生出联陈抗辽之心,想与陈修好订约。陈、辽有上梓之恨,陈、元又有上京之仇,三国之间,两两为敌,牧相与各位大人议论良久,亦未谈出个办法来。”

    “陛下怎么说?”段岭忽然道。

    “陛下什么也没有说。”郑彦答道。

    武独说:“先帝虽非元人所杀,却因上京一战而崩,太子若在此时联元,只怕陛下不会答应。”

    “是这么说。”郎俊侠答道,“但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上梓一战后,国仇家恨尽在辽国,又怎么想得到先帝会率军回去救耶律大石?”

    昌流君问道:“乌洛侯穆,这话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谁的意思,这很重要?”郑彦说,“布儿赤金拔都与太子殿下乃是童年故友,据说更是安答之交,昔年奇赤、拔都父子是被先帝所救,送出上京。布儿赤金家,是希望与大陈修好,藉此止战的。”

    武独望向段岭,段岭指指自己,点了点头,皱眉,摊手,做了个“全局”的示意,又轻轻摆手,武独稍一转念,便理解段岭之意——安答不假,但两国之间,不能掺杂个人关系做决定。

    “所以呢?”昌流君道,“这个盟,是结,还是不结?”

    “那就要问武兄的意思了。”郎俊侠说,“今日陛下特地将你召到御书房,想来不是闲话家常,问你家事的。”

    段岭沉吟片刻,武独开口道:“陛下吩咐我一桩事,具体是什么,却不便告知。”

    “事儿我替你办了。”郑彦说,“陛下心意,目前只有你最清楚,说来听听吧。”

    “大家各为其主。”武独说,“既与国运相关,说也无妨,仍是关于镇山河的下落,陛下要用忽必烈之剑,换回镇山河。”

    数人沉默片刻,郎俊侠答道:“那么,陛下便是不愿议盟了,昌流君,元人议盟的条件是什么?”

    昌流君沉吟片刻,目前众人对这事虽不清楚,但只要有心打听,总能问到,也不是什么秘密,便开口解释道:“元使在三个月前抵达江州之时,便拜访过牧相。哈丹巴特尔口称镇山河在元国,却不在拔都手中,两国若愿成兄弟之盟,北军撤出将军岭,订一南北商道。大陈出让邺城、河间两城,这两城划给元。”

    “邺城是塞北重镇。”段岭说,“这不可能让。”

    昌流君答道:“他们也会用玉璧关下的一百二十里地来换,这样一来,陈、元互换领土,元人便可放心对付辽国,逐步蚕食南下。朝廷若订此盟约,双方换城,元国还回镇山河,两国和亲,修百年之好,永不开战。”

    镇山河如今仍下落不明,猜测极有可能在元人手中。

    “和亲?”武独说,“和谁的亲?不会又是姚侯家的吧,他有几个女儿能嫁?”

    武独话中颇有一番幸灾乐祸之意,段岭一听就知道,郑彦为什么这么操心这件事了,姚筝的身份乃是郡主,嫁谁也不想被远嫁到北方去。万一朝廷真答应了这事,姚复就只好两行清泪,挥别爱女了。

    第100章 智计

    “总之。”郑彦说,“目前情况就是这样,接下来的,就是乌洛侯穆的情报了。”

    数人又沉默片刻,郎俊侠才开口道:“这次元人的手段,据我猜测,将会软硬兼施,至于具体方式,还在打听之中。”

    “软硬兼施?”武独冷冷道,“软的不成,还能来硬的?有什么手段能要挟一国太子,我倒是想看看。”

    这话只有武独、郎俊侠与段岭三人听得懂,武独这话说得非常巧妙,郎俊侠直至如今,仍无法确定,武独是否知道蔡闫鸠占鹊巢一事。郎俊侠自然不能当着众人之面,说出哈丹巴特尔要利用假太子的身份来要挟他,让他出力促成两国结盟。

    “牧相是什么想法?”郑彦问。

    “这我不知道。”昌流君答道,“只有问王山了。”

    “我更不知道。”段岭答道,“牧相没有说。”

    昌流君说:“真不想结盟,朝中还是陛下与殿下说了算,尽快把哈丹巴特尔和阿木古送出去,不就完了吗?”

    郑彦答道:“所以麻烦就在这儿,大家都不下决定,连殿下也不愿出面赶人走,其实由他开口,是最合适的。”

    虽然说两国结盟,使臣理应受到礼遇,没有把人直接赶走的说法,但元使名义上是来给太子庆生送礼,只要蔡闫一封信,便能打发走他。

    “我觉得未必。”段岭说,“阿木古不想走,总能找到留下来的理由。而且,朝中大臣对元人认知有误,元人虽脾气直率,却半点也不蠢。他们和咱们想事情是不一样的,而且非常懂得利用别人的弱点。窝阔台之所以会攻入上京,正是因为窥破耶律大石与韩家之隙,其中利弊,各位应当也是知道的。”

    郎俊侠微一顿,郑彦已知“王山”在潼关表现,昌流君更是常听长聘与牧旷达对这小子的评价,是以毫不奇怪。

    “那么照你说来,该怎么办?”郑彦慢条斯理地说。

    “陛下想结这个盟吗?”段岭先问武独。

    “不想。”武独摇头道,“否则也不会吩咐我去找剑。”

    “太子想结这个盟吗?”段岭继续问道。

    数人望向郎俊侠,郎俊侠没有回答。

    蔡闫当然不想,一是揣测李衍秋之意不愿结盟,二则是受到元人使者威逼利诱,若办得到,蔡闫该想着把这些人连着拔都一起统统灭口才对,只可惜郎俊侠并无这通天本事。

    “昌流君,牧相想结这个盟吗?”段岭问。

    昌流君吃完面,系上蒙面巾,说:“你不会自己去问他?你在他面前正得宠,他不会瞒你。”

    “既然他不会瞒我,你说也是一样。”段岭答道。

    “户部苏阀,内阁大学士吴遵、江州黑甲军统帅,镇国大将军谢宥。”昌流君说,“这些人是支持订盟的。”并朝郎俊侠与郑彦说:“换句话说,今天亭中,除牧相以外,几乎都支持与元人结盟,至于牧相怎么想,我不敢妄自揣测。”

    与元结盟确实有利有弊,段岭知道他们支持订盟的理由是什么。一旦签下这和约并遵守了,边境至少十年不会有战争,元人将开始放开手脚整治辽国。大陈说不定还可袭辽之后背,趁机占些便宜。

    不事兵戈,江南一带也就能得到充足的发展机会,轻徭薄赋,让长江以南的大陈从辽帝南侵后,长达数十年中的穷兵黩武里解脱出来,休养生息。

    “姚侯想结盟吗?”段岭又问。

    “我猜他不想。”郑彦自若答道。

    “那,姑且算猜测一致。”段岭说,“乌洛侯穆先查清楚,他们一旦来硬的,会发生什么事情,最好是杜绝这个隐患。郑彦假冒姚侯的命令,前去拜访哈丹巴特尔,朝他们示好,答应结盟之事可以再谈,会从中出力,并套他们的话,查问镇山河是不是确实在元人手中。”

    “这俩家伙是带着结盟的目的来的。”段岭又说,“暗示他们拿钱贿赂并打通朝廷官员,让大臣们在太子面前为元人说话,但郑彦你自己不要收贿赂。”

    “昌流君也去拜访他们一下。”段岭说,“暗示牧相是想促成这次订盟的,只是朝中以太子意见为主,太子态度不明,大多时候,听几位大臣的。”

    “武独找陛下要一封手谕,待他们开始贿赂后,查有谁收贿。”

    “昌流君把情报交给牧相,由牧相出面查出证据后,转交给武独。”段岭说,“武独再呈于陛下,正好就把使节逐出去,同时贿赂一事,由牧相与太子抓在手中,随时可治苏氏、吴氏之罪,收不收,就看他们的命了。至于谢宥,我知道他应当不会受贿,不过是为国家着想。”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不语,郑彦笑了起来,说:“果真今夜过来是对的,散了吧,大家先各自分头准备。”

    隔壁屏风后,三人便不再多说,起身离开,来得快也去得快,剩下一面屏风、两个人,武独那碗面还没动,段岭的碗已经空了。

    段岭心想这样就走了吗?不过也是,大家都时间宝贵。

    “刚刚说到哪儿?”段岭突然说。

    武独:“……”

    两人面面相觑,段岭很想听武独再说几句,说愿意带他去看雪看海看美景,愿意为他做这做那做什么,然而武独却不说了。

    “天冷夜黑。”武独说,“吃完了就回去歇着吧。”

    段岭只好起身,看了眼桌上已凉了的馄饨,几片细碎的雪花从窗外飘进来,落在碗里。回程时段岭依旧与武独共乘一骑,武独用披风裹着他,挡住他的脸。段岭听到武独的心跳声,这一夜里,想起了太多的事。

    他想起上梓的夜里,街头敲着梆子卖馄饨的老头儿;想起郎俊侠被武独一路追杀,从胡昌城逃到上京,也是这么抱着他,骑马回家。

    恍惚之间,段岭的心神回到那一天晚上——他偷偷摸摸地从房里出来,在唱曲儿的声音里沿着走廊行来,那夜上京的雕栏玉砌、火树银花已被交错的花鼓与灯影所掩盖,他踮起脚,朝那窗格里望,里头是个色彩斑斓的万花筒。无数的梦境聚合又散开,犹若窥见一片新天新地。

    “冷吗?”武独感觉到段岭抬头,便低头看他,并觉得段岭抱得更紧了些,抬手捏了捏他的手臂,安抚道,“马上到家了。”

    “没……”段岭寻思着找点话来说,却在这梦里十分不知所措。到家后武独点起灯,院外便亮了起来。相府选址原本是前朝江州一名大盐商的府邸,而偏院则养了一位小妾,大盐商情深意重,不忘将本府内的取暖地龙挖到偏院里头,让小妾住得舒坦点,于是也造福了段岭的生活。

    武独整理衣服,放好烤干,收起今天用过的烈光剑。段岭的目光便随着他游移不定,以前从未觉得他有这般好看潇洒,举手投足之间,都令段岭的心砰砰地跳。

    “怎么了?”武独觉得今夜段岭实在有点不大对劲。

    “没。”段岭坐在侧旁的矮榻上,以为武独忙完后会过来与他坐在一起,便可像往日一样靠着他。然而武独只是问:“没吃饱么?让人再给你做点吃的?”

    “吃饱了。”段岭忙道,见武独拉开药屉,取出一些药材。

    “你要做什么?”段岭好奇道。

    武独答道:“配一味药,先前从你的话中突然想到的……别下来,冷。你就在榻上坐着不成吗?”

    段岭坚持坐到案边,看武独配药,武独修长手指拈着刀耍了几个圈,将种子以刀背碾成粉,再刮到小小的铜臼里。

    手指也这么好看,段岭心想。

    “有毒。”武独说,“不要乱碰。”继而在右手上戴了蚕丝手套,翻检出遍布磷光的一枚蝴蝶翅膀,用小刀刮下粉来。

    “手好了吗?”段岭问。

    武独看了段岭一眼,答道:“早就好了。”

    段岭拉着武独的手,看他先前伤过的地方,接了那一剑,手心愈合后留下了一道沟。

    “多了条桃花线。”武独打趣道。

    “右手呢?”段岭又要去看武独的右手。

    “右手没有。”武独答道,“有毒!不要碰!”

    段岭趴在案上,侧头看武独,看他的鼻梁和唇,越看越喜欢,心里就涌起一个念头——想凑上去亲他的唇一下,却没这胆量。武独则专心地研制他的毒药,注意到段岭一直盯着自己,脸上便有些发红。

    “别打喷嚏。”武独警告段岭,说,“否则就……”

    “死。”段岭笑着说。武独不提醒他,他倒没想打喷嚏,一说起就鼻子发痒。

    “知道老爷做这药有什么厉害之处吗?”武独眉头一扬,朝段岭说。

    段岭摇摇头,仍专注地看着武独,说:“哦。”

    “困了?”武独见段岭有点心不在焉的,不像平日,逗他也没动静,以为段岭还在想李衍秋的事,便摘了手套先去洗手,刚过来要抱段岭,却发现段岭已躺上床去了。

    武独躺下来的时候,与每一个夜里毫无区别,但只有这一夜,段岭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武独习惯性地伸出胳膊让他枕,段岭紧张地挪了过去。

    “怎么心跳得这么快?”武独奇怪地说。

    “没有。”段岭忙否认。

    武独摸了摸段岭的胸膛,再摸他的头,没有发烧,又把手伸进他的单衣里去,摸到段岭赤裸的肌肤时,段岭感觉十分舒服,却忙道:“别!”

    武独只好不碰他了,两人躺着睡觉,段岭几次想侧过去抱着他,却又不太敢,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心中七上八下的。

    “武独。”段岭见武独不说话了,反而想听听他的声音,问,“那药是做什么的?”

    武独随口道:“给阿木古和哈丹巴特尔吃的毒药,让那俩蛮子水土不服,慢慢折腾。”

    段岭问:“有什么泻药之类的吗?”

    段岭常常设想像昌流君、武独、郑彦、郎俊侠这种武功高手,要是对决的时候肚子疼怎么办呢?武独却笑了起来,说:“给他俩吃泻药?”

    第101章 绮梦

    段岭听牧磬提到过,昌流君动手杀人前必摘下面罩,先说三句话,第一句“你好”,第二句“我是昌流君”,第三句“我是来杀你的”。接下来才动手,不管武功再高,统统都是一剑封喉。而且据说听过这三句话的人几乎都死了,只有乌洛侯穆还活着。

    那么牧磬为什么听到了还活着呢?不,这不重要,说到泻药时,段岭便想到昌流君先揭面罩,三句说了两句,到“我是昌流君”时便赶紧摆手,示意稍等,说不下去了,钻进树丛里急匆匆地去解手的场面,实在令人爆笑。

    “傻笑什么?”武独莫名其妙道。

    “没什么。”段岭一本正经地答道,生怕武独真这么去恶整昌流君,这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友谊就这么玩完了。

    “晚上出去干活儿吗?”段岭问。

    “不了。”武独把段岭的白虎明光铠脱下来,叠好放在床头,让他躺好睡觉。段岭总觉得元人那里说不定还有什么把柄,但这是郎俊侠的事了,他应当比自己更紧张。

    一时半会儿,郎俊侠也抽不出时间来杀自己,而且他竟然没有告诉蔡闫,自己还活着的事,段岭总觉得这里头有问题。他枕在武独的肩臂上,胡思乱想且怦然心动,想去抱武独的腰,他肩宽腰窄,身材很好,有点像他爹,睡觉时段岭更喜欢缠着他。

    但他的脚稍一动,便碰到武独胯间的那个,武独不知道睡了没有,那个却似乎醒着,且感觉到勃发的气势。

    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段岭脑海中突然闪过这念头,想起他们相处的每个夜晚,武独总喜欢三不五时地打趣他,甚至朝他开什么“办了你”的玩笑……

    段岭心头七上八下,偷偷睁开眼看武独,见武独呼吸均匀,仿佛已睡着了,今天跑了一整天,段岭开始发困,且睁不开眼,渐渐地进了梦乡。

    过了很久很久,武独轻轻地侧过身,面对面地搂着段岭,把他朝怀里更抱进来了些许,段岭便如同往常一般,无意识地把一脚挂到武独腰上,两人彼此紧缠着。

    武独的呼吸很轻,看了段岭一会儿,彼此抵在一起,鼻息交错。又过了一会儿,武独才按捺下亲他的冲动,勉强闭上双眼,深呼吸,安静地睡着了。

    段岭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没穿衣服,躺在奔霄拉的车上,意识到时忙把干草拨过来,盖着身体,满脸通红。

    “爹!”他喊道。

    没有人过来,车旁却出现了一只吊睛的白虎,那白虎威风凛凛,有着温和的眼神,两下爬上车来,爪子小心地拨开干草,令全身赤裸的他暴露在白虎的注视之下。

    段岭那感觉是既刺激又难堪,却毫无抗拒的念头,伸出双手抱住了白虎,白虎便压在他的身上,鼻端抵着段岭的脸,全身的毛发舒展开,将段岭最敏感的那处埋在了柔软的细毛之中,令他舒服得呻吟起来,一股感觉如同湍流般聚集,再排山倒海地直冲出来,呼啸着冲垮了他的感知。

    天色大亮,段岭醒了,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去抱武独,却发现武独没了。

    “武独?”段岭起身,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裤子也没了,被子上凉凉的。

    “在的!”武独在后院里,语气似乎有点恼火。

    段岭抱着被子,满脸通红,心想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裤子怎么莫名其妙地脱了?

    “你在做啥?”段岭问。

    “洗你的裤子!”武独答道。

    段岭感觉怪怪的,武独昨天晚上趁着自己睡觉的时候,做什么事了吗?像青楼里……可是他的那个要怎么进来我的……段岭忙摸身下,感觉也不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为为为……为什么?”段岭问,“你脱我裤子干嘛?”

    武独答道:“你尿床了!”

    段岭说:“不可能!我都十六岁了!怎么会尿床!”

    “说你尿床就是你尿床。”武独天寒地冻的,坐在后院里搓薄裤,手上通红,脸上也通红,说,“不要问了!”

    段岭又道:“我绝对不会尿床的。”

    “是我是我。”武独说,“是我尿床了,不要说了!”

    段岭大笑起来,然后又觉得不对,摸了摸床铺,尿床应该会湿很大一摊才对,他忙跳下床来,翻出裤子换上,裹了身外袍到院子里去看,见武独的长裤扔在一旁还没洗,正在埋头洗自己的。

    段岭要去看武独的裤子,武独却把裤子扔进盆里,面红耳赤地让他进去。

    早饭的时候,段岭又问:“为什么会尿床?”

    武独:“……”

    “不要再问了。”武独叫苦道,“老爷憋得久了,昨晚上你又在我身上蹭蹭蹭的,憋不住爆了,不行吗?”

    “爆了什么?”段岭莫名其妙地问。

    武独一手扶额,说:“今夜开始,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别啊——”段岭惨叫道。

    武独一脸无奈,又示意段岭快点吃,段岭吃着吃着,又想起昨夜那感觉了,仿佛做了那个梦,自己解决了一些事,人有点疲惫,心情却很舒畅。

    不知道昌流君和郑彦办完事了没有,应当没有这么快。段岭推敲片刻,现在是腊月,快过年了,最快也要到年后去了,没有消息的话,还是一切照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吃过早饭后,便依旧去与牧磬读书。

    这天段岭读书的时候,不住回味昨夜的那个奇怪的梦,牧磬也不怎么说话。段岭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对,牧磬仿佛知道得比较多,上次不是还让武独配春药吗?

    武独整个人都呆呆的,时不时看段岭一眼,剩下昌流君捧着本《千字文》,在那儿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像在默念,却不敢出声。

    午后,武独在廊下抓雪,擦了把脸。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段岭便动动牧磬,说:“哎,少爷,我问你个事儿。”

    昨天段岭不告而别先走了,牧磬本来一肚子不高兴,想着早上不和段岭说话,惩罚一下他,孰料段岭先开了口,牧磬便复又恢复了正常,认为这是一个和解的信号。

    “什么?”牧磬问,“还想去皇宫吗?”

    “不不。”段岭忙摆手,凑近前去,说,“你见过……那什么的吗?”

    “什么?”牧磬莫名其妙,也朝段岭凑近了点。

    段岭想了想,索性问:“男的长大了以后……睡觉的时候,是不是……”

    牧磬:“???”

    “尿床?”

    牧磬似乎明白了什么,段岭很艰难地,硬着头皮,问出了那个词。

    牧磬:“……”

    牧磬“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段岭一张脸红到脖子根,牧磬便凑到他耳畔,小声与他解释了,段岭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家不是学医的吗?”牧磬说,“这种事,居然会不知道?”

    “我我我……”段岭说,“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爹也没教过我。”

    牧磬嘿嘿笑,问段岭:“你要玩吗?我教你怎么玩。”

    “不不不。”段岭一下没回过神,还没理解牧磬的邀请意味着什么,满脑子里都是那些个画面,他想到自己在群芳阁看的春宫图,又想到上次来服侍自己的小倌,还有那个一脚朝后蹬,关上大门的壮汉,登时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

    “少爷——”

    昌流君躺在矮榻上睡午觉,一本《千字文》盖在脸上,声音变了些。

    段岭:“!!!”

    段岭险些下巴掉地,昌流君又惟妙惟肖地说:“少爷长得真俊,给您唱个曲儿?”

    那天晚上,在群芳阁里的人是——昌流君!段岭的世界瞬间崩塌了。

    “你你你……昌流君,你!”段岭尴尬得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少爷要玩吗?”昌流君说,“嗯?”

    段岭忽然就明白过来,那天夜里昌流君是去监视自己和武独的!而郎俊侠看到的,牧府的马车居然是牧磬的!也就是说,武独与蔡闫私底下会面的事,牧旷达早就知道了!

    段岭转念一想,惊讶平复,只是十分尴尬,但昌流君和牧磬不尴尬,自己也没什么。

    “你们是不是经常去那里?”段岭问。

    “只是去玩玩。”牧磬说,“武独不也带你去了吗?还是武独他对你……”

    “没有。”昌流君倒是懂得很,脸上盖着书,说,“武独他妈的是个柳下惠啊,把这干儿子当心肝似的捧着,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最惊讶的反而是牧磬,段岭马上道:“不要说了!好了好了,就这样,你们继续读书。”

    段岭对着牧磬十分不好意思,听昌流君说话,反而好一些,也不知为什么,及至武独洗过脸进来,他在外头吹了下冷风,眉毛上还有点冰碴,找毛巾擦脸,发现三人都盯着他看。

    “看什么看?”武独莫名其妙地道。

    三人忙一起转头,不看了。

    第102章 拜师

    “这个字怎么念?”昌流君问段岭。

    段岭赶紧与牧磬一起,假装教昌流君认字,三人认真且密切地研究了一番,武独提着段岭的领子,把他提回自己那边,大家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地继续读书。

    段岭开始觉得读书无聊了,从前过着苦日子的时候想上学,过上好日子了又想逃学,颠沛流离时怀念理想,如今安顿下来了,却又总希望和武独一起出去玩。

    在潼关的那段时日充满刺激感,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去看看呢?天大地大,引人浮想联翩,一旦进了皇宫,也许这辈子便像四叔一样,再也不会出去了,将他牢牢捆缚在那把椅子上的,是一副名为责任的枷锁。

    午后长聘亲自拿着荐信前来,让段岭与牧磬各自签字画押,有了这封书信,便相当于宰辅门生,可直接跳过乡试,参与开春的恩科会试,再来则是殿试。段岭签完字,又被领着去牧旷达处,牧旷达正在与一名文官议事,等在廊下的还有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

    “这位是前巡盐钦差黄大人的公子黄坚。”长聘朝段岭与牧磬说。

    三人便互相见过,段岭得知除自己之外,还有这名叫作黄坚的青年,一并拜牧旷达为师。黄坚年岁最长,话却很少,似乎仍不大习惯江州繁华。大家同为宰辅门生,叙过长幼,黄坚便有点拘束,没过多久就告别相府,前往城中落脚之处。

    还有两个月便要应考了,段岭察觉到一丝紧张,不得不暂时抛开琐碎念头,认真读起书来。可读书做什么呢?夜间段岭翻着书卷时,却又生出一丝惆怅。

    他已见过了李衍秋,四叔却丝毫不曾认出他来,难道读书从文,为的就是考上进士,走到金銮殿前去,让蔡闫看到自己么?抑或在金榜题名、天恩沐泽之时,告知在场的所有人,他才是真正的太子?

    那后果段岭简直不敢想象,他忽然便意兴索然,只想将书册扔到一旁,抬眼却看见武独在院里打拳练功。

    “怎么了?”武独收拳,走进房里来。

    “没。”段岭答道,“有点乏了。”

    二人安静对视,段岭心烦意乱,望向武独,心想自己这么辛苦,命运却嘲弄一般地令他错失了最好的机会,这又是图什么呢?

    这是个化雪的、孤寂的夜,武独仿佛感觉到了段岭的郁闷,说:“我去买点宵夜给你吃,想吃什么?”

    段岭又觉得有点对不起武独,勉强打起精神,答道:“不要去了,外头太冷。”

    “怎么了?”武独认真地问,“累了?”

    段岭深吸一口气,想朝武独倒一倒这些郁闷,想想却终究觉得不妥,毕竟他是发誓这一生守护自己的人,自己不能说这种懦夫一样的话。

    段岭笑笑,说:“有点紧张,快科考了。”

    “不必太费神。”武独明白过来,说,“考得如何便如何,到时再与你想办法去。”

    段岭想起自己辟雍馆入学之时,父亲说的话。

    武独出去给段岭买吃的,段岭对着万籁俱寂的深夜,长长叹了一口气。

    外头响起了笛子的声音。

    相见欢!

    那是他久违了的感觉,是谁?

    笛声时而柔和时而飞扬,就在门外,一瞬间温柔地袭入了段岭的内心深处。

    那是武独的笛声,段岭只觉措手不及,几乎沦陷在这笛声之中。

    每次当他觉得孤独而惶恐之时,这曲子的出现都安抚了他的心神,仿佛给予他强大的力量,一曲终了,武独的木屐之声方逐渐远去。

    段岭呆呆坐在桌前,想起郎俊侠的笛声、父亲的笛声,甚至上京陷落之前,寻春的笛声,无数景象在他面前走马灯一般地闪过,催促着他继续向前。

    武独回来之时,段岭已趴在案前,睡着了。

    江州人不耐冬寒,一到深夜全城尽睡,武独走了半天,什么也没买到,只好两手空空回来,先把手焐了又搓,及至暖和了,才把段岭抱上床去,在他身边躺下。

    翌日起来时,段岭一切照常,夫子已没什么可教的了,勒令他们各自回去温故而知新,段岭便终日在丞相府的书阁内翻阅堆积如山的奏折,学习牧旷达的治国之道,只觉牧旷达满腹诗书,却尽为己用,不知不觉,行文之中,竟是带着牧旷达的风格。

    看到他的折子之时,段岭几乎能理解父亲为何不杀他了,牧家坐大,乃是无可避免之事,陈国皇室入川十年,在牧旷达用尽手腕之后,税收翻了将近三倍,方能支持源源不绝的大军开往北疆,驻守玉璧关前。

    脚步声响,段岭忙抬起头,见昌流君朝他走来,四下无人,阳光从书阁外照进来,昌流君解下面罩,朝段岭说:“计划已安排妥当。”

    段岭毫无防备地看到昌流君的脸,马上满脸惊慌,正要喊武独,而武独仍在楼下,昌流君却诧异道:“你慌什么?”

    “你……你要杀我么?”段岭惊惧道。

    “什么?”昌流君一怔,继而反应过来,说,“你不是见过我的脸么?”

    对哦,段岭端详昌流君,确实是上次在群芳阁中看到的模样,只是脸上多了刺青,在嘴角一侧,非但没有破相,反而显得愈发冷酷了。

    昌流君手里拿着蒙面巾,甩来甩去地玩,另一手撑着书架,困住段岭,不怀好意地朝段岭一笑,露出犬齿。

    “我喊了啊。”段岭马上又满脸防备地说。

    昌流君只好收回手,说:“那俩元人去四处贿赂了。”

    过了这么久,段岭都差点把自己安排的计谋给忘了,线埋得太长也是不妥的,武独的药还未用,郑彦与昌流君却已分头行动完毕,昌流君摸出一张名单,交给段岭,说:“给你们的,轮到武独出手了。”

    段岭接过名单,见上头是昌流君歪歪扭扭的字,看来读书认字几个月,还是很有用的。

    “辛苦了。”段岭说,“牧相怎么说?”

    “他说,他什么也没听见。”昌流君又是一笑。

    段岭心想这老狐狸,当真心照不宣。

    “那就按原计划进行。”段岭说,“轮到我们上场了。”说着折好了名单,准备将昌流君的墨宝交给武独。

    “等等。”

    段岭离开前,昌流君又叫住了他,说:“待你考上进士,能当我师父么?”

    段岭:“……”

    段岭傻眼,问:“师……师父?”

    昌流君说:“是啊,教我读书识字,这府上有学问的没空,闲着没事做的又不学无术。”

    段岭登时受宠若惊,说:“你怎么不找牧……少爷?”

    “我……”昌流君犹豫片刻,说,“他的学问没你好。”

    段岭奇怪地打量昌流君,昌流君又说:“你的字也写得好看,就这么说定了!”

    段岭只得点头,昌流君又问:“你背诗背得多么?教我写诗吧。”

    段岭只会写点附庸风雅的打油诗,说:“不……不大会,但写点文章是可以的。”

    突然段岭灵光一闪,仿佛明白了什么,问:“你要写什么诗?”

    “也没有什么诗啦。”昌流君说,“就是随便说说,晚上我去提腊肉过来。”

    “不用不用。”段岭道,昌流君又要下跪行拜师礼,段岭登时震惊了,忙道:“没有这么多规矩,先这么说定了,这几日要预备下考试,待过了再慢慢教你,好了先这样。”

    段岭勉励几句昌流君,让他先回去继续念他的《千字文》,便匆匆下楼,武独正在池塘边上看鱼。

    “正想上去看看。”武独说,“那熊瞎子又鬼鬼祟祟地搞什么玄虚,要与你密谈。”

    段岭哭笑不得,示意回去再说,沿途想起昌流君的拜师念头,马上就懂了。因为只要会试一开始,自己与牧磬就不必再上课,夫子的任务也就此结束,可以回家,昌流君当然再也蹭不到课堂,长聘运筹帷幄,不会来教个刺客读书,牧旷达满腹经纶,操持国家大事,更顾不上他,只得自己请个兼职的先生。

    名堂三年,辟雍馆两年半,相府中又读了半载,十年寒窗断断续续,到此时已全部结束,从今往后,就要告别他的读书生涯了。

    段岭有点唏嘘,仿佛在做梦一般,想起郎俊侠送他去上学的那天,还被夫子一通数落。

    这就结束了么?段岭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仿佛什么也没学到,光阴俱虚度了。

    “这是什么鬼画符?”武独拿着那张“名单”,一脸抽搐地问段岭。

    段岭:“……”

    “这应当是个‘林’字。”段岭凑在桌前,与武独脑袋碰在一起研究,艰难地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把名单勉强还原,武独又拿着名单去问昌流君这是什么字,还被昌流君鄙视了,连“谢”字都不认识么?

    武独与段岭商量半日,还有三天便是二月初二,会试之日,武独去看看段岭的考场,顺便进宫,朝李衍秋请一封密旨。

    “我也……”

    “你哪里也不要去。”武独说,“在家读书。”

    段岭只得作罢,武独换上正装,一身黑色武袍,天气还是很冷,段岭便给他加了一件蓝色反绒的大氅,武独站在一地化雪后的水里发了会儿呆。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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