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 作者:御年糕

    第12节

    徐耀转着钢笔，一脸的事不关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算不为雷蒙着想也要为许微尘着想，许微尘是个人才，只让他做杂事太埋没他了，你一定考虑过给他铺路，但是销售部总共就那么几个位置，动谁都不好。如果雷蒙的位置空下来，你就可以让他顶上去，一石二鸟，多好。”

    徐耀侧过头，牵动嘴角，皮笑肉不笑，“你还真是为我们销售部费心啊。”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宋思凡也扬起一抹微笑，“不用谢我。”

    徐耀不为所动，“说白了，我们都是你的棋子吧？”

    他抬眼静静地与宋思凡对视，“你明知道直接找我不可能成功，为了说动我入伙，一开始你就打算从许微尘身上下手，想尽办法试探他对我的重要性，现在又拿他来做筹码。”

    “达成你的目的，抓住我的软肋，顺便把雷蒙骗过去做帮手。”他缓缓地笑了，“这哪里是一石二鸟，分明就是一石三鸟。口口声声说着为我们着想，不过是你的糖衣炮弹罢了。”

    “可是你只有这条路可选不是吗？”既然徐耀把话说开，宋思凡也不再隐藏，“我早就说过你跟我是一类人，我知道瞒不过你，你也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宋思凡的语气太过于自信，徐耀勉强扯了扯嘴角，“你就不怕我做双面间谍，把你的计划告诉总经理？”

    “你不会的，”宋思凡耸耸肩，索性说得更坦然一点，“总经理知道，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大不了我就回集团总部去。而你，倒是有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进亚太区总部了。”

    徐耀知道他所说非虚，垂眸静静坐着，似乎在考虑宋思凡建议的可操作性。

    “你想让我做什么？”

    终于松口了！宋思凡满意地笑了，放松地靠在椅子上，“许微尘最近接了个新项目？”

    “对。”不同于雷蒙，徐耀对宋思凡知道这件事情并不吃惊。

    “快要签合同了吧？”

    “已经跟许微尘定好周六出差签合同了。”

    宋思凡从文件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空合同递给徐耀，“许微尘的订单，按照这个合同来签。”

    徐耀接过来随手翻了几页，宋思凡的这份合同跟齐亚机械公司的合同模板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饶是精明如徐耀，第一眼也没看出任何不同。

    “又是违约金？”徐耀抬头看着宋思凡，“你知道腾龙那个项目就是败在违约金上的吗？”

    如果不是雷蒙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没有看仔细，签署了违约金的条款，徐耀也不用花费大量精力跟腾龙纠缠，宋思凡不可能不知道违约金的麻烦，这相当于给自己埋下了一颗不|定|时|炸|弹。

    宋思凡却显得很轻松，“我知道。”

    “那你还……”

    宋思凡抬手止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我自有安排。”

    徐耀捏着合同书，冷冷看向宋思凡。宋思凡依旧挂着他闲散的笑容，平静地跟他对视。

    两个人相望许久，宋思凡开口道，“你再这样看着我，我会误以为你爱上我了。”

    “……你走。”

    对于许微尘的大项目，徐耀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重视，周末开车跟许微尘出差跟客户谈合同去了。

    不知为何，原本徐耀说的是周日就回来，结果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都没有出现，打他电话也没人接，整个人处于失联的状态。这下可苦了雷蒙和杨绮丽，雷蒙忙得脚不沾地，月夜里对宋思凡那点旖旎的心思全被徐耀扔下的工作给打散了。

    周一徐耀终于出现在了销售部办公室，雷蒙看他就像是救命恩人，差一点扑上去亲一口，徐耀再晚一天出现，他都要考虑给自己买过劳死的保险了。

    杨绮丽的表情淡淡的，但是眼里涌动的暗潮汹涌澎湃，她定了定神，开启了平日里的嘲讽模式，“舍得回来了？”

    “嗯。”

    杨绮丽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b市人，从来没去过a市，不由得充满了好奇，“a市好玩儿吗？”

    徐耀想了想，嘴角微微上扬，“挺怀旧的。”

    雷蒙也提起了兴趣，“你跟许微尘都是a市人，还能在a市玩一个星期？”

    “谁告诉你我们在a市玩了一个星期的？我们周日就回来了。”

    “那你们怎么……”

    徐耀收起笑意，打开笔记本电脑，“这几天我不在，你的工作都完成了？”

    雷蒙的八卦之火被瞬间浇灭，蔫巴着滚回去了，杨绮丽深深看了徐耀一眼，也转身跟雷蒙一起走了。

    下班的时候，雷蒙抱着电脑准备找徐耀，推开办公室的门，徐耀正在收拾桌子上的东西，电脑屏幕黑着，显然已经关机了。

    徐总监旷工多时，第一天回来上班，积压的工作已然多成山，以他工作狂的性格，居然不准备加班？

    雷蒙揉了揉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这是……准备回去了？”

    “嗯。”徐耀收拾好办公包，拎在手里站起身，“你还有什么事？”

    本来的确是有事的……那是因为雷蒙以为他肯定会加班，现在徐总监一脸“我要下班挡我者死”的表情，雷蒙自觉自动侧开身让出门，“没了！徐总明天见！”

    雷蒙的表现还算识相，徐耀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看了看表，走向电梯。

    雷蒙只好抱着电脑再灰溜溜回来，既然老板都走了，那还装模作样加班给谁看？于是他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按下关机键，雷蒙一身轻松，不知道徐耀在a市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准点下班，看来以后日子会好过很多啊。雷蒙吹着小曲儿，看着小电脑的菊花转啊转，心情大好。

    杨绮丽拿着一叠文件匆匆赶来，看见雷蒙，焦急地问，“toie呢？”

    “我看见他下电梯了，估计开车回去了……怎么了？”

    “我刚去他办公室找他，他不在。我有一份重要文件要他签字，他家里出什么事了要急着回去？”

    “不是急着回去，”雷蒙好心纠正她，“是正常下班。你现在赶去停车场看看，他说不定还没开走。”

    杨绮丽二话没说，抓起文件朝电梯跑去，细细的高跟鞋颤颤巍巍立在地板上，看得雷蒙心惊肉跳。担心她摔倒，雷蒙无奈地叹着气，扔下小电脑跑向停车场。

    停车场里徐耀的凯迪拉克还在，雷蒙舒了口气，绕着停车场找了一圈儿，在角落里发现了徐耀的踪迹。

    锁定目标，雷蒙掏出手机准备叫杨绮丽过来。

    徐耀动了动，好像准备要离开，随着他的动作，雷蒙看到他和墙中间还夹着一个人。

    是……许微尘？

    雷蒙手一抖，调出杨绮丽的通讯录界面没敢点下去。

    徐耀单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低头紧紧注视着许微尘。许微尘贴在墙壁上，眼光躲躲闪闪，就是不敢看他。

    预警系统开始报警了，雷蒙轻手轻脚后退着，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没退两步，撞在了一个人身上，他刚准备开口道歉，一抬头，看见了杨绮丽惨白的脸。

    雷蒙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徐耀捏起许微尘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雷蒙赶紧转头不敢再看，这这这要是被徐耀知道了，会被杀人灭口的吧？

    “reon。”杨绮丽轻轻地叫了一声，雷蒙赶紧应了。

    她的表情似哭非哭，鲜艳的红唇紧紧抿着，漆黑的瞳孔死寂一片，带着一股子决绝的狠意。

    “我们去喝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时速已经降到了500字，每天码字两个小时，三天才能写完一章。

    年糕准备周末奋战一下，在此立誓，日码一万否则就跳咖喱锅！

    第47章 她说

    两个人在“旧时光”里坐下，调酒师已经习以为常地推了两杯酒上来。

    确切的说，是一杯酒和一杯苏打水。

    杨绮丽看着眼前鲜红的液体，微微失神，调酒师不明所以，轻声提醒她，“小姐，你的酒。”

    雷蒙怕她触景生情，抢先把酒杯推回给调酒师，“换一杯吧，今天我们不喝这个。”

    调酒师疑惑地看着他们。

    杨绮丽伸手覆住杯口，把酒杯拿到面前，“不，不换了。就这杯吧。”

    她对雷蒙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像一朵狂风暴雨后残留枝头的梨花，雨水打湿了花瓣，还强撑着不肯落下。

    她说，“最后一杯。”

    雷蒙只好也把自己的苏打水接过来，对调酒师抱歉地笑笑。

    按照雷蒙的预想，杨绮丽应该一边喝着酒，一边靠在他肩膀上哭诉自己的心碎。他偷偷瞄了一眼杨绮丽，她端坐在座位上，抿着酒杯，眼眉低垂，像是静静享受着酒吧的音乐，完全看不出买醉的影子。

    “你说一个人的美丽是认真，两个人能在一起是缘份……”

    雷蒙想到上次陪宋思凡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沉默地喝完了一杯蓝色液体。

    雷蒙没有失恋过，他无法理解宋思凡和杨绮丽的心情。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放声哭泣，是不是成年了以后，连感情都没有办法好好宣泄，是喜是悲都要压抑成一杯酒，一口一口喝下去。

    直到杨绮丽喝光了血腥玛丽，她招手叫来调酒师，“来十杯马天尼，谢谢。”

    “不需要血腥玛丽了吗？”调酒师尽职地问道。

    “不用了，”她仰起头，像在跟调酒师解释，又像是喃喃自语，“喝够了，是时候换个口味了。”

    调酒师很快端了十杯马天尼过来，一字排开，蔚为壮观，周围经过的人纷纷吹起口哨。杨绮丽充耳不闻，端起酒杯冲雷蒙举了举，“干杯。”

    明明没有眼泪，雷蒙却能从她眼里看到悲伤一直蔓延到脸上。

    杨绮丽很痛苦，其实雷蒙自己也很痛苦，这种痛苦有对于同|性|感情的抗拒，有被宋思凡隐瞒的憋闷，还有对未知的恐惧。

    宋思凡很显然有显赫的家世，而自己只是b市一个刚还清房贷的普通家庭。彼此的差距成了巨大的鸿沟，雷蒙就站在深沟的边缘，沟底有致命的吸引力，理智却告诉他不可以自甘坠落。

    “我们改变了态度而接纳了对方，我们委屈了自己成全谁的梦想……”

    各种情绪交织混合在一起，雷蒙一阵烦躁，他冲动地丢下苏打水，端起一杯酒和杨绮丽碰了碰。

    “干杯。”

    雷蒙和杨绮丽喝过很多次酒，以往她要么是很豪迈的狂饮，要么是很享受地浅酌低吟，从来不曾喝醉。这次还没喝她就好像已经醉了，明明是b市鸡尾酒调得最好的酒吧，手中的液体却苦涩地难以下咽。

    雷蒙想安慰她，试了几次还是闭上了嘴。

    能说什么呢？

    不是你不好，而是许微尘太早。

    杨绮丽非常聪明，她看得到徐耀的好，也很快就发现了徐耀要的是什么。徐耀要毫无保留全身心的信任，杨绮丽就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了他，自以为弥补了徐耀心中的空缺。

    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徐耀心上的那个洞，就是许微尘的形状。

    不管她再怎么努力改变自己，都还是有空隙。

    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如果说所有的受伤都是由于自己曾经犯下的错，那么她的错就是太深情，太专注，认定了一条路，此刻终于走到了尽头。

    尽头没有海阔天空，只有别人的happy endg。

    杨绮丽趴在吧台上，眼神迷离，沉沉醉醉地唱：“早知道是这样，像梦一场，我才不会把爱都放在同一个地方……”

    只怪她自己太聪明，掩饰得太好，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动声色地感化徐耀，她以为自己可以陪在他身边很久很久，他以为自己距离徐耀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却没料到自己一直都在下一场注定会输的棋。

    许微尘出现的时候，她就一败涂地。

    可笑的是，许微尘还是她亲自招进来，双手送到了徐耀的面前。

    连命运都怕她跌落得不够彻底，她以为自己已经快撑到胜利，其实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出局。

    雷蒙不知道该埋怨徐耀的残酷无情，还是称赞徐耀的专一执着。三个人的戏，每个人都在等待，总要有人离开。

    他又想到杨绮丽第一次带他去酒吧时问过他的问题。

    “呐，你有遇到过么？那种思而不得的人。”

    “就像我一样。”

    如果再问他一次，雷蒙很想告诉她：我也有，你并不是一个人。

    可是他现在早已没了安慰她的权利，他甚至都不敢承认，自己其实跟她一样，还没开始，就被命运判了出局。

    “killy，其实我……”雷蒙鼓起勇气，准备把自己的纠结分享给同病相怜的人，“也跟你一样。”

    “你怎么可能跟我一样……”杨绮丽一饮而尽，含糊不清地回答，“你都还没有努力，怎么能懂我这种倾尽全力的痛苦？”

    雷蒙试图解释他不敢开始的理由，一转头，却发现杨绮丽合上眼睛，已经睡着了。

    说什么千杯不醉，不过是为了一个人撑着不肯喝醉而已。

    现在的杨绮丽，醉得一塌糊涂。

    雷蒙无奈，他不知道杨绮丽的住址，想想那个自己只能睡沙发的老雷家，也不适合带她回去。

    情急之下，雷蒙翻遍通讯录，只好选择打电话给徐耀。电话嘟嘟响了好多声才被迟迟接起，“toie，killy喝醉了……嗯……对，在‘旧时光’。”

    没多久，徐耀开着凯迪拉克而来，看了看雷蒙，又看了看瘫倒的杨绮丽，没问什么，伸手把杨绮丽扶起来，雷蒙赶紧上去帮忙。两个人把她放在车后座，徐耀关上车门，问雷蒙：“你来吗？”

    雷蒙不明所以，但是他服从徐耀的指令已成了天性，条件反射按要求坐上了副驾驶。

    徐耀熟门熟路地停到一栋楼下，两个人依旧架起杨绮丽，徐耀从她的随身拎包里找出钥匙，驾轻就熟地开门。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雷蒙就震惊了。虽然老雷家因为小，所以雷萌的卧室堆满了东西，但好歹被李玉萍收拾得井井有条。杨绮丽的闺房，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就是个猪窝。

    地上堆满了衣服和书籍，茶几上放着七八个发霉的泡面盒子，徐耀目不斜视，用鞋尖清出一条通道，指挥雷蒙把杨绮丽放在沙发上，开好空调，给她盖上毛毯，又烧了一杯水放在她旁边。

    做完这一切，徐耀看了一眼呆立在一旁的雷蒙，说，“来帮忙。”

    雷蒙总算知道徐耀叫他一起来的目的了……

    两个大男人帮一个非亲非故的女性收拾房间，想想也是醉了。

    把地上和床上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泡面和餐厨垃圾打包好，打水擦了桌椅，拖了地板。幸好这只是个不到三十平的小单间，打扫起来也不会太费劲。

    徐耀挂完洗好的衣服，雷蒙拿起垃圾袋，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徐耀走向凯迪拉克，雷蒙缓慢地移动着步伐跟在后面，看徐耀打开车门就要坐进去离开，他脱口而出，“toie！”

    徐耀扶着车门回头。

    雷蒙望着他一无所知的侧脸，很想问，你知不知道她爱了你很久？

    但是他没有问出口。

    他的喉咙动了动，沙哑着嗓子说，“没事。”

    徐耀却像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低头点了一根烟，“你看到她的家了。”

    雷蒙想到乱七八糟的房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嗯……”

    “你知道的吧，killy是b市人。”吐出一口白雾，徐耀抬头看着杨绮丽亮着微光的房间，“你想过吗？她为什么不跟父母住，要单独出来一个人住？”

    “为什么？”

    徐耀没有回答。

    雷蒙想起杨绮丽跟着徐耀没日没夜加班的日子，“为了工作？”

    徐耀把烟拿在手里，低声说，“她一个女孩子，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应该当事人说了算吧？雷蒙想到宋思凡对李可然，突然也很想问他一句，值得吗？

    “你应该……”雷蒙止住话。应该怎样？早点拒绝吗？杨绮丽都没有挑明，徐耀拿什么拒绝？

    雷蒙低下头，找不出任何埋怨徐耀的理由，最终他说，“你应该早点去a市的……”

    既然许微尘在a市，你为何不回去找他？

    徐耀掐灭了烟头，雷蒙在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以前是不敢，现在是不需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雷蒙站在深沟的边缘，年糕站在咖喱锅的锅沿。

    第48章 婚假

    放纵买醉的结果就是，雷蒙又过敏了。

    跟徐耀一起送杨绮丽的时候还不觉得，等他回了家躺在床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红斑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雷蒙越抓越痒，忍无可忍翻下床，从抽屉里找到上次吃剩的过敏药。

    上一次他过敏的时候，宋思凡在他身边照顾了他两天，在举目无亲的c市，他都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在亲友遍地的b市，就在自己家，听着家人平静的呼吸声，雷蒙看了看身边，只有影子。

    赤着脚站在窗边，雷蒙就着月光寻找宋思凡小区的方向。相隔大半个b市，山高水长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他被自己无聊的举动逗笑了，站在原地低声笑了一会儿，空荡荡的客厅回荡的都是他的笑声。

    雷蒙抠出两片药，倒了一杯水，含着药片吞下去，重新趴回床上，祈祷红斑明早能消退。

    然而上帝并没有听见他的祈祷，第二天雷蒙起了个大早，准备穿越停车场从后门偷偷溜进办公室，好巧不巧撞上了刚停好车的宋思凡。

    宋思凡盯着他大口罩没遮住的额头看了一会儿，问道，“又去喝酒了？”

    雷蒙低着头，闷闷地回答了一声，“嗯。”

    “吃药了没？”

    “吃了。”还是你买的，雷蒙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好像自从上次感冒之后，过敏就不太容易好了。”

    宋思凡伸手摘下他的口罩，仔细看了看，没有上次肿的厉害，应该没喝多少。

    他的指尖带着寒冬的凉意，点在脸上酥酥麻麻的，雷蒙皱了皱鼻子，打了个喷嚏。

    宋思凡把口罩还给他，“你妈没管你？”

    “昨天回去太晚了，她已经睡了没看到，”雷蒙带好口罩，得意地笑了，“今天我抢在她起床之前出门了，嘿嘿。”

    “哦——”宋思凡拉长了语调，表情似笑非笑，“你还挺聪明的嘛。”

    “那当然……”雷蒙下意识回答，猛然觉得不对劲儿，急刹车收住话题。

    “回去太晚了？”

    “其实还好……”

    “干嘛去了？”

    “跟杨绮丽喝酒去了……”雷蒙怕他继续盘问，赶紧从实招来，“她……嗯……失恋了，我……嗯……为了安慰她，所以就……嗯……没克制住……”

    说完他顿觉不对劲儿，趁宋思凡开口前慌忙补充道，“是没克制住喝酒，你可别想歪！”

    怕言多必失，杨绮丽应该不想宋思凡知道她暗恋徐耀的事，雷蒙再次补充，“你别问了，我不会再说了！”

    宋思凡摸了摸下巴，一副了然的样子，“杨绮丽发现徐耀和许微尘的事了？”

    “你怎么知道的？”雷蒙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货看上去不动声色，其实公司八卦全掌握啊！

    “我猜的。”宋思凡好笑地看着杨绮丽的猪队友自我暴露，“现在我确定了。”

    抢着雷蒙跳脚之前，宋思凡侧开身，让他和自己一起上楼，“马上有人来上班了，走吧。”

    “嗯。”盘踞脑海好几天的对象就站在面前，雷蒙很想跟宋思凡多聊几句，可是担心杨绮丽的状态，他匆匆道别，抽着鼻进了销售部办公室。

    杨绮丽不在位置上，雷蒙一直等到中午，问了周边的几个人，也没有她的消息。雷蒙分神留意着杨绮丽的位置，整个上午都没有办法专心工作。

    到了下午，杨绮丽还是没有出现，打她电话也没人接，雷蒙有些坐不住了，打定主意下班就冲到她家去看看情况。

    正在跟袁杰讨论新项目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雷蒙掏出来看了一眼，发自他寻寻觅觅的杨绮丽。雷蒙提起精神，点开短信：

    【帮我请假，归期未定，谢谢。】

    好歹说清楚是请病假还是请年假啊？雷蒙立马一个电话轰过去，一口标准话的女音无情地告诉他：“对不起，您拨打得的电话已关机……”

    雷蒙无奈，打开电脑替杨绮丽给徐耀写请假条。填好姓名和工号，他先是在请假时间上犯了难，杨绮丽破罐子破摔地归期未定，请假条上却没有无限期这个选项。雷蒙衡量着先选了个一周，然后又在请假理由上纠结了半天。

    总监谈恋爱了所以心碎不来上班了？

    估计交上去分分钟就被徐耀轰成渣渣了吧？雷蒙权衡了一下自己小命的重要性和徐耀的忍耐极限，最后简明扼要地写了“疗伤”俩字儿，眼一闭心一横点了发送。

    徐耀作为当事人之一，没多说什么，难得爽快地批了假，“知道了。”

    雷蒙一阵羡慕，很想暗搓搓问徐总监，下次自己失恋了也能这么爽快的给假吗？

    好歹是有杨绮丽的消息了，雷蒙放心继续跟袁杰讨论新项目。他没料到的是，自己随手一填的一周，杨绮丽就真的一周没来。

    之前徐耀出差失联了整整一周，杨绮丽紧跟着也整整消失了一个星期，雷蒙琢磨着下次是不是就该轮到自己了。请假条期限已到，雷蒙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替她请假，忍不住去询问徐耀。

    销售部总监办公室的灯没开，只有电脑屏幕幽幽亮着，像深夜的一根火柴供给了小女孩儿全部的温暖。徐耀坐在椅子上，垂眼盯着电脑，屏幕的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如同博物馆里亘古不变的化石。

    雷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徐耀全然不觉，仿佛已经坐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想到那天晚上从杨绮丽家出来，徐耀一无所知的侧脸，这一瞬间，雷蒙突然有一种预感：说不定徐耀他……

    雷蒙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坐在徐耀对面，小声唤他，“toie？”

    徐耀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一般转动着僵硬的脖子，花了很长时间聚焦才看清对面坐着的人是谁。

    “reon？”

    “嗯，你没事吧？”雷蒙担忧地看着他，杨绮丽消失了，虽然跟徐耀有关，但他并不希望徐耀也因此垮掉，否则销售部的事情全部压在他身上，他还要不要活了？

    “killy到底去哪儿了？发短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接，toie你有她消息吗？”

    徐耀闭上眼睛，显得非常疲劳，淡淡地答道：“她请婚假了。”

    ——婚假？

    雷蒙记得上周刚陪杨绮丽买醉喝了十杯马天尼……

    雷蒙记得上周刚跟徐耀一起把她送回家……

    雷蒙记得上周刚替杨绮丽请过假……

    是徐耀理解能力有误还是他没听清，他是替杨绮丽请过假没错，怎么过了一周就变成婚假了？！

    刚刚攒起对徐耀的一点儿同情立刻烟消云散，雷蒙愤愤地捶了一下桌子，冷笑着替杨绮丽鸣不平。

    就算是想粉饰太平，也没有这样绝情的吧？她替你喝的酒、买的醉、流的泪，只过了一周就变成了别人的了？

    徐耀见他一脸不信，二话没说，把面前的电脑转了半个圈，示意他看屏幕。

    屏幕上是一封两个小时前发出来的电子邮件。

    雷蒙看了眼标题，一口老血喷在徐耀的电脑屏幕上，嘴里默念着killy你别慌我，抖着手点开邮件。

    【标题：请婚假 发件人：killy ya fro y iphone】

    邮件内容只有一个附件，雷蒙点开，一张红底双人大头照闪瞎了他的狗眼，正是杨绮丽和一个陌生男子。

    这底片的颜色……这照片的尺寸……这拍照的方式……应该是结婚证件照没错……

    雷蒙一脸崩溃地抬头看徐耀，掩耳盗铃地问了一句，“这是不是ps的？”

    徐耀冷冷地戳穿他的自欺欺人，“你说呢？”

    “这不可能！”雷蒙不敢听他的回答，一把摔了鼠标，“killy她对你……”

    徐耀猛然站起身，砰地一声按在电脑屏幕上，把雷蒙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他，忘记了要说的话。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徐耀占据身高优势，俯视着雷蒙，语气里是不容反驳的强硬，“你觉得呢？”

    雷蒙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心底泛起一阵心酸，替杨绮丽庆幸又替她不值。

    庆幸她的感情并不是落地无声，原来这么多年徐耀真的是知道的。徐耀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想假装自己不知道，骗过了杨绮丽，也骗过了所有人。他一直知道，却从不给任何回应。

    雷蒙的视线移到被徐耀合上的电脑屏幕，杨绮丽这种爱到极致的人，刚放下沉积多年的感情就闪婚，不管从哪里看都是疑点重重。奈何杨绮丽掐断了所有的通讯工具，雷蒙希望她找到了真爱，又担心她自暴自弃随便找个人嫁了。

    “对了，”徐耀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重新坐了下来，“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没有提前通知的话，徐耀突然布置下来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雷蒙此刻一颗心全在杨绮丽身上，随口回了一句，“什么事？”

    “我仔细地想过了，决定调你去项目管理部。”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里“娘炮成了他上司”，说到做到。

    第49章 抉择

    “什么？！”

    雷蒙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这结局。

    宋思凡接连几次提出邀请，他也曾认真考虑过去项目管理部的可能性，对他本人而言其实是无所谓，但他很了解徐耀“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个性，他从不认为徐耀会真的放他去项目管理部。

    就算徐耀肯放，也绝不是杨绮丽失踪，销售部正缺人的现在。

    “toie你不要我了吗？”雷蒙眼含热泪，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我觉得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你想太多了。”

    “怎么这么突然？”雷蒙的印象里，徐耀绝不是那种宋思凡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你确定要我现在过去？”

    徐耀顿了顿，看了他一眼，“你真想知道？”

    “不是因为宋思凡？”雷蒙脱口而出，他立刻就后悔了，捂着嘴看向徐耀。

    “宋思凡告诉你了？”徐耀转起钢笔，一脸的不以为然，“也对，他既然想要你，肯定事先征求过你的意见。”

    等等！这画风转变的有点儿快啊！本来应该是“狠心老板残忍抛弃无辜下属”的悲情戏，怎么被徐耀这么一说，就变成了“无良下属暗自勾结其他部门”的叛变戏了？

    “徐总，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雷蒙委屈地在办公桌上画着圈圈，“你忘了当初提拔我时爱的鼓励了吗？”

    “当初提升你……”徐耀犹豫了一下。雷蒙很少看到徐耀犹豫，尤其是面对自己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犹豫的必要。

    “其实我是为了给killy铺路。”

    “啊？”雷蒙有点懵，徐耀在说什么？

    “我作为一个资历较浅的新人，越级升职过程中遇到了很多难以想象的阻力。我不想她也经历一遍，所以就算她能力足够，我迟迟没有提拔她。”

    怪不得刚进齐亚的时候，袁杰提醒他小心杨绮丽，说她表面上只是个特助，其实权利相当于部门经理，原来只是徐耀怕她难做不肯给她一个“名分”。

    雷蒙隐隐猜到了什么，他真希望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销售部里多得是比她资历老的人，虽然她入职也有七年了，但毕竟还是太年轻。只提升她一个，我怕她顶不住压力……然后，你来了。”

    雷蒙一张脸血色尽失，他很想阻止徐耀接下去要说的话，整个人却像是被钉在椅子上，只能虚弱地蠕动着嘴唇。

    徐耀仿佛没有注意到雷蒙的异样，自顾自说下去，“我想到如果你们两个人一起升，压力就会均摊。有你这个资历更浅的新人在，会吸引更多的火力……”

    后面徐耀还说了什么，雷蒙已经不想听了，他的心一点一点地下沉，无数无形的锁链禁锢着他，刺穿了皮肤，深入到骨髓，连脉搏都静止了。

    他想到刚升经理时莫名多出来的工作，无数次在茶水间听到别人议论自己，还有故意被人下绊的腾龙项目……

    他挣扎着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问，“你给不了她幸福，就想用事业来弥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无法反驳，徐耀苦笑了一下，“对。”

    “所以你提拔我，也只是因为恰好需要一块垫脚石？”

    “当然不，”徐耀连忙反驳，“更多的还是因为你能力出众……”

    “一块能力出众的垫脚石？”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好好考虑，选择权在你。”

    “呵呵，现在killy知道真相，你觉得她不会再回齐亚了，我这个垫脚石对你没用了，可以随意扔给宋思凡了？”

    徐耀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像以前那样发火，再次开口，变成了公事公办的语气：“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做项目管理，如果你想去项目管理部，我不会再束缚你。如果你还愿意继续从事销售行业，我也会像以前一样支持你。”

    雷蒙冷静了下来，咄咄逼人的自己太难看了。

    他礼貌地跟徐耀道了别，走出销售部总监办公室坐回座位，认认真真做好了剩下的工作，下班时间准时开车回家。与家人吃晚饭的时候依旧谈笑风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隐藏极好的情绪。

    等夜深人静的时候，雷蒙悄悄从沙发上爬起来，压抑了一天的负面情绪早已沸腾，叫嚣着需要一个出口。

    雷蒙急切地想一个人倾诉，他打了杨绮丽的电话，依旧是关机。将通讯录从头翻到尾，竟然不知道该找谁。最终，他拨了个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拨通的号码。

    “嗨，我是reon。”

    “我知道，”雷蒙听见宋思凡轻轻笑了一声，“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没什么，我只是……”

    雷蒙一时语塞，只是什么呢？只是被上司利用了所以心情不爽？徐耀是利用了他没错，可是他并没有什么损失，相反还算是得到了好处。如果不知道真相，这完全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职场本来就是这样，徐耀又不是慈善家，没理由毫无原因地提拔他。自己现在的举动，无异于得了便宜还卖乖，专门打电话给宋思凡抱怨，似乎显得过于矫情了。

    宋思凡没有催促，静静地等着他的话。

    最后雷蒙想了个蹩脚的理由，“我只是无聊了，想找个人聊聊。”

    “好啊，那就聊聊吧。”电话那头传来簌簌的声音，可能宋思凡找了个沙发坐下。

    “嗯……”既然决定聊聊，雷蒙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话题，“killy闪婚了。”

    “是吗？这么快。”宋思凡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惊讶。

    “你都不关心新郎是谁吗？”

    “反正不是徐耀，新郎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说的也是……”看来这个话题是进行不下去了，雷蒙想了想，“上次你好心让我在你家养病，我却不告而别，对不起啊。”

    “没事，不用放在心上。我看到床下的东西空了，李可然来过了？”

    “嗯……”不过东西是我帮你处理的，雷蒙趁宋思凡看不见，吐了吐舌头，“他后来没找过你？”

    “没有。他是聪明人，不会一直拉低身价来挽留一段对他没什么助力的感情。”

    “那是他不知道你的身份……我还以为他对你是真爱。”

    “真爱也不一定要一辈子在一起吧？杨绮丽不就是这样么？用心付出了，爱过了，如果还是得不到，没有人会傻等的，聪明人都会选择离开。”

    “所以你也是聪明人？”

    “我当然是。”

    “李可然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对儿戒指……你是真的想跟他过一辈子的吧。”雷蒙拿着电话走到窗边，习惯性地看向宋思凡的方向，乌云覆盖了月亮，阴沉沉看不清远方。

    “嗯，我本来准备情人节的时候用它求婚来着。”

    雷蒙想起宋思凡家整洁的客房单人床，还没上床就求婚？宋思凡刷新了他对gay的认知。送杨绮丽的那天他想问宋思凡的问题脱口而出，“值得吗？”

    “什么？”宋思凡没反应过来。

    “他从来没有回报过你什么吧？你对他这样，值得吗？”杨绮丽也是这样，掏心掏肺地对徐耀，最终什么也没有得到，雷蒙无法理解这种心态。

    “既然爱了就不要纠结什么值得不值得。”宋思凡一下子正经起来，“我是个基督徒，万能的主教会人们如何去爱。”

    “哦？如何去爱？”雷蒙不信教，他靠着窗户坐下，带着些戏谑的语气问。

    宋思凡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念诵：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爱是永不止息。”

    话筒里传来他悠扬的声音，像一卷经书在眼前徐徐展开，温柔覆盖，雷蒙心里的疑问、不平和愤慨都被缓缓抚平，乌云退散，月光洒了下来。

    雷蒙把这段话放在心里滚了几个来回，“能做到这样的肯定是好大一朵白莲花。”

    “你都还没做，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呢？”宋思凡笑了，“我知道你在烦恼些什么，不要害怕，追随自己的本心。”

    雷蒙一怔。

    宋思凡知道？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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