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将军待朕归 作者:林不欢
第5节
赵清明进了宫门才知道覃牧秋不在宫中,他不由为自己的大意有些懊恼。赵端午并无官职,自然不会进宫,那对方是在哪里见到的覃牧秋,难道是万里寺?
他来不及多想,骑上马直奔万里寺而去。
自那夜做了那个梦之后,赵清明便产生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
他不断的找线索,想要推翻这个念头,却发现所有的线索非但没有推翻反而大大的印证了他的这个念头。
如今的李逾,是覃牧秋么?
第19章 牧秋
万里寺。
覃牧秋正与无云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矮几上摆着两杯白水,和两盒点心。那点心是先前赵端午带来的。
覃牧秋拧着眉头,一脸的苦大仇深。
“陛下若懂得顺其自然之道,便不会有这些烦恼了。”无云道。
覃牧秋苦笑了一下,看了无云半晌,突然问道:“你从前并不称呼我陛下,怎么如今却改口了?”
“从前陛下并无天子之气,一心想着自己的那方天地,贫僧自然称呼施主。如今陛下胸中已有河山,自然要改口。”无云道。
“可是我没觉得自己胸中有什么河山。”覃牧秋如实道。
“陛下从沽州归来那日,便已做了选择。”无云道。
“我不过是无处可去。”覃牧秋道。
“天下之大,四处可为家,可是陛下选择了回到中都。”无云又道。
覃牧秋重重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无力担起这江山,如今只想快快将这担子交给能担得起的人。”
“陛下所指,可是宁安王?”无云问道。
“是。”覃牧秋道:“在我看来,这天下绝无第二个人比他更能担起这江山。”
无云笑了笑,没有言语。
“你不信?”覃牧秋见无云不以为意,便问道。
无云道:“贫僧与那宁安王交集颇少,不敢妄断。只是照如今的形势看来,陛下无路可选。倒不如顺其自然,既然坐在那龙椅之上,便顺手做些该做之事。”
覃牧秋沉默了半晌,突然道:“你这么聪明,不如进宫吧。你从前便是太子门客,我虽不知你为何出家了,但这万里寺除了景色不错,着实没什么意思。”
无云苦笑了一番,道:“贫僧愚钝的很,着实当不得陛下夸赞。”
覃牧秋也知道自己太理所当然了,皇宫那般无趣,当真比这万里寺更让人待不下去。
“我想听你说说……我曾经的事情。”覃牧秋道。
无云凝视他半晌,笑了笑,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望陛下,莫要执着才好。”
“我只想知道,他为何要杀我。”覃牧秋道。
无云一愣,没想到对方说的如此直接。
覃牧秋又道:“你第一次见我便知道我不是李逾,现在你可知道我是谁?”
无云双手合十,道:“陛下一直都是陛下,贫僧不想知道其他的。”
覃牧秋苦笑道:“你不是不想知道,或许你已经知道了。你与那个臭道士一样,都能未卜先知。臭道士说,他会不认我,所以将我放走了。”覃牧秋说的他指的是李谨。
无云几不可见的眉眼微动,而后道:“陛下需知,随遇而安方为智者,顺其自然才是天道。”
“我不是智者,也不懂什么天道。”覃牧秋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虽然住在这寺院里,说话却是道士和尚不分。”
无云苦笑道:“贫僧原本就是半路出家,陛下倒是一语道破天机。”
覃牧秋见无云只是一味的顾左右而言他,似乎不想让自己追究过往之事,不由有些气馁。不过,有一点他几乎可以肯定,无云应当知道自己便是覃牧秋,只是不知是如何知道的。
是赵清明告诉无云的?覃牧秋回忆了一下和赵清明相处的细节,很快便判定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对于自己的死,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赵清明原本确实是不知道的,因为他压根没敢想过。
不过,如今一想,便很容易得出结论了。
赵清明记得,李逾是在两个多月前的那一日,好似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从一个阴郁冷漠、心思深沉之人,变成了一个冲动任性、毫无章法的人。
赵清明想起那日,对方见到自己的时候摔了一跤,下朝后便去那荒废的院中看了那株枫树。后来对方让自己进凝和殿,赏茶给自己,还给了自己半块被咬过的红豆酥。这是多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也是这件事,让赵清明开始怀疑李逾变了个人。
再后来,对方说要去沽州,并全然交给自己去办,对自己有着莫名的信任,毫无防备之心。
若说以上这些都不能证明此人是覃牧秋,那么后面的事情便件件都能证明:对方曾抱怨自己的身体如今连长戟都拎不动,长戟正是覃牧秋的武器;在常宁军中之时,对方对军中诸人都极为熟悉;对方在沽州之时,送给自己一支玉弓,而知道自己擅使弓箭之人甚少;对方能驾驭红枫,此事连自己都做不到;对方那日无意透露,从前便认识赵端午;还有那日对方抱着那个木盒大哭……
到了万里寺,赵清明又记起来,那日对方仿佛说过,去沽州是为了救一人的性命,而那人会在沽州之战中死去。
在沽州之战死去的人是覃牧秋。
他去沽州是为了阻止“自己”的死么?
他宁愿回到常宁军做回将军,也不愿在中都做一个皇帝待在自己身边。他甚至从未透露过自己的身份,人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在他的心里,早已没有自己丝毫的位置了。
赵清明突然觉得胸口一痛,有些抑制不住想大哭一场。
他立在寺院门口,担心对方的伤势,恨不得飞奔进去,可又有些近乡情怯,不敢去见对方。
万里寺还是万里寺,可是仅仅隔了数日,赵清明再次踏进去的心情却与先前截然不同。
尚等见到赵清明愣了一下,随即便上前拉着对方打算吐苦水。没想到赵清明先他一步开口问道:“是何人伤了他?”
尚等一愣,道:“什么何人?端午是不是乱说话了,陛下是从马上摔下来的。手臂受了伤,倒不是很重。”
赵清明闻言略微冷静了一些,又问:“陛下又不是没骑过马,好端端怎么会摔下来?”
“我也觉得纳闷,今日那马跑的是快了些,可是并没有发狂,陛下身子一歪就摔下去了。我当时就在后头,看的清清楚楚,可把我吓死了。”尚等道。
赵清明拧着眉头,没有言语。这时便见覃牧秋远远的走了过来。
“陛下。”两人同时向覃牧秋行礼。
“赵将军病好了?”覃牧秋瞥了一眼赵清明,随口问道。
“臣已痊愈。”赵清明道。
“那就好。”覃牧秋说着便朝寺外走去。尚等抢先一步去取马,赵清明跟在覃牧秋后头,眼睛一直盯着对方的手臂,对方伤口显然包扎过了,可衣衫上还沾着血。
到了寺院门口,覃牧秋开口道:“红枫还好吧?”
“很好。”赵清明道:“红枫是在中都长大的,这里是它的故乡,能回来,想必它也是高兴的。”
覃牧秋回头看了一眼赵清明,见他面色如常,便轻轻嗯了一声,未再言语。
回宫的路上,赵清明一直紧紧跟在对方后头,他心里想着,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让对方从马上摔下来了。李逾平日里深居简出,疏于习武,体质自然是比覃牧秋差了许多,往后还要适时的督促对方习武才是。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覃牧秋从怀里取出了一块面巾系上。赵清明一愣,没想到自己不在侧提醒,对方竟也能一直记着。
尚等意外的没有受到任何责罚,谢了恩之后便回去当值了。赵清明一路跟着覃牧秋回到凝和殿,然后便立在殿外,也不跟进去。就如同覃牧秋来之前一般,一动不动的守在那里。
只是,从前守在那里的是一具躯体,而如今守在那里的又加了一颗心。
赵清明立在同一个地方七年多,从未像今日这般欢喜满足。即便殿中那人的心里没有他,即便殿中那人的心远在千里之外,只要那人还活着,他便觉得很好。
覃牧秋有些莫名的心绪不宁,这趟去万里寺,并没有解决他心里的疑问。无云的话对他并非没有影响,只是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欣然接受这个身份,他还对自己的死无法释怀。
他想知道李逾为何要杀自己,这个疑问就如同一根丝线,在他的心里越缠越紧。他如果不解开这个疑问,早晚这颗心会被勒的动弹不得。
他在书案上铺了纸,起笔画了一茎梅枝。突然想起那日那副没有画完的墨梅图,依稀记得沿济似乎在上头提了字,不知提的是什么。原本是要留给李谨题字的,也不知最后对方是否看到了那副画。
荣安在一旁磨墨,伸着脑袋看他画画,也不知是否看的明白。
“回头着立冬在殿外多置些梅,到了冬天不看梅,那还有什么乐趣?”覃牧秋道。
“冬天不看梅是没什么乐趣。”荣安道。
“胡说,冬天不看梅,也可以看雪。”覃牧秋道。
荣安笑了笑,也不回嘴。覃牧秋提着笔半晌没有落下,突然道:“去看看赵将军是否走了?若是没走让他进殿来站着,外头多冷呀。”
第20章 赠画
覃牧秋立在书案前,沾墨落笔,画的极为投入。过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抬头看了一眼,正望见赵清明立在殿内凝望着自己。
“这凝和殿还是有你一把椅子的,坐吧。”覃牧秋若无其事的道。
“谢陛下。”赵清明道。
隔着几步的距离,赵清明很想上前去抱抱对方。他想告诉对方,自己很欢喜,可是又觉得对方大概是不会再为了自己的欢喜而欢喜了,不由有些黯然。
覃牧秋年幼时极为懒散,读书习武都不太上心。好在脑袋聪明,弥补了平日因疏懒而逃避的功课。赵清明从未记得对方竟有作画的爱好,从前若是得闲,对方恨不得整日在外头跑马、游玩,决计是不肯窝在屋里头舞文弄墨的。
他是何时转了性子?赵清明皱着眉猜想。
覃牧秋又落了两笔,抬头见赵清明依旧立在那里未曾坐下,便道:“赵将军过来看看朕画的如何?”
赵清明闻言便上前,见对方画的墨梅似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画的很好,臣很喜欢。”赵清明道。
“难得赵将军喜欢,我着人去裱起来,送给你吧。”覃牧秋道。
赵清明有些微微的惊讶,却不知覃牧秋在北郡之时,便时常作了画到处送人。不止李谨的书房,便是宁安王府的管家房里恐怕都能找出他的大作。
“荣安,去把立冬传过来。”覃牧秋道。
荣安应声去了。覃牧秋又提笔在纸上落了款,拿起桌上的私印便沾了红泥作势要盖上去。
“等一下。”赵清明突然出言制止,覃牧秋不解的看着他,他支吾了片刻,道:“臣是觉得,这墨梅若是盖上了红泥,未免太过突兀。”
覃牧秋闻言觉得有理,便将私印放下了。却不知赵清明是不想覃牧秋的画上落了李逾的私印。
“不如,陛下为臣提句诗吧。”赵清明道。
覃牧秋瞥了赵清明一眼,觉得对方今日与从前有些不一样,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后来一想,兴许是今日自己受了伤,怕自己一怒之下责罚尚等,所以才处处赔着小心。
想到此处,覃牧秋心里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故作沉吟,良久提笔写了一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这是覃牧秋开始念书时,赵清明教他的第一首诗。
赵清明看着他落笔,心中一动,还以为对方在暗示他什么,可抬眼看到对方的表情,便知道对方只是玩心大发而已。
“这是朕年幼时学的诗,虽然简单了些,可与这画中景色倒是相称的很。赵将军觉得呢?”覃牧秋一本正经的道。
“臣也觉得甚好。”赵清明道。
此时立冬到了,覃牧秋吹了吹墨迹,对立冬道:“拿去裱起来,这是朕赏给赵将军的,可要仔细着。”
立冬忙小心翼翼的取了画告退。
“陛下从前不爱丹青。”赵清明道。
覃牧秋笑了笑,起身走到矮榻上坐下,又示意赵清明也坐,然后端起几上荣安刚摆上的雪梨汤,喝了一口,道:“哪有什么事会一成不变?我幼时还以为自己,可以做一辈子锦衣玉食的闲散之人,今日还不是要坐上那张龙椅。”
“陛下生来便是天子之躯。”赵清明道。
覃牧秋看了对方一眼,知道对方在提醒自己慎言。他心中十分好奇,为何赵清明已经知道自己不是真皇帝了,却还是不闻不问。对方不问,他心里编好的那一套说辞便用不上,如此不能“坦诚”相待,他便觉得总是不能将对方收为己用。
他原本不打算和赵清明有任何不必要的交集,可是得知自己的死是因为李逾的缘故之后,他便动了心思要找出这其中的缘由,如此赵清明便成了可用之人。
“你说是便是吧。”覃牧秋见对方故意装傻,心知此事急不得,便转了话头,道:“朕这几日批改奏折,遇到一些政务,不甚熟悉,恐怕前因后果还要赵将军与朕说一说。”
赵清明忙应是,于是荣安便去将书案上的小半摞奏折取了过来。覃牧秋选了一本递给赵清明,对方翻开一看,见上面有覃牧秋的批注。对方字迹虽比李逾更随意一些,运笔行文却与李逾有些神似,一时之间倒也看不出太大的差异。
万里寺。
最近几个月,无云觉得自己或许该改名了,叫乌云。万里寺因着他的缘故,如今可算不得清净之地了。
或许这要怪他自己,入了清净之地,却不是个清净之人。因缘际会,人顺天意,该着的嘈杂,半点也躲闪不得。
无云对面覃牧秋坐过的软垫上,如今坐着宁安王李谨。
“王爷,您实在是不该来这是非之地。依照贫僧的看法,您回茂县之后便该将给您出主意的人砍了,莫要养虎为患。”无云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珏道。
“无云师父也说了,本王能回到茂县,所以本王此行算不得是馊主意。”李谨道。
无云将那玉珏放到矮几上,朝李谨身边推了推,道:“王爷想见之人,怕是不容易见到,倒不是贫僧有意推脱。”
李谨笑了笑,道:“本王既然来找无云师父,自然也是花了些功夫的。听闻无云师父从前是太子门客,相熟的朋友,本王多多少少认识几位。左右本王也不急着回去,接下来的几日可以一一去会会他们。”
“王爷。”无云叹了口气道:“您这是何苦呢?”
“不苦,本王连中都都来了,若是无功而返,倒不如留在中都了事。”李谨道。
无云挑了挑眉,第一次发自肺腑的觉得,这世间之人,竟是个个都逃不过轮回之苦。从前沿济与自己在一处之时,日日被自己作弄牵制,如今沿济支了个比自己更无赖的人过来,倒似是报仇一般。
“王爷还是留在万里寺吧,莫要去会什么人了。王爷想见之人贫僧确实无法引见,除非那人自行前来。这便要看天意了,贫僧言尽于此,王爷若是不信……”
“信。”李谨道:“和尚说话总该比道士更可信才是,本王从来不怀疑沿济,对你自然更要多信两分才是。”
无云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
“你说此人无法引见,那他就是在宫里头喽。”李谨道。
“王爷英明。”无云道。
李谨皱了皱眉头,略显意外。他无数次的回忆过那日被扣留在常宁军的那人,因为知道对方的容貌被做了手脚,只能从对方的眼睛判断。而他记忆中的那双眼睛,像极了一个人。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李逾好端端去常宁军做什么,就不怕出了什么纰漏丢了性命?他可是一国之君,岂是能随便说死就死之人。
按照他的怀疑,李逾设计将覃牧秋擒了作为要挟他的筹码,可是那日李逾为何又提醒他不让覃牧秋出战?若当日,覃牧秋没有出战,会发生何事?
“本王的侄儿当真是出息了,我还道他会缩手缩脚一辈子呢。如今,竟然也不觉得自己的命金贵了。”李谨冷笑道。
无云敛了眉目,没有做声。
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何沿济当年要去宁安王府了。他在东宫做门客之时,见过先帝,后来李逾当了皇帝他也见过,再后来覃牧秋成了皇帝他更是见过,可是唯有坐在李谨对面的时候,他才会觉得有些压抑。
那是一股藏不住的帝王之气。
赵清明在凝和殿陪着覃牧秋看了大半日的折子。覃牧秋难得的认真,让他有些意外。若是从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以覃牧秋的性子,竟能耐得住去看这些枯燥冗长的奏折,并且还一一分析做了批注。
“朕从前并不知朝中……”
“咳……咳。”一旁的荣安夸张的清了清嗓子。覃牧秋意识到自己险些说错话,却也不以为意。他猜想赵清明早已知道他不是李逾,而且他原本也不打算瞒着对方什么。
“陛下是想说,今日对朝中之事,有了新的体悟么?”赵清明问道。
“朕觉得,大余……比我想象中要好。”覃牧秋沉吟了片刻,道:“我还以为它快垮了,没想到,今日听你一说,诸事都还算得上井井有条。”
赵清明道:“都是陛下与朝中诸位大人的功劳。”
覃牧秋勉强笑了笑,心想,李逾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原以为对方必定昏聩无比,否则不会逼得常宁军造反,可大余在他治下三年之久,竟也没有什么大的不是。
他为什么要害死我?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的魂魄占据他的身体,替他批奏折?想到此处覃牧秋不禁苦笑了一下。
“赵将军,今日你也累了,且先回府吧。明日过午之后,将红枫带来,陪朕去一趟万里寺,朕有些话想同无云说。”覃牧秋道。
第21章 回家
夜已深了,凝和殿里灯火昏暗。
覃牧秋不喜灯火通明的感觉,荣安倒是细心,入夜后都只是象征性的点几盏烛火。
书案上的烛火晃了片刻,突然熄了。覃牧秋放下手里的奏折,伸了个懒腰,见荣安正远远的窝在软垫上打盹,便没叫醒对方。
书案的一脚摆着那个木盒,覃牧秋盯着看了半晌,最终拿起木盒走到了后头的书架旁。他比划着书架上的空位,想找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将那木盒藏起来。
“陛下。”荣安突然惊醒,看不到覃牧秋,不由便有些慌乱。
覃牧秋被荣安的叫声吓了一跳,失手将手边的书打落了一地。荣安听到动静忙跑上前,一边告罪一边将地上的书一一捡起。
覃牧秋俯身看了半晌,然后索性蹲下身子在书架的底层摸索起来。他半握着拳用手背敲了敲书架底层,发现里头是空的,便道:“荣安,你去取蜡烛过来。”
荣安一头雾水的去取了蜡烛,覃牧秋接过在地上一照,发觉那书架的底层是一个长抽屉,只是那抽屉的拉环坏了,若不借助工具,恐怕拉不出来。
“找个东西来,将这抽屉拉开。”覃牧秋道。
荣安便去,片刻后拿了一个细钩回来,覃牧秋接过细钩亲自趴到地上,将细钩从抽屉角上的空隙伸进去,慢慢的将抽屉拉开。
是空的,覃牧秋有些失望。
他从前在覃府的房间里,便自己偷偷弄了一个暗格,将搜罗来的宝贝都藏在了里头。方才有那么一刻,他还以为自己发现了李逾藏宝的地方,他觉得自己接近李逾了,可惜抽屉是空的。
“怎么什么都没有?”覃牧秋道。
“陛下是想找什么东西么?奴才或许知道在哪儿,可以帮着陛下找。”荣安道。
“算了吧。”覃牧秋道:“能让你知道的东西,应该也没什么意思。”
荣安瘪了瘪嘴,不知道覃牧秋所指为何。
当夜覃牧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倒是荣安躺在软垫上睡得挺香,甚至还有轻微的鼾声。
一个空的抽屉怎么拉环会坏掉?皇帝的书房里,若是抽屉坏了,会无人修理么?
除非是有意为之。
覃牧秋脑内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翻身下床,险些踩到熟睡的荣安身上,连外袍也来不及披,便找了荣安白日里拿过的细钩,跑过去将那抽屉又拉开。
里面依旧是空的,除了他先前放进去的木盒。他这次将整个抽屉抽了出来,然后用手量了一下抽屉的深度,面上不由一喜。
覃牧秋趴在地上,伸手进去摸索片刻,果然摸到了里头的暗格。这抽屉的深度不及书架一半,但寻常人若拉开看到里头是空的,很难想到里头还藏着暗格。
覃牧秋也是因着年幼时自己做过暗格,所以才会想到这一层。
他摸索着从暗格里抽出了一个红木箱子,好在箱子并未上锁。他将箱子放在一边,跑去角落将仅有的一盏油灯端过去,才满怀期待的打开箱子。
里头并没有珠宝玉石,只有一本书,一把弹弓和一支折成了两半的箭。想来是箱子不够大,所以才将那支箭折了。
覃牧秋有些失望,他自己的宝箱可是比眼前这个丰富的多。
他拿起那弹弓把玩了片刻,发现做工挺粗糙,又拿起那支箭,发觉那箭乌头赤羽,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不寻常之处。最后他拿起了那本书,见上头写着《异人志》。
《异人志》。
覃牧秋拿着书的手开始发抖,他看着那三个字愣怔了很久,最终才翻开书页。当白纸黑字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他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忍不住浑身都开始发抖。
那是什么感觉?震惊、疑惑、不真实。
许多种情绪汇集到一处,他脑袋里反倒是一片空白。于是他就抱着那本书倚着书架一直呆坐到天亮,待荣安发现他的时候,魂儿都吓散了。
大冬天的虽然屋子里有炭炉,可穿着薄薄的寝衣在地上坐一夜,便是荣安这样的身子骨也受不了,更别说是这位祖宗了。
覃牧秋将书放回原处,若无其事的揉了揉疼痛无比的脑袋,拒绝了荣安要传太医来看看的提议。 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荣安也不敢再追问,小心翼翼的伺候了早膳,赵清明便来了。
雪后的中都,白茫茫一片,很漂亮。
下了朝之后,原本说好要去万里寺的覃牧秋,临时改变了主意。他说今年入冬之后,还没好好看看中都的样子,便着赵清明陪他一起在城内四处逛逛。赵清明自然是应下了。
覃牧秋牵着红枫,赵清明只好也牵着马跟在后头。两人在中都城,漫无目的走了近一个时辰,覃牧秋不说话,赵清明也不问,仿佛只要前头那个人不说停,后头这人便是跟着他走到死也没关系。
“我有些累了。”覃牧秋突然开口道。
“要回去么?”赵清明问。
“不想回去。”覃牧秋道。
“那……去万里寺?”赵清明又问。
覃牧秋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道:“难道在中都,除了那两个地方,我便无处可去了么?”
赵清明看着覃牧秋,对方眼圈发黑,显然没休息好,脸色不知是因为发冷还是因为不高兴,总之不太好看。
“臣知道一个去处,那里梅花开得正好,倒是可以去看看。”赵清明道。
覃牧秋看了赵清明一眼,见对方面上没什么情绪,不过他心里却隐隐有一种预感,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觉得对方会带他去那个地方。
“带路。”覃牧秋道。
两人骑马缓行,行了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一处宅子的后门。覃牧秋因早有预感,倒是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太久没有回来过,心里抑制不住有些激动,又怕赵清明看出端倪,只得强忍着。
后门的锁被赵清明换了新的,想来当初是被他强行弄坏的。
覃府,七年前在中都算得上是威名赫赫,可是随着覃恒战死,年幼的覃牧秋投入宁安王府,这里便成了无人问津之地。甚至当初覃牧秋随着宁安王造反的时候,李逾竟然也没下令查抄这里。当然,这里也没什么可查抄的了,不过是一座空落落的宅子。
赵清明牵了马送入马厩,覃牧秋才知道红枫原来一直养在覃府而非赵府。
他心道,能回家,想必红枫是高兴的。
覃府的梅花开得极好,看上去不像多年无人打理的样子。
殷红的梅花上头落了雪,映衬的越发楚楚动人。
覃牧秋突然想起了李谨,想起里北郡的宁安王府里自己所居的院落里头的那些梅树,想必也开花了吧。那是他去北郡的第二年,李谨着人种的。在那之前,覃牧秋送给了李谨第一幅画,而当时几乎整个王府与覃牧秋相熟的人都早已收到他的画。
万里寺里的梅花也开的极好。
李谨并不喜欢梅,觉得梅花迎霜傲雪,太过矫情。
不过覃牧秋喜欢,而且画的极好,他便连带着对梅花也没那么讨厌了。
“王爷竟也有赏花的雅兴。”无云自对方身后走来,道。
李谨勾了勾嘴角,道:“爱屋及乌罢了。”说着便觉得有些黯然,此时“乌”在眼前,“屋”却生死未卜。
“王爷戎马半生,身边竟也有红粉知己?”无云笑道。
李谨瞥了无云一眼,显然没想到这个出家人竟也会与自己谈论风月之事,不过他却并不反感这个话题,便道:“既非红粉,也不是知己,就是……就是一个特别的人。”
“都说士为知己者死,能让王爷爱屋及乌之人,竟然并非王爷的知己么?”无云道。
李谨嘴角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道:“本王也说不上来,可就是有那么个人,你不想让他了解你,你却又了解他。而且这个人即便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却可以全然相信你,将身家性命都交付与你。”
无云闻言皱了皱眉头,似乎也想到了这么个人,对人一无所知便能全凭直觉交付一切,彻底信任,没有芥蒂。
“王爷此次来中都,可是与那人有关?”无云问道。
李谨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道:“或许吧。”
无云若有所思片刻,开口道:“贫僧冒昧的问一句,若此人与江山任王爷选其一,王爷该当如何?”
李谨笑道:“不会有这样的选择。”
“若是有呢?”无云又问。
李谨沉吟了片刻,目光一凛,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李家的江山,无人能握得住,本王要护的人,也无人能伤。”
“王爷此言,是说那人如今安然无恙喽?”无云问道。
李谨目光一沉,看了无云一眼,目光中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第22章 醉酒
覃府。
赵清明在东厢房里点着了炭炉,温了壶酒。覃牧秋盘腿坐在矮榻上,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发觉屋子里与自己七年前离开时没什么变化,不过是多了一床被褥,连基本的生活用具都不齐全。
“尝一尝。”赵清明道了一杯酒递给覃牧秋。
覃牧秋不爱喝酒,但还是接过来仰头喝了。
“怎么样?”赵清明问道。
“辣。”覃牧秋将酒杯递给对方,道:“再来一杯。”
赵清明便给他又倒了一杯。
眼见覃牧秋连着喝了四五杯,也没有要停的意思,赵清明便将重新斟满的酒自己喝了。覃牧秋一直看着对方,也不说话,对方便也连着喝了四五杯。
“赵将军,已经晌午了,你去买些吃食吧,连个下酒菜都没有,未免太寒酸了些。”覃牧秋道。
“是臣不周到。”赵清明说罢便披上大氅出门去买吃的。
覃牧秋看了眼角落的酒罐,眉头微皱,想必赵清明平日里便是这么喝闷酒的。他心中觉得有些难过,他宁愿赵清明再也不记得自己,就如同自己早已忘了对方一样。可究竟忘了没忘,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是很确信。
他收起伤春悲秋的情绪,下了矮榻,在矮榻一侧摸索了片刻,随后打开了一个暗格,从暗格里取出了一个木箱子。
这里头都是他童年积攒的宝贝,只是后来去北郡之前,没带走。或许是知道有朝一日会回来,或许已经不想留着这些宝贝了。
他打开木箱,见最上头是一个纸糊的风筝,已经破损了。那是赵清明给他做的,不过手艺欠佳,自始至终也没飞起来过。
他又从里头陆续拿出木刻、弹弓、小人书……
这些东西几乎都是赵清明给他的,只有一件东西例外。那是他放到箱子最底层的一本书,书封上写着《异人志》。
覃牧秋拿起《异人志》,良久后才翻开书页,不出所料,里头的字迹和内容与李逾那本如出一辙。
显然,这两本《异人志》出自同一人之手。
覃牧秋深吸了一口气,不经意转头看到了立在门口的赵清明。对方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手里的书,见他转头便又将目光移到了他脸上。
“赵将军。”覃牧秋有些手足无措,仿佛一个偷东西被抓到的小孩。
赵清明慢慢的走过去,俯身捡起地上那只风筝,抬头望向覃牧秋,心里的话差一点就冲口而出。可是他又看了一眼覃牧秋手中拿着的书,便将那句话又咽了回去。
这一整箱的东西唯有那本书不是自己送的,可对方却偏偏拿了那本书。赵清明知道,自己在覃牧秋的心里扎了一根刺,疼到对方恐怕再也不愿意让自己回到身边了。
“臣回来问问陛下想吃些什么。”赵清明道。
覃牧秋支吾了片刻,道:“都行,赵将军随意便是。”
赵清明闻言便转身走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覃牧秋惊魂未定的看着对方的背影,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他将异人志塞进衣袋里,然后将其他东西装回木箱原样放回了矮榻下的暗格里。
覃牧秋觉得此时或许是个不错的契机,将自己编造的身份告诉赵清明,免得对方怀疑他的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赵清明回来后,却什么也不问,只是为自己和他斟酒。
“赵将军,有些事,你一直不问,但是我觉得也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了。”覃牧秋见对方不问,便借着酒劲儿先开了口。
赵清明垂着目光,不敢看对方。他很怕面对覃牧秋,心里暗暗的想,如果要和对方直面过去的芥蒂,倒不如装作一无所知,便当是重新认识了一回,哪怕只是守在对方身边也好。
可是此时他却不得不开口道:“臣洗耳恭听。”
“想必,你也早该猜到了一些。”覃牧秋道:“我并不是李逾,大余的皇帝已经死了。”
赵清明依旧垂着眼目,低头不语。
“我两个多月之前在沙场战死,醒来后便成了皇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上朝听政,假装自己就是李逾。”覃牧秋道。
“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回到了两个月前,那个时候我还没死,所以我便想方设法回到中都想阻止那件事情的发生。”覃牧秋继续道。
赵清明咬紧了牙关,暗暗握着拳头,却依旧没有勇气抬头看对方。
“沽州那一战,于将军受了重伤,覃将军被火雷炸死了,红枫营伤亡惨重。”覃牧秋道。
赵清明闻言一愣,终于抬头望向对方,他怎么自称覃将军?
“我自幼便跟在覃将军身边,后来将军接管红枫营,便将我编入了红枫营之中,七年来我一直是他的亲卫,没想到……沽州之战却眼睁睁看到将军死在了我前头。”覃牧秋说到此处悲从中来,竟真的红了眼眶。
赵清明如遭雷击一般,他又回想覃牧秋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原本笃定认为此人便是对方的证据,此刻都有些摇摆不定了。
“你原本叫什么名字?”赵清明问。
“我叫吴风,原来在府上负责照顾红枫,后来去了北郡,虽然是将军的亲卫,可平日里也兼着照顾红枫,将军不放心它给旁人照顾。”覃牧秋道。
吴风,赵清明记得这个人,可是与覃牧秋在一处时,他眼里甚少能容下旁人,是以对此人几乎没有印象。
怪不得红枫会听他的话,怪不得此人会画墨梅,覃牧秋可是从来都不会画画的。想到这里,赵清明便有些心灰意冷起来,此人不是覃牧秋,那便说明覃牧秋当真死了。
“赵将军,我知道你从前与我们家将军是有交情的,如今他死了,你可愿看在他的面上,帮我。”覃牧秋道。
赵清明愣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个打击对他而言太过残忍。他一次次的心灰意冷,一次次的重拾希望,如今这希望又被眼前这人生生浇灭了。
“你要做什么?”赵清明木然的问道。
覃牧秋见到对方的神情,突然觉得有些不忍。他见对方如此,便以为对方因着吴风的身份又念及故人,却不知道赵清明早已认定他就是覃牧秋,如今却被告知他只是覃牧秋的亲卫。
“那日麒麟卫拿来的木盒,你也看到了。我原以为将军只是战死,却没想到,竟是李逾下令刺杀的。我想找出这其中的缘由,将军已经不在了,我却不能让他不明不白的死了。”覃牧秋道。
赵清明沉默了片刻,道:“你想我如何帮你?”
“不知道。”覃牧秋道。
赵清明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眼中已不似先前那般毫无生气,他说:“我也想知道他因何而死,此事我自会助你。”
“好。”覃牧秋端起斟满酒的酒杯,道:“将军泉下有知,定然会感念赵将军的。”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赵清明端起自己的杯子跟着一饮而尽。
两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直到覃牧秋不胜酒力醉的不省人事。赵清明任对方伏在矮几上,也不去扶,自己依旧独自喝着闷酒。
这几个月,变故太多,几乎要将他仅剩的心力耗尽了。数次乍悲乍喜,对于他而言便如同酷刑加身一般,可偏偏如今的结果是悲不是喜。
待赵清明将酒壶中的酒饮尽了,他依旧没有醉。
他看了一眼趴在矮几上不省人事的覃牧秋,终于上前将对方搀扶起来放到了矮榻上。他见对方面色红的厉害,随手在对方额头一试,发觉触手滚烫,对方发烧了。
赵清明斟酌了片刻,发觉既不便请大夫,又不便在对方未醒酒之时回宫,只得弄了快凉帕子敷在对方额头上。希望对方的烧能退下去,或者酒能快些醒。
覃牧秋迷迷糊糊,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
他梦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位比如今的宁安王更加声名赫赫的红枫营主帅,覃恒。当年的红枫营规模比如今要大得多,只是七年前在西南边境与良国一战损失惨重,虽然最终胜了,但红枫营的人数却只剩了不到三成,覃恒也在那一战中阵亡。
覃牧秋梦到自己年幼时,覃恒尚在中都,那时对方极为宠爱覃牧秋。覃牧秋幼时最喜欢听覃恒讲故事,覃恒年轻时走南闯北有许多其妙的见闻,得空便喜欢讲给年幼的覃牧秋听。
后来覃恒要出征,临走前给了覃牧秋一本书,那里头除了他这些年的见闻,还有到处搜罗来的奇人异事。书是覃恒亲自编写的,还取了名字叫《异人志》。
《异人志》,是世上仅此一本的书,为何李逾那里也会有一本。覃牧秋迷迷糊糊的想着,便想在梦里找到覃恒问一问,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对方。
赵清明听见对方模模糊糊的梦呓,便过去替对方换了块凉帕子,没想到对方突然死死的抱住了自己的胳膊,道:“这是我的,不许给他。”
赵清明:“……”
第23章 重逢
覃牧秋自幼睡觉便极为老实,从来都是一个姿势不怎么动,除非做恶梦的时候,会说些模模糊糊的梦话。
赵清明被对方抱住胳膊,使了使力气想挣脱出来,对方闭着眼睛眉头便拧到了一处。他叹了口气,掰开对方的手,将胳膊收回。
对方依旧没有醒,只是皱着眉头,瘪了瘪嘴,似是极为委屈。赵清明看着对方与覃牧秋颇为相似的脸,心中突然觉得难过异常,只得起身出屋。
待覃牧秋稍微清醒之时,已到了下午。
赵清明打了水给对方洗脸,覃牧秋穿着广袖的外袍,挽不上袖子,只得让赵清明帮忙扶着衣袖,才不至于沾湿。赵清明听到对方的要求,愣怔了片刻,便依言上前帮对方扶住衣袖。
覃牧秋俯身刚欲用手去捧水洗脸,却突然愣住了。水盆里倒映着他的脸和赵清明的半张脸,他突然觉得这幅画面有些熟悉。
两人都不由想起年幼时,覃牧秋由于惫懒,经常更衣之后还未洗漱。于是来覃府邀他出门的赵清明,便常常得帮他扶着衣袖,让他洗脸的时候不至于将衣服弄湿。
覃牧秋侧头看了赵清明一眼,对方双眼微红的望着他,面上似是既悲又喜。不过,此刻他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顾忌对方的想法,他又低头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水中自己的倒影,心中突然蹦出一个惊人的念头。
李逾的脸与自己的脸这般相像,难道只是巧合么?
他想起李逾箱子里的那本《异人志》,又想起自己的这本,不知不觉心里便有了一个猜测。只是一时之间,他想不通,也有些难以置信。
“牧秋,水要凉了。”赵清明道。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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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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