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 作者:御年糕

    第14节

    他悄悄去看徐耀的表情，徐耀面色如常地静静看着幻灯片，遇到有趣的搞怪图片，坐在他旁边的许微尘特意指给他看，他微微倾下身来跟许微尘小声交谈。不知说了什么，许微尘低声笑了起来，徐耀看了他一眼，眼里是少见的温柔。

    ——这温柔从来没在杨绮丽的身上出现过。

    此刻的雷蒙终于释然了。

    看着台上的杨绮丽，雷蒙觉得很感慨，也很佩服，她这么多年只是看不开，一旦看开了，就抽身很快。他也很羡慕许微尘和徐耀那么多年的坚守和无望的等待，幸福是他们理所应得的。

    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的幸福，挺好的。

    雷蒙又侧身去看宋思凡，宋思凡曲肘支在酒桌上托着下巴，头往一边歪了很小的一个角度，专心盯着大屏幕，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看着身边的宋思凡，雷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到小明星的事情，发现齐亚自己最猜不透的其实是宋思凡，一想到雷萌说的，要毫无保留地去爱这个人，他莫名有些胆怯。

    把心交给自己猜不透的一个人，像杨绮丽那样，轰轰烈烈地爱一场，不是所有人都具备的天分。

    不知不觉婚礼仪式已经结束，主持人正组织单身男女上台争抢手捧花。

    袁杰跃跃欲试，又不敢一个人上台，他把这桌人看了个遍，伸手去拽比他年纪小的许微尘。

    徐耀正在给许微尘倒饮料，淡淡看了一眼被袁杰扯住的袖管。

    在徐耀手下这么多年，根本无需他开口，一个眼神袁杰立刻懂了，他灿灿松开手，又把目标锁定在雷蒙身上。

    袁杰见他不太乐意的样子：“你不反正也是单身嘛！一起一起啊！”

    雷蒙不想陪他上去丢人，求助地看向宋思凡，宋思凡笑得一脸事不关己，还跟他挥了挥手：“加油。”

    “……”

    看看人家的……再看看自己的……雷蒙认命地站起身，跟袁杰一起来到台上。

    指定位置已经站了一群人，各自选好有利地形，翘首期盼新娘扔手捧花。袁杰和雷蒙去得晚了，好位置早就被抢光了。

    袁杰没义气地抛下雷蒙自己往人群里钻，雷蒙站在外围，完全搞不懂这群人为何如此热切。

    据说接住新娘手捧花的人会延续新娘的幸福，很快步入婚姻的殿堂。像袁杰这种都还是单身，跟谁步入婚姻的殿堂？

    至于自己……两个男人……就更加不可能了吧……

    所以雷蒙半点期望都没有，纯粹当是凑个热闹了。

    杨绮丽掂了掂手捧花，扫了一圈儿单身男女，在看到雷蒙的时候特意冲他笑笑，雷蒙尴尬地也回了她一个笑脸。

    在主持人的指挥下，杨绮丽背过身去，用力一扔。手捧花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入人群中央。

    附近的人们立刻拥过去，捧花在空中被抢来抢去，在人群指尖蹦跶跳跃，冷不丁袁杰从斜刺里冲过来，挤开即将得手的妹子，一把将手捧花捞在怀里。

    眼见妹子的手捧花被抢走，众人齐齐发出一声叹息。

    抢手捧花大战已经分出结果，主持人挥舞着手臂：“好，我们恭喜这位抢到手捧花的先生，麻烦您到这边来。”

    袁杰兴奋地把手捧花高高举起，正准备跑到舞台的中央，刚迈开步子，脚下不知被谁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失去平衡之前，他奋力地把手捧花朝一个位置扔过去，手捧花越过无数双试图拦截的手，直直落在雷蒙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突然发现雷蒙的名字跟母鸡的某个角色重名了……orz

    第54章 捧花

    现场变化太快，主持人一时也被突发情况给震住了，不过还好他身经百战，及时反应过来：“现在情况有变，手捧花顷刻间易主了啊！前一位先生可能是您的缘分未到，还要再耐心等待你的真名天女哈！请到后台领取一份小礼物压压惊。”

    袁杰懊恼地爬起来，罪魁祸首已经无法辨寻，看到手捧花被雷蒙抢到，他又高兴起来，最终还是落到了自己人手里，不枉费自己的拼命。

    主持人适时地转向雷蒙：“那么我们有请这位幸运的先生拿着手捧花到舞台的中央，与大家分享你此刻的心情！”

    雷蒙站的位置离人群较远，众人不可能冲过来再抢，纷纷鼓起掌来祝贺他。人群自觉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往舞台中央的道路。

    有人推了他一把，雷蒙捧着花束，晕晕乎乎地一路向前，站到聚光灯下。

    “好，这位幸运的先生已经来到了舞台的中央，想必大家都很好奇，请问您跟新人的关系是……？”

    雷蒙一片空白的大脑清醒了一些，拿起话筒回答：“那个……我是新娘的同事。”

    主持人又问：“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有什么话想对新娘说吗？”

    雷蒙偷偷看了一眼杨绮丽，这么近的距离，才发现她其实天然的眉型是弯眉，柔柔的两道弧形，笑起来的时候，不再是以前的凌厉，而是很暖很温柔的面容。

    现在她为了新郎换回以前喜好的装扮，雷蒙想，这次应该是真爱了吧。

    心里有很多话想对杨绮丽说，但在这种场合下，适合的只有一句：

    “代表我们齐亚销售部祝她新婚快乐。”

    “既然是同事，那我们新娘以后还要请你多多照顾了哈！下面我们找新娘验证一下，这位先生真的是您的同事吗？”

    杨绮丽接过话筒，回答：“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哦？是因为你跳槽了吗？”

    “不，是他即将要转部门了。不过没关系，他还是我最好的男闺蜜。”杨绮丽冲他眨眨眼睛。

    雷蒙第一次被这个新潮的属性定义，他看着杨绮丽，心里潮潮的，融化了一片。

    杨绮丽顿了顿，也看向雷蒙：“他有一颗很柔软的心，希望他早日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么说这位先生还是单身咯？”主持人重新把气氛拉回欢乐的状态，“在座的各位女青年们注意了，这位新娘的同事，优质暖男一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意思的请在台下自行联系，说不定下一个步入婚礼殿堂的就是你们！”

    雷蒙没管主持人说了些什么，他静静地打量着一身白纱的杨绮丽，此刻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个为徐耀买醉，唱着“我才不会把爱都放在同一个地方”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杨绮丽的眼神里，没有新婚的激动，也没有失恋的痛苦，有的只有海面一般的平静。

    这种平静他是第一次从杨绮丽的眼中看到，以前她风风火火的性格，眼睛里总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一场火烧尽了所有的易燃物，杨绮丽这样的女人，最终也归于平静了。

    在主持人的安排下挥手退场，雷蒙重新在位置上坐下，齐亚销售部众人吹着口哨，鼓掌欢迎他的荣归。

    “干的漂亮！”

    “我们部门妹子的手捧花怎么能被别人抢了去！”

    “雷经理成功保住了齐亚销售部的脸面！”

    连一向沉稳的徐耀也给了他一记赞许的眼神。

    雷蒙百口莫辩，把捧花放在空着的座位上，低头默默吃菜。

    吃着吃着琢磨出哪里不对，雷蒙瞪了一眼旁边的宋思凡：“你也是单身，你刚才干嘛不上去？”

    宋思凡擦了擦手，淡定地说：“要把机会留给年轻人。”

    袁杰在后台简单地处理过擦伤，回来正好听到这句，转头对着徐耀和许微尘咄咄问道：“徐总和许微尘也是单身啊！干嘛不上去？大家一起上了，哪儿会轮到他们跟我们抢！”

    雷蒙理智地闭上了嘴，等着看好戏。

    徐耀给许微尘夹了一筷子菜，回了他两个字：“呵呵。”

    退场换过衣服，杨绮丽挽着新郎出来敬酒，轮到齐亚这桌，在座的几乎都与杨绮丽共事多年，今天她终于嫁了出去，一群人并不准备轻易放过新郎。

    新郎好脾气地应付他们的刁难，毫不推脱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轮到雷蒙的时候，雷蒙一边搂着喝晕乎的新郎给他灌迷魂汤，一边拼命往他杯子里倒酒，直到快要漫出来，才堪堪收住红酒瓶。

    “好小子，把我们部门最漂亮最能干的姑娘娶走了啊，必须干了这杯！”

    “好……好……”新郎举杯与他碰了碰，一饮而尽。

    雷蒙贼笑着，也喝光了杯中鲜红的液体。

    杨绮丽斜了一眼雷蒙的酒杯，无情地戳破他的伪装：“你这是葡萄汁吧？”

    “女侠好眼力！这都被你发现了……”雷蒙坦然承认。

    “我都结婚了你还不肯喝一杯？”

    雷蒙知道她的潜台词是今天不喝以后就没机会两个人单独出去喝酒了，毕竟有夫之妇流连酒吧这种一看就是适合上娱乐头条的标题。

    “好吧。”雷蒙不再推脱，把红酒瓶乖乖倒满自己的杯子，“看到我的诚意了吗？”

    杨绮丽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一旁默不作声的宋思凡伸长手臂把雷蒙的酒杯拿过来，倒出大半到自己的酒杯里，剩下一点酒在杯底，塞回给雷蒙。

    雷蒙侧头去看宋思凡，宋思凡笑得一脸坦荡：“沾沾喜气。”

    杨绮丽讨了个没趣，举了举酒杯：“谢谢大家这些年的关照，别的不多说，都干了啊！”

    众人纷纷倒满杯中的液体，徐耀身为杨绮丽的直系上司，代表全桌送上祝福。

    杨绮丽身穿大红旗袍礼服，徐耀坦然与她对视，简洁明了地说：“新婚快乐。”

    杨绮丽盯着他波澜不惊的脸，也无风雨也无晴，笑了笑：“谢谢啊。”

    众人都配合地跟她和新郎碰杯，喝光杯中的酒水。

    杨绮丽挥挥手，挽着新郎，在伴郎伴娘的簇拥下，潇洒地转身去敬下一桌。

    那扇一直敞开任凭风吹雨淋的门，终于关上了。

    从此窗外风雨窗外晴，与君无关。

    齐亚众人知道今天杨绮丽必定十分繁忙，都默契地没有再打扰她，吃完喝完各自散去。徐耀和许微尘先走，袁杰倒是问了雷蒙要不要一起去唱歌，被婉拒后也撇撇嘴撤了。

    雷蒙目送他们离去，转头问宋思凡：“我们也走吗？”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雷蒙收拾好手机外套，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等等。”

    雷蒙疑惑地回头。

    “你忘了这个。”宋思凡嘴角含笑，指着桌上的手捧花，“据说很珍贵的哟！”

    用香水玫瑰扎出的手捧花静静地躺在餐桌上，真的遗忘在酒店被发现了，是对新娘极大的不尊重。雷蒙谢过他的提醒，一手拿着手捧花，一手拎着西装外套，出了温暖的饭店。

    冷风呼啸而过，雷蒙打了个哆嗦。

    “喏，”他顺手把手捧花递给宋思凡，“帮我拿一下，我穿个外套。”

    宋思凡接过来，凑到鼻前轻轻嗅了嗅，雷蒙穿好外套一抬头，正好看到这赏心悦目的一幕，娇艳欲滴的玫瑰正配宋思凡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自己一个大男人拿着一束花去挤地铁太奇怪了，宋思凡看上去就毫无违和感，雷蒙灵机一动，对宋思凡说：“别给我了，送你。”

    宋思凡看他：“送我？”

    “嗯，你看上去比较配……”怕这个理由不被接受，雷蒙又随口扯了个理由，“就当是……圣诞节，啊不圣诞节早就过了……新年礼物吧！”

    “新年也早就过了。”

    “哦对哦……”雷蒙打着哈哈，“那还有什么节？”

    “马上就到情人节了。”宋思凡悠悠地说。

    “……”送别人婚礼的手捧花做情人节礼物……厚脸皮如雷蒙也做不出来这种事。转念一想，这是是要自己准备情人节礼物送他吗？雷蒙不知宋思凡说这话究竟是何用意，疑惑在心里滚成了元宵，一下一下敲击着好奇心。

    宋思凡这个始作俑者倒像是随口说说，他拨了拨头发，拿着花走向地铁站。

    “走吧。”

    “等等我！”雷蒙慌忙也迈开双腿赶上他。

    花好月圆夜，月色凉如水，宋思凡一身西装，走在萧瑟的夜风中显得尤为挺拔，看上去就像是个买花去接女朋友的深情高富帅。

    雷蒙突然觉得他并没有初见时那么娘，自己当初……怎么会把他当成是个娘炮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杨绮丽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大家的宽容，在一篇耽美故事里看了那么久的言情……

    这个人物最开始在《微光如许》里的设计也是个恶毒女配，各种刁难许微尘，但是后来又不想这么无趣，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后来写出感情了，在这篇文里给她加了很多戏份，最初的构思是想把面对爱情，许微尘、杨绮丽和宋思凡的选择做一个对比。

    下一章开始给主西皮拼命刷存在感！[我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会红了]

    第55章 夜奔

    婚宴散场，酒店门口翁了好多人在等出租车，雷蒙和宋思凡看到这个架势就打了退堂鼓。反正地铁站也不远，两个人沿着马路慢慢地走，路灯依次亮起，照亮前方的道路。

    雷蒙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手心紧张得全是汗。心脏砰砰跳动着，他从来没有感受到心脏跳动得如此生动有力，一下一下提醒着自己，这个人有多重要。

    宋思凡一脸坦然地拿着手捧花，香槟色的香水玫瑰真的很配他。夜风吹过，雷蒙偶尔还能闻到飘过来的花香混合着男性须后水的味道。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的香味从鼻腔一直深入到肺部，这味道像吸食毒品一样容易上瘾。

    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怀春少女……雷蒙莫名红了脸，竟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低头赶路的两人，时不时聊上几句，虽然隔着一定的距离，但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两个人在约会。

    雷蒙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打算说点什么，驱散这尴尬的气氛。

    “对了，”雷蒙摸摸鼻子，有点儿期待宋思凡的反应，他说，“我已经决定去项目管理部了。”

    “是吗？”宋思凡早就从神队友徐耀那里得到了第一手消息，但还是配合地做出吃惊的样子，“这么快？”

    “嗯，徐耀找我来谈了。”雷蒙没说徐耀找他谈的过程，还有那天午夜反常的电话。

    雷蒙不说，宋思凡也不主动揭穿，他不急不慢地走着，接着雷蒙的话题问：“为什么决定来项目管理部？”

    因为你啊——这种话当然不能说，雷蒙踢着人行道上的石子转移注意力，极力保持语气的平静：“你知道的，我当初本来就投的是项目管理部啊，只是绕了一圈儿又回去了而已，不是挺好的？”

    “我以为你挺喜欢销售部的。”

    “我是很喜欢啦，”雷蒙一个用力，石子翻滚着一路滚到了马路上，他只好放弃，耸了耸肩，“销售部大家都挺好的。”

    “那项目管理部呢？”宋思凡把视线从石子上收回来，看向雷蒙。

    雷蒙立刻想到了以魏潇为首的一群阴阳怪气的人。虽然过了那么久了，但还是……想到就胸闷啊！辛辛苦苦接回来的项目被莫名搅黄不说，还挖坑骗他往里面跳，要不是有徐耀挡着，搞不好他雷蒙就不在齐亚了。

    如果可以，雷蒙真心不想跟他们在同一个部门。虽说做项目管理是雷蒙一直以来的心愿，但是相比而言，他更愿意待在齐亚的销售部，如果不是……徐耀说了那样的话。

    后来他冷静下来之后，也想过徐耀是为了逼走他才这么说的，可是雷蒙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徐耀为什么要逼走自己。他的资质尚浅，根本不到威胁徐耀在销售部地位的程度，平时自己工作也算积极认真，徐耀根本没道理逼自己走啊？

    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光是逼走自己这个举动，就足以让他选择离开了。

    可是离开就得面对项目管理部的这群怪人。雷蒙头痛欲裂，如果是以前，他是宁愿辞职一走了之也不愿意趟这摊浑水的。

    但是离开的话——

    雷蒙瞄了一眼宋思凡，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路灯下看得不真切，宋思凡似乎是笑了一下，雷蒙赶紧面红心跳地转开视线。

    ——真的舍不得啊！

    雷蒙有些困惑，他不知道宋思凡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在问他，还是作为一个上司问他。

    如果是朋友的话倒还无所谓，如果是上司的话，回答错了以后自己的日子就难过了。

    念及于此，雷蒙堆起满脸的假笑：“项目管理部也挺好的呀！”

    宋思凡很明显地顿了一下，一言不发地盯着雷蒙。

    雷蒙被他盯得全身发毛，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像被上了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是未来的上司在考验自己？对部门的忠诚度还是什么？虽然项目管理部的不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是当着老板的面抱怨总是不好的吧？

    雷蒙胡思乱想了半天，直到宋思凡冷冷地说了一句：“呵呵。”

    又是这句？！

    宋思凡对他说过好几次“呵呵”，每次都能成为大规模杀生性武器，把雷蒙堵上很久。

    这个“呵呵”到底是几个意思啊！雷蒙恨不得把手捧花抢过来摔在地上，心！好！累！

    就这么纠结着到了地铁口，宋思凡和雷蒙刷过卡，下了自动扶梯，立在站台上等地铁。

    “呃……貌似是相同方向耶。”雷蒙抬头看着地铁停靠站点，内心为这多点的相处时间而雀跃着，“有几站是一样的，然后你先下车……”

    “嗯，走吧。”

    地铁停靠站台，宋思凡提醒雷蒙：“当心脚下。”

    虽然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但周末的人还是很多，两人勉强挤了进去，找了个角落。

    宋思凡让雷蒙靠在角落里，自己则拉着吊环站在他身边。拿着一束鲜丽娇媚的手捧花，少不了得到许多注意，宋思凡浑不在意，靠近雷蒙，朝着视线方向哂然一笑，几个学生打扮的女孩子尖叫起来，急忙捧着脸转过身去。

    “喂，她们在偷拍你耶。”雷蒙戳戳他，暗自有些不爽。

    “嗯，我知道。”

    “那你也不管管？”

    “她们不是在偷拍我，”宋思凡眼底带笑看了他一眼，“是在偷拍我们。”

    “啊？”雷蒙愣住，伸出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我们？是什么意思？偷拍我干嘛？奇怪的只有你好不好，我又没拿花。”

    宋思凡微微翘了翘嘴角，没有回答他。

    雷蒙又碰了一鼻子灰，默默缩在角落里降低存在感，试图把自己装成一只蘑菇。

    “前方到站通化路，请需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从左边车门下车……”

    雷蒙闷闷地又戳了一下宋思凡：“喂，你好下车了。”

    “嗯。”宋思凡松开吊环去捉他作怪的手指，吓得雷蒙赶紧缩了回来，扭头装作去看车厢里的人群：“人那么多，你还是早点往外挤吧，这一站是个大站，不然等会儿估计不好出——”

    地铁的灯突然毫无征兆地灭了，还在地下隧道的车厢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

    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混成一片充斥着耳膜。雷蒙第一次坐地铁遇到这种情况，呆呆地睁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什么也看不到，他能感觉到周围的人潮涌动，有人在砸窗户，用什么硬物敲击着玻璃窗，有人试图开门，发现无法打开后愤怒地咒骂，还有小孩子的哭声和父母的低声安慰。

    毫无征兆地，他感受不到宋思凡了。

    雷蒙终于慌乱起来，他努力嗅着空气里稀薄的花香，摸索着试图往那边去。

    他刚一动，有人一把拉住了他，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动。”

    雷蒙心下稍安，下意识地说：“花……”

    “刚不小心被人挤掉了，不要去管它了，当心踩踏危险。”

    “嗯……”被宋思凡手指抓住的地方传来安心的温暖，反正也没人看见，雷蒙悄悄往宋思凡的方向挪了挪。

    宋思凡感觉到他的动作，也配合着松开手。温暖的手指撤离，雷蒙刚要惋惜，一具炙热的身躯猝不及防地贴了上来。

    宋思凡拥着他，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别怕。”

    带着温度和湿度的气息撩过雷蒙的耳朵，沿着神经传遍全身，心中小小的火苗被鼓进氧气，星火燎原般得把雷蒙烤了个外焦里嫩。

    他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不怕……”

    然后他听到宋思凡低声笑了，笑声在黑暗中听起来尤其清晰，他想象着宋思凡喉结滚动的样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宋思凡和雷蒙身上的温度融为一体，其实只是几分钟而已，雷蒙却感觉像是过了一整个世纪。

    电梯重新通电，突如其来的强光刺痛了雷蒙早已适应黑暗的双眼，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地铁重新启动，没开多久又停了下来，广播重新报站，这次是真的到了。

    雷蒙慢慢地眨眼，眼睛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视野一片模糊，看不清东西。

    宋思凡也适时地松开他，怀抱撤退之前，雷蒙听见他凑到自己耳边，轻轻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可是你还是来了。谢谢你。”

    宋思凡的离开，也带走了雷蒙身上所有的温度。车门打开，人潮开始疯狂地涌向外面。

    雷蒙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等他再抬头，眼前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他飞快地转动着脑袋，四下寻找宋思凡的身影。

    通化站里人山人海，顷刻间车厢就被塞满了。车门自动关上，地铁启动带起一阵风，把他的心也吹得飘飘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断更都不敢上晋江，怕面对读者……鸵鸟心态我会说？

    一个和主角一样怂的作者

    第56章 博弈

    街道上圣诞节和新年的装饰还没拆下来，鲜艳的霓虹灯次第闪烁，雷蒙顶着寒风从地铁站往家走，被风吹弯的行道树在向自己鞠躬，闪亮的霓虹灯在向自己眨眼，脚底下像踩着棉花，一路飘着到了家。

    打开门，空调的暖气带着家的味道扑面而来，雷蒙冻成面瘫的脸终于有了知觉，这一瞬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

    父母卧室的门关着，似乎已经睡了，雷萌一个人捧着ipad坐在客厅沙发上，见他推门进来，勉强抬了抬眼皮：“回来了？”

    “嗯。”雷蒙剁了剁冻僵的脚，弯腰换鞋子，暗自后悔：真不应该为了风度穿西装的！

    “干什么去了？”

    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雷蒙想了想：“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雷萌收起ipad看了一眼时钟，站起身。

    “你要去睡了？”

    “嗯。”

    雷蒙没想到她是特意为了等自己，带着稍许歉意搔搔头：“呃……你下次不用等我啦，你哥这么腻害，不会有事的啦！”在雷萌变成嘲讽脸之前，雷蒙快速地补充了一句，“实在不行还可以打电话的嘛。”

    “你以为我愿意等啊……”然而他的抢救并没有什么卵用，雷萌还是嘲讽了一句，不过脸色马上就变得凝重起来，“是妈妈有事要我转达。”

    “什么事？”没有预期的嘲讽，雷蒙竟然有些不习惯，他坐在沙发上，不明所以地看着雷萌。

    “你明天……能不能请假陪爸爸去医院？”

    “可以倒是可以……”明天是雷蒙转部门的第一天，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反正年假还有剩余，请假应该没什么问题，“爸爸怎么了？不是前几天妈妈刚陪他去复诊过？”

    “嗯，本来都很顺利的，医生也说没什么问题。但是今天晚上爸爸在超市里突然晕倒了……”

    “什么？”雷蒙唰地站了起来，“爸爸怎么样？”

    “你先别激动……附近的人帮忙打了120，送最近的医院急救，留院观察了一会儿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太晚了神经内科的医生都下班了，所以妈妈让爸爸先回家歇着，准备明天到人民医院让李医生再彻底检查一下。”

    “没问题，我明天陪爸爸去。”雷蒙点点头，“李医生以前是爸爸的主治医生，对病情更加了解，让他看看更稳妥一些。”

    “嗯，那我去睡了。”雷萌任务达成，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卧室。走了两步，她又转过头来叮嘱道，“你也早点。”

    “好的，晚安。”

    目送雷萌进了卧室，雷蒙重新坐回沙发上，全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一样，甚至都提不起手臂去洗漱。

    地铁上的好心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爸爸，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一大早，雷蒙跟徐耀请好假，又和李医生约了时间，开车载着雷震天去医院。雷震天精神还不错，絮絮叨叨跟雷蒙抱怨李玉萍小题大做：“哎呀，我当时就是随便晕了那么一下嘛，马上就好了！120来之前就重新站起来了，真的——臭小子你那是什么表情？信不信我分分钟给你找几个目击证人给你看！”

    雷蒙嘴角抽搐，无奈地敷衍他：“信信信，老爷子您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您精神矍铄老当益壮，您神勇如初老来得子……”

    “等等，最后一个是个什么鬼！”

    雷蒙一缩头躲过雷震天的如来神掌：“爸别闹，我这正开车呢！”

    “还不都是被你给气的！我要是晕也是因为你！”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您深吸口气儿，缓缓神儿，别动怒啊。”

    小扣扣车开上高速，任雷震天气的再怎么吹胡子瞪眼，也只得在副驾驶乖乖坐好。

    顺利开到医院。雷蒙把雷震天送到神经内科门口：“爸，等会儿问到你，你就照实了说，千万不要有任何隐瞒，切记啊！”

    雷震天依旧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我是进去看病的呢，还是进去录口供的？”

    “嘿嘿，差不多嘛，你这也会被录下来当病史记录的……”

    雷震天嫌他罗嗦，挥挥手就进去了。

    雷蒙百无聊赖地在外面等，上次来医院遇到了宋思凡，还是自己刚升职亚太组经理不久的时候。那时候许微尘还没来，杨绮丽还没失恋，宋思凡还和李可然在一起……

    这才短短半年时间，每个人都变了，一下子恍如隔世。

    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雷蒙甚至不愿意回头去想，他只觉得自己像一条没有锚的小船，随着命运的海浪沉沉浮浮，看不到陆地，也不知道哪里才是港湾。

    他其实很不喜欢来医院，所以定期陪雷震天复诊他来的最少，每次到医院里，看到生老病死，这种命运的宿命感就会更强。

    越是挣扎，越感觉到自己的无力，来医院的每个人都为了求生，这种强烈的求生欲，是不是也算是与命运抗争的一种手段呢？

    他看了一眼神经内科紧闭的门，当这种宿命降临到自己亲人身上的时候，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安静接受这种命运。

    与亲情相关顾且如此，若是跟爱情相关呢？是不是应该拼死挣扎去挽留呢？

    杨绮丽挣扎了，挽留了，最终选择了嫁作他人。如果爱上徐耀是她的命运，她的选择，算不算对抗命运的一种方式呢？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的声音，雷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宋思凡：今天没来上班？】

    因为雷蒙还没正式转到项目管理部去，所以今天他还是跟徐耀请假的。

    【雷蒙：嗯，陪我爸爸去医院复诊。】

    【宋思凡：伯父怎么了？】

    【雷蒙：昨天晚上晕倒了，应该没事。】

    【宋思凡：嗯，等你回来。】

    雷蒙握着手机，把“等你回来”四个字反复看了几遍，凄凉一片的心里又荡起些许暖意。

    宋思凡的处境应该比自己更不好过。跟家里闹不和，背井离乡来到b市，又要每天跟公司那帮人斗智斗勇，跟他比起来，自己这点儿担忧根本不算什么。

    说起来，宋思凡似乎从来没有为命运而困扰过，爱上一个男人，他很坦然地接受了同性恋的设定；家里反对这段恋情，他随随便便就抛下家业跑到b市；项目管理部的排挤，他表面放任自流，实际步步为营……简直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样板。

    他没有抱怨、没有挣扎、没有怨恨，对他而言人生似乎就是在和命运下棋。命运落子，他也落子。命运出招，他有对策。此消彼长，你来我往。

    这是一场漫长的博弈，不到最后谁也猜不透结局。

    科室门“吱呀”一声打开，雷震天出现在门后，雷蒙中断思绪，越过雷震天看向李医生：“李医生，怎么样？”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稍微有点波动，回去好好养着吧，每天随时观察血压，不要操劳。”李医生看上去很轻松，雷蒙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雷震天不失时机地冲儿子眨了下眼睛：“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李医生把雷震天送出门，转身往里走，“小雷啊你来一下，让你爸在外面先坐一会儿，我还要开几幅药，你下去买了，按照医嘱每天吃。”

    “好的好的。”雷蒙赶紧应了，扶雷震天坐下来，屁颠屁颠跟着李医生进了门。

    李医生示意雷蒙在桌边坐下，换上了一幅严肃的神情，雷蒙跟着心里一颤。

    “小雷啊，你知道的，你爸爸之前脑出血过一次，当时及时进行了手术，手术也很成功，后期一直采取分阶段综合康复治疗，之前看起来效果一直也还不错。”

    “嗯。”就是那次脑出血，让雷蒙下定决心从c市回来，留在b市区照顾父母。

    “一般来说，只要患者的生命体征平稳、病情不再进展，我们都是推荐以静养为主的康复治疗。但是这次晕倒，我们发现你爸爸的颅内压又变得很高。可见内科保守治疗已经无法到预期效果了，我建议你们考虑外科手术治疗。”

    “手术？”

    “嗯，也就是……开颅手术。”

    “开颅手术风险很高，而且很可能有后遗症，所以你们一定要考虑清楚。”

    “医生，一定要手术吗？”

    “也不一定，我先开几种药按照说明吃，如果病情稳定，也就没事。如果再发生晕倒的情况，就不得不手术了。”

    “……我知道了。”

    从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雷蒙拖着沉重的身躯到药房拿了药，浑浑噩噩往停车场走。一直走到小扣扣车旁，才发现雷震天还坐在神经内科门口等他。

    雷蒙机械地转身，重新走进医院，五楼到了，电梯门打开，雷蒙一眼就看到了雷震天。

    两鬓斑白的老人佝偻着身体，不再是中气十足的摸样。他坐不了几分钟就站起来四下张望，慌乱如同刚学步的孩童。

    他是如此的……需要着自己，亦如小时候的自己需要爸爸。

    雷蒙深吸一口气，把千思万绪强压在心底，努力调动面部所有的肌肉露出一个微笑，冲雷震天挥挥手：“爸，我在这里！”

    老人猛地回过头来，看到儿子的那一瞬，像阳光照进尘封的角落，他咧嘴笑了。

    雷震天疾步走过来，锤了雷蒙一下：“你这小子，跑哪儿去了！害我一顿好找！”

    “谁叫你老是出门不带手机……”雷蒙眼角一酸，他连忙转过身，抢先走进电梯，“走吧，我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断更两天比连续更两周涨的收都要多？！

    看来以后不涨收就要断更了嘛……

    为了答谢大家，年糕糕准备再让雷蒙蒙甜几章～

    第57章 阴谋

    杨绮丽完婚后直接就去度蜜月了，雷蒙走的时候，除了她还没回来以外，整个销售部都来送别。袁杰平日里与他最为亲近，此时尤其不舍，非要帮他抱着办公用品送他下楼。雷蒙坳不过他，只好让他抱着箱子。

    许微尘在一旁帮他提着笔记本电脑包，倒是主角两手空空，雷蒙无奈：“你们这样，到底是谁转部门啊？”

    袁杰抽了抽鼻子，嗓子哑哑地说：“不管，我就要送你！”

    许微尘看着他，认真地说：“这段时间你教了我好多东西，作为徒弟帮你拎包是应该的。”

    徒……徒弟？！雷蒙吓得一个趔趄，急忙去看徐耀的脸色。

    徐耀表情淡淡的，站在总监办公室门口说：“去了那边，好好干。”

    “嗯。”雷蒙答应着，被这伤感的气氛所感染，停留的越久就越难割舍。他默默在心里给自己鼓气，故作豪迈地一挥手，左右手分别从袁杰和许微尘手里抢过纸盒和电脑包：“都别送了，走了啊！”

    站在大门口，雷蒙最后看了一眼销售部办公室，金属感极强的深灰色明明是有些阴暗的色调，此刻却给他一种温暖的亲切感。他还记得第一次迈入这里的感觉——硬质、坚固、冷漠——就像他第一次遇见徐耀和杨绮丽的印象。

    如果一定要说是什么金属的话，那一定是水银吧。金属外壳的内在，其实包裹着非常柔软的心脏。

    上下楼之间，不过一段短短的直线距离，电梯只需要几秒就能到。

    虽然拿着重物，雷蒙却没有选择坐电梯。他就像刚来时那样，慢慢从楼梯一层一层地走了下去。他数着台阶挪动脚步，走着走着，竟然生出些许期待，仿佛楼梯尽头站着一位冷艳的职业女性，一身黑色的职业装完美贴身，正满脸不悦地等着。

    想到这里，雷蒙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知道见面后，她一定会高傲地抬起下巴，对他说：“你就是雷蒙？”

    一个箭步冲到地面，雷蒙满怀期待地向里张望——

    没有人。

    失望如潮水般袭来，雷蒙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明明杨绮丽买醉的时候、出走的时候、结婚的时候，他都可以很平静的安慰。可是现在，他突然很想回到过去，没有人知道真相，没有人受伤。

    “后悔了？”

    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雷蒙猛然转身，宋思凡靠着扶手，带着笑意看着他。

    楼梯还是那个楼梯，时间也还是现在的时间，什么奇迹都没有发生，可是雷蒙的心底一角，像是寻到一个热源，整颗心都慢慢融化了。

    世事难料，命运无常，但总是有一些美好，值得等待。

    离别的空洞瞬间被填满了，雷蒙露出一个微笑：“你怎么在这里？”

    “我本来想上去接你，结果徐耀说你已经自己下来了。”宋思凡耸耸肩走过来，伸手接过他装满办公用品的箱子，“我帮你。”

    雷蒙乖乖松开手，跟在他的身后，行至项目管理部办公室的大门，宋思凡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回头问他：“准备好了吗？”

    雷蒙心头一跳，难道给自己准备了欢迎会？他急不可耐地点点头：“准备好了！”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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