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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龙族·楚路]尼伯龙根镇魂歌 作者:夜烬沙华

    第9节

    男孩轻盈的身躯从半空中坠下,他向着路明非张开怀抱,表情欣喜又哀伤。他轻轻地飘落,如同天使堕入凡尘。

    路明非睁开双眼,不知何时漆黑老旧的车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典雅而奢华的车厢。洛可可风格的花纹墙纸装饰着车壁,舷窗四周包裹着实木,身下是绣着金线的真皮沙发,那雍容华贵的感觉,让人不禁产生了一种坐上国家元首专列的错觉。身穿黑色小夜礼服的男孩正坐在他身边,晃着两条腿侧身望着他,容貌跟梦中的人别无二致。

    “哥哥,你醒了。”男孩的嗓音可与教堂唱诗班媲美,干净清澈宛如。

    “小朋友,你不要乱认亲戚好不好?我父母可没说他们还在外面给我生了个弟弟。”路明非扶额。

    “哥哥,我叫路鸣泽。”男孩凑过来,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

    “这名字听着好耳熟。”路明非摸着下巴做思考状,“对了,我好像有个身高和体重都是160的堂弟,他也叫路鸣泽。”

    “他不是你弟弟!我才是!”男孩突然暴躁地吼了出来,跟之前的乖巧判若两人。他扑到路明非身上,漂亮的小脸上透出一股子狰狞,“哥哥,这个世界上你的亲人只有我,爱你的人也只有我,我们才是彼此的唯一。”

    路明非极度怀疑眼前的小孩患有偏执型人格障碍,外加精神分裂症,不然怎么变脸跟翻书似的,还认准了是他弟弟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路明非自认为性格善变又脱线,在这小孩面前都不得不甘拜下风。而且这小孩出现的方式太诡异,他现在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身在梦里。

    “好吧,路鸣泽同学,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有什么目的?”路明非揉了揉眉心,漫不经心地问道。

    男孩对于路明非认可了自己的身份很是高兴,伸出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其实我早就想来见哥哥了,谁让哥哥你迟迟不能领会世界的终极,害得我等了好久。”

    “世界的终极,你是说言灵·天道?”路明非重新打量着男孩,目光警惕。他私下查阅了不少古籍,但是没有一本书能够对这个言灵给出详细的解释。它似乎是只存在于神话时代的言灵,开启“天道”的人等同于参透了宇宙的真理,迈入了神域的大门。

    “不愧是哥哥,英明睿智。”路鸣泽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过来,“可惜你现在还没有完全觉醒,你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恰巧这件东西是我所拥有的。只要你跟我融合,我们就是完整的了,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是啊,等到你吞噬了我的灵魂,占据了我的身体,你就可以所向无敌了。”路明非勾起男孩的下巴,“话说你真的是我弟弟吗?我怎么觉得你是撒旦派出来的魔鬼呢?”

    “哥哥你这么说就太伤我心了,人家可是一切都为了你好。”路鸣泽的眼神格外无辜,水汪汪的大眼睛盈满泪水,“多少年来我任劳任怨,无论你孤独也好绝望也罢,只有我不离不弃地陪伴你左右。可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我,还那么残酷地对待我嘤嘤嘤~~”

    谁家怨妇托生成小正太了,还疯疯癫癫来指责他负心汉,这孩子有病吧,八点档肥皂剧看多了吧。今天是世界还泪日么?所有人都对他哭哭啼啼,先是陈雯雯,然后是眼前的小疯子。

    路明非无奈地摇摇头,“算了,不管你是也小魔鬼还是小怨妇,我现在有正事要做。把你的魔法撤了吧,我要回到现实。”

    “什么正事?你的屠龙大业?”路鸣泽突然不哭了,他抬起头,金色的眸子像两面映着火光的镜子。路明非透过它们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长相确实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屠龙不是我的大业,只是副业。”路明非纠正道,“我是个科学工作者。”

    “不管哥哥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我都会鼎力支持。屠龙剧本已经写好,演员也已经到位,现在就等着你这位观众入席。”路鸣泽说着跳到地上,优雅地鞠了一躬,“哥哥请看,大地与山之王副本,你选中的骑士华丽登场了。”

    地铁列车的车窗突然变成了巨大的荧屏。超清的画面之上,一辆笼罩着君焰的检修车正向一条半身嵌在墙壁里的古龙撞去。检修车上站着两个人,他们是夏弥和……楚子航。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被选作运动会的裁判了,日语大丈夫?大清早就得走了,大家看的愉快。

    我终于活着回来了,改个错字。运动会好累,当裁判喊得嗓子疼,不过也算是有所回报,明天可以去迪斯尼乐园了。师兄,明非,我会记得玩“白雪公主城堡”还有“小熊维尼和他的朋友们”的(o)/~

    ☆、chapter 42

    在夏弥言灵的协助下,楚子航“二度爆血”,击杀了古龙。“风王之瞳”的领域溃散,女孩似落叶般坠落,楚子航接住了她。望着那如同电影结尾男女主角深情相拥的画面,路明非笑着转向路鸣泽,“这就是你导演的屠龙大作,真是老掉牙的剧情啊。”

    “怎么会?哥哥请看到最后再作评论,让人赞不绝口的影片往往需要神转折,那些走向出其不意的才是佳作。”路鸣泽摇头晃脑地说道。

    路明非重新转向大屏幕,这次他吃了一惊。夏弥不再是那个美丽的女孩了,她全身覆盖着铁青色的鳞片,右手的利爪刺入了楚子航的左胸,双脚利爪钩进了楚子航的两腿膝盖。她歪头欣赏着楚子航此刻的痛苦,金色的瞳孔中带着森冷的笑意。

    “你的真名。”楚子航发出嘶哑的声音。

    “耶梦加得。”夏弥轻声说着,猛地抽出利爪。她缓步走到死去的龙身边,抚摸他巨大的头颅,“他是我的哥哥芬里厄,我们同是大地与山之王。”

    “你们应该还有个妹妹海拉,死神海拉。”楚子航以掌按住伤口,满是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海拉还没生下来呢。”夏弥眯起眼睛,“但是就快了。今天是她的降生之日,就在这里。”

    “你要吞噬他。”楚子航低声说。他终于明白夏弥为什么会出现在地铁站,她是要借自己的手杀掉芬里厄,从而吞噬她的哥哥。

    “是的,纯血龙类不像你们低贱的混血种,你们还要试着通过‘爆血’提高自己的血统纯度,我们则已到达巅峰。我们强化血统的办法,只能是混入其他纯血同类的血。”夏弥坐在地上,抱住巨大的龙首用脸轻蹭,“等我吃了他,我们的血统融合,海拉就会诞生。她能打开世界上所有死人之国的大门,那将是神话时代的归来,可惜你们都看不到了。”

    “你把他作为食物养在这里……你早就准备好了有朝一日要吞噬他吧?你在等待他彻底孵化。”楚子航轻声说道。眼前这个女孩已经不是他们的夏弥师妹了,她是龙王耶梦加得,夏弥……也许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闭嘴!他不是食物,他是我哥哥!”耶梦加得嘶吼,眼角有红色的血泪流下,“你们知道弃族的绝望么?上千年的沉睡!无穷无尽的噩梦!永恒的黑暗里只有自己!是他陪了我千年,我怎么舍得牺牲他?我爱他啊!这么多年只有他……在弃族的王座上,只有王与王拥抱着取暖……”

    “这么说你是迫不得已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前你进入了卡塞尔学院地下,为了盗窃龙王康斯坦丁的骨骸。吞噬了他,也可以融合新的血。”楚子航无力地坐在地上。

    “弥留之际还能有这么清晰的思路,真想为你鼓掌。”耶梦加得说,“可惜我没有成功,你们学院的地下藏着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卡塞尔学院里绝不只是混血种,有纯血龙类,不亚于我,甚至在我之上。”

    “所以你没能得到食物,只能用你的哥哥填肚子?”

    “因为我需要力量,我必须成为海拉!要面对我们自己的同类,只能靠压倒性的力量。愚蠢的人类,你们担心着我们的苏醒,却不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耶梦加得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丧钟已经敲响,那是另一个世界之门洞开的礼赞。那将是美好的一日,大海会破开,死人指甲组成的大船从海底升起,死神海拉和亡灵们站在船上,要对生人的世界宣泄他们的怨恨。”

    “诸神的黄昏么?”楚子航轻声问。

    “是的,但你没法活着看到那壮丽的场面了。”耶梦加得将利爪伸入楚子航的伤口,切断他的肋骨没入胸膛深处,“不过别害怕,很快就会结束的,只要我把你的心脏挖出来,你就会变成死人之国的一员,那时你将获得永恒的生命。”

    “作为死侍么……可我并不想做龙类的傀儡啊!”楚子航突然抓住了耶梦加得的手腕,猛地收紧肋骨,将那只手牢牢钳住,耶梦加得痛得狂呼。

    楚子航飞起一脚踢在耶梦加得的胸口,两人在半空中分开,楚子航倒翻而下。他缓缓地站起,全身的鳞片一张一合,鳞片下的肌肉如水流般起伏,手中是出鞘的御神刀·村雨。

    “‘三度爆血’,他现在眼里只剩下杀戮之心了。”路鸣泽叹息般地说着,“哥哥,你的骑士离死侍不远了。”

    “他不会堕落成死侍的,我相信他。而我,也不会允许他变成死侍。”路明非目光坚定,语气不容置疑。

    “哥哥你还真是顽固,不过你有说这种话的资格!”意识到路明非气场的转变,路鸣泽的眼中露出一丝狂喜,“你才是掌控生死的造物主!只要你愿意,整个世界都是你的,哥哥,跟我联手吧!”

    路明非笑着摇摇头,目光重新落在荧屏中央。

    楚子航像颗炮弹那样撞在死去的龙王芬里厄身上,手中只剩下光秃秃的刀柄。他不由得想起狮心会第一次会议的场景,他愿赌服输地把“村雨”送给路明非,却被对方断然拒绝。“刀是传承武士灵魂的工具,失去了可能就找不回来了哦”,路明非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如今刀断了,武士的灵魂也燃尽了。永不熄灭的黄金瞳在这一刻自行熄灭,楚子航扔掉刀柄,疲惫地倒向龙的尸骨。

    明非,幸好来这里的人不是你。恐怕无法见你最后一面了,抱歉……

    “噩梦结束啦。”女孩恢复了人类的样子,向楚子航走来,“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楚子航双眼迷离,气息微弱:“火车南站和六旗游乐园的两次都是你,对么?”

    “是啊,因为那份资料里有我留下的痕迹,我不能允许它落到你们手上。至于六旗游乐园,那是我对你们的试探。你没有让我失望,你凭借混血种的身体显露出纯血龙族的能力,我忽然想到可以把关注引到你的身上,这样我就能藏得更深。最后也确实如此,我甚至获得了进出你病房的许可,也同时得到了诺玛那里的高级权限。我进出冰窖都靠这个帮忙了。”

    “你曾经说过我们是同学,我却想不起来……我们真的认识吗?”

    “当然,我从初中就一直在观察你了。可你眼里一直看着别人,又怎么会注意到我呢?”夏弥叹了口气,“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当你默默地关注着一个男孩的时候,你根本就不知道有一个女孩也在同样观察着你。”

    “为什么要观察我?”

    “因为我想看看你身上究竟有什么好,能让我们伟大的神放弃全族,放弃至尊权力,甚至放弃他永恒的生命,只为了换回一个活生生的你!”夏弥弯下腰,认真地凝视他的眼睛,“你真的没有印象了么,那场因你而起的圣战?”

    突然之间,楚子航的意识受到了冲击,一段段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凝聚成形。太古的祭司高唱着圣歌,一望无际的冰原上浮尸遍野,殷红的鲜血浸染了雪白的大地。黑色的巨翼在夕阳下扬起,遮蔽了半个天空,金色瞳孔的年轻人倒在黑石王座上,胸口插着白骨的长剑。铜柱上被缚的囚徒缓缓睁开眼,白发在寒风中飞舞,眼中流下两行浓腥的血泪。

    那是楚子航第一次对龙文产生灵视时的记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又回想起来,但他已经无暇思考了。他漆黑的眼睛渐渐黯淡下去,视野开始模糊,他的气息越来越低弱,就像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问题问完了,你累了,该睡了。”夏弥跪坐在地上,最后一次拥抱了那个她曾经爱慕过的男孩。她的脸贴在楚子航头顶,一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另一手四指并拢为青灰色的利爪,无声地抵在楚子航的后心。

    然而在女孩动手的前一瞬,一柄折刀刺穿了她的心脏。那是昂热临别时赠送的炼金武器,曾经重创了康斯坦丁的利刃,刀刃泛着贤者之石的血红色,对龙类而言是致命的毒/药。贤者之石的力量迅速侵蚀着耶梦加得的细胞,进行到一半的龙化现象停止了,夏弥跌坐在地上,长发垂下遮住了她的脸。

    “不愧是最像龙类的人类啊,做得真好……”女孩扯开一个绝美的笑容,瞳孔中最后一丝微光熄灭,她仰天倒下。

    “真是神转折。”路明非评价道,“你可以尝试进军好莱坞。”

    “还差得远呢,哥哥。”路鸣泽得意地摇了摇食指,“一部大片成功的关键在于高/潮迭起,现在只掀起了两个高/潮,哪能就这么完结呢?”

    路鸣泽话音未落,就见在楚子航惊恐的目光中,夏弥被一条黑色的舌头卷走了。龙王芬里厄死而复生,这头假死的巨龙吞噬了他的妹妹,与王座上的君主们融为一体,死神海拉即将诞生。芬里厄的双翼鼓动着狂风,巨大的身躯悬浮在空中跳起了灭世之舞。用不了多久尼伯龙根的大门就会开启,它将剥夺一切活物的生命,将世界变为死亡的国度。镰鼬们意识到了危险,四散奔逃。

    “言灵·湿婆业舞。”路明非欣赏着那庄严绝美的舞姿,啧啧称赞。

    “哥哥,你好镇定。我本以为看到耶梦加得打伤你的骑士,你会立刻冲出去救他。”路鸣泽贴近路明非的脸,眼中流露出赞赏的光芒,“这么沉得住气,你果真是我哥哥。”

    路明非不为所动,一把推开他的脸,“‘湿婆业舞’的发动需要时间。这是你导演的作品,你不会让男主角这么快死掉。”

    路鸣泽的脸上露出算计的笑容,“哥哥你错了,这部剧你才是男主,他只是为你铺路的男二。”

    “哦?”路明非挑了挑眉毛,“可男二要是死了,男主会炮轰制片组,导演你不怕么?”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路鸣泽扁了扁嘴,有些沮丧,“地铁到站了,哥哥你可以下车了。”

    地铁开始减速,路明非站起身,“最后问一句,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叫赵孟华的渣男?他貌似被困在一辆1992年的地铁里了。”

    “你说的是他们吗?”路鸣泽指了指隔壁车厢,里面两男一女正在打扑克,正是失踪的高幂、万博倩和赵孟华。只是不知为什么三人竟变得骨瘦如柴,一个个跟吸了鸦片似的。

    “误入这个尼伯龙根的人都会被强制玩游戏,否则无法走出这个迷宫。不过制造迷宫的耶梦加得已经死了,他们自由了。接下来就看哥哥你了。”

    “知道了,那我们就此拜拜咯,小家伙。”路明非捏捏他的脸,“谢谢你请我看电影。”

    “我们还会再见的,哥哥。”路鸣泽目光灼灼,“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直到你恢复力量的那一天。”

    “随你。”

    列车戛然而止,车门滑向两边。路明非挥挥手,走下了地铁。

    ☆、chapter 43

    整个北京城都在微微摇晃,市民们只当是轻度地震,婆婆爷爷们仍在公园里打太极拳、跳广场舞。没有人想到几万只镰鼬正从尼伯龙根蜂拥而出,更没有人想到不可逆转的灭世言灵已经施放,死神跳动着绝美的舞姿,一场浩劫即将到来。

    恺撒和帕西背靠背,言灵领域全开,两把猎刀上下翻飞,与镰鼬群展开殊死搏斗;诺诺身穿大红色喜服,一头长发高高绾起,双手各握一根钢管,横扫千军气势如虹;唐森和他的旅团朋友们发挥着各自的优势,全力以赴死守地铁的缺口,决不让灾难扩散一步;而楚子航则在尼伯龙根中燃烧着他的极限。他已经血战过两个龙王了,现在还要去挑战他们的合体,那是远比芬里厄和耶梦加得更强大的存在,而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唯余一丝残存的斗志,支撑着残破的身躯一次又一次地冲向龙王。

    楚子航左刀右剑,精炼后的血统令他可以勉强拔出“傲慢”和“嫉妒”,然而刀柄上弹出的鳞片却刺进了他的手心,拥有自我意志的刀剑发出了拒绝的声音。楚子航忘记了疼痛,他破碎的身躯不知道被龙血修补过多少次,他也记不得自己冲入前方死亡的领域多少次,龙王始终在专心舞蹈,他没有一次能逼近,他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下去。“暴怒”还插在刀匣里,那是战胜龙王的最后可能。在三峡水底他靠着路明非的血轻而易举地驾驭了这把刀,而他现在三度爆血后仍然不能将其拔出,这让楚子航不得不感叹血统等级的压制。

    现在,路明非却失踪了。他的小师弟进了王府井地铁站便一去不回,就跟执行部失踪的两名专员一样,楚子航无比后悔自己当时睡着了,否则他一定会跟着路明非,决不让他有半点闪失。楚子航相信路明非现在就在这个尼伯龙根的某一个角落,所以他必须杀死芬里厄,阻止死神海拉的降临,否则没有人能够活着。杀死一个王的只能是另一个王,因此他必须拔出“暴怒”,成为新的王。即使获得这种力量的前提是以自身献祭。

    楚子航四度爆血。每一次爆血都等同于唤醒那与生俱来的、潜藏于血脉中的野兽,随着爆血的深入,牢笼一重重被打开,第一次释放出狮子,第二次释放出暴龙,第三次是龙王之心,第四次就是终极的噩梦,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从黑色的梦境中醒来。对血的渴望充斥着胸膛,他将在野性中迷失自我,只剩下最最原始的杀戮本能。

    墨色的潮水淹没了他的意识,楚子航感觉自己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不断下沉,黑暗与冰冷吞噬着他的五感,他渐渐忘记了自己是谁,如同沉浸在一场杀戮的舞蹈中。舞散梦醒之时,杀死龙王,抑或是被龙王杀死,成败自见分晓。就在他接受了命运,以为自己要终结在这永恒的深渊时,他闻到了阳光的味道。刹那间温暖席卷全身,有人从背后以有力的双臂环抱住他,那是如同山一般伟岸的胸怀,靠在那个人身上他觉得自己又是个孩子了。

    “爸爸……”楚子航轻声呼唤。

    “儿子!真乖。”路明非说着咳出一口血,他刚才接住了被龙王丢出领域的楚子航,被这具炮弹一般飞出的龙化躯体当胸一撞之后,又抱着他一起迎向了身后的岩壁。来自前后两方面的夹击撞得他几乎断气,路明非贴着岩壁滑落成坐姿,六柄刀剑插在他们上下左右,刀匣落在地上,“暴怒”还在里面。

    楚子航辨别出了对方的声音,缓缓睁开眼,“明非,是你么?”

    “不是我还能是谁?看你一副缺少父爱的模样,我就委屈一下自己,让你叫个够咯。你看你,又把自己搞得破破烂烂的。”路明非嘴上嗔怪,心却像掉进了冰窖,浑身的血都凉透了。楚子航的龙化现象随着血统燃尽正在迅速衰退,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骨头,所有的伤口都在滴血。他的面瘫师兄已经看不见了,那双傲视群雄的黄金瞳如今只剩下两个触目惊心的黑窟窿。

    “我……做到了么?”楚子航微微皱眉,他不确定自己最后有没有拔出“暴怒”,有没有杀死龙王,四度爆血之后他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做到了做到了,师兄你好样的!那只笨龙脑袋上插着‘暴怒’,现在已经变成一堆骨架了,擦干净了放进博物馆正好。”路明非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抬起了眼睛。不远处的月台之上,电光把整个空间照成白紫色,龙王如古印度壁画上的绝世舞者旋转于镁光中,风头正劲,仪态万千。

    “那就好。”楚子航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担心把你卷进来,又怕见不到你最后一面,现在你来了……很好。”

    “说什么傻话呢,我的最后一面岂是你这么容易就见到的?”路明非轻轻拍着楚子航的头顶,想方设法维持着他的意识,“师兄不许睡,我们来聊点什么。对,就聊聊你爸爸吧,看你念念不忘的到处认爹,你爸爸一定很厉害对不对?”

    楚子航缓缓地摇了摇头,严重缺氧的大脑搜刮着那些不成形的记忆。

    “我爸爸……是个司机,除了开车他什么都不会……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死在我身后,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个劲儿地开车往前跑,一直跑到……跑到再也看不见他……”

    “然后你就一直活在悔恨当中,无时无刻不在逞强,把自己的小命不当回事儿,专挑别人做不到的事做,最后把自己搞成了一代杀胚。”路明非吐槽。

    “我只是不想再后悔,那种懦夫的感觉,你明白么……”楚子航眼角抽动,不甘地咬向下唇。

    “我明白,你就是那种死脑筋,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路明非苦笑,“现在的你是个英雄,可过去的你也不是懦夫啊。你那时只是个孩子,孩子需要保护,这是天经地义的,你爸爸就是这样想的。”

    “也许吧。”楚子航轻声说,“从那天起他就被从世界上抹去了,没人记得他,除了我……我一直在寻找真相,这次任务也是,我知道那个雨夜又回来了,我逃不掉的……也不想逃……但我现在就要死了。”

    “别胡说!你不是还有心愿未了吗,哪能现在就挂了呢?”路明非摇晃着楚子航的肩膀,给他打气,“好啦我知道了,从明天开始我陪你一起去找,你打起精神来,爸爸与你同在。”

    “谢谢。”楚子航沉默片刻,突然伸出了手,“明非,我有件事想对你说,你可以听我说完么?”

    “师兄你说,我听着呢。”路明非握住他的手,希望这样能够减少楚子航的不安,面瘫师兄现在的样子像是在说临终遗言,他很讨厌这种就要失去什么的感觉,却又不忍心打断对方。

    “明非,你也许觉得我们真正认识是在大学以后,其实我从初二就开始注意你了。那时我每天最喜欢的事是上学,因为上学就能看见你。看着你发呆,看着你满操场捡东西,看着你拔花坛里的杂草,我的心情也会跟着阳光起来……后来我进入卡塞尔学院,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一年后你也来了这里,我那时候真是欣喜若狂,于是人生中唯一主动了一次,我邀请你加入狮心会。其实我是存着私心的,我开始不想再远远看着你了,我想跟你的生活有交集……渐渐地,我越来越贪心了,‘青铜计划’的时候非让校长把我编进团队,因为不能忍受三个月见不到你,这次的任务也是,不顾你的身体非要带你一起执行任务,还跟校长建议不要带芬格尔。我现在变得越来越奇怪了,甚至觉得大学短短的三年根本不够,想跟你更久更久地在一起,要是能一辈子陪着你就好了……”

    路明非静静地听着,心脏渐渐收紧,握着楚子航的手都是汗,“师兄我发现你的口才不比恺撒差嘛。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煽情,我都快误认为你是在表白了。”

    “不用误会,我就是在表白。如果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很抱歉,可不说出来……”楚子航气若游丝,“我会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路明非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你对我表白完你瞑目了,我怎么办?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吗?坑爹呢!”

    “对不起……”破碎的脸上露出一个难看之极的笑容,楚子航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不需要你道歉啊,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你给我说话啊!”路明非大吼,额角暴起青筋,目眦欲裂。

    楚子航不再回答了。路明非把手放到他的鼻子上,完全试不出呼吸,没有人在开玩笑,自己再一次失去他了。人生十八载怅然若失,好不容易心中的位置被填满,现在又被掏空了。沉闷地疼痛,痛得快要窒息,这就是所谓肝肠寸断的感觉吗?

    “师兄,你怎么每次都这样……想死就死,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我朋友不多的,你死了我找谁解闷?我无聊的时候怎么办,郁闷的时候怎么办,孤独的时候怎么办……不要死啊!师兄,你现在死了狮心会我不管的,说好了再罩我两年,你可不能推卸责任……喂,楚子航你听到没有,不、要、死!”

    “不要死”,只要说出这句话就可以了么?三峡水底他就是这样救活了楚子航,这一次也能够成功吗?虽然知道自己的话语中存在言灵,路明非却无法安心。对方不是试验品,面瘫师兄仅此一份,万一他的言灵没有生效,楚子航就这样一睡不醒了呢?

    路明非他狠狠咬着嘴唇,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狂跳着呼之欲出。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楚子航,一动不动,好像眼神可以传递能量似的。不知过了多久,他紧贴着的胸膛传来有节奏的心跳,怀中的身体重新温暖起来,路明非这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呕出一口甜腥的血。在刚才的撞击中他的内脏已经全部移位,断裂的肋骨八成戳破了肺叶,他没有龙化的身躯,也不知道以这样的伤势还能撑多久。

    “爸爸,下雨了……”楚子航浅浅地呼吸着,口中发出一声微弱的梦呓。

    “是啊,尼伯龙根也会下雨呢。”路明非淡淡地笑着,抹干眼角的泪痕,从地上站起。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瞳孔已变成了熔化太阳的赤金色,不像楚子航爆血时似乎有烈焰在周身腾起,他感觉不到任何力量波动,只觉得平静又安详,好似一切都理所当然。就像一个微服出巡的帝王重新回到自己的宫殿,审视着自己的王冠和御座,微微勾起嘴角,既怀念又带着淡淡的自豪。

    路明非将目光锁定了正舞得尽兴的龙王,他举起右手对空一挥,一道无形的压力切入了“湿婆业舞”的言灵领域,壮美的舞蹈忽然出现了一丝迟滞。

    “芬里厄,好久不见。”路明非盯着远处那个巨大的龙形,声音冰冷而高亢。

    龙王注意到了来人,金色的龙瞳一瞬间动摇了,但是他无暇顾及这个入侵者,因为“湿婆业舞”一旦施放便无法中断,即使龙王自己也无能为力。

    “看来你需要我的帮助。”路明非唇边升起一丝冷笑,微微眯起了眼睛,“湿婆业舞,撤销!”

    伴随着那声庄严的命令,惊人的重力如泰山压顶施加在龙王的身上,半空中的龙王失去了平衡,巨大的躯体重重摔了下来。“湿婆业舞”被强行中断,那头古奥威严的生物仿佛被无形的网束缚住了,在月台上滚动挣扎,发出愤怒的吼叫。

    不多时龙王挣脱了束缚,全身的龙鳞倒竖了起来,黄金龙瞳一闪一灭,这是他发怒的征兆。死亡的领域再度扩张,覆盖了整个空间,所有的镰鼬燃烧着坠落。龙认真起来了,他第一次试图发动进攻,之前几乎碾碎楚子航的只不过是他的防御而已。

    路明非将“七宗罪”填入刀匣,随手把血抹在上面。刀匣弹开,机件滑出,如灿烂的孔雀尾羽般缓缓张开。路明非没有尝试去拔刀剑,而是一一抚摸着那些寄宿有活灵的刀身。

    “凡王之血,必以剑终。”他望着刀匣上的铭文,“可惜制造你们的青铜与火之王已经死了,谁能将你们用到最后……”

    “血统服从血统。想重见天日的,就自行解除封印前来觐见,不要妄想我会亲自拔你们出来。”路明非严厉地说着,丢下了刀匣。

    “七宗罪”发出了共鸣,七条狂龙苏醒,它们震颤着发出沉雄的吼叫,以破空之势挣脱鞘的束缚,围绕在路明非身边。与此同时,龙王芬里厄咆哮着冲了过来。路明非纹丝不动,只是握住了“色/欲”和“饕餮”,他泰然地直面那个庞然大物的攻击,任凭身后的墙壁被龙威震得四散开裂。

    龙王忽然跪倒。古铜色的断骨从前腿的膝间刺出,“色/欲”和“饕餮”分别插中膝盖骨,碰撞的一瞬间,他的前肢被毁了。

    “汝必以痛,偿还僭越!”庄严冷漠的声音从岩壁中传出,路明非腾空而起,他伸出手,“贪婪”和“懒惰”顺从地落入掌心。

    “汝必以眼,偿还狂妄。”路明非说着将这对刀剑刺入巨龙的双眼,而后双脚猛地踏上,刀剑彻底没入,在龙的脑颅内交击,发出金属的蜂鸣。

    “汝必以血,偿还背叛。”话音未落,名为“傲慢”的汉八方古剑刺透鳞甲将龙王钉入地面,名为“嫉妒”的太刀贯穿龙王的后脑,只留下刀柄在外面。

    六柄刀剑之间发出共鸣,巨龙全身燃起刺目的金色烈焰。青铜与火之王的炼金领域最终成型,仿佛金属的牢笼死死地束缚了巨龙的动作,看不见的力量钳挤压着龙的全身骨骼,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龙痉挛着嘶吼着颤抖着,不甘地昂起头,鲜血染红了满口的利齿。

    “暴怒”发出一声长啸,迫不及待地飞向那个有资格驱使他的少年。路明非接住这把巨大的斩马/刀,在呼啸的狂风中扶摇直上,他越过龙王的头顶,手起刀落。泛着寒光的金属挂着惨烈的风声破入了龙的背脊,一块又一块的龙骨在刀刃下分裂,数人高的血泉如岩浆般喷涌而出,在龙王凄厉的哀嚎中毁灭了他的神经中枢。

    “康斯坦丁虽然懦弱,却很听话。但是芬里厄,你的鲁莽和愚钝让我汗颜。”路明非站在龙王头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眼睛,“托你的福,我似乎记起了一些从前的事。被同族背叛的滋味,真是让人刻骨铭心啊。”

    龙王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塌,蜕变为一具古铜色的枯骨。芬里厄死了,还没有进化为海拉就死了。大地与山之王的尼伯龙根开始崩溃,巨大的古铜色石块从空中坠落,却再也没有镰鼬飞出。地面开裂,天顶粉化,狂风席卷,摧枯拉朽地扫荡着一切。

    路明非拖着楚子航靠在一个石墩上,和他并肩坐在一起。楚子航那精炼后的龙血开始生效,血液加速流动,晶状体再造,自动修复着破损的眼球。路明非靠着那具重获生机的躯体,倾听着对方规律的心跳,完全感觉不到身边有灾难正在降临,此时楚子航是映在他瞳孔里的唯一色彩。他伸手触摸着楚子航的脸颊,仔细描摹着那人的五官,轻抚过每一根头发,好像在确定对方的身份,又像在重新认识一个人。

    良久,路明非缓缓吐出一句话:“师兄,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不是在仕兰中学,而是很多年很多年前……”

    楚子航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平稳的呼吸声。

    “算了,有什么话等出去再说。”路明非疲惫地靠在楚子航肩头,欣赏着眼前末日般的景象,“有个小家伙说我是他剧本里的男主角,按道理主人公应该不会壮志未酬身先死,就是不知道我们的导演靠不靠谱,他貌似很喜欢制造悬念。”

    仿佛要验证他的话一般,一列灯火通明的地铁激飞了满地的碎石,以极速冲进了隧道深处。列车沿着依然红热的铁轨停在他们面前,全部车门轰然弹开。不锈钢车身上有人用喷漆罐刷着鳖爬般的一行字:e!睁开你的小眼睛看好!这就是你宿命中的soul brother的伟大应援!

    “这个群众演员貌似有点儿脑残。”路明非嘲笑着那没品的设计,奋尽全力把楚子航扛起来,“师兄,可能的话我也想公主抱的,不过你这身高体重着实有压力,只好用扛面袋的姿势了,你将就一下吧。”

    “师兄,事先说好哦。你对我说出那样的话就别指望我会放过你了,你可要做好准备!”路明非说完,扛着楚子航登上了地铁。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的真实身份,在第30章正副校长钟楼叙旧时就提到了,不知道大家发现了没有?

    ☆、chapter 44

    卡塞尔学院,校长办公室。桌上一只骨瓷茶壶配三只杯子,茶点是现烤的小松饼,壶中的大吉岭红茶氤氲冒着热气,茶香四溢。

    “首先,欢迎屠龙英雄路明非同学凯旋归来,陪我共同度过这美好的下午茶时光。另外,感谢院系主任们对校长工作的支持,让我可以继续待在这所学院里为大家服务。”昂热端起红茶,向对面的两人举杯,“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cheers”路明非懒洋洋地举起茶杯,他的肋骨刚接好,身上被固定带缠得硬邦邦,不易动作过大。

    对于校长的热情寒暄,数学系主任所罗门王却不理不睬,他满头爱因斯坦式的怒发,双手拄着臼终日笪w谝巫由希还堆孕Φ萌缤桓鲎急盖懈沟娜毡疚涫俊1绕鹄凑饫锾喝确匣埃馕豢蒲Э袢四附奔浠u言谑笛槭依铮绻皇且蛭新访鞣窃冢缗呐钠u勺呷肆恕?

    “布莱尔我的老朋友,你完全没必要这么严肃。”昂热点燃一支雪茄,望着所罗门王,“今天我们要探讨的话题相信你会很感兴趣,关于明非同学的言灵……”

    “言灵·天道!”所罗门王脱口而出,立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积极投入了话题,“众所周知,目前已知的言灵有118种,它们按照元素周期表的形式排列,构成了一张言灵序列表。但某些言灵却高于序列表之上,从没有人使用过它们,我们只能在龙族的古代文献里找到关于一星半点儿的记载。‘天道’就是其中之一。”

    “哦。”路明非应和着,把一块小松饼塞进嘴里,咕哝道,“榛子味的。”

    “还有一半是杏仁味,但这并不重要。”昂热清了清嗓子,“‘天道’这个词源于东方哲学,它代表了宇宙的本源,万物的初始,既超越主客观的差别,又超越时间、空间、运动和因果等经验范畴,是不可见、不可闻、不可说、不可思议的一种绝对存在。”

    “领会了‘天道’就相当于窥见了宇宙的真理,因为它是一切言灵和炼金术的根源。路明非同学,可以告诉我你那时候的感觉吗?”所罗门王目光炯炯。

    “感觉……很复杂。”路明非概括得简明扼要。

    两个老家伙差点儿晕倒。

    所罗门王推了推老花镜,语气严肃:“能说得详细一些吗?”

    “一次睡足之后的苏醒,抑或是死过一次的重生。”路明非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你会感觉身处在一个微观世界里,时间减慢了它的流动,画面、声音变得格外清晰,然后突然发现自己无所不能,有种看透一切的复杂心境。”

    “就像是踏入了神的领域,既兴奋又不安。”昂热露出微笑。

    “我倒觉得更像物理学界发现量子论和相对论时,那种迎来了革命性改变的心潮澎湃。”所罗门王用科学严谨的术语纠正了昂热,“但言灵不是魔法,一切皆有迹可循。路明非,我对你在六旗游乐园修复过山车轨道的过程感到好奇,能用科学的方式解释一下吗?”

    “没问题。”路明非喝了口红茶,“过山车轨道的断裂跟玻璃杯被打碎一样,都是分子间距离过大,导致分子间作用力微乎其微的结果。如果想让破碎的物体复原,就要人为地拉近分子间距离,让它们之间的引力恰好大于斥力。”

    “将金属晶体内断裂的化学键复原,这严重违反了自然法则。”所罗门王低头沉思,“所以你付出了代价,失去了大量的血。”

    “因为血中含有铁元素,而组成钢轨的主要元素正是铁。”路明非说。

    “但让过山车逆行返回加速轨道需要的是能量,这就要消耗明非的精神力了。”昂热插话。

    “是的,就像‘爆血’需要用人类的心去交换龙类的心,高阶言灵的发动也需要付出代价。肉体、精神、灵魂,无论哪一个都可能被作为交换。”路明非摸了摸下巴,“我上过言灵课,等级越高的言灵施放时风险越大,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反噬’吧。”

    “没错,你正确地理解了‘反噬’的定义。”所罗门王点点头,“言灵序列表的前88位还比较稳定,从89号‘君焰’开始危险程度逐步上升。其中89~100号为危险言灵,101~113号为高危言灵,114~118号为绝密言灵。高阶言灵不拘泥于形式,可以直接控制地、水、火、风、精神五大元素,而绝密等级的言灵只有龙王才能够驾驭。”

    “使用高危言灵会有极大程度的反噬,施放者很有可能在一瞬间耗尽生命,因此就需要血统纯度来支持。”昂热看向路明非,“从某种程度来说,施放同样的言灵,血统纯度越高反噬越小。就像是同样使用言灵·莱茵,前人皆失去了生命,而你却只是睡了三天。”

    “原来如此。”路明非摊了摊手,“所以说我在你们眼里已经跟龙王划等号了。”

    “龙王也未必能经得起‘天道’的反噬,否则四大君主就不用靠互相吞噬来增强力量了。”昂热惬意地吸着雪茄,吐出一串淡紫色的烟雾,“而且谁都有疯狂的时候,我疯起来也可以跟龙王划等号。”

    “老疯子。”所罗门王毫不留情地吐槽。

    “你也一样。”昂热回敬道,“只不过你们为科学献身,而我却是为屠龙事业燃烧生命。”

    “道不同不相为谋。问题问完了,我该走了。”所罗门王拄着手杖站起来,对路明非说,“关于你的言灵,我和同僚们一致认为它具有不可磨灭的科学意义,以后有什么新发现,可以随时来地下实验室找我。”

    “好的,教授再见。”目送着所罗门王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路明非放下茶杯,“校长,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昂热掐灭了雪茄,“明非,走之前我要提醒你一句,虽然你已经参透了‘天道’,还是不要轻易使用它为好。”

    “明白,身体是自己的,谁愿意拿它做代价。”路明非离开了椅子,突然想起件事,“对了校长,您可不可以把中央控制室的钥匙借我一下?”

    “你要它做什么?”昂热不解。

    “看楚子航的案底啊。”路明非耸耸肩,“之前的听证会我错过了前半段,据芬格尔说他洗白师兄的过程相当精彩,我很好奇。”

    “我也很好奇,我错过了整个听证会。”昂热说着拿起电话,“诺玛,帮我通知芬格尔,一刻钟后来中央控制室,我们需要他的解说。”

    “校长,您很闲么?”

    “别吝啬嘛年轻人,我偶尔也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啊。”

    十五分钟后,芬格尔在一老一小面前,拿着一叠文件吐沫横飞。

    “校长,小师弟,你们知道我洗白楚子航有多么不易吗?看看这家伙都干了些什么?”芬格尔拍打着一份报纸,“他为了抓一个投胎贼施放了‘君焰’,炸平了开普敦棒球中心!当晚正是当地职业棒球队的总决赛,数万观众在外面等候着准备入场,结果这些人的衣服一瞬间被烧光,连条内裤都没剩下。旁观了那壮烈一幕之后,球迷们坚信他们亲眼目睹了ufo坠落的瞬间,为了对隐瞒真相的政府表达强烈的不满,他们结成社团在大街小巷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游/行抗议……”

    “原来师兄也热爱搞行为艺术。”路明非啧啧称赞。昂热却在一边扶额叹息,有点儿后悔自己跟来凑热闹了。

    “还有这个。”芬格尔打开了一个页面,“斯德哥尔摩的‘黑夜浪游人’连环杀人案,凶手被不知来源的龙族血统污染,差不多转化为‘死侍’了。楚子航和他在凌晨前发生遭遇战,用一根绳套把他吊死在旅行者必经的市政厅前,当地人认为这是神对凶手的惩罚,教皇甚至亲自驾临为死难者做了盛大的弥撒!”

    “这场面确实很有宗教感呢,校长,您说是不是?”路明非指着那张照片给昂热看,昂热只有点头的份儿,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2009年12月,芝加哥汉考克大厦,楚子航在任务中动用了装备部声称还在试验阶段的武器——光与尘的龙息。原本它被认为是可靠便携的单兵作战装备,但是不知道为何产生了火星撞击地表的效果,高强度的冲击波令半径500米内的建筑物全部夷为平地,好在没有人员伤亡……”芬格尔按着心口长吁短叹。

    “这很正常,装备部的武器向来令人刮目相看。”路明非兴奋地摩拳擦掌,“光与尘的龙息?真是个帅气的名字!”

    “名字确实帅气,不过这件武器在行动之后被回炉重炼,至今都没有重新投入实战。”芬格尔说。

    “诶~~我还想下次任务时申请使用它呢,真是太令人失望了。”路明非埋怨地扫了昂热一眼,“校长您怎么弓着身子,胃痛吗?”

    “大概是刚才小松饼吃多了,不碍事。”昂热讪笑着摆摆手,暗自记住了“光与尘的龙息”,这种危险的武器就算回炉重造也一定不能让路明非拿到手,否则后果就不是火星撞地球,而是银河大爆炸了。

    “咦?这里有个视频?”路明非发现了好玩的东西,立刻将它投影到了中央屏幕上。

    那是一段监控摄像头拍摄的黑白录像,夜色中有一栋老楼,照过灯光束一个个漆黑的窗口,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忽然,一个漆黑的人影出现在屏幕上,他撞碎了某一扇窗跳了下来。紧跟着又一个人影跃出,那人一手握刀,一手抓着消防尼龙管。两个人一齐下坠,第二个人猛地踢墙,在那一瞬间他找到了借力点,把手中的长刀投掷出去。长刀贯穿了第一个人的胸口,全身的血从破裂的心脏喷射出去,好似用巨型喷枪在墙上喷了一片淋漓的红漆。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形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第二个人抓着尼龙管平安落地,冷冷地四顾之后,走到尸体上拔出了长刀,在鞋底抹去血迹正要离去,突然发现了摄像头,走近了飞起一脚,屏幕上只剩下雪花点。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那对灼目的黄金瞳让目击者们毫不怀疑此人的身份。

    “哇,真是太震撼啦!这是师兄参与拍摄的恐怖片吗?”路明非对肇事者报以热烈的掌声,激动地在围着大屏幕转了三圈。

    “《纽约时报》2009年4月的头版头条,剖婴案告破,凶手惨死。”芬格尔拿出一份报纸,嘴咧得像苦瓜,“其实是一个混血种在纽约布鲁克林区医院作案,从孕妇肚子里剖走即将诞生的胎儿。楚子航化装成孕妇在那所医院里住了十一天,发现了那个以救护车驾驶员身份活动的罪犯。由于对方的言灵是带有毒性的47号‘深血’,楚子航为了避免目标释放言灵而采取了极端手段,在空中以刀投掷,贯穿了目标的胸口。因为现场视觉效果太惨烈,再加上擅自拟定行动计划,这次任务楚子航被记过。据说迪斯尼已经在筹拍根据这个事件改编的暗黑系动画电影……”

    “真是残酷暴虐啊。”昂热长叹一声,深深反省着自己作为教育家的失职。

    “是伤风败俗!”芬格尔怒气冲冲地评价道,“他居然在医院里和孕妇们一起住了十一天,偷看大肚子妈妈们的裸体,世上还有比这更无耻的事么?”

    “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猥琐么?”路明非向芬格尔丢去一个鄙视的白眼,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面瘫师兄扮孕妇,想不到今天能入手这么有价值的消息,真是没白来。日后这项技能还需要深入挖掘,妙哉妙哉……路明非摸着下巴,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

    卡塞尔学院图书馆里,正在自习的楚子航打了个喷嚏,好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战后休整,万圣节福利在明天o(n_n)o~

    ☆、chapter 45

    图书馆阅览室,路明非走近挂着“物理学”标志牌的书架,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最终停留在一本黑色的精装书上。《果壳中的宇宙》,斯蒂芬·霍金著,路明非抽出这本书快速地翻了一遍,又瞟了一眼旁边那本《时间简史》,麻利地抽了出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的书也被人拿走了,突然空出的缝隙中闪出一只淡金色的眸子,目光炯炯好似点燃了一盏明灯。

    “师兄?”

    “明非?”

    楚子航和路明非同时认出了对方,立刻露出惊讶的眼神。自从北京屠龙回来以后,两个人各忙各的,基本上没怎么见面,谁知今天竟然在图书馆碰到了。楚子航作为一个标准的理科生常年驻扎在这里并不奇怪,可路明非是众所周知的历史系秀才,他的活动范围应该是地下文献库,突然在“物理学”藏书区出现确实有点儿匪夷所思。

    “最近对科普读物感兴趣?”楚子航透过缝隙看着路明非,就见对方左手《时间简史》右手《果壳中的宇宙》,胳膊下还夹着一叠打印版的《黑洞、婴儿宇宙及其他》,一副准备加入理论物理学大军的样子。

    “想要科普读物的话,我会去找一本《世界未解之谜》来看。”路明非无奈地摇头,“都是道格·琼斯那个老家伙啦,他最近打算在《nature》上发表一篇论文驳倒斯蒂芬·霍金,我才不得不来研究这些鬼东西。”

    楚子航对道格·琼斯有所耳闻,他是学院的物理系主任,是核物理学史上的里程碑式人物,没有他美囯绝对造不出原子/弹。全世界都以为他已经老死了,谁又能猜到这个核物理学家后半生竟猫在卡塞尔学院地底下,开始致力于量子力学的研究了呢?可是老家伙跟霍金斗法怎么就牵扯到路明非了呢,莫非……

    “琼斯教授不会是想让你替他发论文吧?”楚子航突然明白了。

    “是啊,老妖怪不能让世人知道他还活着,所以就拜托我这个新面孔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信任我,我的物理水平还停留在高中诶!”路明非认栽地叹了口气,“可我又无法拒绝他,否则这老家伙就没日没夜地哭哭啼啼。你知道么,他的脊柱已经弯成一个句号了,平时连喘气都费劲儿,一激动就咳个不停,然后他那口炼金假牙就会被喷出来,见什么咬什么,简直没法看……”

    楚子航稍微想象了一下那失控的场面,一副藏着“活灵”的假牙一边发出‘咔咔’的声音一边到处撕咬,确实让人毛骨悚然。

    “师兄,你来这儿做作业么?”路明非把三本书摞在一起,捧到胸前。

    “不,我也是来找资料的。上周炼金机械系主任格鲁斯教授突然找到我,说他要结合炼金术和机械工程制造一款永动机,想让我做他实验室的助手。他还说是你向他推荐我的。”楚子航望着路明非。

    “没错,因为他之前也来找我了。拜托,我是个文科生好么,开发一下大脑学学理论知识也就罢了,真动手搞起发明来我可是一窍不通。要知道我对一切机器都不感冒的,除了游戏机。”路明非说着呵呵一笑,“师兄你是学霸,炼金机械又是你的本行,不找你找谁?”

    “好吧,反正我也不喜欢闲着,无所谓。”楚子航淡淡地说。

    “就是嘛,帮院系主任做事又不会吃亏,学院里有几个人见过自己的院系主任?师兄你赚了!”

    路明非说得字字在理,绝大多数学生读了四年大学都不认识自己专业的院系主任,那帮老家伙真的是半个世纪没从地下钻出来了,如果不是一场听证会,没人能够有机会拜见真颜。最后,楚子航只能乖乖道谢。

    “谢谢。”

    “不客气。”

    “二位有什么悄悄话不能出来说么?何必隔着书架偷偷摸摸的,累不累呀?”耳边响起一个活力四射的女声,路明非猛地回头,正看见诺诺抱着肩膀站在自己背后。

    “师姐,你什么时候来的?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路明非拍着自己受惊的小心脏,抱怨道。

    “屁,龙王都吓不着你我还能吓死你了?是你自己心里有鬼!”诺诺见楚子航从书架后走出来,朝门口抬了抬下巴,“管理员大妈一直盯着这边看,想不发现你们都难。谈情说爱都谈到图书馆来了,还犹抱琵琶半遮面,你们俩可真有情调!”

    楚子航不为所动,干巴巴地问道:“有事么?”

    “当然有事,不然谁会这么不识趣来当电灯泡?”诺诺说着从包里摸出一张烫金的大红请柬,递给楚子航,“今晚七点,安珀馆。带着狮心会全体成员来,恺撒邀请你们。”

    “结婚典礼么?想不到师姐你这么快就嫁了。”路明非揶揄道。

    “嫁个毛线,我们的结婚申请还没批下来呢!”诺诺长发一甩,“是学生会举办的化妆舞会啦,恺撒怕狮心会一群杀胚闷出病来,特意邀请你们参加的。”

    “谢谢金毛老大的好意,我们社团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确实搞不成什么风雅的活动。”路明非瞥了楚子航一眼,摸了摸下巴,“话说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吗?还是恺撒一直这么败家,隔三差五就开派对办舞会?”

    楚子航摇头,“谁知道,反正他一直很败家,奢侈浪费是学生会秉承的一贯作风。”

    “我说你们学傻了吧,今晚是万圣夜,万圣夜啊!搞化妆舞会很正常吧!”诺诺生气地把路明非的头发揉成了鸡窝,“总之你们两个要按时出席,苏茜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了,今晚的主题是‘潘地曼尼南’,都给我装扮好了过来,尤其是楚大会长。”

    诺诺说完,踏着高跟鞋风一般离开了,留下路明非和楚子航大眼瞪小眼。

    “师兄,‘潘地曼尼南’是什么?”

    “就是《失乐园》里描写的万魔殿,繁华高贵的地狱首都。”

    “那不就是七位撒旦所在的宫殿么,难道我们要分角色扮演‘七宗罪’?”路明非饶有兴趣地看着楚子航,“师兄这样面瘫冷酷的帅哥,一定是代表‘暴怒’的撒旦萨麦尔大人咯。而恺撒则会扮演象征‘傲慢’的魔王路西法,他那么中二,就算身在地狱也绝对要当老大。”

    对于路明非的说法,楚子航不置可否。自己扮演什么他并不关心,只是恺撒真的能胜任那颗照亮了地狱的“光耀晨星”吗?他有些怀疑。

    事实证明楚子航的担心应验了,恺撒确实打算拉风地扮一回魔王陛下,可惜他体格过于魁梧了,胸肌撑得领口几乎爆出来不说,路西法那标志性的堕天使六翼戴在他身后就像插了三对烧焦的新奥尔良烤翅,毫无美感可言。因此恺撒只好退而求其次,将自己的角色改为代表“贪婪”的大恶魔玛门,然后他惊讶地发现比起集美丽与霸气于一身的“光耀晨星”路西法,地狱贵公子玛门的形象更加适合他。

    为了迎接万圣节,卡塞尔学院的路灯全部换上了南瓜灯,夜幕降临之时,沿路两列橙黄的朦胧灯光渲染出一种神秘的气氛。一条由红玫瑰花瓣铺成的地毯延伸到安珀馆门前,与屋顶上深红色的瓦片相得益彰,巨大的卷拱撑起花岗岩大门,门前是持烈火之剑张开六翼的炽天使雕像,沐浴在深秋的细雨里。这座哥特式的建筑此时灯火辉煌,透过那些巨型的落地玻璃窗看进去,水晶吊灯的光绚烂迷离,二楼一侧的深红色幕布徐徐拉开,一支小型乐队正在试音。

    恺撒站在大厅中央,他头上装饰着一对恶魔的螺纹尖角,脸上戴着金色的威尼斯面具,身上披着野性十足的毛领貂皮大氅。这回他的胸肌不会再撑破衣领了,因为玛门的服装设计得很前卫,深v领一直开到肚脐上方,露出的部分交叉系着几根黑色的带子,可伸缩性良好。恺撒的旁边是“色/欲”造型的诺诺,她画着烟熏妆,头戴尖顶巫师帽,身穿一件紫色露背小礼服,脚蹬十厘米高的玛丽珍鞋,像极了传说中的夜之魔女莉莉丝,性感妩媚,撩人心弦。

    忽然,铃声割裂了大厅里的空气,零零散散的客人们停止了谈话。安珀馆大门洞开,一队人马踏着红玫瑰地毯进入会场。狮心会成员清一色的亡灵骑士装束,为首那人手中提着一杆长/枪,明晃晃的铁甲在月色中闪着寒光,与身上那些骷髅和倒十字架的饰品交相辉映。他半边脸遮着黑色的金属假面,眼孔中一双黄金瞳仿佛燃烧着烈焰,浑身的肃杀之气宛如死神降临,不愧是扮演萨麦尔的男人。

    恺撒海蓝色的眼睛里涌动着北极冰原的风霜,他背后整整齐齐地站着学生会六个部的部长,那盛气凌人的样子让人以为他带了十万精兵。四目交汇的瞬间,恺撒冷然开口:“楚子航,我真庆幸你没牵着一条地狱犬来。”

    “师兄自然是想做到十全十美的,可我们实在找不到拥有三个头的变异品种犬,只好将就了。”

    伴随着一个清越的嗓音,一个人影从楚子航身后走了出来。那人戴着银色镂花面具,额心一颗红宝石好似泪滴,周遭围了一圈雪白绒毛,珍珠和碎钻点缀其上,占据了脸部的大半面积。那人好似众星捧月一般被亡灵骑士们簇拥着,月白色长袍裹着瘦削的身形,外面罩着璀璨的孔雀裘披风,繁复华美的金银丝衬着白皙的脸,夜色长发混着流苏垂落肩头,他抖了抖背上六根纯黑羽翼,刹那间天地失色。

    “看,是路西法陛下!”蕾丝白裙少女团中有人发出惊呼,女孩们立刻沸腾了。

    “不是路西法,是路明非哦。”路明非向女孩们挥手致意。

    眼见着自己的后宫为路明非癫狂,恺撒顿感郁闷,没想到他难以驾驭的角色却被路明非完美地诠释了出来。郁闷之余他对空打了一个响指,所有的灯光同时亮起,通向二楼的两条弧形楼梯上,一侧走下扮成吸血鬼的学生会男生众,另一侧走下化妆成妖精的蕾丝白裙少女团。乐队奏起了激昂的探戈,男男女女步入舞池。空气里弥漫着飘渺的香水味,蕾丝边的白色礼服裙随着女生们旋转,如同盛开了一朵朵巨大的百合花。

    路明非先跟舞蹈团的新生伊莎贝拉跳了开场舞,紧接着又被诺诺拉着跳了一曲,最后他的舞伴换成了俄罗斯少女零。作为学生会唯三的a级之一,零也应景地扮演了一位撒旦,代表“嫉妒”的海怪利维坦。她娇小的身躯被半透明的鳞片轻纱装扮着,一点都不像凶恶的海怪,反倒像一条小美人鱼。随着舞曲雄赳赳地迈入高/潮,两人的配合更加默契,舞蹈渐渐变得挥洒自如。相较于女孩锋芒毕露的气势,路明非显得优雅随意得多,只不过那是一种自信过后的淡然,波澜不惊的王者之姿。在路明非的引领下,女孩银色的舞裙飞扬起来,踏着水晶鞋的身影像是一道流光在他身边晕开。

    楚子航只在舞会开始时和苏茜跳了一场便退出了,此时他望着舞池中央的路明非,心绪起伏。终曲的余音中,男孩拉着女孩开始旋转,翻飞的衣袂折射出光影缭乱,播散的裙摆如同孔雀的尾羽。聚光灯打在两人身上,他们的身姿好似天鹅的绝唱。清寂有力的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掌声像是一片暴风雨,暴风雨中天鹅们互相行着宫廷礼仪,矜持又高雅,明艳不可方物。

    “你的接班人跟你不同,他适合站在聚光灯下。”恺撒端着酒杯向楚子航走来,在他的身后,侍者堆起了香槟塔。

    “所以我要为他扫清一切障碍,让他可以放心地立于万人中央。”楚子航淡淡地说着,目光始终落在他的“光耀晨星”上。

    “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让人感到惊讶。”恺撒的语气充满嘲讽,他抬头看向天花板上悬挂的装饰植物,“北欧传说中在槲寄生下亲吻的情侣,会厮守到永远。万圣夜表白成功后,接下来的圣诞节、情人节、白色/情人节,甚至连中国的七夕都可以一起度过,单身的人可就此脱离苦海……”

    “怎么样,要不要先来杯酒壮壮胆?” 恺撒说着向楚子航举杯。

    “不必。”楚子航冷冷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来一章,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大家万圣节快乐~~

    ☆、chapter 46

    当别人都忙于跳舞泡妞的时候,芬格尔却躲在摆放着食品的大厅一角吃得正嗨。为了能混进这场化妆舞会,他把路边照明用的南瓜灯偷走了一个,拆掉里面的灯泡,直接把那颗镂空的南瓜套在了脑袋上。此时他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在嘴里塞满了生鱼片之后,又锁定了一只趴在冰块上的澳洲龙虾。然而就在他快要得手的时候,另一柄叉子抢先了一步,轻巧地夺走了他的猎物。芬格尔大怒,挥舞着餐刀就要去敲打夺食者,结果看到那人背后插着六根黑翅膀,立刻怂了。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一个低沉凛冽的声音,芬格尔缩了缩脖子,一回头正对上一双目光灼灼的黄金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路明非听到声音转过身,正看见一柄餐刀顶在自己腰间,警惕地眯起了眼睛:“来者何人,要谋杀吗?”

    “冤枉啊冤枉!小师弟,我是你忠诚的室友芬格尔啊!误会,都是误会!师弟你这龙血凤髓的万金之躯,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你一根头发啊!”芬格尔急忙扔掉凶器,举双手投降。

    他刚刚做了什么?偷袭卡塞尔学院的s级国宝!还是在杀胚楚子航面前!他一定是脑抽了!完了完了,就凭这罪名今天逃不掉一顿暴打了,不,被就地正法都有可能。话说为什么有路明非在的地方就会冒出楚子航啊,狮心会会长是跟踪狂么?

    “原来是芬格尔,造型不错嘛。”路明非敲了敲他头上的南瓜壳,“恺撒邀请你了?”

    “哪儿能啊,恺撒都不记得他手下还有我这号人物了,怎么可能邀请我?”

    “这么说你是混进来的咯。”路明非冷哼一声,“师兄拿下他,上交学生会老大!”

    楚子航领命,二话不说把芬格尔的胳膊拧到背后。

    “疼疼疼——路西法大人饶命啊!这两年我跟着您鞍前马后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就这样把我交公,以后谁给您跑腿打杂,谁给您八卦解闷,谁给您洗白面瘫师兄啊!我就是想吃个龙虾尝尝鲜,我把灵魂献给您还不行么?”芬格尔开始哭诉。

    “想吃龙虾直说嘛,谁稀罕跟你抢?给你就是了。”路明非说着把叉子上那只龙虾塞进芬格尔嘴里,他并没想吃那个浑身赤红的大家伙,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看才拿起来观赏一下的。

    芬格尔差点没被噎死,眼泪狂飙,心说师弟你至少剥个皮啊,生吞龙虾要人命啊!

    “师兄,我们去那边看看吧。”路明非拉着楚子航向餐桌另一侧走去,他今天跳舞跳得心情好,没理由阻挡芬格尔的食路。反正是恺撒买单,蹭饭的人越多越好。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搞怪食品,墓碑南瓜布丁、幽灵奶油塔、巫婆手指饼干、鬼蜘蛛派、恶魔蛋糕、血盏苹果……路明非拿起一根穿在竹签上的血盏苹果,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啧啧称赞:“这是升级版的苹果糖吧,真是美味得让吸血鬼都心动哦!”

    “那么好吃?”楚子航挑了挑眉毛。

    “不信你自己尝尝?”路明非说着就要给他拿另一支。

    楚子航阻止了路明非的打算,握着他的手腕咬上了他之前咬过的位置,微微皱眉,“外甜里酸,好奇怪……”

    “那你还吃?”路明非转了转那只残缺的苹果糖,“师兄我们这样算不算间接接吻了?”

    “间接接吻是指两个人并没有实质性的亲吻,而是借助其他的工具,比如喝同一杯水,吃同一个食物,吹同一个乐器等……简明扼要地说,接触到对方的唾液就算是间接接吻。”楚子航欺身上前,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我们刚才间接接吻过了。”

    “不愧是学霸,归纳得真全面。”路明非竖起大拇指,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不想撞上了身后的墙面。楚子航的一条手臂正支撑在他颈侧,典型的日漫里“壁咚”的姿势。看面瘫师兄也不像是知道壁咚的类型,为什么每次摆的pose都如此惹人遐想呢?路明非内心暗暗吐槽。

    嫩绿纤细的槲寄生从天顶垂下,黄色的花朵缀满枝头,有些已经结出了珊瑚珠似的浆果。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楚子航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盯着路明非的脸,沉默不语。

    路明非眨眨眼睛,“师兄,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楚子航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确实有话要说,可是他现在全忘了。也许之前应该接受恺撒的建议,喝杯酒壮壮胆。

    “别紧张。”路明非拍拍他的脸鼓励道,“其实师兄你很能说的,就像在北京地铁里那次临终遗言,那叫一个感人肺腑。你早五年出道的话,如今的小言作家都没饭吃了!”

    “原来你还记得……”楚子航松了口气。

    “我当然记得了!那不是你人生唯一一次表白么?我不听你说完你不是会死不瞑目吗?这么重要的事也能忘,你当我是弱智么?”路明非白了他一眼,“好啦,现在你活过来了,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没什么要补充的,我就是问问,你会不会考虑跟我……”楚子航忽然找不到合适的词了,“试一试?”

    “试什么?”路明非莞尔一笑,“接吻?”

    “试一切能做的事。”楚子航面具后的脸微微泛红,“当然也包括……接吻。”

    “间接接吻之后就来直接的?师兄你今天好奔放。”路明非搔搔耳朵,“但是这样好么?我好像还没有答应你呢,关于你的表白。”

    “抱歉,是我的疏忽。”楚子航人生第一次尝到了挫败感,之前他真没料到还有被拒绝的可能。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被拒绝也不奇怪了,路明非刚进卡塞尔学院的时候就一枪轰爆了他,原因貌似是看不惯他居高临下的做派。不过这一年多他已经很注意了,至少在路明非面前,他从没用过在狮心会发号施令的态度,也不知道路明非对他的评价有没有提高。

    楚子航定了定神,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真诚地问道:“明非,你会接受我么?”

    路明非歪歪脑袋,“接受怎么样,不接受又怎么样?”

    “接受的话自然好,不接受的话……”楚子航沉吟片刻,眼底有金色的刀光闪烁,“你一次不接受没关系,还有下次,下下次。如果你喜欢上了别人,要跟她结婚,我就打爆婚车的车轴把你抢走。如果你不见了,我就满世界去找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会追你到天涯海角,跟你死磕到底。”

    “天呐,好可怕,师兄你是痴汉么?”路明非煞有介事地拍着胸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为了世界人民的和平安康,我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你咯。”

    “很好。”楚子航点点头,除了这两个字他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本来看似希望渺茫的求交往,他甚至连破釜沉舟的气势都用上了,结果不费吹灰之力就成功了,理由竟然是为了世界的和平?楚子航有些不知所措,先前拜读的心理学书籍根本不起作用,路明非的思维就跟他执行任务的作风一样,永远游离在计划之外。

    路明非饶有兴致地望着楚子航,眸中含笑。楚子航顿时方寸大乱,不经意间余光扫过头顶的槲寄生,忽然想起恺撒讲述的那个典故。

    “我可以……吻你么?”楚子航不确定地问道。按照通常的步骤,告白成功之后就该接吻了,反正书上是这么说的,也不知道路明非有没有这种常识。

    “可以啊,来吧。”路明非配合地闭上眼睛,一副听凭处置的样子。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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