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 作者:肉书屋
醉玲珑第7部分阅读
理还乱,纷杂无端。
突然云骋往她身边蹭了蹭,提醒她给一辆马车让开道路。
卿尘从思绪中回神过来,看到云骋似极了人类的眼睛望着自己,似乎是能感觉到自己的不良情绪。她伸手抚摸云骋,想起自己问是不是可以带走云骋的时候,夜天湛不无感慨的道:看来这府中,反而是云骋和你更有缘。
一句话雪上加霜。
云骋像往常一样舔了下卿尘的掌心,卿尘对它微微一笑,自己振作了一下,着眼打量四周。以一个现代女性的思维方式,首先,自己要找到事情做,才能彻底的独立。走之前把知安给自己送来的行李悄悄留在了房中,现在生计问题却提上眼前。不过这个时空给女人的“工作”,除了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妻妾之外,似乎只有天舞斋那样的地方。身为士族之女千百个中也只能有一个“修仪”,何况寻常百姓。
卿尘打量街市上各色商铺酒楼,用现代商场的眼光评判分析了一番,一边走一边思索。而后在一家殷氏钱庄停留了片刻,却扭头走向对街一家当铺中。
比较安静的一间向阳街铺,阳光射到门厅的一半便驻足不前,显得屋中有些古旧的凉意。
刚刚有人当了什么东西和卿尘擦肩而出,卿尘带着三分好奇之心环视这传说中的当铺。前方柜台上一个老先生抬起头来看她,身边小伙计抱了方才那人的东西去了后面。
“这位姑娘可是有东西要当?”
卿尘见问,笑了笑,取出自己那支玉簪,递到柜台上:“请先生看看,这个值多少银两?”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老先生从未见当东西当的这么笑语嫣然的。以往进这店门的人都是有万分不得已,不是愁眉苦脸也有几分无奈不舍,可眼前这位轻松的简直可以用高兴来形容,不由得仔细打量卿尘和她手中的东西。
卿尘伸手在柜台上半天,见老先生看着她的手一直不语。难道这玉簪一文不值?卿尘暗自嘀咕,不至于吧,她从小也见了不少美玉,从玉质到雕工,这玉簪看来还是很不错的东西。或者是太值钱?似乎这个念头又不是很现实。
终于,老先生从她手掌处抬起头来,目光在她脸上再打了个转,伸手接过玉簪道:“姑娘想当多少?”
卿尘想了想道:“先生能给多少?”不答反问,先摸摸底细再说。
老先生顿了顿,道:“请姑娘稍候,待我问过掌柜方好说价钱。”
卿尘心中奇怪,就她所知,这种当铺柜台上的老先生都是一双火眼金睛,没有什么是他们会看走眼的,这种小小玉器怎还去相询掌柜?不过人家既然说要问,那便等在堂前无妨。
不多会儿,老先生自后堂回来,手中捧了一个小包,递给卿尘:“我们掌柜给姑娘的价钱。”
卿尘随手一翻,见到三两张百两银票,挑了挑眉梢,这老先生似乎是看定了自己不会再讨价还价,直接将银票都拿好了出来给她。反正已经高于预期价钱,便不是很在意对方究竟给了多少,道声:“多谢先生。”将银票丢到怀中起身出门,这簪子她只是暂时周转,有信心很快赎回来的。
云骋在门外安静的等着,见卿尘出来,轻嘶一声凑上前。
南门,四面楼,楼高而堂皇。卿尘印象中似乎在这个时空从没有见过这么高的楼,不过说高,其实也无非三层而已。
此时,她正坐在这四面楼的顶层慢慢的品着一盏上好的竹叶清茶,茶的芬芳沁人心脾,叫人一时陶醉。
在她对面,坐着两名男子。一个已年近三十,高矮适中,肥瘦合度,颌下微蓄五柳须,一副文人模样。一个则看起来年轻些,身量高挺,剑眉朗目,举步投足间虎虎生姿,想必是身怀武艺。
卿尘低头品茶,此二人眼光一直未离开她,此时那文人模样的男子道:“宁公子……”
卿尘抬头一笑:“谢老板请说。”此时的她已化做本名宁文清,白色长衫文士襟,一番男儿装束。
此二人正是四面楼的主人,哥哥谢经,弟弟谢卫,已同卿尘品茗细谈了一个多时辰。
“在下想请问宁公子,想要经手四面楼,心中有何打算计划?”谢经此人,心机明细善于经营,手中店铺生意不少,在京城做得也颇有建树。只是唯有手中这四面楼,和时下当红的天舞斋、拥星楼相比,总差了一截。卿尘曾自夜天澈他们的闲聊中知道大概,是以思量之后,找上了谢经谢卫两兄弟。
“计划打算这种事情,说出来就不灵了。”卿尘将手中茶盏放下,微笑着道,那笑容文秀清雅,潇洒大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那我兄弟又怎能相信公子?”
卿尘再笑:“在商言商,所谓商人无非就是一利字。我和两位换个合作方式,我每月付纹银一千两的租金,两位将四面楼完全交于我打理,此后每月四面楼的盈利你们再从中抽取三成。换言之,两位依然是老板,我不过是一个经营人。但三个月后,我若想买下四面楼,两位需按现下公示的价钱将此楼出让于我。”
谢卫放下手中茶盏,望向卿尘道:“四面楼的价钱,宁公子该当清楚。”
“纹银五万两。”卿尘说道,门前告示写的清清楚楚。
“宁公子既然有意买下四面楼,为何此时又不买,要待三个月后?”谢卫再问。
卿尘唇角展开一丝微笑,坦然道:“谢二公子是痛快人,问的直爽,在下也坦白相答。目前在下手中并无多少银钱,需要先用四面楼三个月,来赚买楼的钱。”一支簪子,居然当了纹银一千两,卿尘事后仔细看清当铺老先生给的银票时很是意外,一千两,是她目前所有的身家了。
此言一出,谢家兄弟皆皱眉。稍时,谢经方道:“宁公子的意思是,三个月以四面楼赚纹银五万两?”
卿尘摇头,更正道:“不是五万,是八万,还要加上两位三成的利润和在下所获。”
兄弟二人同时审视卿尘,卿尘笑意清隽,凤目生辉,直看进他俩人眼底。
对视片刻,谢经轻捋了下胡须,说道:“谢某经营半生,少有见公子如此奇特想法之人。”
卿尘笑道:“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各尽不同方有人间百态,若都同出一辙,岂不无趣?”
谢经闻言亦笑:“好,凭公子这份气度,我谢经便试一次何妨。”
卿尘心下暗喜:“多谢,如此合作愉快。”习惯性伸手过去,做出友好握手姿态,猛的想到这里无此规矩。
却见谢经一愣,抬手和她双掌相击,三次为证。
卿尘心底微汗,和谢经同时大笑。
行医济世巧经营
四面楼既名“四面”,本身便是一个矩形建筑,四面临街,楼阁错落,中有院落亭台,草木疏雅,构造精美。
一言既出,行事迅捷向来是卿尘的作风。准备几日,她将四面楼阁略做装潢修整,在面向南门的一方架起金匾高台,题名“慕天阁”。台上张贴红榜,榜上书以金字,写明“慕天阁”招募天下所有身怀绝艺之人,凡自认有奇功绝技者皆可来报名参加擂台赛,一轮五人,胜出者不但有重金,更可入慕天阁成为由四面楼供养的艺人,赚取长久分红。
卿尘请了位茶馆说书先生充当“司仪”每日在台上大肆宣传,又雇了数十个小叫化给他们穿戴整齐斜披红带,将编好的歌谣满城传唱,不出数日,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此事。前来参赛的人数日益增多,民间奇人数不胜数,每日必有令人叫好的绝技出现,看的人眼花缭乱满堂喝彩。
不出十日,四面楼北面又架上金匾,题名“落笔轩”。楼外挂起两条一丈有余的锦缎,写了两个对联,一联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一联是“白塔街,黄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冒青烟,闪蓝光,淬紫铁,坐北朝南打东西。”。
以此两联遍邀京城文人来对,对不上的留下纹银五两放在金匾之下。若是对的上,十两纹银如数归还,可入落笔轩。落笔轩楼阁三层,每一个房间都放了文字游戏,或为奇巧对联,或为数字诗,或为珑玲字谜,总之都是为难的文字东西。若是有人上得一层,便可得到金匾下所有人留下纹银的三成,上得两层,得六成,若是能上得三层,所有纹银全数奉上,四面楼再封金为奖。
既然放了话出去,一时间落笔轩下文人济济,都来看此对联,但却无人对的工整。有时有人对上一联,卿尘便再换一联,总是一难一易,惹的众人纷纷来试,匾下金银日益增多,越发诱人。日久之后众人却又不光为这奖赏,能登上落笔轩,逐渐竟成了京城文人中一大自豪,常常以此相攀比,落笔轩下从不空场。
四面楼所处的街角每日川流不息多少过客,实在占尽地利,卿尘将西面上两层设精雅包房特色酒菜,保持了四面楼的招牌,也保持了歌舞娱兴,一心要以此压倒天舞斋和拥星楼,自己出一口气。花了心思将这里重新布置,一扫青楼之气。又从原有的女子中挑选聪慧者费两个月的时间亲手调教,将自己所知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倾囊相授,更用心于酒艺茶道。人来四面楼,不再为寻花问柳,而是谈诗赏歌,填词听琴,乐而有舞悦目,静而有茶盈香。有酒醉人而不颓败,有美相伴而不荒滛。堪称品格高雅,意趣清新。
卿尘并着手设计场景音乐,编排歌舞教习楼中善舞者,舞之变幻精巧绚丽多姿成为四面楼一奇。而更吸引来人的却是四面楼每隔几晚便会有一位女子在重纱之后抚琴浅唱,词意精美,曲调新奇,而弹奏者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尤其引人入胜,这不消说正是卿尘自己的杰作。
苦心经营布置,四面楼慢慢创出清名来,不少皇族高门世家子弟,文人墨客鸿儒高士,都愿来四面楼小坐,或品茶论文,或听琴赏舞。久而久之四面楼变成了京城独树一帜的酒楼。只是西面下边却一直空着一层,连谢家兄弟也不知要用来做什么。每每问起,卿尘都笑说:“四面楼已是日进斗金,便空着也无妨。”谁知没过多久,卿尘待人气聚拢到了时机,将西面空置的地方张榜出租,齐集各地美食,以大排档的方式亲和大众,一时间各商家争抢摊位,自行将租铺价钱连推了几番。待到所有铺位租尽,清点下来,只是交来的租金便足以买下这半边四面楼。
卿尘便白天以男装示人,晚上时常化作女装抚琴,只对谢经谢卫兄弟说是请了自己妹妹文烟过来相帮,俩人倒也未见疑。三月下来,谢经谢卫对卿尘经营的本事佩服非常,引为知己好友,三月之后,卿尘如约以五万纹银买下四面楼。谢经不愧是生意人,当即和卿尘商讨以这五万纹银入股其中,共图远利。卿尘这些日子和他们兄弟相处的不错,觉得他们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便也慨然接受。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19:59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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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尘待此时方着手整理东面楼房,一遍自己走访了不少京城名医。一个月后,挑起了“牧原堂”的招牌,齐集了数位医术独到的大夫,有的善治内科,有的善医外伤,有的长于调理经脉,有的于耳目之症独到,在这牧原堂同时挂牌坐诊,竟成了一方医馆,救死扶伤活人医病。楼上还是药间病房,与其他小医馆自不相同。
卿尘亦用自己在四面楼生意中所赚金银将牧原堂一层开了善堂,每日抽空专为穷苦之人看病,有时候连药钱都一并搭上。自从开了牧原堂,便常和几位大夫谈医论药,自觉获益匪浅,逐渐深得了中医精髓。
这日卿尘照例去楼中各处看查一番,打理了些事务,突然想起自己几个月前当掉的簪子还在当铺,便回房取了银两,想去赎回。
走到门口,刚好遇见谢卫,被他一把拉住:“文清,去哪儿?”
卿尘一时想不出地方搪塞,只好如实答道:“当铺。”
谢卫奇道:“难道缺银两急用?是不是银子都贴到善堂去了,为何不找我和大哥商量,反而去当铺?”
卿尘无奈再答:“不是去当,而是去赎。”
谢卫问清缘由道:“当铺那种地方,东西进去容易出来难,我同你一起去好了。”不由卿尘分说,拉了她便走。
卿尘推脱不得,只好和谢卫并骑同去。到了那日当簪子的地方,下马道:“是这家了。”
谢卫随后下马,抬头看了看:“原来是殷家的铺子。”
卿尘正举步入内,闻言身上一僵,回头问:“你说什么?”
谢卫随口答道:“这铺子是殷家的产业,对面钱庄也是,殷家女儿贵为贵妃娘娘,家中富甲京城,城中钱庄当铺十有六成是他们家的。”
卿尘愣在当场,心中说不清缘由的来了一股无名火,难怪一支簪子当了千两纹银,原想不再受夜天湛恩惠,不欠他人情,谁知到头来还是靠了他才有今日,当真是叫人哭笑不得,有火无处发。
谢卫见她皱眉不走,问道:“怎么了?”
卿尘气道:“你身上可有银票?”
谢家二公子出门,岂会不带银票,谢卫点头:“有。”
“可有八千?”卿尘问。
“啊?”谢卫愣了愣:“八千没有,三千倒有。”
卿尘伸手:“先借我一用。”
谢卫见她脸色古怪,似有怒气,掏出银票给她:“什么事?”
卿尘自袖中拿出自己带的两千银票,愤愤想道:“事已至此,十倍奉还给他,虽没带这么多银票,五倍也一样。”扭头便往堂前,走到一半,突然心底一松,脚步停下来,觉得此举太过无聊。有心无意,这事难道还能怪他怨他?自己这是想拿什么出气,还是惹事生非?
想到此处,一皱眉头,回头又将银票递还谢卫:“多谢谢兄,还是不用了。”
谢卫见她突然面色不善转而又恢复正常,被她弄的莫名其妙,道:“你这是怎么了?”
卿尘颓然摇头:“我想岔了些事,无妨了。”说罢便去柜前,那日的老先生不在,将当票递给小伙计。小伙计看了一眼当票,转去内堂,一会儿回来手中拿了个盒子,一分不多,收了卿尘一千两银票,原物奉还。
拿了簪子,卿尘一言不发扭头外出。待快到门口,突然叹口气,回头张口欲对小伙计说什么,顿了顿,那句想要他转达给夜天湛的谢谢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无比郁闷的低头出门,翻身上马。卿尘越想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在自己拒绝了一个人后,却被动或主动的不断接受着他的保护,自以为不再依靠他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来依然处于他的庇佑之下。这叫人有种挫败感,或者更确切的说还带着三分惭愧,仿佛在这里一天,便始终欠了夜天湛什么,永远也还不清的感觉。非常非常的,无奈。
谢卫一路相随,不时奇怪的看卿尘。见她神不归属的策马往正东长街而去,提缰上前道:“喂,今天此路不通,西征大军驻扎城外休整一日,今日回朝必然从此经过,天帝亲在神武门犒军,禁卫军一早便戒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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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马千军只等闲
“嗯?”卿尘捕捉到谢卫话中信息:“西征大军回朝?”
谢卫点头:“西征大军班师回朝了。”
“是那四皇子夜天凌?”卿尘问。
“没错。”谢卫道。
“哪里能看到犒军?”卿尘接着问。
“犒军?”谢卫想了想:“临近神武门的青云阁应该最能看的清楚。”
“走,看犒军去。”卿尘轻抖缰绳,云骋微嘶一声,掉头而行。
“哎!”谢卫纵马跟上:“现在青云阁怕是早就被人包满了,想看犒军你怎么不早做打算?”
卿尘皱了皱眉头,这些时候忙里忙外,不想转眼数月过去,夜天凌的西征大军竟已到了城外。
凌,这个她心中一直藏着的迷,曾经共同历经的生死,在这个时空第一次让她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个夜晚他眼中漫天的星光,山洞前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如此清晰的浮现在她眼前。
“记住不要出去,我一定回来。”这是他对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他一定会回来,现在,可是他回来了?
青云阁果然人满为患,实际上凡事四周能看到神武门的高阁都早已被人挤满,街道四周也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卿尘和谢卫到了那里,连马都走不动,正发愁,外面围观的有人见了卿尘,叫道:“那边可是宁大夫!”卿尘回头去看,有几人早已挤开道路:“宁大夫要去青云阁?”
卿尘认出其中一人是前几日来过牧原堂的小六,家就住这附近,笑道:“正是,不想这么多人,你母亲可好些了?”
小六忙道:“多亏了宁大夫妙手回春,我娘这几天都能下地做饭了。”一边招呼着:“大伙儿让一让,牧原堂的宁大夫在这儿。”
楼下尽围着些普通百姓,十有八九受过卿尘恩惠,闻言推推挤挤硬将卿尘他们送到了青云阁前。谢卫不禁笑道:“今日可是沾了你这神医的光。”
卿尘道:“谢兄莫要笑我了。”
青云阁中里外都坐满了人,谢卫一扭头,正抓到掌柜的,要他设法弄个座位。掌柜连连摇头,两手一摊:“谢二爷,不是小人不愿,这您也看得到,实在是楼上楼下无处可坐了。”
正商讨间,小二一溜烟自楼上小跑下来,在掌柜耳边轻言几句。掌柜眼睛挪到卿尘身上,道:“这位公子……”话说一半,也俯身到卿尘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
卿尘脸色微变,目光投向楼上,掌柜说的是三个字“凤卿尘”。
楼上窗前,有人俯身下来微笑看她,卿尘一愣,却原来是莫不平。
莫不平显然已经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她,笑着对她点头示意她上楼来。卿尘挑挑眉毛,不知他又弄什么玄虚,对掌柜的道:“一壶碧螺春,送来楼上。”拉了谢卫举步上去。
一进门,卿尘怕莫不平在谢卫面前喊出自己身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先一揖道:“宁文清见过莫先生。”
莫不平目光如电,在她脸上一停,接着露出会心笑意,眼角皱纹都多了几分,陪着卿尘演戏道:“文清多礼,来青云阁看犒军?”
卿尘点头,为谢卫和莫不平相互介绍。谢卫一听这老者是监天司莫不平,顿时肃然起敬,言语之中甚是佩服。卿尘暗中嘀咕,不想莫不平这老头名气还挺大。
为避免给别人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落座之后卿尘听多说少,莫不平偶尔随口相问几句,她也是避重就轻淡淡做答。反而谢卫和莫不平一老一少交谈甚欢。
西征大军在城外整装待命,四十万战士不能同时进京,是以四皇子只带七千铁骑神武门面圣。
自神武门至西华门,京中出动了数千京畿卫清出开阔大道,沿途明黄华盖,宝扇羽幡,尽显皇家威仪。甲胄鲜明的御林军林立犒军高台两旁,护卫着至尊的皇权。
卿尘望着窗口正出神,想像一会儿大军入城不知是什么壮观场面,忽听远远一声金鼓擂动,鼓声威严而有节奏沉沉雷鸣。战鼓声中,一道低沉肃远的号角声仿佛自天边响起,西华门缓缓开启。
一时间满城的喧闹像是突然被抹掉,整个京都刹那间陷入一种肃穆中。
众人听到耳边响起威沉的铁蹄声,城门处几乎给人一种错觉,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玄色铁潮,使这深秋高远的天地瞬间变得肃杀,仿佛骤然凝聚了寒意。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620:02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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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金色大旗跃然高擎,上面一条黑色蟠龙出神入化,猎猎于长风之中。
当先两骑银盔红缨,端坐马上,七千铁骑,人人玄甲玄袍,兵戈锋锐,成七个方阵依序而列,随他二人缓缓入城。
军容肃整,军威严穆,众人能清晰听到整齐划一的步伐落地,响彻神武门内外。
卿尘不由得起身站到窗前,想看清领军的两位大将。相隔较远,两人又盔甲在身,只依稀能看到眉眼,但已足够。
“十一!”卿尘握着窗棱的手一紧,身子向前倾了下,低呼。左边那个银盔红缨的将军,分明是十一。可是他身旁的是另一个人,并没有那个清峻的身影。
卿尘望着远处,愣愣立在窗前。蓦的被一声巨响惊醒,那是七千铁骑不闻一丝错乱的同时立定,威严震撼。
谢卫在一旁语意感慨的说道:“治军之严,当真无人能出这四皇子之右,无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四皇子,夜天凌,卿尘凝视十一身边那个人,回头问谢卫:“那个就是他们所说四皇子?”
谢卫一笑,道:“你自己看。”
卿尘将目光重新投到那浩瀚军中,但见军中寂静,肃然无声,只闻四周招展的战旗猎猎作响。围观百姓被这军威所震,一时皆尽肃穆。
七千铁骑已经全部进入城门,号角声再次响彻九城内外。
原本成七个长方型的军阵中,最后一阵的战士同时向两旁分开,一骑白色战马裂阵而出,马上之人战甲佩剑,纵马前驰,白色披风肆虐风中,招摇飘扬。所到之处军阵一一中分,如同一道寒光将七千铁骑一划为二。
其人在前,身后立刻有有战士策马相随,填补分裂的空隙,整个军阵随之推动,变幻成为一个完整的四方阵形。
阵前,两名领军大将双骑微分,那人勒马当中,抬手,身后七千铁骑肃整军容。
随着那人右手轻挥,卿尘在高处只看到数列玄色齐齐变动,所有战士几乎在同一瞬间翻身下马,行军礼,高呼:“吾皇万岁!”
这一声自数千铁血战士口中同时喝出,端得是震天动地,九城失色。
这是征战万里的铁马英雄,寒剑浴血的豪壮男儿。
唯有沙场之上出生入死的战士,方有这样摄人杀气,唯有勇猛无畏杀敌的军人,方得如斯豪情威势。
谢卫目光锁定阵前白马白袍的那人,对卿尘道:“那便是四皇子夜天凌。”
卿尘看着神武门前那个遥远却熟悉的身影,凌洌沉敛,挺拔马上,睥睨天下,风神绝世。这个人,以他的传奇一般的精兵铁骑,南征北战,攻城掠地,扫荡中原疆漠万里山河。
那晚的背影似乎和马上的身影合而为一,变成千军万马中那一点孤傲的白。卿尘突然觉得眼底酸酸的,怕被旁人看出端倪,故意若无其事的低头端茶:“原来是他,久闻大名了。”
莫不平拈须微笑,看着神武门前肃杀的军阵:“好个四皇子啊!”
谢卫将茶盏把玩在手中:“天帝膝下皇子之中,带兵者十有八九,却唯独这位四皇子征战多年竟从未吃过败仗,当真叫人差矣!”
莫不平品了口茶看着神武门,慢慢说道:“这四皇子自与他人不同。”
谢卫道:“愿闻其详。”
莫不平遥指挺立在高台上的四皇子,道:“且不说当朝治军之严,用兵之奇无人出四皇子之右,他多年领兵,沙场之上必亲临阵前,身先士卒。撤军之时则自处阵后,护卫全军。就连这京都犒军,也要先待全部士兵进城方至军前,不知道的以为是故意炫耀阵势,其实不过是他军中惯例罢了。”
谢卫看了看神武门前玄衣铁骑,夜天凌已经登上高台接受犒封御诏。
卿尘琢磨莫不平的话,而后道:“主帅身先士卒,必激起将士豪勇之气,振作军心,能收以一当十的奇效。撤军之时亲自殿后,不但可以审视全军,更能洞察敌人先机,若军情有变,可化尾为首,立刻出击拒敌,也是兵法的一种。只是莫先生,身为主帅时刻置自己于险境,一旦出现意外,岂不是军心大乱不战而溃?”
莫不平摇头:“要杀四皇子,岂是轻易可为之事,不说他自己剑法韬略,就是神武门前这七千近卫铁骑,沙场之上有几人挡的住?”
卿尘再问:“撤军之时必在阵后,敌人若是洞晓此点,岂不是可以纵兵突袭,便有很大的机会斩杀主帅?”
莫不平哈哈笑道:“兵法,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你说他在阵后,谁知他究竟在何处,说不定他已挥军在你的阵后?”
卿尘聪慧人儿,闻言了然一笑,又似自言自语的轻声说道:“何况他身边还有十一。”一扭头,无意看到谢卫透过窗子遥望高台之上的夜天凌,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眼中那种异常的神情让她心中没来由的一颤,涌起一种难以名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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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纹簪头碧玉剑
犒封之后,都是朝廷的繁文缛节,卿尘懒得看下去,便向莫不平告辞出来。
云骋见了卿尘,蹭上前来,有些躁动不安的在她身边打了个转,卿尘伸手抚摸它,低笑道:“听说他的马就是风驰。你是感觉到风驰了吗?”说罢拍了拍云骋,以示安慰。云骋低声轻嘶,才任卿尘翻身上马。
卿尘勒马回头,人头攒动,已经看不到威肃的大军,唯有高台上飘飒的明黄旗帜,若隐若现。她面向高台,依稀透过层层人群,能感觉到身着战袍的夜天凌,记忆中他的样子仿佛越来越近,那双清冷的眸子异常清晰。
卿尘不由得微微一笑,心里有种很安定的感觉,策马离去。
两骑并驰,卿尘固然神游天外,谢卫似乎也有心事,两人都极少言语,一路默默。
待到后院,两人将马交给小厮,卿尘随手一摸怀中,突然呆了一下:“哎呀!”
谢卫听她惊呼,转身问:“何事?”
卿尘皱眉:“东西不见了。”
谢卫走过来:“什么东西?”
卿尘道:“刚刚赎回来的盒子。”那簪子虽然普通,卿尘却总在下意识里觉得是比较重要的东西,当时除此之外身无长物,无可奈何当掉它,现在终于赎回来,居然不翼而飞。
“哦?有没有忘在青云阁,或者,路上有什么人近身碰过你?”谢卫提醒她。
“是他。”卿尘突然想起:“从青云阁出来,有个小叫化撞了我一下,一定是他顺手牵羊。拿什么不好,偏偏拿这个!”
“是否记得模样?”谢卫问道。
卿尘想了想,细细描述了那小叫化的样子,谢卫笑道:“呵,原来是那几个小子,盒子里是什么东西,我去给你弄回来。”
卿尘大喜,问道:“是一支簪子,能找回来?”
谢卫回身解开马缰:“这几分地盘什么人混饭吃我多少还知道,也有些许交情。你只告诉我簪子的质地花样便可。”
卿尘道:“是一支浅碧色的玉簪,簪头雕了朵浮云,其实样子很简洁,云和簪子在一起乍一看像把小巧的玉剑,玉质雕工都还不错。”
“浮云?”谢卫顿了顿问道:“可还有什么特异之处?”
卿尘见他问,便答道:“说起来这簪子倒有一样特异之处,那浮云晴天为浅碧色,雨天会变成蒙蒙的紫色,若是沾了水也会呈现若隐若现的淡紫,以此可辨其真伪。”
“什么?”谢卫突然剑眉一扬,脸上显出猝不及防的诧异之色。
卿尘不解的看他:“怎么,可有什么不妥?”
谢卫脸上的惊讶停顿在那里,随即恢复正常:“没什么,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卿尘目送谢卫打马而去,觉得他今天有些怪怪的,也没多想什么,耸耸肩转身回房。
不一会,有人轻轻叩门,卿尘开门,却不是谢卫回来,是素娘。素娘年近三十,出身青楼,弹的一手好琵琶。谢经和她相识风尘颇为投机,为她赎身收为妾室,如今便在四面楼帮忙打理内外事务。
素娘进门对卿尘福了个礼,道:“宁公子,今晚有客人包了三楼雅座,想听文烟姑娘的琴,着我来问问文烟姑娘是否得空?”
卿尘随口问道:“是什么人?”
素娘答道:“差人传话的是十二皇子,说是六七位客人,点了咱们的‘青衣’和‘丝竹’这两种酒,只要准备几样精致小菜,但是茶要好,要清静,所以把整个三楼都包了下来。”
夜天漓?卿尘心头一跳,他怎么会来四面楼包雅座,还点明要听文烟的琴?若说去,有些担心他会认出自己,当初离开七皇子府怕他再加挽留,可谓不辞而别,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儿心存愧疚。要是让他撞见,说不定先挨上劈头一通骂。何况,若被他识破身份的话,整个四面楼都知道自己是女子了,那岂不麻烦?
便对素娘道:“文烟今晚有事,怕是不能过去,你设法辞了来人吧。”
“如此……”素娘道:“不知文烟姑娘哪天得空,来人说十二皇就子是为来听姑娘的琴,若是今日不行,便改日,要我们给个日子。”
“哦?”卿尘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低头想了想,对素娘道:“算了,如此就别扫人家兴,我去和文烟说说,便今日吧。”
素娘应了下去安排,卿尘一个人站在桌前,飒飒秋风已带了寒意,穿窗而来,吹的衣衫飘摇,又不能躲他俩一辈子,也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正认真思索怎么尽量避免被认出,听到谢卫敲门:“文清,是我。”
卿尘心中一喜,急忙开门,见他便问:“找到了?”
谢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你看可是这个?”
卿尘打开一看,正是自己的那支云纹簪,笑道:“正是,幸好找回来了,被人偷去你都能拿回,佩服佩服。”
谢卫不看簪子却看她,问道:“这是你的东西?”
卿尘随口道:“是啊。”
谢卫接着道:“此乃女子之物。”
“呃……”卿尘只顾失而复得的欣喜,冷不防被他问住,急忙收敛心思:“这……其实是舍妹文烟的。”
谢卫盯住她的眼睛:“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文烟,只听过她的琴,什么时候替我引见一下可好?”
卿尘心里暗骂自己得意忘形了,静静心,笑道:“好啊,到时候还要她让当面向你道谢才是。”
谢卫若有所思,指了指盒子里的玉簪:“文清,恕我冒昧一问,可否告知这簪子的来处?”
卿尘愣了愣,这簪子以前是在竹屋,因为没有东西挽长发,所以她便一直随身带着。她低头不语,尽力在“凤卿尘”的记忆中搜索簪子的来历,只依稀感觉是有人所赠,何时何人却一片模糊。“不完整的记忆。”她暗自嘀咕一声。
“什么?”谢卫问道。
“没什么。”卿尘抬头笑道:“这簪子是受人所赠。”
“何人?”谢卫立刻问。
卿尘答不上来,干脆故作玄虚:“这个……恕文清不便言明。”
“这是为何?”谢卫又问。
卿尘纤眉轻挑,要被问的哑口无言了:“谢兄好像对这簪子很感兴趣,又是为何?”不如反客为主,自己来问,让他答。
谢卫一愣,随即笑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一边起身说道:“既然东西找回来了,我也就不在此耽搁了。”
谢卫告辞出去,卿尘把弄手中的簪子看了半天,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干脆就丢开不管了。没有头绪的事情,何必费神,该知道时总会知道。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18:37回复此发言
56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素手兰心弦中意
秋夜风清,萤草浅淡。依稀的能听到四面歌酒喧闹,远远江水的凉意拂来,已是夜深露重。
举目望去,楚堰江上画舫流连,灯火依稀,如同一条莹莹玉带穿过京城。
一艘船舫悠悠然靠向四面楼东面临水的栈头,船头立着一人,素色青衫,身长玉立。负手临江,夜风迎面吹得他衣衫飒飒,意态逍遥。
栈头引客的伙计一双眼睛久经客场,早看得船上客人来头非凡,船还未靠稳便迎了上去。
舱内一声爽朗得笑声传来,一个年轻男子掀帘而出,一边回头道:“四面楼到了。”再对船头那人道:“四哥,十一哥这次跟你回来,怎么越发疏懒了。”
那人淡淡撇了舱内一眼:“你被强灌下七瓶御酒试试看,父皇的酒给你们几个白白糟蹋了。”
那年轻男子正是十二皇子夜天漓,此时笑道:“四哥这次西征大胜而归,才喝的到朔阳宫窖藏的好酒,父皇今晚兴致甚高,岂可扫兴。”
舱内一人笑骂道:“灌我七瓶御酒还嫌我疏懒,漓你倒是发什么疯,偏要今晚来这四面楼?”
夜天漓笑道:“这里好茶好琴,正是给十一哥你醒酒的。”
十一摇摇晃晃自舱中出来,扶住夜天漓的肩膀,两个人站在一起,乍一看身形相仿,两双眼睛尤其神似,若非十一此时醉态熏然,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要不是四哥七哥都说来,谁跟你来瞎闹?”十一说着,抬头眯眼打量四面楼:“数月不见,变了这副模样?”
夜天凌回头看他兄弟俩,唇角逸出一丝笑意,举步迈上楼前的木栈道,一边随口道:“老五老七他们慢了。”
十一笑道:“早说京都中船比马快,五哥偏要骑马。”
素娘早得了通报,亲自迎出来。一身梅香流苏裙,淡雅中见妩媚,盈盈福道:“素娘见过几位皇子,雅阁洒扫干净,略备酒水,文烟姑娘已等候多时,请移步楼上。”
几人随她转去楼上,欢声笑语渐渐淡去,楼高风轻,空气中越发有了几分清凉。
待到最里面一间,迎面一方素雅小匾,上面写着“小兰亭”几字,字迹清秀如空谷幽兰,飘逸如浮云出岫,中有三分疏朗之意,情高意远。
进到阁中,一方宽畅内堂,两面皆是雕花梨木长窗,窗前点点放了几盆兰芷,阁中四处透着若有若无的兰香,叫人神清气爽。
几幅轻纱随风微微荡漾,将雅室一分为二。一面四处点了清透琉璃灯,光彩明亮,成对摆着八张样式朴拙的黄梨木长案。每张案上有几样精致小菜,三两瓶水酒,案前放了素白色绣兰花方垫,供客人起坐之用。
两边靠花窗的地方,各有一副茶具,小炉烹水,发出轻微的响声,使秋日干燥清冷的空气多了几分温润暖意。
轻纱的另一边,灯影沉沉,似乎只燃了一盏清灯,依稀可见一名女子云鬓广袖坐于席上,瑶琴在前,却又看不十分究竟。
夜天凌等人方入阁中,便听轻纱之后“叮咚”几声轻弦声起,清泉珠溅空山凤鸣,余音袅袅不绝于缕,似有迎客之意。
案旁静立的两个清秀女子,此时娉婷拜倒,清声道:“墨兰画兰恭迎尊客驾临小兰亭。”
素娘笑道:“一切都按十二皇子的吩咐准备妥当,几位皇子请席间入坐。”
夜天漓面向轻纱笑道:“久闻文烟姑娘之名,今夜叨扰。”
卿尘坐在轻纱之后,因为光线明暗的原因,外面看不到她,她却可以清晰的看到琉璃灯下人们的一举一动。
她本以为十二在此宴席客人,却没想竟到是他们兄弟几人,猝然相遇,若非隔着一层轻纱,她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喜乐言笑?泪水潸然?或是别的什么。想像过无数次再见,却最终还是不知。
她静静的看着来人,目光停留在夜天凌的眼中,于是渐渐的微笑起来。他看起来略微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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